赵玉攥着她的手,惊异于她的手总是软得如云,捏在手里头时,心头都要跟着一起发软。、
“临行前去给你娘亲上柱香。”赵玉将她的手握着亲了亲,接着道,“孤这几日还听说,梅花观求签很是灵验,上回居然不知晓,就这么糊里糊涂错过了求神的好机会。”
严暮自笑道:“好。”
*
赵玉这次前来也算是心血来潮,本只是在出府衙的时候听了一耳朵,说是梅花观结姻缘,求签文最是灵验罢了。
只是拉着严暮自从宴会上出来之后,她一直问自己这是要去做什么。
若是回答她没有什么,总觉得自己这般太过儿女情长,又想着自己本就是要带着她再去卫氏面前供个大海灯的,除了告知她要出远门一声,也要向自己这个岳母许许愿,让这个小骗子早已能多卸下些心防才是。
于是便临时拍板要往这边走。
未曾通知梅花观主,也就无人相迎,不过也算是自在。
知客道人姗姗来迟,闻明了这二人的来意之后,先是带着二人去了供奉卫氏之处。
先前送卫氏灵位过来,大手一挥连带着整个道观都翻新了一遍。
现下三清殿可谓今时不同往日,一砖一石,一木一檩都透着富贵二字。
二人并排跪在厚实的蒲团之上,诚.心稽首。
赵玉闭眼许愿:“愿媏媏健康喜乐,对我再真心一些。”
严暮自双手合十:“愿我能健康平安,日子能顺遂些。”
二人几乎是同时起身,相视一眼,赵玉问她:“你许了什么愿望?”
严暮自拒绝透露:“说出来就不灵了。”
知客道人没有眼色,笑着道:“我们观中没有这个规矩。道家随心,本不在这些小事。”
严暮自无法,只好脸上挂上害羞的笑意:“愿郎君千岁。”
赵玉十分满意,点头,严暮自又问他:“那三郎呢?媏媏既然都说了,三郎是不是也该说?”
知客见二人黏腻,轻咳一声,摸摸站远了一些。
赵玉自然不会将后半截说出来,太过于丢人了。一国储君,东宫太子,有什么是得不到的?
非要在道观之中三跪九叩,祈求神明让自己的小娘子对自己真心一些。
说出去都不好听。
赵玉说话说半截:“孤祈愿神明,让媏媏身体健康,时常喜乐。”他心道,这可不算是说谎,待会子他求签之时,可要灵验一些。
赵玉从签筒之中摇出一枚签文,特地让知客带自己去找最灵验的师傅解签。
解签的老师傅老态龙钟,两根长长的白眉看上去倒是特别唬人,确实看上去会很灵验的样子。
老师傅的眼睛昏花,拿着签文端详许久,翻出解签的签书,看了半晌,抬眼看向赵玉:“郎君求的是什么?”
赵玉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严暮自,又把视线收回,还未及说话,就见老师傅道:“小夫妻求子?让我看看……求子……求子倒是顺利,今年内就能瓜熟蒂落。”
严暮自眨眨眼,没有说话,赵玉摇头:“我们还未成婚,想来看看姻缘。”
说实话,赵玉其实早觉得二人是前世的缘分,不然如何解释入梦一说?
只是感觉这个小骗子总有些心不太贴自己,所以想来看看有没有什么破解的法子。
人力不能及就归之于玄学。
求子顺利……瓜熟蒂落……那应该稳了。
赵玉唇角维扬。
老师傅道:“未成的姻缘啊,要看八字。”
二人将自己的八字报了上去,只见老师傅的眉头越皱越紧,看了看签书,又捏指来算,捏完之后眉头能够夹死蚊子。
赵玉道:“如何?应该是会有些坎坷……”但是绝对是天赐的良缘。
他这半句话被老师傅的话堵在后头。
只见老师叹气一声:“二位并非正缘,若要化解,需要在姻缘殿供上八大海灯才是。”
赵玉拉着严暮自就走,心里骂自己真是给自己添堵。
“不准。”他走了一段,道。
严暮自原先也不大相信这些,可自己那个难以言说的梦……
“他说我们不是正缘。”媏媏声音有些艰涩。
赵玉道:“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胡说八道。孤从来不信这些。”
严暮自心里觉得他矛盾,明明是他非要求这根签的。
“孤说什么是正缘,什么就是正缘。这些怪力乱神,不足为信。”赵玉道,顿了顿,蹙紧眉头将远远跟在身边的风岩叫过来,“过来。去姻缘殿,供八十盏海灯。”
作者有话说:
怪力乱神孤不信……风岩,去供海灯……
第45章 四十五场梦
近日以来, 严暮自心情好到到了截止至今人生中顶点。
许是前半部分过得太累,现下有个人来给自己分担一些,总觉得就像是往日的苦都算不得什么了。
临近睡前, 在人前作威作福, 啊不对, 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还非要给她讲个故事。
