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兰芙蕖看着对方又转过头,扬起下巴对应槐凶巴巴道:
“你,不许告诉沈惊游。”
应小将军乖乖“噢”了声。
安翎这才满意,提着枪,大步往外走。
兰芙蕖赶忙跟上她的步子。
她低垂着眼,日光簌簌而落,坠在她浓密的睫羽上。这一路,兰芙蕖忍不住回想先前与沈蹊独处的每一个画面。
他的面色确实不好,尤其是昨日,声音还有些虚弱。
夜里回帐,一直靠着桌子,低着头喝水。
问他话,他似乎也很疲惫,半答不答的。
他受伤了。
为何不与她说?
为何要骗她,说是水土不服?
正出着神,安翎突然停下脚步,兰芙蕖又一头撞了上去。
“对、对不起。”
她看上去像一头惊慌失措的小鹿。
眼底隐隐有着自责与不安。
见她眸中一片柔软,叶朝媚也心软了几分,可她嘴上仍嘀咕道:
“真是个小拖油瓶。”
安翎郡主取了一瓶金疮药,递给她。
兰芙蕖却有些犹豫。
“怎么了?”
兰芙蕖问:“沈蹊他如今,人在何处?”
安翎如实答:“他此刻一般在练兵,你去他帐里也寻不到他。等晚些吧,晚些时候你再过去,将金疮药送给他。”
她此时过去寻他,便是耽误他练兵。
兰芙蕖略一思忖,忽然又道:“郡主,你说平日会在身上备些药材,您可有备着龙骨与血蝎?”
叶朝媚:“有是有,你要这两味药做什么?”
“我……略懂些医术,想趁着这些时间,给他再做瓶金疮药还回去。昨日我去医馆,馆里就缺了这两味药材,不过您放心,这两味药材昂贵,我将我身上的东西抵押给您。”
她取下一对耳环。
而后又将手镯小心翼翼地取下来。
“剩下的,等我日后慢慢攒,我给您立个字据,一定会还给您。”
兰芙蕖不想借花献佛,再借着安翎郡主的东西、送给沈蹊。
闻言,叶朝媚十分惊讶:“你还会做金疮药?”
“嗯,先前在驻谷关略学过一点医术,姨娘总是病着,久病就成医了。”
说这话时,兰芙蕖的声音很轻,面色也很平淡。
好似驻谷关里遇见的人、发生的事、历经过的厄难。
都已归入漫漫前尘了。
叶朝媚回过神,只拿了她的手镯。
兰芙蕖赶忙道:“这镯子不值钱,郡主,您多拿些。”
“说你笨你还真笨,哪有上赶着往别人怀里送东西的,”叶朝媚用镯子轻轻敲了下她的头,“好了,本郡主就喜欢这一只镯子,其他的都看不上。我去给你取龙骨和血蝎,刚好今日本郡主空着,跟你学学如何做这金疮药。”
她们二人从医馆买了剩下的药材。
龙骨、血蝎,还有乳香、没药、香白芷……总共七八种药材,于碗中捣碎、研磨成细粉。
再然后过筛。
兰芙蕖力气小,捣龙骨的时候很费劲。
叶朝媚“唰”地一下拔出长刀,将其切了个稀碎,在少女倾慕的目光之下,扬着下巴、颇为骄傲地将龙骨捣成兰芙蕖想要的样子。
“喏,小拖油瓶。”
兰芙蕖欢喜地接过,甜甜到了声谢。
看着少女唇边的小梨涡,叶朝媚不自然地别开脸去。
这小姑娘,真是甜得让人腻得慌。
受不了。
叶朝媚想不明白。
沈惊游这么爷们的一个人,竟喜欢小芙蕖这么软的小女郎。
她坐在一边,瞧着兰芙蕖半挽起袖子,认真地过筛。
她的袖口向上翻着,露出一小截纤细洁白的手臂。少女安静地垂着眼眸,日影斜斜落下,她鬓角边也垂下一缕秀气的碎发。
“兰芙蕖。”
坐在一侧的安翎忽然道,“其实……我有点嫉妒你。”
“沈蹊他真的很喜欢你,喜欢到,你可能都意识不到他究竟有多在乎你。”
叶朝媚的声音忽然轻了下去。
正在研磨药粉的兰芙蕖手上动作一停,直起身子,有些茫然地望了过来。
“喂,”对方唤了她一声,“小芙蕖,你一定要对沈蹊好,听见了没有?”
虽不知道安翎郡主为何突然这么说。
兰芙蕖还是低着头,红着脸轻轻“嗯”了一声。
“不过你也不要掉以轻心,本郡主可是会与你公平竞争的,总有一日,我会让沈惊游也发现本郡主的好。到时候——”
“到时候什么?”
