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道身影是唐峭与沈漆灯。
没有了束缚,二人的配合和默契都达到了顶峰,几乎可以用天衣无缝来形容。在狂风急雨般的刀光剑影之中,沈涟尽情施展剑招,剑光飞纵浩荡,横扫天地,让他感到久违的酣畅与愉悦。
“很好,你们两个都很好。”他满意地笑起来,“尽全力来打败我吧,让我真正地享受一次!”
他抬袖挥出一剑,万重剑影瞬间浮现在他的身后,光芒夺目,朝着唐峭与沈漆灯飞掠而去。
剑影重重,遮天蔽日,如浩荡川流,避无可避。唐峭迅速结阵掐诀,护身阵一重叠着一重浮现在她和沈漆灯的周围,但还是抵挡不住剑影的攻势,转瞬之间,护身阵便被冲击得所剩无几。
剑影像暴雨般坠到唐峭与沈漆灯的身上。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他们没有停歇,抬起手中的刀剑,再次向空中的沈涟袭去。
无需言语,也无需对视,他们的身体早已熟悉彼此的节奏。
二人出招迅猛而激烈,一左一右对沈涟进行双重进攻。刀剑相接没有丝毫间隙,每一击都发出刺耳铮鸣,一声高过一声,连成一道高亢激荡的长鸣。
沈涟的接招也越来越快,剑影纷乱中,他看到了屏障外的微小人影。
回雁峰主和宋皎正在破解法阵,而宋皎对他平日钻研的东西颇为了解,以宋皎的能力,要不了多长时间,应该就能解开这个屏障。
他思考的时间很短暂,仅仅只是一霎,但唐峭和沈漆灯却同时抓住了这个时机。
就是现在!
二人出招迅疾,刀尖与剑锋同时刺向沈涟。
沈涟迅速反应过来,他微一侧身,却仍未避开,刀剑同时刺入他的身体,下一刻,他身上剑气暴涨,威压滔天,将周围一切都冲击出去。
这一下如排山倒海,气浪滚滚,不仅是整座沈府,就连方圆百里的大地都为之震动。唐峭和沈漆灯距离最近,二人同时坠落下去,狠狠地摔在地上,身上伤痕累累,伤口处涌出更多鲜血。
沈涟悬在空中,青色衣袍洇出大片血色。他垂下视线,俯瞰地面上的二人,缓声道:“能做到这种程度,你们已经很优秀了。”
“可惜,还是不够。”
沈漆灯冷笑一声,正要提剑再上,唐峭突然握住他的手。
她的力气很小,甚至可以说是没有,但沈漆灯还是停下动作,侧眸看向她。
唐峭定定看着他,低声道:“你还记得扶稷当初为什么要带走我吗?”
沈漆灯轻眨了下眼睛,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确定?”
“嗯。”唐峭握紧刀柄,“我想试试。”
姬苍在临走前将隐藏在九御中的力量告诉了她。此时此刻,也许只有这份力量才能战胜沈涟,这是为了姬苍他们,更是为了她和沈漆灯。
她不想死在这里,更不想沈漆灯死在这里。
她想和沈漆灯一起活下去。
沈漆灯注视着她,然后轻轻笑了。
“那就试吧。”
他抬手拭去唐峭脸上的血迹,接着提剑走到她前面,被血染红的银白发带随风飘扬,比洒落的月光更耀眼。
沈涟温和而怜悯地俯视着他们,仿佛在俯视两只徒劳挣扎的小兽。
似乎想起了什么,沈漆灯忽然扭头:“你会害怕吗?”
唐峭记得这个对话。
就在安乐村的那夜,就在他们即将一起坠落的前夕。
她笑了:“你会吗?”
沈漆灯勾起嘴角:“不会。”
“那我也不会。”
唐峭的声音从未如此平静坚定。
她举起九御,指尖一寸寸抚过刀身,鲜血与灵力一同灌入其中,接着她闭上双眼,默念咒言。
沈涟微微蹙眉,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力量。
他抬手挥下一道剑光,沈漆灯瞬间挡下,与此同时,四周响起隐隐约约的震动之声。
越来越多的黑雾在唐峭周围凝聚,空中传来杀伐嘶吼之声,森寒煞气铺天盖地,如千军万马奔涌而来,浩浩荡荡,地动山摇!
沈涟微一凝眸,看向唐峭。
她整个人都被黑雾笼罩了,只有那把凶刀仍然闪烁着幽冷的锋芒。在她身后,黑雾遮天蔽日,影影绰绰,仿佛有无数身着盔甲的将士在擂鼓呐喊,冲锋陷阵。
“这些是……大周将士的亡魂?”沈涟若有所思,“姬苍,你还真是舍得,连这样的神兵都能拱手送人……”
他抬剑一扫,万千剑影浮立空中,将夜空映照得煌煌如昼,寒光大放。
整个天地似乎被分隔成了两半,一半剑势浩荡,一半煞气沸腾,两边的威压正在不断地侵蚀对方。
“不好!”荆小玉看到这一幕,顿时紧张起来,“主人这一剑威力极大,再不走,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
崔黎看着前方正在破解阵法的宋皎等人,沉声道:“夜行使不会临阵脱逃。”
“你这个傻子!”荆小玉怒骂。
崔黎见她又急又气,突然问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那些经历究竟是真是假?”
