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蓁蓁自小也在宫中生活了许多年,与祁重瑞也算是熟悉,若她没有嫁给祁宴,此时重新见面,说不得还要回忆些小时候的囧事。不过祁重瑞和太子爷不对付的事情人人皆知,她这个做太子妃的自然也不能表现的过于热情。三人淡淡打了个招呼,祁宴问了问他周游各国的情况,他又关心了下太子府,如此便罢了。
众人都坐定,酒过三巡,便上了歌舞。
皇帝显然对于此刻的和睦十分满意,甚至一连与张皇后对饮了两杯。第三杯时,他老人家举起了酒杯,将祁宴、祁重瑞和陆蓁蓁一同叫了起来,感慨万千,道:“如今大夏太平,万民一心,望仙楼建成,朕欲醉心于仙道。唯一不放心的,便是朝堂之事,可这两年观之,太子也将朝务打理的井井有条,朕很放心。”
说着,他先作势要饮酒,陆蓁蓁等人一看皇帝举盏,立刻先行饮尽了杯中酒。
陪着皇帝尽了兴,陆蓁蓁又感觉到困意一点一点席卷而来。奇怪,她只是喝了两杯果酒,怎么会醉的如此快?
眯着眼睛去看手中酒盏中残余的一点酒液,陆蓁蓁凑过去闻了闻,觉得似乎有一点桃子的味道,有点熟悉,又说不上来。
一旁,祁宴注意到她的动作,眼见她的身子渐渐不稳,一点点向旁边倒去,立刻将她拉了回来。
陆蓁蓁感觉自己快失去重心了,不过好在这时候有一只大手伸了过来,将她捞了回去,被扣在那人怀里时,淡淡的松木香钻进了鼻息里,本该是清心醒神的,但此刻的安稳和熟悉却让陆蓁蓁更加放肆地想要沉睡了。
于是她的脑袋在祁宴怀中蹭了蹭,像是一只软乎乎的小兔子,嘟囔着:“好困,可以睡一下吗?”
怀中轻微的摩擦感,令祁宴喉结滚了滚,他摸了摸陆蓁蓁柔顺的发丝,眼底浮现了一丝宠溺的笑意,轻声道:“这酒是祁重瑞从别国带回来的,看起来与普通果酒无二致,实则后劲儿极大。罢了,反正没有旁人,你便睡吧,我在这儿。”
后面祁宴又说了什么,陆蓁蓁都没听清了,她只听见祁宴说,“你便睡吧,我在这。”时,那睡意便一点点地压制不住了,片刻便席卷了脑袋,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至于后来是怎么被人带出九重楼,又是如何上了轿子回到太子府的,她统统一概不知。
酒过三巡时,皇帝兴致也到了,点评了番歌舞,国师便派人来提醒陛下,到了时候,该服用金丹和辟谷了。皇帝闻言,便让人撤下了他面前的酒盏。
没有酒水助兴,又说了些会儿话,帝后二人便乏了,宴席到了时辰,帝后两人便先行携手离开了。
这时陆蓁蓁已经睡倒在了祁宴的怀里,皇帝离开时看见她眯着眼睛睡的正香,还好一番将她取笑,直道她同小时候一个样儿。
送走了帝后二人,祁重瑞走了过来。
他目光定定落在陆蓁蓁的身上,看她在祁宴怀中睡的香甜,眸中浅浅的流光闪动。
祁宴察觉出他身上带的敌意,于是挥袖盖上了陆蓁蓁的脸,挡住了他的视线。
祁重瑞愣了愣,眼底那丝奇怪的神色很快消失不见。他恢复了神态,拱手道:“太子哥哥,嫂嫂睡着了,此刻外面下着雨,若是此时急着回府,恐怕嫂嫂会着凉,不如在宫中休息吧,待嫂嫂酒醒后再回府不迟。”
第63章
祁重瑞的话音落地,祁宴的目光骤然变得凌厉起来。连一旁平时有些迟钝的无忧都觉得,他此时提的这个建议会让太子爷翻脸。
他悄悄退后了两步。
果不其然,祁宴听了祁重瑞的话后,冷笑了一声,道:“本宫的太子妃,就不劳烦九弟费心了。”
说着,他将已经陷入了熟睡的陆蓁蓁拦腰抱起,绯红色的流纱垂下,覆盖住了祁宴金黄色的裙裾下摆,红与金的交织,醒目而刺眼。
祁重瑞就站在大殿中央,看着男人抱着怀中的女人离去,自始至终没有回过头。
九重楼的大殿很快变得空荡荡,徒留下祁重瑞一人,张皇后身边的嬷嬷过了会儿走了过来,手中提着一把油纸伞:“九殿下,今日这酒着实烈,您也该回去歇歇了。”
祁重瑞目光空荡荡的,好似听见了嬷嬷的话,又好似没听见,他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大殿出口处,眉眼间千种情绪略过,最后化作一抹复杂的哀伤和恨意:“嬷嬷,你说,为什么,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当初我没有吃那个药……”
“九殿下!”
