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芙蕖——韫枝【完结】
时间:2023-04-07 12:30:07

  “我宁愿他折辱我,我宁愿他杀了我。”
  可拓拔颉没有。
  他请了义邙最好的医师,将她的手筋一根根挑断。
  周围全是看笑话的人。
  她披散着头发、绝望地跪在那里,拓拔颉上前捏住她的下巴,逼问她关于北疆、关于沈惊游的事。
  叶朝媚恍惚地抬起眼,凝视身前之人许久,骤然冷笑了声,往他脸上啐了一口。
  拓拔颉怒极。
  当场撤了医师,命人将她的脚筋活生生打断。
  “应槐,好多的血,流了好多的血啊……我低下头,看着鲜血就这样,慢慢地,慢慢地流了一地,我就这样感受着,我的双脚慢慢地不再属于我……我没有感觉到疼痛,我只感受到了绝望与心死,我不能骑马了,我甚至不能站在沈蹊、站在小芙蕖身边了。”
  “可是,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骑马啊……”
  她喜欢骑马,喜欢练剑,喜欢玩鞭子。
  她想像男儿一般上战场杀敌,想要收复边疆。
  她想成为大魏历史上,第一位女将军。
  应槐紧皱着眉,抱着她,呼吸发难。
  良久,他从嗓子眼里挤出痛苦的一声喘.息:
  “郡主,您莫说了。”
  莫再说了。
  他手指紧紧攥着,指甲几乎要于掌心掐出血来。
  再抬眼时,应槐满眼赤红。
  “应槐,”她将脸轻轻靠在他的胸膛上,“我想回清凤城了,我想见爹爹。”
  “好。”
  那就回清凤城。
  “你也……莫再跟着我了,我会耽搁你的。”
  叶朝媚听见他微微张嘴,发出极为模糊的一声。
  “你说什么?”
  “我说,”应槐垂下眼帘,认真道,“不会耽搁。”
  ……
  夜色森森。
  安翎郡主终于不再抵触他,应槐哄着她睡下,又去帐外守着她过了一夜。
  当兰芙蕖再见到应小将军时,对方正背对着她站在军帐中,手里不知拿着什么,兀自发着愣。
  她没多想,走上前:
  “应将军,你在做什么呀?”
  身后传来冷不丁一声问询,应槐心虚地将手里东西藏了藏,可躲不开她带着探寻的目光。终于,兰芙蕖看清楚了,男人手里握着的,正是一把锋利的匕首。
  她一骇。
  “你要做什么?!”
  恰在此时,沈蹊掀开帐子走了进来。
  战事已歇,他褪下那身银白色的甲胄,换了一袭淡色的袍。看见。
  “主子,兰、兰姑娘……”
  沈蹊目光落在那匕首上,眉心蹙了蹙。
  “拿刀子做甚?”
  “属下……”
  应槐支吾了一阵,终于,在沈惊游锐利的眼神下,深吸了一口气。
  “属下想陪着郡主,属下想……自废武功。”
  “你疯了?!”
  兰芙蕖瞪圆了眼睛,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应将军,你要自废武功?!”
  沈蹊面色亦微微一变。
  应槐垂下脸。
  “主子,属下不忠。属下想告诉郡主,京城里多的是好医师,可以治好她的手脚。武功废了没关系,大不了我也陪她走上这么一遭,她的鞭子就是我教的,我愿意与她一起,练剑、练枪、练鞭……只要她想,我愿意和她从头学起。”
  沈蹊盯着他手上那把锃亮的匕首。
  “但你分明知晓,你不可这般。”
  诚然。
  应槐痛苦道:“属下知晓,属下不可这般。若我也这般了,便无人替她去报仇了。主子,属下现在只想宰了那帮禽.兽,拓拔颉一日不死,属下就一日寝食难安。”
  作者有话说:
第94章
  说到拓拔颉, 应槐恨得牙痒。
  他自然明白,安翎口中的“义邙将军”是何人——义邙王的心腹, 更是那成日里在义邙王耳边怂恿攻打北疆、侵占大魏疆土之人。
  如今义邙送来了和战书, 而幼帝也是个不愿意生事的性子。
  既然义邙愿意握手言和,圣上更是求之不得。
  应槐神色微黯,低下头, 思虑了许久,终于道:
  “主子, 属下……不能与您一同进京受封。”
  沈蹊并不意外。
  对方便要跪下来。
  在沈蹊面前,应槐向来是恭敬而顺从的, 这是他第一次做出“背弃”自家主子的事。他双膝落地,后背挺得笔直, 见状, 沈惊游有些无奈。
  “你何必又跪我。”
  应槐垂着眼睫, “属下曾立誓, 要誓死追随主子您, 如今是属下食言。”
  当初是沈蹊,将他从死人堆里扒出来, 又带着他一步步走到现在这个位置。
  “主子您若是要罚——”
  不等他说完。
  沈蹊淡声:“当然要罚。”
  闻言, 应槐并没有反抗之意, 他眉目顺从, 安静地等待着对方的宣判。
  无论是何等处罚, 他都心甘情愿领受。
  却不想, 下一刻只听他道:“那就罚你去清凤城,好生照顾安翎郡主。”
  应槐震愕地抬起脸, 不可思议地望向身前之人。
  烈阳高照。
  正值暑气旺盛的夏秋之际, 日光分外晃眼, 毒辣辣地倾洒下来,照得人有几分心神不宁。
  沈蹊神色淡漠,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只是一贯冷淡极了的眸底依稀有情绪微动。
  好半晌,应槐才缓过神。沈蹊已拂袖而去,空气中独留那道冷冽的香气,寒香之中却又流动着淡淡的暖意。
  离开北疆那日,是个大晴天。
  兰芙蕖坐在帐内,收拾行囊。
  初来北疆,她行色匆匆,带得行李也很少。
  知道如今收拾东西时,才惊觉自己竟多了这么多玩意儿。衣裳、首饰、胭脂水粉……还有那把沈惊游送她的弩。
  二姐在另一间帐子。
  兰芙蕖隐约觉得,她藏有心事。
  兰清荷坐在床边,眉眼低垂着,默不作声地整理着包囊。她有几分闷闷不乐,收拾到一半儿,竟坐在那里兀自出神。
  “二姐?”
