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蓁蓁点头,又摇了摇头:“若说凶险,也不至于,总不会有性命之忧。”只不过若是败了,恐怕就不止是性命之忧了。
后半句话她没说,没必要牵扯着众人都同她一起担惊受怕。
颂冬想了想道:“太子爷没有受伤,但是九王殿下受伤了,那时刺客闯入,巡防的官兵姗姗来迟,九王殿下为了保护太子爷,与刺客殴打时,不甚被砍伤了胳膊,听闻现在还在养伤呢。”
原来如此。陆蓁蓁冷笑了一声。
当日巡防姗姗来迟,所有人都知道宫中巡防是九王安排的,可却没人跟自己说九王受罚的事,原来他是演了一出苦肉计。
倒是真的好心机。
挽秋补充道:“陛下也罚了九王,剥夺了他统管巡防的职责,又亲口训斥了他,让他闭门思过,无诏不得外出。”
那日的刺客是直奔陆蓁蓁和祁宴来的,皇帝和皇后很快就撤到了后殿,不知是他感受不到刺客的凶险,还是他当真如此偏爱祁崇瑞。连陆蓁蓁都有些奇怪了,若当日被刺杀的是皇帝本人,他还会对没安排好巡防的祁崇瑞如此宽容么?
不过此刻说这些也没用,诏令已下,此刻最要紧的是找刺客背后的人,而不是揪着祁崇瑞不放,若他们缠着皇帝处罚祁崇瑞,恐怕他老人家反而会反感。
大约知道了现在的消息,陆蓁蓁便打发他们几个出去了。昏睡了一日,身上还是懒洋洋的,陆蓁蓁说话说得累,干脆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
她始终想不明白的一件事,就是为何祁崇瑞和段若妤想让众人以为自己怀孕又小产了,又是为何要在她的饮食中下药,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其实,从身子感到不适的那几日,陆蓁蓁便觉得蹊跷。她身子向来健朗,不太可能睡不安稳,可一连几夜,不是多梦,就是惊醒,甚至白日里还会被晚上的梦弄的心神不宁。她头两日没觉得有什么,直到那日同段若妤坐着说话时,她忽然惊觉,自己恐怕不是什么所谓的太过劳累,而是被人下了类似于致幻的药物。
刚刚有这个揣测时,她惊出了一身的冷汗。那日段若妤同她说话,却突然提到她的小日子有多久没来了,陆蓁蓁便觉得蹊跷,她一个被禁足的人,怎么会对自己的事知道的如此详细。若是知道,那定然是有人传递消息,陆蓁蓁心头便警醒了些,怀疑自己身边的人出了岔子,而若是自己身边的人出了问题,那么自己眼下的症状,便未必是劳累,而是被人下了药物。
有了这个揣测后,陆蓁蓁便想立刻召太医来诊脉。她与祁宴悄悄说了此事,祁宴略思忖了一番,便道,为保万无一失,最好还是别请宫中的太医,托陆家或是许家请些外面信得过的人来更好。
两人商议过后,都觉得陆家是棵招风的树,想必此刻已经被人盯上了,若是有什么动静被泄露了,那就全部白谋划了,于是祁宴特意写信,托人从庄子上将许家许多年前有交情的一位老太医请了回来,恰巧正逢年底采买,为了不让段若妤察觉出异常,他们特请老太医乔装改扮,跟着采买的丫头小厮一同回来,说是贩卖丝绸的货郎,这些买卖都是段若妤经手的,她便没有过多起疑。
请宫里的赵太医来的前一日,这位老太医便已经给陆蓁蓁把过脉了,他老人家言之凿凿,直言陆蓁蓁没有怀孕,只是被人下了一种推迟月信的药物,而正是这种药物,会让人产生失眠,多梦,以及有呕吐感的症状,类似于人有喜时的状态。
再根据陆蓁蓁每日的药量还有她的脉象,老太医推断,这药持续吃下去,陆蓁蓁大约要在除夕左右来月信,即便不准,到时也可以以别的药物相辅佐,让月信定时出现。
