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到了近前,颂冬气喘吁吁,四下望了一眼,见无外人,这才道:“娘娘,盼春派人传话,大理寺出事了,苏公子的早膳被人下了药,此刻正昏迷不醒!”
乐夏闻言道:“太医不是一直在大理寺吗?太医怎么说?”
颂冬:“难就在这里了。昨夜张皇后突发高热,所有太医都被叫回宫里给张皇后诊脉了,盼春让人来请示,娘娘,是否要从宫中请太医来为苏公子瞧病?”
第86章
“娘娘,是否要从宫中请太医来为苏公子瞧病?”
颂冬问了这话,陆蓁蓁却犹豫了。
苏莫离在大理寺的事情无人知晓,对外,太子府只称当日刺杀太子妃的人被关押在大理寺审问,所以太子府才派了人在大理寺驻扎。但若此时宣召太医来为苏莫离诊病,这消息恐怕就瞒不住了。苏莫离在大理寺养病这消息就算传出去也不打紧,陆蓁蓁担心的是,祁宴养在京郊的那处隐秘地牢暴露。
想到此,陆蓁蓁犹豫了,又不由地去想,近几日她去请安时,张皇后明明看起来精神抖擞,怎么一下子就生病了呢?又是什么疾病,要连夜将所有太医都宣召进宫?
思绪一旦发散开来,陆蓁蓁便不由地将所有事情都放在一块想。昨夜祁宴被段若妤下.药,今早苏莫离又被下.药,张皇后又碰巧此时病了,这其中是否有什么关联呢?
苏莫离那日为了救自己,差点送了命,她倒是不怀疑苏莫离与张皇后等人有什么牵扯,不过既然一切发生的这么巧,她不得不怀疑大理寺里已经混入了张皇后和九王的人。张皇后这些年来韬光养晦,时时郁郁,断不是能计划事情的人,所以思来想去,她觉得这件事定然和九王脱不了干系。
敌在暗,我在明。此刻有任何动作都会被对方抓住把柄无限放大,但苏莫离中毒,于情于理,她不能弃之不顾。
陆蓁蓁思忖半晌,道:“太医要请,不过不能由太子府出面请。颂冬,你从后门出去,亲去一次英国公府,请柔嘉帮我这个忙。”
颂冬不明白,问道:“娘娘,您同英国公嫡女是手帕交,这阖京都知晓。若您怀疑这事是宫里的人在故意作怪,那您去请,和英国公府去请,又有何分别呢?”
“区别大了。”陆蓁蓁浅笑道:“有英国公府在中间做挡,张皇后和九王想闹事,也是要掂量几分的。不过你记得,这回请来的太医未必是咱们信得过的,一定告诉盼春,要好好搜身才放人。”
“是。”
*
饶是陆蓁蓁再三嘱咐了,可是当夜还是出事了。
张皇后作为一国之母,身体抱恙,陆蓁蓁作为太子妃是要进宫侍疾的。昨日宫中隐瞒了动静,没让人通知太子府,今日既知道了,陆蓁蓁定然要去宫中看看的,主要是看看这对母子又在弄什么幺蛾子。
她进宫时,齐鸾宫里一团乱麻,可以用人仰马翻四个字来形容。宫女太监进进出出,端水的端水,熬药的熬药。看见陆蓁蓁来,众人也只是行个礼,问了声“太子妃安”,便匆忙地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见状,陆蓁蓁也不等着旁人来问她了,只得随手抓了一个正在擦汗的太医,问道:“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怎么病的如此急?”
