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说到底谁是来用膳的,就算是姜秉儿也吃不下去几口,赶紧儿就要出宫去。
旁人是来看笑话的,她倒好,成了那个笑话。
唔……不过比起她来,婉鎏公主可能更难过些。
姜秉儿回到府里急匆匆就沐浴更衣,换了一身清爽些的衣衫。
她将那诗作捋展,放到房中窗边的长案上,用镇纸压着,而后指着诗作骂了好会儿云溪奉脸皮厚,居然敢写这种诗来给她。
厨房里早早就准备了饭菜,家中没入宫的都吃过了,也不过是给她们从宫中出来的人准备的。
偏房里也就云三夫人,姜秉儿和云葶。
和宫中精致美观的食物不同,云家自己食用的都以可口为主,甚至今天天气炎热,厨房还专门做了绿豆汤来。
姜秉儿她们在宫中可没吃几口,这会儿都饿着呢,三人吃得头也不抬。
未了消食时,云三夫人招手让姜秉儿陪她在廊下转转。
这大约是有话要和她说了。
姜秉儿摇着扇子陪云三夫人一道,在垂着藤蔓遮挡的廊下漫步。
“今日之事,侄媳你打算如何?”
那婉鎏公主开了口,虽然被姜秉儿不轻不重抵了回去,可到底是丢了面子,这事儿也给外人知道了,只怕是棘手。
姜秉儿摇着扇子,不紧不慢说道。
“不用打算。”
“这不是我们可以操心的事情。”
公主有意,这是谁都知道的,但是云溪奉无心,这也是人尽皆知的。
但凡云溪奉对公主有一丝怜惜都不会作诗送与姜秉儿。
这就是在打断婉鎏公主的那点情丝。
“我是怕公主执拗。”云三夫人犹豫了下,小声与姜秉儿说道。
“婉鎏公主自从自从丰泽回来,就有那个心思了。丰泽说自己已经成亲,婉鎏公主才没说。”
“但是如今这个情况,她恐怕是有……”
姜秉儿抬眸看着云三夫人,含笑漫不经心地问:“公主想以妻为妾?”
云三夫人一愣。
“你……你猜着了?”
姜秉儿转着扇子,扇柄在她指尖旋转。扇面上的茶花翻来翻去,白花儿变成红花儿。
“不难猜。”
婉鎏公主是公主之尊。
她看上了有妇之夫,若是强硬些的,先让休妻,再出降公主也有。
但婉鎏看的明白,云溪奉等了三年才将自己的妻子等回来,不是会轻易将妻子下堂的。
既然如此,若是婉鎏还有心思,那只能是想办法让姜秉儿从正妻变成妾室,再好欢欢喜喜出降。
之前婉鎏那话,不就是那个意思吗?
她当场就拒绝了。众人也看得清楚。只是她拒绝没有用,也幸亏云溪奉的这诗作,在皇后等一干朝中重臣之妻面前,明确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既如此,婉鎏但凡还要点脸面都不会再提这种事了。
所以姜秉儿才说此事不是她能操心的。
若是云溪奉无心,任由公主做什么都不会达到目的。
若是云溪奉有意……
咔擦一声,姜秉儿低头一看,咦了一声。
“侄媳,手伤着了吗?”
云三夫人吃了一惊,赶紧将姜秉儿手中断掉的扇子拿开,看了看她的手指。
姜秉儿心虚地眨了眨眼:“没事……”
她力气真大……不对。是这扇子质量太差了。
姜大姑娘没有错,错的是这扇子。
天色渐渐暗沉下去。
一改正午的暑热,入夜后天气凉爽,甚至还有些春寒料峭。
云溪奉在宫门下钥前才离开,一路打马而归,浑身已经被寒风吹得冰冷。
而他提着一盏灯抵达栖园时,院中灯火通明。
姜大姑娘在等他。
他心下一暖,大步跨过门槛。
庭院中风吹竹叶晃动,几个侍女悄然躬身退下,铺着碎石子的廊边似乎有人在砸着石子儿玩。
他走近了才看见,披着曙红色斗篷的姜大姑娘坐在一把交椅上,就直直当着门。
手边放着一盏灯,她手中似乎攥着一把石子儿,正在砸远处的树根。
云溪奉对这一幕有些眼熟,下意识地站住没敢继续往前走。
姜秉儿抬起眼皮,看见某个人提着灯,在寒风中身形笔挺的样子,嘴角一翘,朝他露出了一个笑脸。甜腻腻地朝他脚上砸了个小石子儿。
“哟,这是谁家的魁首郎君来了呢。”
云溪奉提着灯大步上前,直接将娇气劲儿又犯了的姜大姑娘单手搂起。
“姜大姑娘家的。”
姜秉儿下意识攀着他的肩膀,然后顺手拧了拧。拧不动,硬邦邦的,没有他少时好欺负了。
“我那首诗,没入了大姑娘的眼?”
云溪奉也有些纳闷,写了首讨好姜秉儿的诗,专门写了姜花,按理说该是哄好了,怎么还给他堵上了?