“到时候,他就会教我鞭子了,嘿嘿。”
兰芙蕖勾唇,轻笑了声。
“我这就让他去教您鞭子。”
“我才不要你去跟他说,你这是施舍。”
叶朝媚从桌子上跳下来,“我要让沈惊游亲眼发现,本郡主到底有多好。”
兰芙蕖分完了筛。
她一边小心翼翼地装药,一边抿着唇浅笑应和:“郡主您一直很好。”
“我要让他清楚,我叶朝媚,比兰芙蕖好上百倍千倍万倍。他沈惊游不喜欢我,真是瞎了他的狗眼——呃,我也不是要骂你啊……”
少女将袖口轻轻放下来。
兰芙蕖的手指极白,捻着药瓶收好。
闻言,她又笑了笑,没吭声。眼见天色不早,沈蹊应该是要回军帐了。
她和安翎两个人,一路边说边笑,在帐前等了一会儿,不过片刻,便远远地看见一道身形。
来者身形颀长,并没有穿银盔,而是披了一件袍。
见了兰芙蕖,沈蹊有些意外,亦有些惊喜。
他垂下小扇一般的眼睫,稍一伸手,小姑娘立马迎了上去。
“等我多久了?”
兰芙蕖看了一眼立在帐外的安翎郡主,叶朝媚道:“你们好好聊,我就不进去了。”
下一刻,兰芙蕖就被沈蹊牵着,乖乖回了军帐。
“也不久,我与郡主姐姐在外面刚聊了一会儿,你就回来了。”
“郡主姐姐?”
沈蹊回味了片刻,忍不住笑,“你与她,怎么这般熟络了。”
“她是个好人,性子又好,旁人自然喜欢与她亲近些,”她垂下脸,将袖子中的小药瓶取出来,“我今日来,是给你送这个。”
沈蹊耷拉着眼皮看了药瓶一眼,而后将其接过。
“金疮药?”
他有些讶异。
“嗯,”少女点头,诚恳道,“沈蹊,我不知晓……你也受了伤,这药是我与郡主姐姐一起做的,还给你。”
男人面色微动。
他低下头,也看着身前之人素白干净的面庞,眼底隐隐有笑意滋生。他的笑容也与她一般,很浅,很淡,但兰芙蕖知道,沈蹊如今是高兴的。
很高兴,很高兴。
“我听郡主说,你受伤了,你伤哪儿了,要不要我替你涂——”
沈蹊眸光忽然闪了闪。
他攥着药瓶,下意识想躲:“不必……”
兰芙蕖以为他在羞躁。
她亦十分羞躁,整张脸也在一瞬间涨得通红。她心想,既然沈蹊脸上没有伤,那这伤应该是在身上,如此思量着,她的手指下意识揪了揪沈蹊的衣带……
他腰上一沉。
几乎是同时,沈蹊的眼眸与呼吸亦是一沉。他垂下眼,看着小姑娘红着脸,又羞又怯地颤抖着细软的手指头,将他的衣带子“唰”地一声扯了开。
他无奈,低叹一声。
亦几乎是同时——
男人一伸手,轻而易举地将身前少女拦腰抱起。她不备,整个人一下挂在对方身上,那人的声息落了下来。
“兰芙蕖,”沈蹊抱着她,咬牙切齿,“大白天的就脱本将的衣裳,你是不是在找死啊?”
作者有话说:
安翎:这门婚事我同意了(唯粉转cp粉)
小年快乐~今天还有一更,也许还是在深夜
第37章 (二更)
她像壁虎一样挂在沈蹊身上。
闻言, 惊恐地瞪大双眼。
沈蹊的力气出奇地大,即便是受着伤, 他仍能轻而易举地将小芙蕖整个人抱起来。
抱着她, 往床那边走。
兰芙蕖被他此举吓得直挥胳膊。
“我没有、没有故意要扯你衣带,郡主姐姐说你受伤了,我想给你上药……”
沈蹊停下动作。
然二人已来到了床边, 对方索性便将她放在床上,兰芙蕖吓得手掌撑了撑床板, 一动也不敢动。
沈蹊站在床边。
他垂下浓密的眼睫,问:“叶朝媚都与你说什么了?”
兰芙蕖误解了他的意思。
她回想起将才一路上, 安翎郡主同自己说的话。
她说……
沈蹊很喜欢她。
一想到这儿,她愈发感到情怯。
沈蹊本想问, 叶朝媚有没有跟她说他因为抗旨而受刑的事。
一低下头, 却见小姑娘亦低垂着眼帘, 面上是藏不住的羞怯, 渐渐在她的双颊染上了一层绯色。
她小声:“安翎郡主说, 你很喜欢我。”
小姑娘的声音又软又柔,音底轻微发着颤, 似乎说出这句话, 让她很难为情。
果不其然, 沈惊游一愣。
兰芙蕖继续轻声:“她还说, 要我对你好一些……”
男人坐到榻上来。
“好一些?”