那太医看着年轻,面生的很,貌似是太医院新来的。既是连这小太医都请来了,可见张皇后这病是真的。对方一边擦汗一边答:“回娘娘,皇后娘娘昨夜突发高热,看似是急火攻心,只需对症下药就可。但此病来势汹汹,娘娘如今浑身烧的滚烫,时刻有性命之忧啊。”
说完,他便匆匆端了碗药进去了。
他走后,陆蓁蓁又在门外驻足半晌,对一旁拦着自己不让进的大宫女道:“若娘娘醒来,务必第一时间派人知会,若需要人手,也时刻来太子府,多晚都不算打扰。”顿了顿,她不容拒绝道:“挽秋,你留下,时刻支应着。”
“是。”
饶是安排了自己的人,陆蓁蓁却也总是觉得心头惴惴不安,这种忐忑的情绪一直延续到了晚膳时。
宫里皇后突发疾病,太子爷和太子妃需要侍疾,一时所有的朝务都能拖则拖,齐鸾宫那边又不太想让他们两人掺和到其中,祁宴也便没有那么忙了。
这还是半个月以来,两人第一次无所事事地坐下来一起用晚膳。
只是这晚膳用的也并不消停,两人闲话了一会儿,显然都没什么胃口,正打算放下不吃了去休息时,无忧从外面跑进来,气喘吁吁道:“爷、娘娘,出事了。”
*
“什么?苏莫离失踪了?”屏退了所有下人,无忧将消息禀报后,陆蓁蓁颇为不可思议。
那可是大理寺,除了大理寺的人外,太子府派了府兵驻扎,九王更是派了无数官兵在此处,而苏莫离,一个大活人,藏在大理寺后院,那么多人看着,竟然会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无忧道:“没错。盼春说晚膳时苏公子醒了一次,不过很快又昏睡了,她随着太医一同去煎药,不过是一炷香的时间,再回来时,院子外的府兵全都晕倒在地,而苏公子住的屋子大门敞开,里面全是脚印,屋子里架子上、床上也被翻得极乱。似乎来人并不只是想要劫走苏公子,还想要找什么东西。至于是否找到,就不得而知了。”
苏莫离失踪的当夜,为了不让外界察觉出什么不对,祁宴和陆蓁蓁按兵不动,只派出了几个暗卫去搜查苏莫离行踪。结果当夜,令人惊喜的第二件事就来了。
一封匿名信送到了太子府,指名是由太子祁宴亲启,不过陆蓁蓁先祁宴之前拆开了。
信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只是简单的几句问候。不过这问候就大有深意,虽未注明姓名,但提及的事情都是许多年前,祁宴尚自孩童时候的事情。
细品之下,两人都惊了,因这信的口吻,貌似是出自那位夏家公子。
“除了那位夏公子,你小时候还有其他的玩伴吗?”陆蓁蓁问道。
祁宴蹙眉,摇了摇头。
那么就是说,这封信只能是那位夏公子写的了?
不。
陆蓁蓁摇摇头,道:“也可能是别人以他的名义写的。”
仿佛是流动的空气被人掐住般,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忌惮。
夏家当年遭受灭顶之灾,皇帝雷霆之怒,无视百姓请愿,灭了夏家满门。如今虽然此事已经平息,但恐怕仍有人心存疑虑,觉得皇上残害忠良。居于高位者,最恨如此。
此时这封信好巧不巧的来了太子府,而祁宴和逃走的夏家小公子又是儿时玩伴。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此事恐无法善了,若是往大了闹,恐怕连不敬皇帝迕逆之名都扣得上。
夫妇二人倒吸一口凉气,陆蓁蓁立刻让人去太子府周围查看,又认真盘问了送信来的小厮,不过对方只说是一个官宦人家下人的打扮,说是自家大人有事要禀报太子爷,务必请太子爷亲启。
因这样送信的人十有八九都是太子爷的亲信,对方衣着又没有任何出错的地方,所以守门小厮本着凡事不多问的原则,什么也没打听,只检查了下信件,发现没有问题,便让人送进去了。
祁宴一向多疑,许多事不许下人过问,所以小厮三缄其口也属正常。如此,线索就断了。
夜色寂静,派出查问的人没有一点消息,烛火跳动,西殿里,祁宴和陆蓁蓁坐在临窗小榻上,陆蓁蓁依然在看那封信,她对着火光烤,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别的线索。
“咔嗒”一声,祁宴“手中的紫毫笔被他放下,笔杆碰撞在桌面,发出清脆的声音,仿若无声的信号,将两人从沉默中拉了出来。
“我去望仙楼求恩旨,通缉夏家要犯。”
他静静地道,声音并不大,但有些让陆蓁蓁吃惊。
陆蓁蓁:“可是,当年此事颇受诟病,如今许多年过去了,夏家的案子好不容易被按下,若是此时让所有人知道夏家有一个公子这些年流落在外,岂不是会再起波澜?”