嬷嬷立刻发声止住了他的话,目光在周遭梭巡一番,确定周围没有人听到,这才松了口气,低声叮嘱道:“九殿下,您慎言,这些话,但请一辈子烂在肚子里,若哪一日被人翻了出来,便是皇后娘娘和张家也要一同陪葬。”
嬷嬷谨慎小心的样子看起来那么可怜,祁重瑞却只是冷笑了一声:“罪魁祸首,说什么陪葬,要陪葬的是我,是你。”
说完,他拂袖而去,只剩嬷嬷在原地四处打量,不停叹息。
太子府。
外面的雨声淅淅沥沥的,顺着廊檐垂落而下,打在光滑的木板上,发出笨重的闷声。
东殿里,身着月白色云纹锦袍的男人手中执着一本书卷,面前的方桌上摆着两樽建盏,他坐在窗棂旁的矮榻上,目光悠然,仿若在读一本精美史书。且他手中所执的那书册外,确然包装华丽,看起来是主人十分爱惜的读物。
矮榻一旁是休息的卧榻,红衣美人已经卸下了白日的装束,此刻一头乌发垂放在身下,陆蓁蓁闭着眼睛,姿态优雅而美丽。这幅沉静的画面,远远看去,犹如一张静谧和谐的居室图,其两位主人公置身于其间,更似天上仙人落入凡尘,被情爱迷了眼,再不思那修仙长生之事。
壁挂上的香炉燃着,一点点云烟的香气侵染了安静的内室,陆蓁蓁悠悠醒来时,觉得浑身酣畅淋漓,好似在舒服的汤泉里泡过。她也确实梦见了在陆家泡汤泉,和沈九思、顾柔嘉嬉笑打闹,踢完蹴鞠后,带着涔涔的热汗一同去汤泉中解乏儿。
醒来睁开眼睛时,陆蓁蓁脸上的笑意还未完全褪去,然而入目的场景布置却不是她梦里熟悉的俪水院。
陆蓁蓁揉了揉眼睛,再次定睛看了看,确定在矮榻上执卷饮茶的正是祁宴。
但这不是西殿呀?
陆蓁蓁看着这陌生的环境,迷蒙了半晌,祁宴这是把自己带到哪里来了。
床榻上女子翻动身子的摩挲声惊动了执卷饮茶的人,祁宴闻声侧目看去,却没有放下手中的书卷。
他问道:“醒了?”
陆蓁蓁揉了揉眼睛,坐起了身子,乌发有些蓬松,让少女的神态看上去迷蒙的可爱而无辜。她点头,问道:“这是哪里呀?”
听她这样问,祁宴反倒愣了愣,略一思索后,想起她自从大婚后还从未来过东殿,便明白过来,答道:“这是我原本的寝房。”
唔唔。
陆蓁蓁点点头,也想起了自己确实是没来过东殿,而且细看看,这里的陈设布局和西殿虽然有差别,但大体的位置和方向都是一样的。
等等?什么叫“我原本的寝房”?
陆蓁蓁小声咕哝了一声:“现在也是你的寝房,休想占我的便宜。”
她声音小,祁宴没听清,还以为她喝了酒便熟睡了,如今醒来,嗓子哑说不出话。
于是祁宴招手:“估摸着你要醒了,刚烹的茶。”
“快傍晚了,下来走走,否则夜里睡不着了。”
说着,他将另一个空着的建盏蓄满,也拖到了自己面前。
意识到他没听清自己的话,陆蓁蓁悄悄松了口气,这时也觉得嗓子有些干干的。于是她听了祁宴的话,穿上软鞋两步小跑到了软榻处,拿过祁宴面前的建盏,大口饮了起来。
一盏热茶下肚,陆蓁蓁觉得心情放松了许多,小声抱怨道:“祁重瑞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么烈的酒呀?我觉得我的酒量也还算可以呀,怎么只喝了几杯就能睡的不省人事的?”
