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盼春和颂冬对视一眼，不知姑娘又想出了什么主意，领命去叫人了。
蓁蓁则指挥着帐房：“你先把这些挪到一边不碍眼的地方，对了，再去库房里给本宫找些珍宝，什么白玉啊红宝石之类的，要好看的，寓意好的，用盒子装了拿来。”
“是。”
将几个人都吩咐出去了，蓁蓁神态轻松了些。看着一旁的账本，还是皱了皱眉，自己昨日真傻啊，竟呆呆地熬了一整日，都怪这帐房，他早说这么多，她就早想旁的办法了，至于熬大夜么。呜呜，今晨起来，发现眼睛下都乌青了。
第56章
盼春和颂冬两人得了主子的吩咐,分毫也没有耽误，立刻去办事了。
太子府冷云轩里。
院子里有两个洒扫的小丫头，一个慢吞吞地扫着院子里的落花和灰尘,偶尔捶捶腰，若是观察久了,便不难发现，捶腰的时间比弯腰的时间要长许多。而另一个拿着水壶在给花丛浇水,嘴里哼着小曲儿,还时不时往内室扫一眼,显然也是在溜儿神。
冷云轩里的仆从,除了段若妤从娘家带来的那两个，其余的对分内的活都不甚上心，原因也无他，段侧妃到了太子府已经四五日了,却连太子爷一面也没见着，更连句问话都没有，可见是不受宠了。
最开始那一两日,太子爷和太子妃忙着四处走动，分到冷云轩伺候的丫头小厮还心怀希望,觉得等西殿那边安稳了,太子爷定要来看侧妃的，毕竟当初太子爷钟情段家姑娘的事,不是传的满京城都是吗？
可是眼瞧着太子爷陪着太子妃忙完了头几日的事,又陪着太子妃回了娘家,再回来,也不见太子爷遣人来问候一声。众人心灰意冷之时,又听闻太子爷和太子妃闹了别扭,两人冷了一日。众人心头的火苗又给点燃了，觉得太子妃都受冷落了，总也该轮到侧妃了吧，可就这样等了两日，也不见太子爷来看这位段侧妃。
众人这下彻底心灰意冷了，尤其昨日一早，又听闻太子妃开始着手料理中馈了。
这便是十分明显了。即便太子爷和太子妃闹别扭了，也不影响人家掌中馈大权，那这府上哪儿还有这位侧妃的位置？
于是大家伙昨夜里一起吃了顿酒，今晨便懒洋洋的，都不愿意动了。
两个小丫头正偷着懒，内室的玉帘突然响了，是寻芳走了出来。她一看见这两个偷懒的小丫头，面色立刻严厉了起来：“你们两个懒丫头，又在偷懒，扫个地扫了半个钟头，怎么着，难道你们要扫到日落不成？赶紧着扫完，然后去前面取二两薄荷来给娘娘调香用。”
她一番严厉训斥，两个小丫头面色红了又白，其中一个胆子大的，恼恨自己丢了面子，立刻便丢下了手中的扫帚，呛声道：“寻芳姑娘若是觉得我们做得慢，不如自己来做好了！要我说，这冷云轩大半日也没个人走动，根本用不着扫什么院子，这花，哼，更是没人会来看了！”
“你！”
寻芳被她这几句话气的发抖，手指指着她骂道：“你是从哪里学的规矩？我是侧妃的陪嫁丫头，你竟敢和我顶嘴？！”
“奴婢是太子府的丫头，听的是太子爷和太子妃的令。说不准儿啊，有一天侧妃不在太子府了，奴婢还要在太子府当职呢。所以寻芳姑娘，您省省吧，有这个骂奴婢的功夫，不如想想法子，怎么将太子爷请到这冷云轩来坐一坐啊。太子爷来了，奴婢们自然就上心了。”
寻芳被她气的几乎晕倒，然而因她句句指着自家姑娘不得宠一事骂，寻芳牙尖嘴利竟也找不到反驳的话，一时只能指着她的鼻子，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内室本是安静得很，段若妤穿了一件绣荷花的月白色薄纱裙，正坐在桌前调香。