荆小玉:“都快死了你还问这些?”
崔黎:“我想知道。”
他的神情太认真了,荆小玉看着他,莫名生出一种挫败感。
“我说是真的,你还会信吗?”
崔黎:“我信。”
荆小玉笑了一声:“好,那我告诉你,是真的,全都是真的。”
反正都要死在这里了,她也没有撒谎骗他的必要。更何况,是真是假已经没有意义了……
荆小玉脸上闪过一丝自嘲,崔黎默默看着她,低头将灵索解开。
“你走吧。”
荆小玉一愣:“什么?”
“换个地方重新生活,不要再回来了。”崔黎淡淡道,“也不要再跟着观月人了,他待你不好。”
荆小玉怔住了:“你、你为什么……”
她没有说完,便被崔黎一把推开。剑影如骤雨坠下,与此同时,凝聚在唐峭身后的黑雾也化作巨大刀影,裹挟着震天动地的战意与煞气,朝着沈涟轰然砍下!
刀影与剑影在空中猛烈碰撞,天地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沈涟身形摇晃,突然吐出一口鲜血。
他蹙了蹙眉,正要再度挥剑,黑雾突然被疾风荡开,沈漆灯破空而来,目光森然,一剑贯穿他的心口。
沈涟感到前所未有的剧痛。
他微微低头,看到鲜血从胸口汩汩流出,慢慢扯了下唇角。
“这就是……被击败的感觉吗……”
沈漆灯:“死吧。”
他猛地拧转剑锋,更多鲜血喷溅而出,沈涟瞳孔骤缩,长剑从手中脱落。
剑影仍在坠落,如漫天星辰,倾泻而下。
荆小玉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本想向沈涟跑去,转头看到崔黎正在吃力地挡剑,他单膝跪地,身上已有多处伤口,而更多剑影还在向他袭来。
“这个傻子……”
荆小玉低声喃喃,毫不犹豫地跑向崔黎,挡在了他的面前。
剑影还在坠落。
唐峭躺在地上,浑身是血,剧烈的疼痛使她呼吸困难,她艰难地眨动眼睫,看到沈漆灯慢慢走了过来。
他的身上鲜血淋漓,脸上也满是血迹,但那双眼睛依然清润透亮,仿佛漾着盈盈笑意。
“还活着吗?”他俯身抱起唐峭,低头蹭了蹭她的鼻尖。
唐峭轻轻应了一声:“嗯。”
沈漆灯抱着她往外走,剑影落在他的身上,唐峭能感觉到他的步伐很缓慢。
“我好像能感觉到疼痛了。”沈漆灯声音很轻。
唐峭问:“很疼吗?”
沈漆灯轻笑:“疼得快要死掉了。”
唐峭抬手轻抚他的脸颊:“这就是你活着的证明。”
沈漆灯低头看她,长睫被血沾湿:“你希望我活着?”
唐峭点点头,无声而专注地凝视他。
沈漆灯又笑了,眼中倒映着细碎星光:“所以这次是你输了?”
唐峭没有再反驳。
她伸出手,用尽全力地抱住他,胸膛传出震撼的响动,隔绝天地,正在疯狂而无法控制地与他共鸣。
“我输了。我喜欢你。”唐峭轻轻地说,“比任何人都要喜欢。”
第97章
唐峭这次足足躺了一个月才醒。
看到她恢复意识的时候, 殷云差点没哭出来,上官屏更夸张,直接啪嗒啪嗒掉眼泪。
“可算是醒了……呜呜……”她抱着殷晓抹眼泪,殷晓也呜呜咽咽的, 几次想扑过来都被司空缙拦住了。
“峭峭……峭峭……”
唐峭感觉全身的骨头像散架了一样, 疼得不行。
她环视一圈, 发现大家都在,每个人的眼下都一片乌青, 司空缙更明显, 连胡茬都长出来了。
看到她睁开眼,司空缙终于松了口气, 脸上的倦意也随之显现出来。
他看起来已经很久没休息了。
唐峭费劲地撑起胳膊, 试图坐起来, 司空缙见状,连忙小心翼翼地扶着她, 一边扶还一边轻斥。
“你小心点,别乱折腾。”
唐峭觉得嗓子很干, 声音也比往常沙哑:“……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就连已经回家的上官屏都来了。
“还不是为了守着你?”司空缙倒了杯温水递给她,“你也不想想你睡了多久, 还一点意识都没有,正常人早凉了。”
唐峭好笑道:“那我怎么没凉?”