沈蹊回过神思, 坐在她面前, 瞧着她。
只见少女微低着面庞,有光斜斜地照在她脸上。她乌发披肩, 纯情得不成样子。
像只小鹿, 又像只小白兔。
沈蹊不免生了几分逗弄她的心思。
他凑近些, 温热的吐息扑在兰芙蕖脸上。
“她说,要你如何对我好一些呀?”
对方的声音又低又沉,腔调里含着笑。
听得兰芙蕖十分紧张。
她敛目垂容,耳畔又响起叶朝媚的声音。
——沈蹊喜欢你,那你呢,你喜欢他吗?兰芙蕖呀,你可真是一根筋,你今早不是还与他亲近了么?他与你亲.热时,你反感吗,你排斥吗?
——不排斥,那就是喜欢。
——喜欢一个人,就要多与他亲近。
——我要是你,我早就把沈蹊的嘴亲烂了。
她闭上眼睛。
“郡主说……要我与你多亲近。”
沈蹊低低笑了声。
他低下头,手指挑开少女的衣领,目光一路沿下,看着她雪白脖颈上的绯痕。紧接着,便是精致的锁骨,再往下些……枝桠上春色饱满。
艳丽得不成样子。
沈蹊喉舌生涩。
他眸光垂下,目光缱绻旖旎,低沉道:“亲近么?”
小白兔不敢看他。
沈蹊的手摸了上来。兰芙蕖肩膀一抖,下意识地抬起下巴,方一仰面,唇就被人吻住。她只轻轻“呜”了一声,剩下的话就被对方吞入口腹中。
少女面上,红云旖旎。
她原以为沈蹊所言的“亲近”,只是动动嘴,她也做好了准备,却没想到对方会突然上手。他像是忍了许久,所有的情绪都在一瞬间到达了极点,他虽然隔着衣裳,却能让兰芙蕖感受到对方宽大的、厚实的掌心。
她甚至能感受到他手心上的茧。
兰芙蕖的一颗心也在这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不躲?”
沈蹊有些讶异,声音沉沉落在她耳边。
想躲。
兰芙蕖在心中无声道,她躲不开。
太突如其来了。
但她……好像并不感到排斥。
她没有一丝一毫地反感,甚至觉得被他托得整个身子都软下去——因为这种反应,兰芙蕖感到几分廉耻感。她从小学得的女戒等书,从没有教她这般,在成婚之前就与外男如此亲密。
没有教她将自己最柔软的地方,如此任人拿捏。
可廉耻感之外。
兰芙蕖竟感受到几分,前所未有的叛逆之感。这叛逆感竟让她隐隐感到些畅快,感到先前从未感受过的舒爽。
她闭上眼睛。
“沈蹊,你……是为我受的伤吗?”
她的声音亦随着对方的动作,轻轻颤抖。
“问这个做什么?”
兰芙蕖睁开眼。
“那让我看看伤,好不好?”
“会吓到你。”
“我不害怕。”
沈蹊的手缓缓收紧,引得她又吐出一口气,感觉到自己那一片温香酥玉快要在他指间溢出来。
与此同时,少女更是红着脸低下头,她看着沈蹊的手,更觉得羞怯,索性直接将头偏到另一边去,咬着唇不看他。
半晌,她道:“沈蹊,够了。”
又是一个吻。
“真的要看么?”
沈蹊问她。
他又换了一只。
“那也给我看看。”
兰芙蕖一怔,纯情如她,也立马反应过来沈蹊要看什么。
她立马涨红了脸:“不、不可以!”
“我给你看我的,你也给我看你的,我们交换,好不好?”
沈蹊仿佛受用极了她现在这一副模样,心情大好地勾起唇角,正说着,就要扯衣带。
兰芙蕖慌忙拦住他,被吓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不看了,不看了,我不看你的伤了……”
见她快要哭了,沈蹊这才罢手。
只见小姑娘红着脸和眼,又羞又怯,整个人像一块烫熟了的兔子。她也是思量少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眼前这个混.蛋占了便宜,直接将一侧的药瓶夺过来,扔到沈蹊怀里。
而后一股脑跑出帐子。
帐外,天色将晚。
她躲在军帐外的木墩旁,听着不远处的练兵声,一颗心一直怦怦跳个不停。
她蹲下来,半晌又站起,绕着木墩打转。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一口气。
就这样来来回回地蹲下站起、呼气吐气,兰芙蕖的心神仍不能平静。她拾起来一个小木棍,在帐外沙地上一笔一划地写:
——沈惊游,大坏蛋。
就知道欺负她的大坏蛋。
骂完了,又觉得不解气,恶狠狠地在那三个字上跺了几脚。
“在骂谁呢?”
身后陡然传来一声轻笑。
吓得兰芙蕖丢了木棍,用脚将那六个字踢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