夏家的案子是皇帝心头之疾,若是旧事重提,谁第一个提起,谁就要被迁怒。皇帝一向不疼爱祁宴,他虽是好心,但恐怕适得其反。
想到此,陆蓁蓁摇头:“皇上不会同意你满城张贴海捕公文的。”
九王和张皇后的人虎视眈眈,太子府和大理寺都被渗透了人,不论是药还是信,竟然都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送进来,连人都能悄无声息绑走,可见如今风声鹤唳,不能轻举妄动。
她说的不无道理,但祁宴决心已定:“背后算计之人就是为了牵扯出夏家的案子,从此使皇上怀疑我,若是不能先下手为强,恐怕明日京城就要变天了。”
此刻乃是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论如何,总不能坐以待毙。
既然如此说了,陆蓁蓁自然不会再拦着他而是道:“我与你一同去。”
祁宴与皇上的关系生疏,陆蓁蓁生怕皇帝今晚听闻消息要大发雷霆,不如她陪着,就算两人吵起来了,也能有个人在一旁调和。
她望向祁宴的目光坚定,水眸清澈明亮。祁宴心头一动,手上用力攥了攥她的手,继而将人大力揽进了怀里。
“不,你不能去,我有更重要的事要交付于你。”
第87章
决定了要做后,便如同利刃出鞘,当夜,祁宴便让人备了快马。从太子府到望仙楼,若是快马加鞭,一个时辰也到了。祁宴换上夜行衣,带着无忧离去后,陆蓁蓁将众人召集到了西殿。为了不打草惊蛇,连院子里的烛火都没让点。
算了算时间,若是一切顺利,天亮之前祁宴和无忧便能回来,对方既然选择天黑时送这封信,若是真像祁宴猜测的一般,想必明日一早便有动静了,所以他们必须趁对方还没行动之前,先下手为强。
将一众事情安排下去,已经过了子时了,算算时间,祁宴也应是已经到了望仙楼。皇帝一向爱为难他,这次又是拿着夏家的事作伐,恐怕不会很顺利。陆蓁蓁现在唯一担忧的,就是皇帝大半夜的发作起来,让他们全盘谋划落空。
夜色寂寂,想着明日的事,陆蓁蓁也没什么睡意,许是猜到陆蓁蓁睡不着,颂冬推门进来,端了一碗桂花酒酿圆子,放到了她面前:“娘娘,您和太子爷晚膳便没有用好,又一直费心神,吃点东西垫垫吧。”
圆子软糯的香甜气息扑鼻,饶是陆蓁蓁本来没有饿意,此刻馋虫也被勾起来了。她拿起勺子搅了搅,盛起一个圆子,刚要放到口中,忽然想到了什么,动作顿了顿。
颂冬只见她表情变幻了下,似是纠结,又有些犹豫,眼珠转了半晌,才状似不经意地道:“这个,闻起来挺香的,你……你告诉厨房,一会儿再煮上一些,等祁宴回来,让他也尝尝吧。”
“噗……”
听了陆蓁蓁的话,看着她面上带着些羞怯的红,颂冬一时没能忍住,笑出了声来。
被她一笑,陆蓁蓁脸更红了,欲掩饰地手足无措:“你你你,你笑什么。”
颂冬见自家娘娘是真的害羞,也不忍打趣她,便收了笑意,道:“娘娘,您同太子爷是夫妻,担忧他奔波一夜饿肚子,这不是人之常情嘛。明明是心疼他,却非说只是想让他尝尝味道,您何必故意嘴硬。”
纵然是被戳破了心思,陆蓁蓁也仍旧嘴硬不愿意承认:“谁嘴硬了?我担心他做什么?他饿死都不干我的事。”
她边说着,边吃了一口热气腾腾的酒酿圆子,眼睛眨了眨,想刻意忽视掉耳畔和脸颊的红晕。然后这种掩饰的动作,在旁人看来无异于掩耳盗铃。所以颂冬捂嘴浅笑着合上门出去了。
天际微微露出些鱼肚白时,太子府外终于传来了动静,祁宴带着无忧回来了。陆蓁蓁提了一夜的心,看到那人时终于安定了。