他这样一说,祁宴和陆蓁蓁心头便都有了猜测,恐怕背后的人要利用除夕做些什么。只是那时他们还不知道对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不过既然已经知道有人心存不良,他们也不会坐以待毙了。从那日起,陆蓁蓁的所有饮食,在进西殿之前是一个样,进了内室后又是另一套,所有汤水食物都要经了颂冬几人的手,旁人送来的则一概不吃一概不用,如此,既没惊动了下.药的人,便也算是间歇地停了药,而每日送到她屋子外的吃食,也都一一拿去请老太医验过,果不其然都是下了药的,只是有些放在汤粥里,有些放在菜食,因此陆蓁蓁推测,下.药的这人接触她的食物也是十分难的,因为每日基本也只有一样吃食被下了药,而太子妃规制的食物样数那么多,她其实每顿未必会将每一道菜都吃到,所以为保万一,下.药的人应该会多洒几种,既然只有一样,那便说明,他寻着这个下.药的机会也是极难的。
只是事情未定之前,不能打草惊蛇,所以陆蓁蓁只让人暗中悄悄观察着,到底每日都有哪些人能接触自己的食物,而这些人中,又有哪些是同外面或是冷云轩有来往的。
他们不动声色,等赵太医来为她把脉时,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作出惊喜的姿态,全然当作陆蓁蓁有孕来对待,如此,算是骗过了众人。
而到了除夕这日,陆蓁蓁也一切按照他们计划的行事,无名武功深厚,一早便发现宫中有刺客高手出没,他们便将计就计,装作受伤昏厥,就连太医诊出的脉象也都和九王段若妤等人期待的一模一样。
那就是太子妃受惊吓过度,以至于小产,身子虚弱,昏迷不醒。
路行此处,陆蓁蓁相信祁崇瑞并不是真的想杀自己,但她还是不清楚,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这日陆蓁蓁醒来后,关于太子妃已经醒了的消息便传了出去,不少人递了拜帖想上门来看望问候,不过陆蓁蓁一一让人回绝了。
一是她没心思应付众人,二也是怕被看出破绽,毕竟她早就停了那伤身的药物,那日晕厥实则是一早计划好的,让老太医帮忙开了一种药,能让她昏睡一整日,也算是弥补之前被下药以致的身体亏空。
因此,此刻的陆蓁蓁虽然脸色有些白,但实则精神济济,若是真与人见面,恐怕会被人看出蹊跷,还是闭门谢客,更符合她这个刚刚小产失子的人的心情。
如此决定之后,陆蓁蓁只怕自己的父母会真的因挂念她而生病,但又无法讲出实情,实在是有些为难。
乐夏知她心中担忧,道:“娘娘,虽说郡主和大人会为此忧心,但如此做戏做的才真实,若是他二人不愁不恼,旁人也要起疑了。”
乐夏这话说的不错,陆蓁蓁皱眉想了想,也没想到解决之法,便只能如此了。
晚间时,二门上将今日前来探望的名帖送了过来,说是请太子妃过目。
陆蓁蓁正好闲来无聊,便想着看看都有谁第一日便得了自己已经苏醒的消息了。
除了与她确有交情的姐妹和亲戚之外,就是一些名门望族或是勋贵之家。这些人的人脉盘踞京城数十年,什么消息都是第一时间知道,也不为怪。
很多人送来了拜帖,被拒之门外,便将礼物一并递了过来,此刻陆蓁蓁的西殿正殿正堆了一地的礼品,她就坐在一旁的软榻上拿着名帖翻阅着,本是没上心,忽而看到一个熟悉的笔迹伴着一条粉色的飘带一闪而过。
陆蓁蓁一怔,心头忽而百感起,她停顿了片刻,将那烫金的拜帖翻了过来,只见上面写着几个大字:
江朝拜见太子妃。
第99章
看到这样一行字的刹那,陆蓁蓁的心狠狠地跟着颤了颤。
江朝。
江朝回来了。
再提起这个名字,陆蓁蓁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她似乎提起了一口气,久久不能放下。实在是奇怪,她想,四年多以前,自己和祁宴吵的那般凶,她曾以为自己未来的生命里祁宴都不会再作为参与者出现,可每次他出现,她仍旧觉得理所当然,可江朝,仅仅半年时间,她竟有种两人先前打马游街的快乐日子都是上辈子一般的感觉。
缓缓拆开了信,江朝的字依旧丑的不像话,信中内容不多,只说自己回京述职,听闻她身体抱恙,因而问她是否安好。
陆蓁蓁看了两遍,合上信想要装回信封时,忽然有什么东西从信封里掉了出去,她慌忙去抓,还好她眼疾手快,东西没有掉到地面上。
陆蓁蓁还没来得及看是什么,先松了口气,心道,若是江朝知道她把他送的东西摔坏了,肯定要不依不饶的。然而这个念头刚刚划过脑海,陆蓁蓁又苦笑了一声,如今他们不能见面,就算她真的将他送的东西摔坏了,大约江朝也不会知道。
躺在手心里的是一块羊脂玉做的玉佩,雕刻成一只兔子抱月的形状,下面刻着几个小字,陆蓁蓁拿到灯下细细看了,上面写着“蓁蓁平安”。
心脏涌过一丝暖流,酸酸涨涨的。对江朝,她始终有所愧疚,陆蓁蓁不敢再看,手忙脚乱地将东西收好在盒子里,又翻看了下剩下的请帖,除了宁家的帖子,其余的都没有什么奇怪的。
不过看着宁家的拜帖,陆蓁蓁还是警醒了些,回西殿内室的路上,她问颂冬:“二门上有没有说,宁家来的人是谁?”
颂冬摇摇头,道:“各家来人都是小厮来敲门送信,二门上一同拒了之后,便都只留下了信件,估摸着宁家来人听闻娘娘您不见,便也没下马车,直接打道回府了,因此二门上没看见人。”
“嗯。”陆蓁蓁点点头,没再多问什么。
晚间又下起了雪,祁宴总算是在天彻底黑之前回来了,他大步踏进西殿,将身上披着的大氅递给无忧,示意他拿下去,自己又到炉子边烤了烤火,待身上热乎了,才到陆蓁蓁的身边来。
她正在看话本子。
祁宴笑道:“怎么?大病初愈,又捡起老本行了?”
陆蓁蓁做了个鬼脸,古灵精怪的:“我现在可是病人,你难道还忍心要一个病人理账管家呀。”
她愤愤不平的,将书立着杵了两下,好似在和他耀武扬威一般。样子像极了孩子。
祁宴走到她旁边,将书从她手中抽走,不顾她抗拒的神情和瘪着的嘴,将人揽进怀里,摸了两下头发,顺顺毛,才道:“与你说正事。”
“江朝回来了。”
“江朝回来了。”
这一句是他二人一同说的。
两人对视一眼,陆蓁蓁眼底是弯弯的笑意,盛着细碎的光,祁宴则是皱起了眉,一脸不高兴。陆蓁蓁从没见他将不高兴写在脸上这般清晰的,皱起的眉毛,还有绷直的唇角,以及一瞬间变了的脸色。
陆蓁蓁被他这副模样逗笑了,刚开始是抿着嘴唇想笑又不敢笑,接着实在是忍不住,便干脆捂着嘴角靠在他怀里小声笑了起来。
祁宴无奈,待她笑够了,将人拉起来,狠狠吻了片刻,直吻到她喘不过来气捶着他求饶才罢休。
“还笑么?”
祁宴瞪着眼,恶狠狠地道。
陆蓁蓁喘着气,伏在他肩头,虽然还是忍不住想笑,但她这次掩住了嘴,摇了摇头表示忠心:“不笑了不笑了。”
“好了。”祁宴将她拉起来:“那就说说吧,你是怎么知道江朝回京城了的事情的。”
“他今日早上才到京城,念他路远辛苦,我特意允他先回府与父母亲人团聚,连述职都允了明日再来,我还没见到他呢,你今日刚刚苏醒,怎么就知道他回来了?”
