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沈蹊转过身,并未看他一眼。晨光落在他肩甲处的狼头上,折射出一道泠泠的冷光。
沈蹊面上没有片刻动容,冷声吩咐:
“带下去,罚去昭刑间思过。”
所谓闭门思过,实际上,应槐在昭刑间补了个好觉。
沈蹊走进来时,他正靠在墙边小憩。听见脚步声,应将军慌忙坐直身子。
自家主子自一片阴影中走了过来。
他嘴边噙着冷笑:“哟,睡得还挺舒服。”
应槐知道他这是打趣,尴尬低下头:“属下不敢。”
“行了,”沈蹊打断他,“快吃饭吧,都快傍晚了。”
应槐赶忙爬起来,拍拍手上的灰。看着满桌的饭菜,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主子,您对属下真好。”还亲自给他送饭来。
似乎察觉出他的想法,沈蹊眉心微蹙,冷声:“别多想,我是来提审人的。前几日抓了个义邙奸.细,如今人在何处?”
应槐忙恭从答:“在地关北边第一间牢房里。”
沈蹊淡淡应了声,未多看他一眼,拂袖离去。
出了牢房,他并未去地牢,也并未提审人。只同昭刑间守门的小厮提点了几句,对方点头如捣蒜:“大将军放心,小的一定照顾好应副将。”
他将青鞭随意别至腰间,欲往军帐而去。
只是走在半道,忽然撞上一人。
乍一看,不远处那女子有些眼熟,对方见了他,也忙不迭行礼。
“芍药见过大人。”
她怀里抱着个包囊,身上衣服极少。
沈蹊知道她是映春营的军妓,也打不起一丁点儿兴趣,方欲绕道,步子忽然一滞。
芍药?
有点耳熟。
他回想起,昨天下午,小芙蕖眼泪汪汪地瘫在他怀里,红着脸解释:
“这件裙子不是我自己的,是芍药姐姐给我做的……”
下一刻。
满脑子都是蝴蝶结。
没有得到他的应声,芍药俯身跪了许久,终于,听到极冷淡的一句:
“起来。”
“是。”
她乖顺地从地上站起身。
那道目光并未落在她身上,反而落于她怀中抱着的那个小包囊。
“这是何物?”
如同审讯犯人,面对如此娇滴滴的美人,他并未温和上半分。
芍药也不敢有半分哄骗,如实答:“回大人,这是奴要给兰姑娘送的衣裳。”
“送的衣裳?”
“是,”芍药话语微顿,“只是兰姑娘没收,奴便兀自拿回来了。”
沈蹊目光淡淡落于其上,而后轻轻移开。
“你给我罢。”
什么?
芍药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话。
下一刻,却见高大的男人面不红心不跳,镇定自若道:
“本将替她收着。”
替兰姑娘收着?
芍药虽有疑惑,却也不敢违抗他的意思,没法儿,只好将包囊递给他。
沈蹊一手接过,未多停留,欲离去。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芍药嗅见自他身上传来的清香,那味道很是冷冽,在她的印象里,沈大人向来是冰冷的。
他无情无欲,若是被对方发现包裹里藏着的东西……自己怕是会死吧。
她赶忙从地上站起来,慌张喊了声:“大人——”
沈蹊转过身,有些不耐烦:“何事?”
就、就是包裹的事。
芍药手指紧张地蜷缩起来,她能感受到自沈蹊身上传来的冰冷气息。他像是没有温度的、无情的上.位者,寡淡的眼神里也没有分毫怜香惜玉之情。
冰冷而禁.欲。
芍药有些担心,他先一步打开这包裹。
久等不到她的回答,沈蹊也没有心思同她打哑谜,冷飕飕瞟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独留芍药一人将话语噎在嘴边。
“里面——”
里面除了那些衣裳……还有些小玩意儿。
自从上次兰芙蕖收了衣裳后,芍药以为她玩得十分开心,便愈发大胆,这次不光往包裹里塞了件新奇的衣服,还塞了好几件宝贝。
她咬了咬唇角,看着沈大人离开的背影,急得不知怎么办才好。
另一边,沈蹊带着那包囊,来到兰芙蕖帐子口。
远远地便见她提着裙角,一蹦一跳地往军帐里走去。
她今日穿了件水青色的衫,裙摆漫至脚边,盖住她的鞋面。整个人看上去格外乖巧而规矩。
男人眼底寒意渐融,嘴角也不自觉弯起一抹笑,在她拉开军帘之际走上前,把她从后拦腰抱住。
他的力道向来都是野蛮的。
兰芙蕖整个人跌在他怀里,惊讶回首:“蹊哥哥,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你送东西。”
作者有话说:
第90章
兰芙蕖的腰被人搂着, 整个身子被他带到床边。
“什么东西?”