调香能让人宁心静气，凉州暑热重，一年四季都不见飘雪，所以人们生怕身上出汗味儿，人人都要随身配香囊，这般大的需求，算得上是日常用物了，市面上香料又品种繁杂，所以凉州人几乎人人都会制香。她在凉州那些年，也同几个调香厉害的娘子学了这手艺，这制香的步骤繁琐，却让人心情舒畅，久而久之，她便习惯了对着这些香料摆弄一日，也逐渐摸出了些调香的门道儿。
方才，不过是发觉要调的清脑香里少了一味薄荷，所以让寻芳派人去取罢了，没成想却出了这样的事。
段若妤皱了皱眉，调香的心思也被打断了。那些话顺着半开的窗棂一字不落地传到了她的耳里，饶是想装聋子也不成。
素净的面庞不可避免地浮现了一丝难堪，段若妤咬了咬唇，慢慢抬头，缓声唤寻芳：“寻芳，算了，你去取吧。”
寻芳见自家娘娘这么好脾气好性子，更生气了：“娘娘！您是正经儿的主子，这几个丫头凭什么敢这样说？您应该将这事禀报太子爷，求太子爷为您做主！”
听到寻芳说让侧妃将这事禀报太子爷，那两个小丫头也有点害怕了，她们瑟缩了下，没再敢顶嘴。但段若妤摇了摇头，显然是不想计较，声音依旧柔柔的：“算了，表哥日理万机，我这点小事，还是别去烦他了。你快去取薄荷吧。”
寻芳气不打一处来，更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奈，但主子这么说了，她也只能按下了脾气，道：“是。”
刚要往出走，门口却进来一个人，是在外面等了半晌的颂冬。颂冬走进来，几个人便都认出了她。
太子妃娘娘身边的四个大丫头，第一日来时，便被府上的嬷嬷领着让人挨个记住了，此刻两个小丫头立刻收起了方才的嚣张，毕恭毕敬地行礼：“见过颂冬姑娘。”
颂冬目光微厉，扫视了一圈，而后冲着寻芳点了点头，道：“太子妃娘娘要奴婢过来传话儿，请段侧妃一刻钟后往正厅去。”
寻芳方才还气的冒烟儿，此刻一听娘娘召见，又不知该哭该笑。内室里段若妤听见了，便回应道：“是，劳烦姑娘传话儿，请告知娘娘，我即刻便到。”
说完了这些话，颂冬便打算走了，只是临走前，又回头看了一眼方才那两个嚣张的丫头，记住了她们的样子，这才走了。
恰巧来叫府上丫头到前院集合的嬷嬷也到这儿了，颂冬看那两个丫头都应了是，这才放心地走了。
正厅里，蓁蓁着人在廊下的幽凉处备了两把椅子和两张方桌，八扇屏风挡在前方，下面是大片的空地，此刻她正坐在了上手的方椅上喝茶。
听了颂冬描述在冷云轩看到的场景，蓁蓁略有些惊讶：“当真？她们是否知道你在外面，所以故意演出来的？”
颂冬摇了摇头：“看着不像，寻芳气的脸都红了。”
这可真是稀奇，太子府竟还有这样胆大包天的丫头。
眼看着众人依次到了，蓁蓁让颂冬站到了一边，心内小算盘拨了拨，计上心来。
第57章
自太子府两位主子大婚五日后,这算是太子妃第一次正式下令，也是第一回 召见全府人，所以大家伙儿得了吩咐后都匆忙放下了手中的伙计,两三个相携着一起往前厅去，路上还在议论纷纷：
“也不知娘娘召见咱们是要做什么？”
“前日里听前门处人说,太子妃让把账本拿过去，好像是要接管中馈了。”
“哦那今日是要认人吧？”
“说不准,新官上任,说不准要换一批心腹呢,杀鸡儆猴么,谁平时偷懒耍滑，这会儿就撞到枪.口上了。总之呀，咱们忠心耿耿做事就是了。”
“是了是了，娘娘出身好性子也好,我看是个好相与的主子，好好做事儿总没错的。”
几个仆妇议论着往前厅去，一旁听到消息的小丫头纷纷开始忐忑。这些年要说偷懒耍滑,谁都有过，她们不比岁数大的婆子们有靠山,若娘娘要立威,说不准要拿她们先开刀呢。