他携秋夜的寒露而归,一身墨黑色的夜行衣被寂寂夜色浸染,仿佛也带了一丝寒气。不过他眼眸清亮,一双乌黑的眸子似星子,冷峻的颌骨仿佛柔和了不少。
见到他的那一刻,陆蓁蓁便知道,有些话无需问了,松了一口气,两人相视一笑,一同携手回了西殿。
折腾了一夜,此刻不论是他们两个,还是其余人,都没了睡意,祁宴方才换下夜行的长衫,外面颂冬便敲了敲门:“娘娘,您吩咐给太子爷准备的桂花酒酿圆子好了,可否现在送进来。”
陆蓁蓁脸蛋倏地又是一红,一向伶俐的口齿在祁宴的注视下变得有些磕磕巴巴:“送……送进来吧。”
颂冬送完酒酿圆子就退出去了,然而内室之中两人之间的气氛却因此而变得不可言说了。
祁宴洗漱过后,坐在桌案旁,搅着碗里白白的小圆子,眼底全是揶揄的笑意:“一夜周折,原是十分疲累了,却没想到本宫的太子妃如此贴心,本宫甚喜之。”
他拿腔作势,故意拿气人的调调说话,噎的陆蓁蓁一届淑女都想要挥拳打人。真不知道“太子爷严肃端方”的传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你爱吃不吃。”陆蓁蓁故意凶他。
祁宴挑眉:“当然要吃,太子妃一番心意,本宫万不能糟蹋。”
……
“你这人真可恶。”
“本宫却觉得太子妃可爱至极。”
“……”
两人吵吵闹闹,天便亮了。
*
这日晨起,官员上朝时,打马经过京城的长街,都看到各处告示牌前围了许多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围的水泄不通,吵吵嚷嚷,议论声不绝于耳。有好事者凑上去看了,大跌眼镜,立刻向同行的同僚八卦。同行人一听,全部都瞪大了双眼,对视一眼后,一同噤了声。
早朝时间还未到,乾坤殿外众臣分列两侧,等候着入殿。众人无聊,自然便聊起了路上看到的情形。
“你也看到那个告示了?”
“看到了。”另一人回答时颇有些畏惧般,摇了摇头道:“听闻太子府家丁和侍卫天刚亮便全都上街了,我家里那口子说早上派出去采买的侍女回来说,路上看见太子府的人在粘贴告示,原还不知道是为什么,这下可算是知道了。”
这两人都是太子的鼎力支持者,但谈论此事时都颇有些唏嘘,显然是不赞成祁宴如此行事。
“当年夏家那个事……哎,此事一直是陛下的逆鳞,既然已经二十年过去了,无人提及也便罢了。如今正是太子爷在朝中立威信的大好时机,怎么偏在此时翻出此事。说句僭越的,太子爷虽然如今羽翼渐丰,但到底陛下还是陛下,若是因此惹恼了陛下,恐怕大家伙都没有好果子吃。”
他们摇了摇头,再看另一侧打头而立的九王,眼中晦暗情绪闪过,彼此相望一眼,都看出了眼底的忌惮。
随着上朝时间到,宫门缓缓打开,众人依次而入。
祁宴一身玄金色蟒纹长袍,龙章俊秀,居于高位。众人行礼过后,开始了例行的询问国事。
“众卿今日可有事禀?”祁宴开口。
九王身后,两个着暗红色官服的朝臣对视一眼,同时踏出一步:“太子爷容禀,臣谏议侍郎,有事要奏。”
“讲。”
那人道:“臣今晨接到一封密信告案,言当年罪臣夏家之子出逃,近日于京城中现身,来信人称,曾见其在太子府周围出没,并携信入府。此人乃是罪臣夏家之后,潜逃二十年,为何会出现在京城,又为何在太子府一带出没,臣等惶恐,请太子爷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