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定了这个想法,这一日陆蓁蓁的课上的心不在焉,满心想的都是散学后要抓紧去找祁宴。
仿佛先生也听到了陆蓁蓁内心的呼唤,这一日竟然提前散学了。
她欢呼一声,将书本和箱子一股脑儿丢给了颂冬,便忙要去找祁宴。他不知道自己今日散学早,这会儿定还在紫光阁里看书呢。
可还没走出长廊,她便被段若妤叫住了:“蓁蓁,你急着去做什么呀?”她从里面追了出来,步子小小的,半晌才走到她面前,“太子爷想必一会儿就要来了,今日是在宫中最后一日,你不跟着太子爷学烹茶了吗?”
陆蓁蓁想立刻飞到祁宴身边,因此段若妤慢悠悠的几步路已经让她十分焦急了,她没时间同段若妤解释,也不想将她的心思先说给段若妤听。她想让祁宴做第一个知道的人。
想了想,她道:“我是要去找祁宴,我有些事情,要说给他一个人听。若妤,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再去找你玩。”
说完,她也不待段若妤追问,急急忙忙就跑掉了。
皇宫里四处都是侍卫在巡逻,因此不用担心遇到坏人,陆蓁蓁连侍女都没带,急匆匆地往紫光阁跑去。
她还没想好怎么和祁宴说,不过先见面好啦。
陆蓁蓁抱着这样的想法,一路心情迫切且愉悦,甚至哼起了歌。
但是总是有一些坏事者会破坏她的计划。
去找祁宴的路上,她遇到了宁昭昭。
她们两个从小认识的时候就是冤家,每次见面必要吵嚷一番。其实陆蓁蓁并不讨厌她,她知道宁昭昭本性不坏,只是有些大小姐脾气,而自己也一样,所以总是看不对眼。两个人吵习惯了,仿佛不吵架就不会说话了。若是平时,陆蓁蓁大约不会躲着她,但此刻,她急着去找祁宴表明心迹,若是晚一会儿,等到祁宴来找自己了,恐怕到时候又是人群围着人群,就没有和祁宴单独说话的时候了。
所以她立刻拿手遮住了脸,内心祈祷着宁昭昭认不出自己。
“拜托拜托,没看见我,拜托拜托。”
她碎碎念着,试图低调地从宁昭昭身边走过。
就在两人马上要擦肩而过时,宁昭昭忽然扭头,嘹亮且惊讶的一声:“陆蓁蓁?”
陆蓁蓁低头,想要装作没听见,继续快步离开。
但是既然认出了她,这下宁昭昭可不肯放过她。
“陆蓁蓁,你听不见我说话吗?跑什么?”
“你不会是怕了我吧?哎呦,也是,我哥哥马上就要入仕了,你们陆家却还连个男人都没有,你怕了我也是正常的。”
若是旁的话,陆蓁蓁牵挂着祁宴,定是不会理她的,但陆蓁蓁最讨厌宁昭昭拿自己没有哥哥弟弟来说事。
因此,她停下了脚步。
第95章
宁昭昭视线里,陆蓁蓁的脸色毫不掩饰地变得难看了。她知道自己今日提的这个话题是陆蓁蓁最讨厌的,方才见她蹦蹦跳跳心情不错,她才戳她痛点,此刻看她生气了,又忽然有些后悔。
但是她们两个向来是能吵架绝不好好说话,就算宁昭昭现在后悔了,也绝不肯低头,而是继续扬着脖子,气势十足地道:“怎么?你瞪我做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她前后看了看,见这路线似乎是通往紫光阁,于是冷嘲热讽:“你不会是要去找太子爷吧?陆蓁蓁,你整日缠着太子爷,也不知道人家讨不讨厌你,太子爷以后可是要娶妃成亲的。”
陆蓁蓁看着她,忽听她提起这个,一时又懒得与她吵了,便道:“你怎么知道未来的太子妃不是我呢?”