姜秉儿一听他提及诗句,脸唰的一下就红了,而后咬牙切齿地锤了一下他肩膀。
“你还好意思说!你自己说说,你写的是什么?”
云溪奉单手抱着她已经入了室内,那长案上用镇纸压的诗纸一眼就能看得见。
姜秉儿从他怀中跳下来,指着那首诗振振有词。
“你自己看看!”
云溪奉自己写的还用看什么,为了防止姜大姑娘故意诬陷他,他索性真的跟着看了眼。
没错,是他写的。
“云将军你胆子可真大,你怎么敢的呀。”
云溪奉这话就听不懂了。
“嗯?”
就算皇后他们要写牡丹颂,他写个姜花也不为过吧。就算是他不该题诗,但是诗作是给自己妻子的,也没有出格之处。
怎么在姜秉儿口中,他倒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了。
姜秉儿凶巴巴地一拍桌子。
“你都是跟谁学的!怎么……怎么能写……写氵?诗呢!”
云溪奉沉默良久,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我写的是……什么?”
可当他看见姜秉儿越说脸蛋越红的模样,知道他没有听错。
他甚至忍不住怀疑起了自己,再次手指指着那诗句,逐字逐句看了过去。
姜秉儿还特别底气十足地叉起了腰。
“你学坏了!你知道这种行为有多吓人吗?皇后想看,我那是宁死不屈给你面子保全下来的!”
云溪奉将自己写的诗作仔仔细细研读了几次,抬眸,眼底也忍不住浮现了困惑。
“我这诗……到底哪里能让你误解?”
不过是写春日浮花,河边的小姜花白瓣红蕊,蜂蝶相绕,春风和煦之下,慵懒而自然的景象吗?
怎么在姜秉儿口中就成了……氵?诗?
姜秉儿理直气壮地伸手指着第二句。
“你看看,什么蜂蝶采蜜,什么花蕊相邀,你再看看,什么风吹花瓣晃动的,这不是氵?诗是什么!”
云溪奉听完姜秉儿的解释,他深吸一口气,勉强用平和的语气问她:“在你眼中,这是氵?诗?”
“对呀。”姜秉儿点了点头,她看云溪奉的眼神有些复杂。
怎么也想不到,云溪奉居然会写氵?诗,你说写就写吧,怎么还敢在宫中,当着陛下的面写,当着皇后的面送给她。
云溪奉这下是彻底绷不住了。
他伸手捏住了姜秉儿的脸蛋,咬牙切齿地问:“姜栖栖,你脑袋里都想的是什么东西?”
“你以前看了多少氵?诗艳曲,联想的这么快?”
姜秉儿腮边被捏着,不服气地踮起脚掐住他的胳膊,含糊不清地反问:“我难道错了吗?”
这些东西可是她在氵?诗艳曲里经常见的!伶人们可都是教了她的,若是有谁给她作诗写成那样,不用想,肯定是在轻薄她,找人来打一顿就是了。
看在云溪奉是她夫君的份上,她都没有打他呢。
云溪奉深吸一口气,松开了手。
姜秉儿脸蛋上一个红彤彤的手指印。
“你没错。”错的是他,把风雅给纨绔看。
他知道现在和姜秉儿说什么都没有用,小坏蛋就是单纯欠收拾。
云将军抬手捉住姜秉儿的胳膊,微微朝她靠近。
“我给你写的是氵?诗,你有什么想说的?”
作者有话说:
云团子:想敲开小色鬼的脑袋看看。
小姜饼:他居然真的是单纯的?!!!