众人心怀忐忑，纷纷小声说着话,往前厅去。
大批仆妇的身后,寻芳跟在段若妤刚刚走出冷云轩。婆子们的话传进她们耳里,寻芳看向段若妤,有些气愤道：“娘娘,太子妃娘娘这是什么意思？她要训导奴仆,叫您过去做什么？她这是显然没将您放在眼里！”
显然，寻芳先入为主地以为蓁蓁叫奴仆和段若妤一同过去，是将段若妤也视作奴仆一类，要一道进行说教。
段若妤听了寻芳的话，微微蹙眉。她算是了解陆蓁蓁的，对方性子是娇贵得很，但却不是那等仗着出身肆意折辱人的跋扈小姐，此番她叫自己过去，想是有事，定不是寻芳想的那样。但寻芳的这个先入为主的想法，还是让段若妤心下十分不舒服。似乎在她眼里，自己在这个太子府，在陆蓁蓁眼里，便是如同仆妇一般的存在。
段若妤脸色沉了沉，再度开了重口：“你若再多话，明日我便修书一封将你送回段家。”
寻芳这才闭上了嘴。
加上大婚后第二日那次碰壁，段若妤这这还是第二次走到前厅来，太子府风景秀丽，布局尽是玲珑巧思，她本是有心四处走走看看，但那日出师不利，多少奴仆都看了她的笑话，她便歇下了那份心思，只在冷云轩里写写画画。此刻走出来，天色虽有些阴沉，但柳绿花红，回廊画亭，仍是难得一见的好风光。
绕过假山便到了前院，段若妤自正堂的后侧走过来，远远便看见仆妇们站成一片，乌泱泱的全是人，但极有规矩，个个儿低垂着眉目，屏气噤声，似乎多瞧一眼屏风后的人都是罪过。
屏风只挡住了下面人的目光，段若妤是从后方来的，自然不能全挡住，她侧目望去，正看到陆蓁蓁绯红色的金云纱挽袖自缝隙中露了出来。
白皙的一截藕臂，在绯红色的细纱掩映下更显娇嫩，淡淡的浅金色流光自日光下流泻出来，其华贵矜持之气不可言说。
只这冰山一角，便让段若妤打心里生出了一丝退却。但那退却之后，却又腾升着一种强烈的压不住的不甘。
四年而已，如何就让陆蓁蓁占了头筹？
她定了定神，玉手握紧了绣着杜鹃花的丝帕，走上前去。
似乎是憋着一场大雨，天气闷热的很，蓁蓁已经快被热昏过去了，挽秋和乐夏吩咐人搬来了冰鉴，就放在蓁蓁的身后，她感受到丝丝缕缕的凉气，才觉得好了一些。
一抬眸，正看到有人从后方走了过来，姿态婀娜，窈窕有形。
蓁蓁瞥了一眼，觉得似乎不是普通的丫头，再定睛一看，这不是段若妤吗。
她怎么走到仆妇那里去站着了？没看到自己在上面给她留的座位吗？
眼看着段若妤站定在那里，蓁蓁扬扬眉，示意挽秋。
挽秋立刻会意，缓步走下了廊阶，到段若妤面前，微微行礼，道：“段侧妃，今日事娘娘第一次召见府上众人，说的规矩想是要久些，请您上去就座。”
挽秋姿态从容，行礼也规矩，给足了段若妤这位侧妃的体面。段若妤却像有些受宠若惊似的，犹豫了再三，才随着挽秋走上前去。
屏风后确实摆放了两张椅子，只不过一主一次，蓁蓁的椅子摆在正首，而留给她的那把椅子摆在侧方，一旁倒是与蓁蓁同样摆了桌案，上面的果子茶点一应俱全。
段若妤依着规矩给蓁蓁行了礼，然后退到一旁坐下，两人各自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谁也没说话。
又待了片刻，眼瞅着人都到齐了，蓁蓁放下了手中的团扇，坐正身子。
她缓缓开口，声音若玉石撞击泉水，清澈且不失威仪：“本宫来到太子府已五日有余，因着头几日身子不爽利，腾不出精神见大家伙。今日将大家召集在此，一是犒劳大家伙辛苦，二是本宫有意了解一下府内的分工。”
一番话说下来，既拿稳了主子的仪态，又不过分居高临下，算是十分体面了。
