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诚愣怔，看姜盏柠面无表情盯着大门。
“我从小就不能理解，为什么大家的父母都很忙，只有我爸妈一年到头都抽不出时间回家。最希望的事，就是想你们两个多回家看看。”
姜盏柠想起小时候的事，唇角挂着自嘲笑意：“比赛拿奖，找到了什么好吃的店想去试试，提起我或者你们的生日，都是希望你们能回家陪我的拙劣借口罢了。”
“后面我才发现，但凡是愿意，人总能挤出时间的。挤不出时间的都是自己不想去做而已。”
一位常年住在中研院借口研究太忙，实际是因为责怪家庭害她丢失了菲兹奖，将所有怨念发泄在家庭上。
另一位说是公务繁忙时常出差，实际上是在外有了新的家庭，不愿再回来。
她就这样守在那个冷冰冰的家里，自我欺骗父母相爱，直到考研前一刻才发现残忍的真相。
“但我不怪你。”
见他满脸愧疚，姜盏柠语气轻松道：“这世界有更多不幸的家庭，我从小生活得很好，没什么好抱怨的。”
姜诚沉默不语。
两人继续站在紧闭的教堂大门前，无声等待礼钟响起。
“你从小就这样，可爱又懂事。”
姜盏柠愣然，听姜诚说道：“你奶奶总喜欢给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每次你穿着小裙子，看到我回家就跑过来甜甜喊我叫爸爸，我的心都快化了。”
“当时我就在想，一定要好好盯着你身边的朋友，可不能让你被坏男人拐跑了。”
他微微抬头，金框眼镜后的双眼满是怀念：“幸好你从小就知道学习重要，心思基本都放在学习上，从来不让家里操心。”
“竞赛大满贯，一路保送优秀的初高中和大学，其他家的小孩有多少能做到这个地步？慢慢我就将重心转到事业上，想着一定要加倍奋斗，给你攒多点嫁妆，让你风风光光出嫁，想嫁谁都有底气。”
男人声音慢慢低下去：“再后来，我的印象里好像就只剩下，我家小柠很乖很聪明，从来不让我担心这个印象。”
姜盏柠愣怔，下意识别开视线。
“我不知何时走得越来越远，再回头时发现你已经从爱跟我撒娇变成独立自主的女孩子。你其实不爱出远门，大学毕业却宁愿跑去偏远极南的城市工作。”
“我对不起你。”
姜诚说到这里别开头，肩膀微颤：“幸好你愿意让我参与你的婚礼。”
姜盏柠没有转过去看男人现在如何，她死死盯着眼前古老厚重的枞木大门，盯到眼睛酸涩泛泪，才慢慢闭上双眼。
人总是这样，直到失去了才知道后悔。
教堂浑厚的钟声在远处响起，厚重大门缓缓被打开，姜盏柠睁开双眼，见脚下是红得耀目的手工地毯。
一袭纯白西装的祝慕森站在红地毯的尽头，看到她时眉眼弯起，漾着前所未有的温柔笑意。
拱顶天花板印有色彩艳丽的教堂壁画，在钟声的衬托下圣洁庄严。
日光自拱顶玻璃倾泻而下，照落在宣誓的地方。让祝慕森看起来像是绕了层圣洁柔光，仿佛上帝派下来的使者，面带微笑等待着她。
笑容太过温柔，她定定望着，忽然就有想扑到
“走吧。”
姜诚已经整理好情绪，低声说道：“让我牵着你走完这一段，将你交到能给你幸福的人手上。”
背景音乐随之响起，姜盏柠挽着姜诚胳膊，一步步往前走。
前面有花童撒花开道，左右长椅坐满宾客，看到姜盏柠皆露出惊叹的神情。
等两人走到地毯尽头，姜诚将姜盏柠的手放在祝慕森手心里，语气郑重：“我的女儿就交给你了，请能照顾好她。”
祝慕森点头，看姜盏柠眼睛微红，握住她的手，认真道：“我会的。”
姜诚从旁边退场，姜盏柠挽住祝慕森，齐齐转身面向神父。
“眼睛怎么这么红？”
他低声问道：“你们说了什么吗？”
“是没睡好。”
姜盏柠轻笑一声，没有说出实话：“昨晚倒时差本来就累，今早六点就起床了，累死了。”
“再熬过晚上的宴席就好了。”
看她面容带笑，祝慕森跟着弯起唇角，通透绿眸里从未有过的平静温柔。“到时我们就可以休息几天，在巴黎好好玩玩。”
姜盏柠故意逗他：“那我要是想在酒店里睡几天呢？”
“都随你。”
婚礼音乐正好播完，神父轻咳一声，看向面前两人道：“那我们开始吧。”
教堂宾客随之安静下来，神父慈祥和蔼的声音在偌大的教堂响起：“新娘，你愿意嫁给你面前这位英俊的男士吗?”
“无论他疾病还是健康、富裕还是贫穷，都能始终如一的待他到永远吗?”