闻言,宁昭昭瞪大了眼睛,连嘴巴都合不拢,似乎不敢相信陆蓁蓁敢在皇宫之中这样大言不惭。
“你说你要做太子妃?”她愣愣地看着陆蓁蓁,不敢大声地问。
***
后来两个人又吵了什么,陆蓁蓁记不清了,她只记得自己大获全胜,宁昭昭灰溜溜地离开了。
然后呢?陆蓁蓁不禁抬头看向面前的人。
她记得,自己打发走了宁昭昭,算了算时间,已经到了她们散学的时辰了,于是她赶忙向紫光阁跑去,生怕去的迟了,祁宴就先一步去了她们上学的书廊了。
可她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一步。紫光阁里空无一人,她问了门前的宫人,却道太子爷今日出去的早,已经有两刻钟了。
紫光阁窗前的柳枝依依,随风摇曳着枝条,明明是艳阳高照,拂过脸庞的微风却带着些潮意。
陆蓁蓁有些泄气,跑了一大圈,却没抓到人,她垂着脑袋,坐在紫光阁门前的廊阶上,想着祁宴提前出门会是去哪里了。
她正低首拿着树枝在地面上比比画画,忽而头顶的阳光被人挡住了,一大片阴影投了下来,一双绣着金色祥云的高靴停在她的面前。
不消去多想,便知能出现在这里做这般穿着的是谁了。陆蓁蓁欣喜地抬头,开心道:
“祁宴!你回来啦!”
漂漂亮亮的小姑娘,看到苦苦等待的心上人出现在眼前,眼角眉梢都洋溢着笑意。
她慌忙起身,站在一节台阶上,却还比祁宴矮出不少。陆蓁蓁仰着脖子,她看着祁宴。女孩一双眼睛似水洗过的墨玉,晶莹澄亮,让人看了便如同坠入美妙的梦境,不愿醒来。
“祁……”
陆蓁蓁刚要开口,祁宴却忽然抬步,想从她旁边过去。意识到他要走,陆蓁蓁自然不肯,蛮横地向他离开的方向踏了一步,挡在他面前。
祁宴也不说话,只向另一侧走,想要绕过她。
陆蓁蓁来了脾气,他向哪边走,她便拦在哪边,偏不让他过去。
两人就这样不发一语,在原地转圈圈,转了半晌。直把一旁的无忧和侍卫看的发晕。
如此三四次过后陆蓁蓁开口了:“祁宴!你做什么躲着我?我有话要同你说!”
她跺着脚,样子有些蛮横,却又像是小女儿撒娇。
若是往日这般,祁宴早耐不住她磨,会依旧高傲,但无奈地问她到底要做什么。但今日,陆蓁蓁敏锐地察觉到祁宴有些不同以往的冷淡和疏远。
为什么呢?是因为自己要出宫了吗?她思索着。
祁宴望了她一眼,目光不似以往,陆蓁蓁却说不出哪里变了,只觉得陌生。他沉默片刻,挥了挥手,示意无忧和一众侍卫:“出去,不许任何人进来。”
无忧应道:“是。”
周围的人都散了,陆蓁蓁又开心了,她方才便想着让他们都出去,她只想把话说给祁宴一个人听,此刻正如她意。
于是,她摇了摇祁宴的袖子,甜滋滋地看着他道:“祁宴,我喜欢你,你娶我吧。”
陆蓁蓁虽然向来大大咧咧,但对心上人说着这话,她也是十分羞窘的,因此脸蛋也染上了一丝薄红。但她不想避开目光,她想看着祁宴,想知道自己的心上人听到这句话时的反应。
然而她的满心欢喜像是一个个脆弱的泡沫,瞬间就被击的粉碎。
祁宴并没有露出她想象中惊喜的表情,也没有欣喜,没有笑容,甚至连惊讶都没有。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冷而幽深,如同一潭沉静的湖泊,她的剖白没有激起他眼底一点涟漪。
他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目光和神情长久未变,就在她以为他什么都不会说了时,他终于开口:“你喜欢我什么?”