祁宴听她咕哝咕哝地说着,笑了声:“他周游诸国,自然见识过许多好酒,既是要在皇上面前博好感,寻常的酒如何能入天子的眼。”
他一边说着,目光却不离开手中的书册,另一只手将书册翻动了一页后,他伸手拉了拉一旁呆呆站着的少女。少女没有反应过来,便被那只大手横着一揽,拦腰裹进了怀里。
其实已经习惯了亲密接触,陆蓁蓁被他揽进怀里并没有什么不适应,她的在他腿上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将头枕在他执着书的手臂上,歪着脑袋去看他手中书卷的内容。
目光落在那书册上之前,陆蓁蓁是极放松的状态,脑袋里甚至没有去想书中到底写了什么内容,她以为祁宴看的这样目不转睛,那该是什么史书、传记之类的,也便凑过去瞧。
这一瞧,不要紧,陆蓁蓁整个人从祁宴的怀中弹了起来,因为她是窝着靠在他怀里,猛地一起身,额头撞上了祁宴的下巴,两个人同时惊呼一声。
“哎呦!!!”
两声惊呼一齐响起,其中一声是来自于陆蓁蓁,但另一声却不是来自于祁宴,而是响在门边。
陆蓁蓁揉着额头抬眼看过去,原来是无忧想要进来,可还没进来,就看见一个脑袋撞在了另一个的下巴上这幅场景,他想着这肯定是很疼的,下意识惊呼了一声。
此刻无忧站在门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干愣愣地傻站着。祁宴下巴被撞的也是一颤,他忍住了到嘴边的闷哼声,回头看了一眼无忧,眸光不善:“出去。”
无忧本来也没什么事儿,听见让自己出去,他立刻连犹豫也没有,转身就退了出去,并且关好了门。
“哎呦!”
门外又是一声惊呼,无忧感觉自己后背撞上了什么东西,一回头发现是端着一个托盘的挽秋,他惊魂未定:“你怎么了?叫什么?”
挽秋面露尴尬,目光落在他的后衣襟上,问:“你,……你不烫吗?”
“???”
无忧尚还没明白她的意思,再一看地上砸碎的空盏和茶壶,又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后背,这才惊叫起来:“你你你,你是不是想谋杀我?这是热茶啊?!”
挽秋满脸歉意:“我……我只是听见娘娘似乎是醒了,想着她口干,所以来送盏茶,我也不知道你怎么突然从里面退出来。”
两人都手忙脚乱,无忧抖落着衣襟,说:“不用去了,爷已经烹了茶,你快找人给我上点药,我要被烫死了!”
“好好好。”挽秋心存愧疚,忙答应着,两人闹闹哄哄走远了。
东殿内室里。
外面的吵嚷声一字不漏地传了进来,祁宴气定神闲揉了揉陆蓁蓁的额头,又将手上的书册翻了一页,淡淡道:“我瞧着无忧对你的那个小丫头有意,两个人吵吵闹闹的,也算是十分有趣。”
这倒是。
陆蓁蓁没否认,她上回就打趣过一次挽秋了,不过这种事,她暂时不打算插手,若两人真能修成正果,她好好为挽秋备一份嫁妆就是了。
此刻,她更惆怅的是方才发现的事。
她方才之所以惊的从祁宴的怀里跳起来,就是因为她发现祁宴看的书,根本不是什么史书、经卷,而是……而是她藏在陆家俪水院书架上的话册子,且她方才瞄了一眼,被其中的用词大胆和直白给惊住了。
陆蓁蓁其实不记得这本话册子自己看没看过了,因为这都是她出门之前,藏在闺阁中的书,那时候不懂事,看完了也不解其意,可如今,她再看这书,便明白其中所讲的各种弯弯曲曲,当初看不明白的晦涩字眼儿,也通通有了答案,再看到时,自然要跳脚。
祁宴是什么时候拿到的这书?