  兰芙蕖唤了她好几声。
  “二姐,你怎么了?”
  兰清荷回过神,仓促别开脸,“无事。小妹,快收拾行李罢。”
  她似乎在逃避着什么,目光里有淡淡的哀色。
  在归京之前,沈惊游带她去了一趟清凤城。
  他们接回了安姨娘,带着她一同返回魏都。
  而应槐,则是陪着安翎郡主留在了清凤城。
  到达魏都那一日,锣鼓喧天。
  这是兰芙蕖第一次到京城,繁华热闹的街市,让她感到几分局促与不安。
  她坐在马车里,悄悄掀开帘子,只见到道路两侧簇拥而来的人群,百姓兴高采烈地唤着沈蹊的名字,迎接着这位大将军的凯旋。
  沈蹊高坐于马背之上,竟比这烈日还要耀眼夺目。
  燥热的风吹开车帘,轻轻掀起少女鬓角边的发。
  兰芙蕖扬眸,看他一袭紫衣落拓,身形高昂,腰际芙蕖玉坠险险坠下,轻声叩着宝剑。
  就连日影也格外偏宠他,在其周遭镀上一层金粉色的光。300
  幼帝体恤,准许他第二日再入宫面圣。
  自从兰家落魄、沈蹊受封,沈家就将府邸搬到了京城。是夜,沈惊游带她回了沈宅,马车摇摇晃晃,终于在一座阔气的府邸门前停下。
  沈宅。
  兰芙蕖乖巧地坐在马车上,不一会儿,有人从外掀起车帘。
  “来。”
  她的手搭在沈蹊掌心,被他安安稳稳地牵下来。
  兰桂区看着宅门牌匾上的正楷,埋藏至深处的记忆呼啸而至。
  青衣巷,沈老爷,沈夫人……还有沈惊游那六个哥哥。
  沈蹊在家里排行第七。
  哥哥们惯爱唤他,小七郎。
  沈蹊与兰芙蕖一样,不是嫡出,他是沈老爷妾室的孩子。
  听说那是沈老爷最喜欢的妾室,生有倾国倾城之貌,只可惜红颜薄命,在生沈蹊时难产而死。
  沈老爷曾对沈蹊说过,你的眉眼,像极了你的生母。
  许是这份爱屋及乌,更或许是有六个哥哥珠玉在前,沈老爷对沈惊游纵容到了极点。他身上不必背负着家族的期望,不必考取功名、入朝为官。
  他想做什么,那就做什么。
  除了去北疆从军。
  沈老爷不求他能有何等建树来光宗耀祖,只希望这个最小的儿子,能够一辈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直到四年前。
  沈蹊不听所有人劝阻,义无反顾地去了北疆,与沈家决裂。
  大家都以为,这样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公子哥儿,去北疆只不过是一时的心血来潮。沈父断了他所有的银两,本想着不出两个月,他便会乖乖回青衣巷,却不料这一走,竟是整整三年。
  整整三年,他一个人在北疆摸爬滚打,封侯拜将。
  幼帝钦赐尚方宝剑,封其为襄北侯。
  沈父这才与他相认。
  再后来,沈蹊不再回青衣巷,沈府也从江南挪到了京城。
  看着牌匾上“沈宅”两个大字,兰芙蕖有些恍惚。
  似乎感觉到她的紧张,沈蹊握着她的手用力了些,她一偏过头,便看见男人俊美清逸的侧脸。
  “紧张么?”
  “有些。”
  诚然,她点点头。沈蹊便轻轻扬唇,将她的手指捏了捏。
  “莫怕,有我在。”
  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毛头小子。
  全府上下,如今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
  府门打开,立马有下人迎上前,兴高采烈地唤了声“七爷”。待看见沈蹊身侧的女郎时,对方微微一愣:
  “七爷,这位姑娘是?”