潮湿的风拂过耳畔,祁宴的反问让陆蓁蓁愣怔了片刻。
自己喜欢祁宴什么呢?她扪心自问。
想了许久,她也没有想到答案,似乎是从第一次见面那一刻,她就喜欢上他了。她喜欢他总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喜欢他教自己烹茶,喜欢他为自己顶错而受罚,也喜欢他冷冰冰不苟言笑。总之,他的一切她都喜欢。
于是陆蓁蓁又笑了,她有了答案:“我喜欢你呀,所以你的一切我都喜欢。”
她表情真挚甜蜜,并非作伪。但祁宴仍旧毫无波澜,他只冷冷地道:“你是喜欢我,还是喜欢大夏朝的太子?你是想嫁给我,还是嫁给太子?”
这样冷冰冰的两句话,一下子让陆蓁蓁的笑容僵在脸上,她疑惑:“你在说什么呀?”
还没待她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便见祁宴面色冷如冰霜,满脸皆是厌恶,他道:“陆蓁蓁,我不喜欢你,我宁愿从没认识过你,你走吧,我以后也不想再见到你。”
他丢下这样一句话,便决绝地转身离开了,剩下陆蓁蓁一个人怔愣在原地。
那天的最后,陆蓁蓁都忘了自己是怎么离开的紫光阁,只记得似乎走时,无忧在门外拦住她想说些什么,但无忧说了什么,她也记不清了。
她甚至记不清,那日自己是怎么一路避开众人的目光回到她住的宫殿里,又是怎样如同行尸走肉去和皇帝皇后告别,最后回到家里,又是如何让父亲和娘亲没有察觉出异样的。
陆蓁蓁只记得那日夜里确实下起了一场大雨,她坐在自己家院子里,望着乌沉沉的天发呆时,才恍惚地想起,那时在紫光阁察觉到的潮湿空气,并非她错觉,而是大雨的预兆。
许是那一页的雨让她受了寒,也许是什么别的原因,总是陆蓁蓁回府后大病一场,待她好转,便与段若妤和祁宴断了联系。
此刻将往事一一回想起来,又一字一句说予当时的那人听,陆蓁蓁心头仍觉颤巍,却并不十分痛了。她闻着许皇后宫里熟悉的香味,笑着对祁宴说:“你那日说的话太过于心狠,我恨了你好多年。”
然则她并不知道,祁宴此时心头的震颤并不比她少一分。他听着陆蓁蓁一点一点讲述当时的事情和她的心情,懊恼和悔恨如同锋利的爪牙抓着他的心。
“我那时听到了你和宁昭昭的对话。”祁宴迫不及待地道。
陆蓁蓁愣了:“什么?”
祁宴解释:“那日是你在宫中的最后一日,我……我本打算提前去找你,但到书廊时,你们已经下学了,我便去找你。路上,正遇到你和宁昭昭说话,你们争吵时,我就在树后。”
他缓缓地道。
时过境迁,陆蓁蓁听他说出这些,才明白,原来两人的决裂只是一个误会。他以为自己是为了做太子妃才百般缠着他,所以对自己的剖白刻意冷漠相待。
四年的裂痕,竟然只是一个误会?
两人沉默对视着,一时都说不出话来,有那么一瞬间,陆蓁蓁想像四年前一样,盯着祁宴的眼睛,想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但她没有那么做。
门扉“吱呀”一声,似乎是被风吹动了,也打破了两人沉默的僵局。
“陆蓁蓁,我喜欢你。”
忽然,祁宴道。
“不,我爱你,从很久很久以前,比你喜欢我要早。知道你要嫁给江朝时,我嫉妒的发疯。”
他静静地说着,声音不大,但此刻坤宁宫寂静,他的声音没有任何阻碍地进入陆蓁蓁的耳里,她讶然,抬起头看他。
仿佛有风吹过,带走了眼前的阴霾,陆蓁蓁忽地笑了,双眼弯弯,依旧是如同四年前一样可爱甜蜜。她笑着说:“好吧,虽然我有一阵子确实不喜欢你了,但我现在可以试着重新喜欢你。”
她笑,样子机敏又狡黠,祁宴本该不高兴,但看着她又很难不高兴,只好拉过她的手捏了捏,又气的狠狠咬了一口她的下唇。她的唇瓣柔软香甜,祁宴甫一沾上,便不舍得放开,几番厮磨后,两人皆是气喘吁吁。祁宴与她额头贴着,呼吸都交缠在一起,他看着她水雾般的眸子,恶狠狠地道:“反正你这辈子都是我的了,由不得你。”
“哎?那可未必。”陆蓁蓁撅嘴:“说不准你表现的不好,哪天我就要休夫呢。”
“你敢!”