红包包
第35章
姜大姑娘没什么想说的。
她甚至色厉内荏地表示,休战了,不追究云将军的问题。
哪里还顾得上那诗不诗的,拔腿就跑。
将那得势叫嚣,失势逃窜的模样演绎的淋漓尽致。
云溪奉没和她计较。他开始反思自己当年为什么就纵容着她肆意不学好。现在反馈全都报复在他身上了。
这就是自作孽吧。
关于对姜秉儿的教学,还得从长计议。
在此期间,姜秉儿仿佛知道了点什么,在家乖的猫儿一样,能不惹事就不惹事。
转眼就是初夏。
这些天姜秉儿接了不少帖子。大都是各府上的夫人们请她的。不是去赏花就是去游湖。
姜秉儿自然知道,这其中大概是因为当时在宫中花宴时发生的事情,让不少人都好奇她。这个说法也得到了了云三夫人的认可。毕竟比起初来乍到认识人还少的姜秉儿,在京中三十余年的云三夫人认识的人那叫一个多。
那些夫人们私下与云三夫人的说道中,总是绕不开姜秉儿的。
这位大将军夫人那日在宫中不卑不亢地掀了婉鎏公主的桌,这件事几乎传遍整个豪门贵族的后宅了。
至于大将军的诗作,众人刻意隐去不提,只单说这位年轻貌美又沉稳的将军夫人。提起她来,总是夹杂着好奇与向往的。
也因此不少人都想要和姜秉儿结交。且不说其他,只她大将军夫人的身份在,那能交好就是最值得了。
这些人姜秉儿不熟,可云三夫人熟啊,将那些帖子全都整理了一遍,请了姜秉儿过去,挨个挨个指着告诉姜秉儿,谁是谁家的谁,家中在朝中是什么官位,与云家关系如何。
能送一些不痛不痒的帖子来的,大都是一些空有闲职或宗室夫人,想要叫姜秉儿去见见的。
云三夫人的意思是刚从宫宴上回来,现在去旁人家里大都是给人看热闹了,索性全都拒了,说是要在家中准备府上姑娘的及笄事宜,腾不开手来。
这也不算是骗人,府上的云葶十四有余,还有三个月就满十五了。这个关节也的确是要给她准备及笄礼的时候。
尤其是府上目前没有旁的女眷,云葶的生母阿姊都没了,能操持此事的也只有姜秉儿和云三夫人。
姜秉儿也乐着清闲,不去和那些夫人们打交道。毕竟她还有些想法,若是她和她们混熟了,姜家以后立铺子倒是有些麻烦。
她思及此,索性又叫了顶轿子,低调的回了姜家。
姜家与她走之前差不多。不同的是原本住在府上的崔文津搬走了。
姨娘说走了也没几天,仔细算一下时间,大约是在宫宴的前两天离开的。说是崔按察使也要入京了,提前在京中打点了一处宅院,要先去安置。
姜秉儿转了几圈没找到崔文津,有些悻悻地。亏他跑得快。不然肯定要拉他问些东西不可。
“大姐姐你回来可得小心些。”
今儿三个小的没去上学,姜夏儿穿着一身团花春衫捧着个瓜果坐在门槛啃着。
看姜秉儿路过,立马抓了抓姜秉儿的裙摆,留下了一个完美的湿手印。
姜秉儿盯着自己手印,有些苦恼地想,等爹娘回来看见妹妹这般洒脱不羁像她以前一样,会气得捶胸顿足吧。
她淡定撩起衣摆,跟妹妹一起坐在门槛边的木墩子上。
地上都是刚扫过的灰尘洒了水的,阳光晒干过后,干干净净地,也就是庭院中树上飘下的早春枯叶还没落完,偶尔飘落一片下来,在庭中到成了万般绿意中的一点枯色。
她顺手拿了妹妹怀中的桃儿啃了一口。
眯起眼。
怎么说呢,不够甜啊。
她有些嫌弃地将桃子捏在手中,下不了口啃第二下。
“说。”
姜夏儿努了努嘴,朝隔壁的邻居家院墙那儿比划了一下。
“邻居家的朱大娘收了人银钱,一直在墙头盯着咱们家呢。大概是在盯着看你什么时候回来。”
姜秉儿后背一凉,强忍住了没有扭头的冲动。
她克制地将手中的桃子塞到妹妹怀中,用帕子擦干净手。
感觉背后有一双眼睛盯着的时候,就算纨绔如姜大姑娘,也会不自觉收敛一点。
毕竟姜大姑娘不会成为别人的茶余饭后笑话,但大将军夫人会。
瞬间矜持的姜秉儿多少有些让姜夏儿看着意外。
“原来也有阿姊害怕的呀。”
“这不是害怕,是避免麻烦。”
姜秉儿也不在意妹妹的年纪,不会因为她小而避免跟她讲道理,坦然说道:“他们派人盯着我,自然是想盯着将军。你说,咱们能给人盯着吗?”
“哦。”
姜夏儿低头啃着杏儿,啃得只剩下一个杏核,才慢腾腾跟自己长姐说:“隔壁朱大娘昨儿趴墙上看咱们家,摔了腿。这会儿估计还在屋里头躺床呢。”
姜秉儿:“……”合着她刚刚就又成笑话了?
姜大姑娘不高兴了,凶巴巴的让姜夏儿去背书。
姜夏儿吐了吐舌头,抱着一堆果子拔腿就跑。
难得休息,才不要去看书呢。
“你阿妹闹你了?”
姨娘等姜夏儿跑远了才过来,顺手将姜秉儿从门槛上拉起来,替她拍了拍衣衫。
“逗我玩呢。”
姜秉儿嘴角带笑,反手握着姨娘的胳膊拉着她进屋去。
“阿崔前些天没闹吧。”
“他能闹什么,打小就是个沉稳性子,最规矩不过。”
姨娘顺手将小几上绣了一半的绣绷拿起,在姜秉儿身上比划了一下。
“姨娘在给我绣什么?”
姜秉儿好奇地看了看。
家中会绣工的,也只有姨娘了。
阿娘是不会的,她也不会。姜夏儿长这么大还没摸过绣绷子。
姜秉儿小时候的很多绣件都是姨娘给做的。
“给你绣个襕裙,马上夏日了,你襕裙外披个纱衣,露出来的地方要好看。”
姨娘拿起绣片在姜秉儿胸前比划着:“成了婚的人,这款式模样也得不一样,这次可给你做不得什么视财如命的绣字了,给你绣个鸳鸯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