被神父认真注视着，姜盏柠心跳快得要从胸膛里撞出来，声音都有些抖。“我愿意。”
神父转头，缓声问了祝慕森同样的话。祝慕森神情前所未有的认真，一字一句，仿佛在郑重承诺：“我愿意。”
清冷声音在耳边响起，姜盏柠定定听着，心情忽然便平静下来。
是祝慕森在她身边呀。
分手和家庭破裂的双重影响，她有很长一段时间放纵自己沉浸在数理探究里以逃避生活。
只要一闲下来，她总会有种自己没有任何存在意义的感觉。
但现在不一样了。
不管是出于怎样目的结婚，他们两个重新站到一起。
如果可以，她希望能一直留在他身边。
姜盏柠微微抬头，望向教堂斜上方的圆形琉璃窗。正午的耀眼日光从窗透进来，折射成许多道光线斜落到地面，照得空中尘埃都带了几分温柔。
今天天气真好呀。
祝家这次在巴黎郊区租了一栋古堡，白天举办完婚礼，晚上便在这里设宴款待参加婚礼的宾客。
等到晚宴结束，所有宾客回到安排好的房间休息。姜盏柠坐在主卧的丝绒沙发上，欲言又止地看着正在整理行李的祝慕森
“……我们睡一个房间？”
“嗯。”
姜盏柠试探问道：“我能去别的房间睡吗？”
祝慕森抬头，幽幽看了她一眼：“爸妈就住隔壁房间。”
姜盏柠愣怔，下意识开口道：“那晚上听到动静怎么办？”
祝慕森：“……你想发生什么动静？”
……好吧，确实没什么动静。
意识到自己提了什么。姜盏柠面色微燥，赶紧转身去拿睡衣和沐浴用品，往浴室走以掩饰自己的窘迫。
“那我先去洗澡了。”
“好。”
卧室里的浴室配有浴缸，等热水放满，姜盏柠浸在浴缸里，舒服地叹了口气。
今天一天的活动量，都快抵过她一个月研究的活动量了！
早知道结婚这么麻烦，当初就不应该头脑发热去找祝慕森，说不定再等等还有其他办法。
姜盏柠身体往下滑了一段，鼻子往下的肌肤都能浸润在热水里，想起今晚即将要发生的事，心里没由来地紧张。
要跟祝慕森一起睡了。
当初她想尽办法要蹭祝慕森的床，现在真要一起睡了，她反而有些退缩。
姜盏柠幽幽叹气，洗完吹干头发，出浴室时看到祝慕森往沙发上铺了层软毯。
“这边不好在地板铺床，我就睡沙发吧。”
听到她出来的动静，祝慕森言简意赅：“你睡床就行。”
姜盏柠愣怔。
祝慕森睡沙发？
她打量了眼长度标准的双人沙发，换她睡还好，祝慕森这样身长腿长的基本都要蜷着睡，更别提沙发宽度极窄，翻身不注意可能就会摔下来。
姜盏柠回头看了眼床，脑海里开始计算两人肢体接触的可能性。
注意点的话……应该是碰不到的。
姜盏柠犹豫许久，鼓起勇气道：“要不……我们一起睡吧？”
祝慕森闻言愣然，姜盏柠见状赶紧解释：“我的意思是，这沙发太小了怎么睡啊！你也累一天了，还是一起睡床吧。”
怕他不相信，她又加了句保证：“晚上我往旁挪一点，保证不打扰你！！”
祝慕森定定看她，通透绿眸无光落入，晦暗于其中翻涌。
“好。”
他淡淡说道：“那一起睡。”
作者有话说：
第103章
虽然做好祝慕森会同意的打算, 但当他真开口时，姜盏柠心里还是没由来的紧张。
……真要一起睡了！！
她紧张了一整晚，完全不敢躺到床上，只敢坐在沙发玩玩手机。
等到实在熬不住, 姜盏柠躺到柔软的大床的瞬间困意上涌。
……这床也太舒服了。
她喟叹一声, 意识都开始模糊, 咕哝道：“祝慕森我先睡了，晚……”
“安”字还没说出口, 姜盏柠沉沉睡去, 低轻均匀的呼吸声在旁边似有若无响起。
祝慕森静静望她，半晌才伸手, 轻抚了下她的面容。
似是感觉到有人触碰, 姜盏柠咕哝一声, 不安分地蹭了蹭男人温热的手心。
祝慕森垂下眼眸，抽手改握住她柔软的手掌, 指腹在细嫩的手心漫不经心摩挲打圈。痒得睡梦中的姜盏柠下意识想躲开，想挣脱却被握得更紧。
等玩得差不多了, 他倾身靠过去，轻吻住她饱满的唇瓣。唇齿轻咬, 落在她唇上的吻温柔而绵长。
终于结婚了。
他呼吸逐渐深沉，强抑着冲动赶在惊醒姜盏柠之前放开她, 退回自己位置。眼眸泛着幽深的光, 薄唇弯起，朝她无声说道。
晚安。
两人熟睡在双人床两侧边缘，祝慕森睡觉一向安静, 反倒是姜盏柠时不时转下身子。
这次又是睡在床边缘, 没多久一个剧烈翻身, 直接从床边沿滚下去。动静大得直接把祝慕森吵醒：“阿柠，怎么……”