“我敢啊!”
“好,你等着。”
第96章
在外面放松了一番,祁宴和陆蓁蓁再回到太极殿时,皇帝正在和张皇后还有一众妃子叙话,在说些家常。
看到祁宴和陆蓁蓁一同回来,祁崇瑞率先开口:“兄长和嫂嫂怎么出去那么久?方才我还说怕你们走错了路,要不要派人去寻你们,可父皇说,你们定是嫌规矩多,夫妻出去躲清净了,让我不要去找你们。”
难得祁崇瑞能不带任何戾气地同他们开玩笑,此言也算是家里人话家常了。祁宴倒没什么不满的,也没什么被戳穿的窘迫感。他大大方方道:“父皇莫怪,儿臣是怕太子妃久站身子吃不消,这才带她出去歇歇。”
皇帝显然也没见怪,挥挥手:“既是家宴,不必拘着礼。太子妃这些日子操持除夕夜宴着实辛苦了。本来你有身子,该让皇后操持的,但皇后大病未愈,又想着你年轻,多学学总是好的。”
既是提到了这茬,陆蓁蓁便低头道:“父皇说的是,蓁儿不觉得辛苦。”
陆蓁蓁如此恭敬,谁也挑不出什么毛病,皇帝又是明显着的偏心,张皇后和九王吃过一次瘪,也绝不主动找麻烦了,因而众人坐在一处叙话还算是和睦。
用过午膳后,众人纷纷回宫午休,陆蓁蓁没有睡意,便拉着祁宴到御花园里散步。大夏地处偏南,但冬日里也会偶尔下一两场雪,从今日一早起,天空就开始飘雪花,到了午间,渐渐变成了鹅毛大雪,不过天气并不十分冷,午间太阳暖洋洋地照着,甚至觉得十分暖和。
陆蓁蓁拉着祁宴一路散步到御花园,他们两人都戴了兜帽,雪花飘下来,只停留在额发上,并不冷,反倒多了几分清雅的感觉。
冬日里的海棠树花已经败了,不过叶子还没有落干净,两人走着走着,便瞧见了祁宴种在这里的海棠树。
夏日里海棠花随风摇曳,冬日里没有了粉红点缀,在漫天银色里,树叶上堆了一层薄薄的白雪,倒也清冷可爱。陆蓁蓁脚步停下,抬首去看那棵海棠树。
“我家里也种了海棠树,日日悉心照料,我以为遍京城都找不出比我养的更好的了,却没想到你竟然在宫中种了一棵。”
“你许多年不进宫了。”他望着那棵海棠树,幽幽地说道。
陆蓁蓁疑惑地看着他:“我每年都进宫呀,只不过每次都是匆匆地来匆匆地走,没有逛过御花园。”
祁宴只是笑,却不解释自己为何这样说。他摸了摸她的手,问:“冷不冷?”
“不冷。”陆蓁蓁小脸粉白,看着气色十分好,不似前些日子那样精力不济了。她说:“不知道梅花开了没,一会儿让人折几支放在夜宴上,冬日里梅花虽然不算稀罕,但可比水仙之类的要惹人喜爱的多。”
祁宴点点头:“好。”
夜宴定于戌时开始,提前一个时辰,陆蓁蓁便到了九重楼,吩咐众人提早布置和检查,因着皇上突然决定回宫,又在原本的规制上加了两道热菜,算是皇帝给众人的恩赏。今年比较特别的是给皇帝的膳食,因他老人家修仙,所以每日都是要斋戒的,给他的膳食特意做了独一份的全素食。
陆蓁蓁吩咐人备好,在偏殿时她瞧了一眼,难以想象皇帝曾一个一个如此爱好吃喝享乐的人,如今竟然真的素食素餐,这次回来,瞧着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倒更显精神抖擞了,比之前看着年轻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