“那是因为……”司空缙挥挥手, “哎先不说这个, 你现在什么感觉,疼不疼,饿不饿,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还好……”唐峭摇了摇头, 迫不及待地问, “沈漆灯呢?”
司空缙被噎了一下:“你怎么就记得那小子,你就不能关心关心你自己吗?”
唐峭不说话,只是捧着杯子,眼巴巴地看着他。
殷云连忙道:“沈师兄也在养伤呢。”
唐峭又问:“那他醒了吗?”
司空缙没好气道:“没有。”
唐峭闻言,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担忧。
司空缙怕她多想,只得无奈解释:“他伤得比你还重,但你放心,死不了,最多就是再多躺几天。”
唐峭还是不放心:“你确定?”
“我说话你都不信了是不是?”司空缙啧了一声,“我看你脑子是真的糊涂了,我问你,你还记得那天在沈家发生了什么?”
唐峭看着杯子里的倒影,陷入沉思。
她的确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就记得杀了沈涟后,沈漆灯抱着她向外走,没走多远,司空缙他们冲了进来,之后她就失去了意识……
看到唐峭垂眸思索的样子,司空缙暗暗叹了口气,然后朝殷云三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先出去。
殷云和上官屏还算听话,殷晓赖着不肯走,最后被殷云和上官屏一起拖走了。
少了这三个好哭包,屋里霎时安静下来。
司空缙:“想得怎么样了?”
唐峭摇了摇头:“想不起来。”
“想得起来才有鬼。”司空缙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的气息已经很微弱了,连命都快没了,怎么可能还记得之后的事情?”
唐峭:“那沈漆灯呢?”
司空缙:“……你怎么三句话不离他!”
‘因为沈漆灯对我而言非常重要。’
唐峭不知道该不该这么回答。司空缙见她欲言又止,索性认命地继续说下去。
“他和你一样,你昏过去没多久,他也倒了。”再次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司空缙的神色仍然不免凝重,“你们当时的情况很危险。把你们带回来后,李幼安说你们负伤太重,就算是她,也只能勉强为你们吊一口气。”
时晴峰主的医术是整个天枢、乃至整个修真界最好的,如果连她都觉得棘手,那基本就是宣判了死刑。
“当时我和宋皎都打算用灵气吊着你们了。”司空缙苦笑一声,“还好后来有了救命药,才把你们两个从鬼门关拉回来。”
“救命药?”唐峭好奇道,“什么救命药?”
司空缙奇怪地问:“你不知道?”
唐峭比他更奇怪:“我怎么可能知道?”
司空缙闻言,摸了摸脸:“怪事啊……”
唐峭:“你说具体点。”
司空缙见她似乎真的不知情,便将她昏迷后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原来在他们回到天枢的第二天,疏雨楼的胡朔便来了。
胡朔见他们伤得这么严重,也很惊讶,接着他掏出两颗丹药,说这两颗药是唐峭寄存在他们那里的,危机之时可以救命,所以他特地将这两颗药送来,为的就是救他们的命。
他突然冒出来,还打着唐峭的名义,一开始众人都不太相信。
后来时晴峰主将这两颗药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的确是用来疗伤的,且炼制的药材十分珍稀,是极为罕见的臻品,绝不会对身体和灵脉产生半点伤害,这才放下戒心。
“虽然药是好药,但我们也没抱太大希望。”司空缙看着唐峭,眼神有些后怕,“毕竟你们当时都那样了,不管什么灵丹妙药都……”
唐峭:“结果这药真的救了我们?”
司空缙点头:“所以我说它是救命药,没错吧?”
唐峭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她掀开被子,作势便要下床。司空缙见状,立马伸手拦住她:“你又要干嘛?”
唐峭:“我去找沈漆灯。”
“他还没醒呢,你找他干嘛?”司空缙恨不得把她绑在床上,“你放心,他跑不了的,等他醒了,我第一个告诉你……”
唐峭:“可我想见他。”
司空缙一怔,抬眸看她。
少女神色还是平静的,眼眸像清澈的湖泊,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波涛汹涌,溢满了深刻的思念。
“你……”司空缙停顿几秒,接着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我真是怕了你了。”
唐峭不由笑了:“所以我可以去找他了?”
“可以是可以,”司空缙无奈道,“但我得陪你一起去。”
毕竟她才刚醒,要是突然又出岔子,他可受不了。
唐峭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好吧。”
司空缙:“你这什么态度!”
唐峭只好换个乖巧的语气:“谢谢师父。”
司空缙满意道:“这还差不多。”
虽然身上还是有点疼,但并不影响唐峭的行动力。
她迅速收拾了一下,便和司空缙一起前往清光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