话还没说完，就看姜盏柠抱着被子坐在地上，一脸懵逼望着他。
“怎、怎么回事？”
祝慕森：“……”
他竟然忘了，姜盏柠睡姿不老实这事。
翌日清晨，留宿的宾客陆陆续续离开。两人的行李已经由专人送去酒店放置，送长辈去机场。
见祝慕森眼下有淡淡一圈青紫，明显没睡好的模样。祝母捂唇笑道：“昨晚很晚才睡吗？”
姜盏柠心虚低头，祝慕森牵着她，闻言冷哼一声。
“年轻人，晚上爱闹是正常的。”
季母走过来，挽着滕嘉意的胳膊打趣道：“那我们就先回去了，你们在法国慢慢玩。”
“爱买什么就买什么。”
滕嘉意握住姜盏柠另一只手，一脸认真道：“祝慕森有在帮他小舅分担新项目，巴黎很多奢侈品店，刷他的卡！”
祝慕森：“……我还以为你要给张卡给盏柠。”
“这叫给你表现的机会好不好？不然哪天小柠要是跟人家跑了，可别来跟我哭。”
滕嘉意不满看了他一眼，转头继续跟姜盏柠说道：“要是不想买东西逛景点，可以去郊区的老家看看，我要不是有事要赶回去，我肯定也要去逛。”
姜盏柠眼睛微亮：“老家？”
她差点忘了，祝慕森还是中法混血。
见祝父在不远处挥手，祝慕森推着祝母往前走道：“父亲在叫你，快过去吧。”
“小气鬼，我跟盏柠说两句也不行。”
“你废话太多了。”
一行人身影消失在机场门口，祝慕森站在原地，转头看向姜盏柠：“三天休假，有想去哪里玩的地方吗？”
“没有诶。”
姜盏柠脑海里还在回响刚刚祝母说过的话，闻言眼睛亮晶晶看他：“要不就去你老家看看？”
“那边无人居住，周围也不算很新，没什么好看的。”
祝慕森淡淡道：“要不去景点游玩？或者你有什么想逛的……”
他蓦地停住，看姜盏柠眼眸亮晶晶地望着自己。
“我就想去你老家看看。”
姜盏柠笑眯眯看他，语气不自觉撒娇道：“可以吗？”
祝慕森：“……”
两人拦了辆的士，祝慕森用法语报了地址，姜盏柠手搭在窗沿，沿途欣赏路边景色。
巴黎郊区同国内小镇差不多，街道宽敞人烟稀少，家家户户都是带有小花园和停车位的浅色尖屋顶矮栋小别墅。
两人沿着人行道走了一段，终于在其中一栋小别墅门口停下。祝慕森伸手从栏杆的某个角落翻出钥匙，打开栅栏大门——
满院绿意顿时映入眼帘。
“虽然没在这里住，但有雇人定时过来清扫整理。”
祝慕森带着她往里走，打开别墅门锁：“我上学时一年还会回来这边 ”
两人在别墅内晃荡一圈，随后下楼进后花园看初春盛开的花朵。
不远处有用麻绳编成的秋千，姜盏柠跑过去坐下，笑嘻嘻朝祝慕森招手：“快来推我！！”
“……项尧的女儿也特别喜欢玩荡秋千，你们两个肯定能处得很好。”
祝慕森说归说，还是走过来握住两侧麻绳用力往前推。
姜盏柠身体顿时往上，眼前视野骤然开朗，景色由浅白别墅小屋变成蓝湛湛澄澈的天空，几朵绵长的白云慢悠悠飘着。
习习凉风吹拂而过，将她额前头发撩开。姜盏柠许久没见到的天空，高兴得眉眼弯起，忍不住笑出声来。
“还要再高点！”
等姜盏柠玩到尽兴，终于愿意从秋千下来。站稳后眼睛亮晶晶望向祝慕森：“你坐，我推你。”
祝慕森：“……不用了，谢谢你的盛情邀请。”
不知不觉便到了阳光炽热的正午，绿荫后花园被晒得冒起热气，两人索性回别墅内休息。
“我外婆是土生土长的巴黎人，家里很穷，所以经常会四处兼职赚生活费。”
祝慕森悠悠讲述道：“有一次外公过来出差，闲下来后去艺术馆看展，就遇上了正在馆里当讲解的外婆。”
“他们算是一见钟情，交换完电话后就经常联系，交往后自然而然便谈婚论嫁了。”
后面还有许多曲折，但总归来说是个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
姜盏柠双手撑着下巴，安静听完全部后感叹道：“你外公一定是个浪漫的人。”
“是个脾气坏的人。”
祝慕森淡淡纠正：“当初就应该带你去见见他，他就住深城，为人刻薄得很。”
姜盏柠扑哧笑出声，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一直没问过你。”
她犹豫了会，还是开口：“介意跟我说下，祁昭喻是怎么到你们家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