一开始她还不大想听,总觉得自己都多大人了, 哪里需要这些。
谁知还是自己没有见识了,太子殿下说的故事实在无聊,没一会儿她就觉得眼皮子沉得像是压了秤砣,颤.颤.巍.巍就要合上。
软红幻梦今日也安静得出奇, 除了她,偌大的宫殿之中一个人也没有。
不过她也习惯了, 连日以来, 凌官都是到了后半夜才入梦。
别看接下来的夜晚时间不长, 每次该有的欢.愉倒是一点也不比长时间的少。
一个人无聊, 趴在软枕锦被之上,迷迷糊糊也就又梦中酣睡下去。
梦中梦都是细雨和风。
暖暖的日头还挂在半空,老天爷却像是不小心倾了被茶,细雨蒙蒙地下。柔缓的风卷着细细密密的雨徜徉在暖阳下,显得这雨也不让人烦闷。
和东院一模一样的门头之下, 翠圆姐姐捧着面盆从里头走出来, 看见她就道:“娘子,夫人已经等了许久。”
朱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蹿到了她身后,推着她笑嘻嘻往前走:“快些吧, 快些吧, 等得久了。”
抬脚往前, 暖雨拂了她满头满脸。并没有不舒适的感觉,只觉得干涸的心都暖得复苏过来。
她被推着进门,就看见久别了的卫氏就站在屋檐下,看见媏媏满头都是雨,嗔道:“总是这般冒冒失失,下雨呢也不知道撑把伞。都快要成婚的人了,日后可要怎么办。”
“成婚?”媏媏看见娘亲,眼睛不由得泛红了。
怎么回事?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想不起来了。
卫氏拖着她的手进了厅堂,媏媏不自觉将娘亲的手回握起来。
真软,真暖和。
媏媏的心头一跳,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娘亲的手什么时候好像特别凉过。
“及笄礼后没几日就要成婚了啊。”卫氏给她倒了一杯暖暖的茶水,推到她的面前,又亲手用干燥的巾栉将她头上的湿意揩干,“唉,都怪我,从小将你如珠似宝护在手里头,未曾经历过真正的风雨,性子总是沉不下。早知今日.你要嫁入天家,我总要压着你多学学与人交际才是。天家不比我们自己家,一步错步步错……”
媏媏失魂落魄捧着茶水,却喝不下去,哐当一声就杯子丢到桌面上,拉住娘亲软柔的手:“娘亲,我要……嫁入天家了?”
卫氏用手指点点她的额心:“自己的事,怎的这般不放心上?过几日就是婚期了。今日太子殿下要上.门呢,刚才遍寻你也不见,可将我吓一跳。”
“我要与……太子殿下成婚了?”媏媏目光落在那杯中仍在泛着小涟漪的茶水面上。
“不与孤成婚,媏媏想要跟谁成婚?”太子殿下含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媏媏猛地一回头,正看见身着红衣的郎君身姿挺拔,长身鹤立在门口。背着暖暖的日光,浑身上下似是镶上金边,如玉的脸俊秀异常,眉眼柔和含笑。
可不知道为何,媏媏总觉得太子殿下不应是这般和煦的模样……起码,一开始不应该是这般的模样。
见媏媏不言不语,太子殿下也不气恼,走了过来,长指抚上她的发顶。
“岳母,母后让我带来了一些山参,都是高丽供上来的。虽说岳母身子强健,吃了也不会太过,说是能越调养越好。”太子殿下也不避开卫氏,像哄小孩一般摸着她的头顶,眉眼带着张扬的傲气,在卫氏面前却十分谦和有礼地弯起。
卫氏也像是与太子殿下很熟稔,竟然开始与他问起皇后娘娘的事情,还说过几日将帖子递入宫中,就去看看皇后娘娘。
媏媏看着这样温暖的场景,心中满地干壳疯狂长出夺目的春意,先头那条小小的花路疯狂向上生长,撑破了干枯,只余满眼盛放的春。
头却很疼。
怎么回事?娘亲与皇后娘娘竟是这般好?听着话里话外的意思,她与太子殿下竟然还是娃娃亲。
他们说的事情听在媏媏耳中,陌生出奇。她怎么一点也不记得此事了?
可是不知道为何,她心中有一个声音用力呼喊着:
不要问,不要问。就这样下去,这样下去很好。
她心中虽然有疑虑,却也下意识听从了心中那个古怪的声音,不为什么,只因为她也觉得,这样下去,很好。
太子殿下的面容她是喜欢的,娘亲的笑颜也很好看,这样下去没有什么不好,不是吗?
太子殿下的眉眼带着刚刚脱去少年意气,沉淀下去一些男人的硬朗,看向她时却温柔得出奇。
“不是总说想要在院中架上一个和舅父那边一样的秋千吗?孤已经架好了,外头的雨也停了,媏媏要不要出去坐坐?”太子殿下唇角扬起弧度,征询道。
媏媏看向卫氏,握着娘亲的手:“娘亲也一起去吗?”