她在沈蹊怀里仰了仰脸,对方的乌发垂下来, 挠了挠她的腮侧。
沈蹊并未直接回答她, 将一个小包囊丢到床上。
看见那熟悉的包裹,兰芙蕖的眼皮猛地一跳,惊得瞪圆了眼睛。
“这不是……”
这不是芍药姐姐送她的东西吗?
怎么落在沈蹊手里?
沈惊游把她抱到床边坐下, 腾出了双手,优哉游哉地拆起包囊来。
等兰芙蕖反应过来, 已来不及去护着那些东西。
绫罗、绸带,各种没见过的玩意儿, 散落一床。
她失声叫了下,沈蹊的目光愈发暧昧。
桃粉色的、殷红色的。绸缎做的、玉做的。摊开在眼前的、藏在包囊下的……
兰芙蕖手忙脚乱, 想去收拾。
可刚碰到沈蹊的手指, 身子就软了。
他的呼吸拂下来, 看着她问:“要不要试试?”
“可是现在将要入夜……”
留在她的帐中, 万一二姐回来, 发现他们这般。
她只是担忧,并未拒绝。
沈蹊手指把玩着一条绸带, 听见这话, 轻抬了下下巴, “去我那儿?”
夜色笼罩下来, 帐内燃着灯, 薄薄一层光影穿过夜雾, 将他的眸子映衬得危险又迷人。
虽然如此坦白很羞耻,但兰芙蕖知道, 自己也是想的。
她渴望与沈蹊接触, 渴望与他拥抱、亲吻, 渴望与他有更多的、只属于他们二人独处的时光。
正在踌躇,对方已捧着她的脸,亲下来。
兰芙蕖被他按在榻上,一根绸带绕上她的素腕。她的肌肤本就白皙,艳丽的红绸更衬得她皮肤莹白如玉。沈蹊一边吻着她,一边将绸带系紧,红绸绕了三层,将她绑得愈发牢实。
“难受吗?”
她摇摇头。
不难受,就是有些慌。
她不知道沈蹊接下来要做什么,惊惶之余,心中竟有些期待。
沈蹊将绸带的另一端绑在床脚的柱上。
她一双软眸里盛着月光,眸底清纯极了,似乎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迎上这样的眼神,沈蹊心底隐隐生起几分罪孽感,便索性又抽了一条丝绸,将她的眼睛蒙上。
这一回,她彻底慌了。
咬着唇角,低低喊了句:“不要。”
她的额上紧张地渗出细汗。
“蹊哥哥,我害怕,”她很小声,手腕也挪了下,却发现自己根本挣脱不开绸绳的束缚,“可以把眼睛上的……摘下来吗?”
她看不见。
眼前什么都看不清、看不见,她愈发感到万分情怯。
于这样一片黑暗中,兰芙蕖能感受到对方压下来,他的声息落在耳边,相较于她的慌乱,沈蹊的声音是出奇的镇定:
“这样绑着,不舒服吗?”
她乖顺地点点头,“不舒服。”
也不是不舒服。
她不知该如何去跟沈蹊表述这种感受,这种新鲜的、猎奇的,同样又让她无端感到慌乱的感受。眼前蒙着一块布,她根本无法察觉外界在进行什么,无法窥看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何处,无法去体察他的神色,只能凭着那呼吸、那心跳、那炙热生烫的触感,去明晰接下来的探索。
听见她的话。
沈蹊先低下头,轻吻了下她的耳背。
兰芙蕖如被雷电击中,那酥麻的热流从耳背处一路袭下,游走在她的四肢百骸。
“蹊哥哥,别、别……”
她的声音软软的,哑哑的,像一只慌乱到极点的小鹿。
通常这时,她都会去抓他的衣裳,没有衣裳时,会去勾他的脖子、抱住他的背。
而现在,她的手腕被红绸牢牢绑在床栏上。
动弹不得。
他的唇像是春风点在平静的湖面上,仅此一下,澄澈的湖面泛起阵阵涟漪。春水上撒着粼粼微光,她的一颗心同波光荡漾着,摇曳得不成样子。
她的耳背后,有一颗很小的痣。
沈蹊的唇落在上面,吻得水波一颤,兰芙蕖下唇更是咬出一道浅浅的印痕。她紧张地秉着呼吸,双臂被丝绸拽得尽数张开,他也只是浅浅吻了一下,瞬时间坐起来。
他的头发丝与她的耳背擦过。
下一刻,沈蹊将那一条绸布解开。
少女紧闭着眼睛,睫羽轻轻颤抖了下,重见天日的一瞬,她看见沈蹊垂下眼,也将她手腕上的东西解开。
她太小了。
根本受不了这些。
艳红色的布尽数垂落,软绵绵地坠在塌边,沈蹊将那些东西重新收好、随意挪至床尾。
兰芙蕖有些惊讶:“不……不要了吗?”