他满脸的不高兴,那股不爽已经蔓延开来,好像陆蓁蓁如果回答的不好,下一刻他就会让江朝拎着东西回他该回的地方一般。
见状,陆蓁蓁也不敢笑了,她是不怕什么,也相信祁宴不会因为儿女情长的事迁怒江朝,但是君君臣臣,规矩还是要守的,自己可不想害了江朝。
于是她解释道:“今日我苏醒了后,就让人将消息传出去了,大约江朝刚一回京,便听闻了我小产的消息,所以打发人来问问,送了拜帖,我看到拜帖才知道他回来了的。”
陆蓁蓁说着,便将放在一边盒子里的拜帖拿了出来:“他还送了我一个玉佩,我很喜欢。”她直言,“不过我不知道他来过,我怕被人发现我并非真病,露出端倪,所以一应来拜见的人都拒绝了。”
祁宴接过玉佩,细细端详起来。陆蓁蓁的表情坦坦荡荡,自然也不怕他发现那几个小字。
自己与祁宴是青梅竹马之谊,与江朝亦是。不过是曾经允诺过亲事,但最后没成,即便以后各自婚嫁,江家与陆家也是交好,康宁郡主与江阳侯夫人也是手帕交,也并不会影响他们之间的友谊。
陆蓁蓁自是坦荡,祁宴没什么可说的。夺人所爱的事他确实做了,虽说没什么后悔的,但江朝总是梗在他心头的一根刺。他有时会忍不住去想,如果陆蓁蓁嫁给了江朝会怎么样?
但他也知道,没有这种如果,只要想一想这件事,他就会发疯。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会娶陆蓁蓁。
深吸了一口气,祁宴将信和玉佩还给陆蓁蓁:“你的东西,你收好吧。”
他模样看着并不是很轻松。
陆蓁蓁歪头瞧了瞧他,拿手指戳了戳他的脸,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不开心呀?”
“没有。”祁宴也看着她,顿了半晌,道:“我有时会想,如果你嫁给了江朝,会不会彻底忘记我。”
那一瞬间他脸上浮现出巨大的悲伤,陆蓁蓁心头紧跟着一痛,刚要开口,又被他给按住了,他接着说:“但我知道没有这种如果。因为无论如何,我都是要娶你的。”
他看着陆蓁蓁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说。
祁宴的瞳孔黑而沉静,甫一看时,只觉冰冷如海,深邃不见底,但细瞧时,又觉得尽是温柔与包容。陆蓁蓁看着他的眼睛,不自觉地笑了:“所以说你是强盗嘛,谁争得过你啊。”
下一刻,她再次被祁宴紧紧揽进怀里,双臂箍住她的腰,几乎让陆蓁蓁喘不过气来:“当然。”
外面风雪交加,然窗影烛光下,两道身影紧紧相拥,连呼吸也尽透着温柔。
*
正月休沐日还未过,然祁宴却日日进宫,日日晚归,没有一日得闲。
竟然有刺客公然在除夕夜宴上闯进九重楼里,实在是骇人听闻,让人不得不怀疑京城的治安出了大问题。因此考虑到百姓的信任和安危问题,皇帝次日便架了仪仗回他的望仙楼继续求仙问道去了,不过临行前,他给太子祁宴下了命令,务必尽早找到背后主使人,严惩不贷。
有皇帝老人家一句话,祁宴的休沐日直接泡汤,连带着一众巡防的人,以及京城巡逻的护卫队全都免了休沐,全部天天在街上游走,看见奇怪的人或事便是一顿审问,摆明了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人员。
京城如此加强巡防力度,百姓虽然不知宫中发生了什么,但也有了揣测,觉得是不是皇宫中出了大事,一时人人自危。
若说祁宴,免了休沐便免了,左右陆蓁蓁的病是装的,但镇北侯和英国公就不一样了,他们两家的婚事定在了正月十六,两家人原想趁着这些日子敲定婚礼细节,谁想到宫里出了事,所有驻扎城内的官兵都要调度起来,镇北侯和英国公又是掌兵权的主要人物,两个人的休沐便也都泡汤了,莫说什么婚礼不婚礼的了,几乎就是陪着祁宴一块儿住在了皇宫里,每日灰头土脸蓬头垢面的。
当然,这些,陆蓁蓁是没亲眼看见,是顾柔嘉讲给她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