卫氏也笑着冲她点点头:“怎么今日这般黏我?往常里头,太子哥哥一出声,你可就连影子都不见了。
媏媏心中升起一丝慌乱,她不想离开卫氏。
“娘亲,一起去好不好。”媏媏有些倔强。
卫氏拍拍她的手:“你跟太子殿下去吧,娘亲就在后面看着你。”
太子殿下过来拉她的手,伏在她耳边小声劝道:“我还有些小话要同你悄悄说。卫姨母就在后头看着,我也不会将你卖了,来吧。”
媏媏心里莫名对他的话很是相信,点点头,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对卫氏道:“娘亲,要在后面一直看着媏媏哦。”
卫氏拿着针线筐坐在廊下,闻言朝她挥挥手。
太子殿下搭的秋千果然与舅父院中的一模一样,可是媏媏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随着秋千的晃动,风不疾不徐往媏媏的面上呼,媏媏往后一望,很轻易就能看见她身后轻轻推动秋千的太子殿下,远处廊下正微笑着看着这边的卫氏。
媏媏的心像是被撑破了一般的充实,风将她的眼睛吹得干涩,秋千缓缓落到原处,她的手摸上秋千上的一处刻字。
干涩的眼眶再也憋不住泪意,夺眶而出。
这是很多年前舅父刻上的她的名字。
太子殿下做的秋千不会与舅父院中的一模一样,正如东院的这一架秋千上不可能出现她的名字。
娘亲的笑容消失在远处,太子殿下的面容模糊在眼前。
卫氏的声音远远传来:“都怪娘亲,若是娘亲再撑一会,我的媏媏后头也不会受这么大的罪。”
太子殿下的声音虽在耳边,却像是远在天边:“若是你我自幼相识,你就不会受这么多的苦了。”
啪嗒啪嗒,是她的泪意落下的声音。这是她的梦,她想要太子殿下早些到来,也想要娘亲慢些离去。
她想要自己爱的人,能在人世间见一面。可惜,俗世万千,非人力所能左右。
呼——
又是一阵风吹拂而过,她的身后只剩太子殿下一人。
她心中的春意被火卷着烧了泰半,枯萎成灰,只有一簇还坚强绽放。
“媏媏……”是太子殿下的声音。
她猛地睁开双眼,眼前是熟悉的行宫帐顶。隔了一层屏风,赵玉的声音显得有些不大真实。
“媏媏虽然貌美,却品行不佳。孤只将她当成玩.物,未曾放在心上,杀柳氏,不过是因为柳氏明明知晓孤对媏媏的心,却敢于直接挑战孤的权威。并非为了媏媏。至于严东山,他做不做好父亲,孤也未曾放在心上,不过是因为翼王与杜英那边在找他,若是放出来就会坏了孤的大事。”
砰砰砰——
她的眼眶涌起热泪,沾湿了手心。
“孤知晓什么人才能做孤的太子妃,是要……”
媏媏的呼吸急了一瞬,屏风外的人生戛然而止。
吱呀——
门打开了,有人叹了口气,走出门口。
赵玉的脚步来到媏媏床前,却见床上的人未曾有什么异常。他侧坐在床前,用手指摸了摸她的脸侧。
严暮自这才像是被吵醒了一般,黑密的睫毛睁开,露出仍带着睡意的眼眸,软软的,带着水.意。
“我做噩梦了。”她轻声道,“梦到被大石头压着,差些喘不过气。”
赵玉轻笑:“难怪。”他的鼻尖亲昵地蹭上她的,“那我真是可恶,怎么没有去帮你把石头掀开。”
严暮自眨眨眼睛,笑起时眸光璀璨,像是有些羞赧,又像是爱极了眼前人。
严暮并不回答,只是伸手去够他的脖颈,颤抖着献上自己柔.软诱.人的嘴唇。
赵玉在她的温情之中沉.沦,嘴唇狂风骤雨一般印在她的唇上,颈间。
最后只能忍着,伏在她的颈侧喘.息。
在他看不见时,方才还柔情万种的小娘子,目光直直望着帐顶,眸色沉沉,没有波澜,唇角扯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原是她想当然了,也是。
她的父亲这般只是窥见一丝天光的郎君尤是如此,亲眼看见娘亲是如何因着郎君而死的她,居然想着在男人身上得到救赎。
这样高高在上的人,有什么得不到?也是她昏了头,竟然真心想要有所托付一些孤独。
心中那一簇还坚.挺着的花,一朵朵被她自己扼杀。
荒芜一片。
往后不不可再如此愚蠢。
她心中如是提醒自己道。
作者有话说:
大家有过这样的经历吗?有过想要将自己喜欢的人带给已逝的至亲看看的遗憾吗?
第46章 四十六场梦
杜英坐在春凳上, 窗牗框着外头淅淅沥沥的雨,滴滴答答,春线入泥。
黑衫从外头进.入, 杜英这才从窗外收回视线, 指.尖不再摩.挲巾帕, 收入怀中。
“好了么?”杜英撩起眼皮,温润如玉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