蓁蓁扬手示意了一下，挽秋立刻拍拍手，后面五个西殿的小丫头捧着锦盒走了上来，站定到下首时，掀开了锦盒的盖子，里面从左到右分别装的是雕成海棠花的玉簪子、银簪子、铜簪子和木簪子，最后一个小丫头的手上，则捧着一个厚厚的名册。
清了清嗓子，颂冬上前一步开口道：“今日是娘娘第一次面见大家伙儿，娘娘心善，体恤诸位在太子府多年操劳，凡是在名册上登记的，皆领一贯钱。另外，娘娘刚到府上，对诸位尚不熟悉，所以依着府上原有的四等仆从，赐下不同的簪子制式，以便区分。”
“下面，念到名字的上前来领簪子和赏钱。”
听见颂冬姑娘的话，众人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去。原来娘娘今日召见大家伙不是为了立威，而是体恤大伙儿辛苦，来赐赏了。
一时众人心花怒放，而不少人也暗暗松了口气。
颂冬话音落下，便示意拿着名册的小丫头开始念名字。后面，无忧领着人抬着两个大箱子走了过来，掀开一看，里面装了整整两个大箱子的铜钱。
按着原本的仆人等级，小丫头从四等仆从开始念，被念到名字的人，上前给太子妃娘娘看过，随后便去领了簪子和赏钱，再回到自己的位置站好，如此一番下来，众人的位置定了，职责也清晰了，偶有几个踟蹰着的，颂冬看在眼里，都叫人一一在名册上标记好，留待日后问话。
段若妤坐在一旁，看着众人规规矩矩地上前领赏，个个对着太子妃感恩戴德，心里一时很不是滋味儿。
世家贵女，自小学的都是如何掌管中馈。她在京城时，也曾随宫中的嬷嬷学习过，日后如何为人正妻，如何管理内宅。平心而论，她觉得陆蓁蓁做得很好，自然了，陆蓁蓁出身高贵，有康宁郡主和太后娘娘撑腰，自小耳濡目染，掌管中馈对她来说应是比旁人容易百倍才是。
她此番心下不舒坦，是因为自己无权插手。
尤其是看着方才在院子里对她蛮横无理的那两个丫头，开开心心地领了赏钱，面上全是恭敬和谄媚，心中那种不平便愈发涌了上来。
微微垂了下双目，段若妤看着上一个丫头刚刚走掉，寻了个空子，抬眸去看陆蓁蓁，顿了下，开口，道：“四年未见，蓁蓁如今变化当真是大。”
陆蓁蓁没想到对方会主动同自己搭话儿。段若妤心高气傲，她以为对方会死撑着那股子尊严绝不与她说话的。
但此刻，听了她的话，蓁蓁却蹙了蹙眉，不是很热情道：“段侧妃，今日是本宫接管中馈之日，依着规矩，你该称本宫一声娘娘。”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罢了，待喝过请安茶再改口也不迟。”
陆蓁蓁说着话时，目光也未从仆妇那边移开，下一个小厮上来时，她照旧点了点头。手里握着一串红色的珠串把玩，样子随意，似乎只是随口应付她一句，丝毫也没将段若妤这思忖了很久的搭话儿放在心上。
这让段若妤强撑着的唇角压了下去，而且那句“你该称本宫一声娘娘”清晰而坚定，她相信站在屏风的仆从们不少都听见了。
蓁蓁也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话过于生硬，所以才紧着补了一句待敬茶后再改口的话，但她没想到段若妤还是因此不爽快了。
下面的仆妇们一一领完了赏钱和簪子，站在原地等训话儿，蓁蓁也没多说什么，只让颂冬将几个领了玉簪子的丫鬟和小厮记下了，一一问了姓甚名谁，父母亲族在何处。
众人忐忑不已时，蓁蓁开口叫了两个名字：“如花和碧草是哪两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