陆蓁蓁本还抱着一丝希望,或许祁宴是从旁处所得,可她跳起来后,看到了包着书的封皮……
呜呜呜,正是她用来掩人耳目的那些华丽封皮。
呜呜呜,祁宴这个大坏蛋,他定然是故意的,故意让自己看到这些。
姑娘搓着手指,脸上红红的,看着气定神闲的那人,眼见他目光里含着点点笑意,揉着她额头的手一点点用力,带着些安抚。羞恼便一点点从眼底浮现了上来,她扑过去,伸手去挡那书:“别看了。”
第64章
“你别看了。”
伴着姑娘娇滴滴的嗔怪声,细白的手指挡在了书册上,将花花绿绿的图案覆盖住了一部分,余下的那部分便显得更加刺眼。
祁宴弯了弯唇,任她挡着书册,然而目光却不移开,薄唇微启,他看着那书册页面上露出的一角,将那上面写着的字一字一字地念了出来:
“将军拨开那流云软纱,入目便是皑皑白雪,粉嫩的春芽镶嵌在雪山尖儿,让人看了眼红心热……”
清朗薄寒的嗓音,将那曼丽春光一字一句娓娓读来,朗润无比,明明是透彻的嗓音,在这金粉色的晚霞下,因着那其中的露骨,却平添了一丝旖旎。
陆蓁蓁脸蛋一点一点变得粉红,她收回挡着书的手,改去捂祁宴的嘴巴,脸上愈加气恼:“你别念了!”
软乎乎的掌心触碰到男人的嘴唇,立刻便被对方抓住了手腕,掌心里被印下湿漉漉的一吻。
陆蓁蓁望向他,这才看见他眼底的调笑和压抑着的喜悦,后知后觉自己是被他捉弄了。
“祁宴!你做什么?”
陆蓁蓁气恼不已,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腕,但对方用了更大的力气攥住,不许她挣脱。
细碎的吻便一点一点,从掌心蔓延到手腕,再攀爬至雪白的脖颈,留下一个个嫣红的印记。衣襟一点点皱乱,直到他的吻落在陆蓁蓁的唇边时,她瑟缩了下,躲避着那火热的攻势:“我……我喝了酒,还没漱口呢。”
然而对方恍若未闻,铺天盖地的吻依次落下,让她连喘息都不能。
在祁宴的攻势下,陆蓁蓁的反抗便显得十分无足轻重,她娇娇柔柔的,很轻易地便被他拥在了怀里,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金红色的晚霞透过窗纸照进来,床榻边的软纱被放下,倩影绰绰,被翻红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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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自然又没有依着时间来吃,不过陆蓁蓁这次总没有结束后倒头就睡了,她撑着精神清醒着洗漱又换了件干净的寝衣。祁宴吩咐小厨房煮了一碗酒酿圆子来,又制了些蜂蜜水来给陆蓁蓁喝下,以防她宿醉头疼。
两人一番收拾后,便没有挪地方,就势在东殿休息了。陆蓁蓁原本是觉得有些怪怪的,但她确实疲乏的很,吃了点东西,胃里舒服了,便也不想挪动,就势便睡下了。
夜里雨声滴滴答答,一夜未停。两个人睡的香甜,殊不知冷云轩里却不是那样平和。
段若妤上午醒来后,便由着太医将她送回了冷云轩里,服了两贴药后,她身上的毒素便都除尽了。太医再给她诊了诊脉,断定已经无事后,将一应查验出含有婆陀散毒的物件儿都整理到了一个盒子里,由盼春领着几个小厮一路护送到了大理寺。期间为了防止旁人说他们调包东西,还特意叫上了两个太医一同跟着,以证明清白。
大批查验证据录口供的人走了,冷云轩终于安静下来。内室里,段若妤虽然身上毒素清了,但精神状态看着并不好,太医临走前,特意嘱咐了要多陪着侧妃说话。毕竟正常人若是莫名其妙中了毒,难免心情不好,且如今段侧妃身边的寻芳作为重要证人被带去了大理寺审问。说是重要证人,但实则是什么情况,大家伙心中也都有数,单冲着寻芳在太子爷面前指责太子妃那几句话,就足够她吃锅烙儿了,更何况,段侧妃中毒,身为贴身侍女,本就撇不清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