  前堂传来声:
  “小七郎回来啦——”
  是五哥的声音。
  这么多年,兰芙蕖还是立马辨认出来。
  小时候,五哥沈檐与沈蹊关系最为亲近,他也经常带着兰芙蕖一同玩耍。那时候沈檐总打趣沈惊游,跟只狗似的总咬着兰家那个小姑娘不放。这一来二去,她与对方也熟稔上许多。
  有时,她被沈蹊“欺负”了,跑到五哥这边来告状。
  沈檐会摸摸她的头,一脸慈祥地告诉小芙蕖,五哥哥也打不过他。
  “小七郎他是喜欢你,才总爱粘着你。”
  “什么,你不喜欢他?你为什么讨厌他?”
  “七郎他……虽闹腾了些,可他的心意是好的。你放心,他只是逗你玩玩,你先前随口一提的兔子花灯,他攒了好些日子的银子,才给你买到的呢。”
  “……哎呀,这个七郎不让我说。”
  ……
  有风穿过府宅长长的檐廊。
  檐廊那一端,闪过一张熟悉的脸。
  沈檐一袭青衣落拓,兴冲冲地朝这边走来,目光落在兰芙蕖身上时,那人步子忽然一顿。紧接着,他那张与沈蹊有五分相似的脸上闪过一瞬间的错愕。
  男人张了张嘴巴,眸底有光影晃动。
  “小芙蕖?”
  沈檐的声音亦不自觉地颤了颤。
  “你——你不是已经……”
  沈蹊微微蹙眉。
  对方立马回过神来,激动地拉过少女的袖子,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阵。
  “小芙蕖,真的是你!我、我还以为你——你在四年前就已经……唉,你是怎么跟着小七郎回来的?你如今可是罪籍?”
  沈檐话多,扯着她噼里啪啦地问了一大堆。
  问完才发觉,自己似乎热情得过了头。
  沈蹊盯着五哥攥住她手腕的手,轻咳了几声。
  “五哥,一路风尘仆仆,我先带她下去歇息。”
  “噢……好。”
  沈檐愣愣地点头。
  “对了,父亲和母亲在正堂,大家都在等你,你要不要先去看看他们?”
  沈蹊颔首:“好。”
  兰芙蕖的手又被他牵住。
  她轻声道:“蹊哥哥,我同你一起去拜见你父母罢,还有其他几个哥哥,好些年未见了,我也有些想他们。”
  闻言,男人脚步微滞。他侧过身,廊檐下的光影落在他眉睫处,沈蹊温柔地凝视着她:“我在城北还有处私宅,今日我回来取些东西,你若不想与他们打交道,也不必再特意去拜见。今夜在此处歇一歇,明日我入宫面圣,回来便带你回私宅。”
  兰芙蕖知晓,沈蹊这是怕自己会难堪。
  毕竟当年,兰家对沈惊游那般,那么多封被撕毁的婚书,在青衣巷闹得沸沸扬扬。
  兰青之束缚着她不去找沈蹊。
  沈父也觉得丢了颜面,不准沈蹊来找她。
  兰芙蕖也用力捏了捏他的手指。
  “我如今已是你的人了,这辈子总是躲不过去的,倒不如敞敞亮亮的。再者,我来沈宅暂住,不去拜见你的父母,着实有些不符合规矩。”
  沈蹊刚想说,有他在,不需要什么规矩。
  却见她乌眸明亮,眼神里有着笃定的光。
  他只好揉了揉少女的头发,耐心叮嘱道:
  “我那几个嫂嫂有些难缠,如今我在,她们不敢明目张胆地与你过不去,如若日后她们欺负你了,你记得同我说。”
  包括沈老夫人,也是个厉害角色。
  兰芙蕖报之一笑,声音轻松:“知道啦,蹊哥哥,你领我过去罢。”
  沈蹊微垂下眼睫,凝视她了半晌,轻声叹了口气。
  他虽无心内宅纷争,却也知晓内院里关系的错综复杂。嫡系瞧不起庶出,正室欺压外室。小小一个宅院,多得是见风使舵与利欲熏心,而他的父母更是有为他挑选京门贵女之意。
  如今他坐到这个位置,婚事与利益的关系愈发密切。即便他不愿,保不准会有人从中作梗,再生是非。
  他不想让小芙蕖参与到内宅的纷争中。
  她是花,是一株自由自在、娇艳昳丽的芙蕖花,不会困死在这寂寥的宅院里。
  她不会,他也绝不允许。
  作者有话说:
  差不多还有一个大剧情就完结啦!
  这几天感冒蛮严重,换季流感高发期,大家注意早晚温差,注意保暖TvT
第95章
  沈蹊牵着她, 往正堂里走。
  他的腿长,步子迈得很大, 却走得极缓。兰芙蕖被他牢牢牵着, 手指紧紧扣在他指缝间,迈过不高不低的门槛,转眼便见堂内的柳绿花红。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