就在刚刚,即便她被蒙着眼睛,也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渴望与躁动。诚然,他的血液在身体里兴奋地窜动着,呼之欲出的,是那颗赤诚火热的心。
男人将情动压至心底,俯下身来,将她抱住。
他的胸膛很宽实温暖。
“你不舒服,就不要了。”
兰芙蕖往床边看了一眼。
除去那几根艳丽的绸缎,还有几件款式十分新奇的衣裳。其中一样衣裳上面破了好些个洞,她不知道那些洞是做什么用的。
除此以外。
还有几根白玉做的柱状之物。
有粗有细,最粗壮的那根白玉表面凹凸不平。
她喉间无端感到干涩。
刚准备说些什么,帐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还有二姐的声音:“小妹,你在帐子里面吗,小妹——”
兰芙蕖猛地从床上窜起来,提了提被角,惊慌失措地瞪向身侧之人。
完了,二姐回来了。
她和沈蹊要被捉.奸在床了!
虽然说她已跟二姐坦白自己同沈惊游的关系,但被人在床上捉住,始终是件十分丢脸的事。
军帐外的声响越来越近。
她也越来越着急,紧张地揪了揪身侧之人的衣袖。
怎么办?
沈蹊丝毫不慌乱,反而噙着笑看她:“怕什么,我们又真没做什么。”
兰芙蕖瞪了一眼他,抓着他的胳膊躲在床侧。
“小妹?”
兰清荷唤了几声,继而掀帘而入。
令兰芙蕖感到意外的是,她竟听到了两个人的脚步声。
一个是二姐,那另一个人是……
兰清荷在她桌案上翻找了阵,没往床边走,自然也并未发现躲于床侧的二人。另一人规矩地站在帐外,并未唐突地走进来。
“骆大哥。”
兰清荷翻找出一物,朝帐外唤了声,声音里竟藏着忸怩与娇羞。
兰芙蕖震惊地看了沈蹊一眼,男人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只略垂着眸,瞧着她。
“骆大哥,这个送给你。”
兰清荷又走至帐外,声音柔得好似能掐出水来,“多谢骆大哥上次的帮衬,这个当作谢礼,送给您。”
兰芙蕖全程没有听到那男子的声音。
不一会儿,那两道脚步声远去。
她迟迟未回过神,像只小鹌鹑般缩在床边,埋着脖子。直到沈蹊揉了揉她的脸,把她从地上抱起来。
“傻了?”
兰芙蕖摇摇头,“我二姐与他——”
是什么关系?
她往桌案上看了眼,只一眼,就发觉案上的荷包不见了。
那只绣着鸳鸯的荷包。
她回想起来,二姐频频找她改的荷包、荷包上的鸳鸯图案,还有她每次落针时,那甜蜜的神色……
二姐是有喜欢的人了。
“可那个人对我二姐,好像并不热络。”
闻言,沈蹊不由得转脸望过来。
“要怎样才算热络?”
不等兰芙蕖反应。
他低下头,在少女脸颊上飞快嘬了一口。
“这样算么?”
一个转瞬即逝的吻。
兰芙蕖仰起脸,浓黑的夜里,身前之人微扬着唇,凤眸微眯着凝视着她。
他根本不管旁人。
热络或冷淡,都与他无关。
她回过神来,颊上仍有温存,片刻,她一本正经道:“这样算轻佻。”
……
虽然知晓二姐有了心仪之人,但兰芙蕖并不打算去戳破。
平日里,她或是在帐内陪二姐做做荷包绣绣帕子,或是在帐外练练箭.弩,日子过得也算是惬意。沈蹊依旧很忙,芍药姐姐给她的那包“新奇玩意儿”也没再打开过。
只是她很少再见到安翎郡主。
直到一日,安翎来同她告别。
她说,沈蹊的十二关已全部受完,她已完成皇命,准备回清凤城。
说这话时,少女一袭红衣,立于灼灼烈日之下,目光中,依稀有对眼前这个妹妹的不舍。
兰芙蕖有些吃惊:“怎么突然就要走了?”
她记得,安翎姐姐是想留在北疆的。
她的剑术、骑射,皆不亚于男子,她更有为国血洒沙场的抱负。
兰芙蕖记得,安翎曾同自己说过,她很想从军,很想做一名女将军。可惜大魏从未有过女子战沙场,更未曾有女子当将军的先例。
她想成为这“大魏第一人”。
闻言,叶朝媚故作轻松地笑笑:“先前总是想得太简单,来到北疆我才发现,这里的环境比我想象中艰苦上许多。小芙蕖,我不想再吃这些苦了,本郡主要回清凤城当千金大小姐,有人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可不比在北疆舒服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