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此事还有些不通不妥之处,所以林路留只是上前,礼貌的和简容寒暄。
林路留在文学界的地位,是和她师兄萧肃齐名的,故而这样一位颇有分量的前辈的主动搭话,让简容在内心升起了一点自矜的同时,眼神还忍不住向萧肃的方向瞟了瞟。
萧肃在和人谈论着什么,并没有注意到简容的眼神。
简容内心一阵叹气,师兄就是这么不解风情。
林路留万万想不到,短短几句话的时间里,面前的简小姐内心竟转了这许多念头。
措辞了一下语言后,他仿佛不经意的开口,“简小姐住在南城的时候,可曾向南城日报投过稿?”
简家的老宅就坐落在南城,简容又是出身在这么一个大名鼎鼎的文学世家,稍大点就被他父亲提携着四处拜访旧友,又怎么会有不向南城日报投稿的道理?
因此矜持的笑了笑,只当林路留是在没话找话,故意奉承自己,“年少不懂事的时候,曾经在南城日报上发表过几篇小文。”
林路留问的是“可否投稿”,而简容却直接回答“发表过几篇文章”,从这里,不难看得出简容内心对自身才华的自傲。
其实这也正常,她生父是门下桃李无数的简儒文,这位文学泰斗在成名后,就一直致力于办学发展教育,及至今日,无论是人脉还是地位,早就已经到了非同一般的程度。
而简容作为简儒文的女儿,天生起点就和别人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先不说她从小能受到的教育,比别人高了好几个档次,就单说她想要发表个把文章,简儒文女儿这个身份也天然的带着加成。
“哦?不知林某是否有幸,能拜读一下简小姐的大作?”
林路留只是想知道简容发表在南城日报上的,都是哪几篇文章,稍微的试探一下她。
但这句话听在简容耳里,尤其是她的新作《春雨》惨遭败北的当下,却是一下子变得刺耳起来。
她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多谈,因此回答得十分含糊,“当不得什么大作,不值得林先生花费时间去读。”
简容的神态眼神里可以看出来,她是真的对自己十分陌生。
但却在提起在《南城日报》发表的文章的时候,态度一下子变得讳莫如深,十分含糊其辞。
一时间,林路留眼里的迷惑更深了,她到底是不是他的知己容与?
心里迷惑,他在当晚给陈知意回信的时候,提笔措辞就有些犹豫了。
想了想,林路留还是旁敲侧击的提起了这次文会,并且隐晦的问了一下她对两人见面的话,是什么看法。
写完信后,在寄出之前,林路留到底还是没能忍住,将今天收到的,一张托他转交给容与先生的邀请函,随信附带着装进了信封中。
这是一张这个礼拜五,在燕京饭店二楼举行的文学沙龙的邀请函,举办者是一位香港来的谢姓外籍华侨。
因这位华侨曾被大不列颠伊丽莎白女王,授予过爵士称号,在租界内人脉颇广的缘故,这次沙龙办得十分的有阵仗。
林路留将邀请函寄出去之后,心情忍不住的有些忐忑,也不知道知己她到底会不会来陈知意并不知道,有人为了见她一面,心理活动是如此的百转纠结。
她在邮局拿到林路留的信后,当场就拆了开。
一目十行的看完后,陈知意的目光落在一行不甚起眼、被一笔带过的小字上──“万望不日能和你相见”。
不日相见?陈知意目光沉了沉──说实话,如果不是交通不方便,她早就想见见这位笔友了。
当下的时空,虽然和陈知意上辈子并不同,但想想也知道,凭借林路留的名气,对标一下都该是个民国大文豪的水平啊。
“我的笔友是如此的优秀,四舍五入一下,和我自己优秀又有什么区别呢?”想到这里,陈知意不禁有些佩服自己交朋友的水平。
因为信拆得比较急,她并没有注意到掉出来的邀请函。
还是旁边抱着猫的白计宁捡了起来,“十一月二十五日燕京饭店二楼......这是什么?”
陈知意接了过来,打开看了眼,哦,邀请容与的,随后不走心的回答,“没什么。”
这样连敷衍都懒得敷衍的态度,引得白计宁不满的哼了一声。
陈知意才懒得理他。
面无表情的揉了一把怀里的猫后,白计宁冷笑一声,装作不在意的移开视线。
他本来是想表达一下“你不说我还不想看”这样的意思,但视线转到街角之后,却突然顿住了。
“陈知意,你看前面那个,像不像你丈夫?”
说出这句话后,他还有些不敢相信,定定的又看了街角那对男女几眼。
陈知意瞟了一眼,语气依旧很敷衍,“是啊是啊。”
和上次不同,这次两人边走边说着什么,只不过简容的神情明显有些失魂落魄,好几次差点就绊住脚摔倒,还是旁边的萧肃,不时伸手扶她一把。
两拨人已经离得很近了,这么近的距离,按理来说对方早该注意到陈知意两人了,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萧肃和他小师妹,说话太过投入的缘故,竟完全没发现陈知意和白计宁两个大活人。
简容鼻头红红的,“师兄,你知道我现在住在宿舍里,什么都不方便,你不要不养Peter。”
“我没有说不养Peter。”
“那你不要赶它走,”语气顿了顿,“我知道,是不是陈姐姐不喜欢它?Peter很乖的。”
“不是。”
“那是陈姐姐不喜欢我经常来看Peter吗?”简容的声音里带着些伤心,“我之前就感觉,陈姐姐好像不是很喜欢我。”
好像是下定了决心,“那我以后少去你家好了。”
萧肃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简容的父亲简儒文对他有大恩,他父母发生意外的那段时间,他还曾一度借住在简家。
如今叫他怎么好让独自在外求学的小师妹,连他家门都进不了?
“你不必这样,你陈姐姐对你并没有什么意见。”
他是出于好心安慰简容,但陈知意听到这里,却是不禁发出了一声冷笑。
这时,情绪太过投入的两人,才注意到站在后面的陈知意。
“你怎么在这里?”看见陈知意旁边的白计宁后,萧肃的眉头皱了皱。
但这皱眉落到在场的人眼里,却是他对小师妹简容温声安慰,转头对上陈知意这个妻子后,神情里却全都是不耐烦。
白计宁眼里的神色越发的耐人寻味。
“我在这里,打扰到你们俩了?”陈知意语气里全是讽刺。
“你说的都是什么话?”萧肃脸上的神色沉了沉,“小容是我的师妹,陈知意。”
这时,简容在萧肃身后,小声的唤了一声:“师兄。”
萧肃的语气缓和下来,“我先送你回宿舍。”然后转头看向陈知意,“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
陈知意差点被气笑了,亲自送简容回宿舍,然后再让她自己回家,等着他送完人回来给自己一个敷衍解释?
还好她早就知道,萧肃和他的小师妹简容才是命定官配,男女主天生一对,对此早有心理准备。
此时在场三人都没注意到,站在一边围观了简容整个操作的白计宁,内心已有了另一番感悟。
仿佛是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白计宁忍不住开口,“表妹没事,表哥送你回去。”
陈知意:“?”
什么表?什么哥?
她没问出来,萧肃神色却是冷了冷,“表哥?”
他问的是白计宁,然而眼神却看向陈知意。
陈知意想了想,慢吞吞的回答:“远房表哥。”
她没否认,白计宁见此越发得寸进尺。
傻了吧,自己的老婆自己还不送,那就怪不得别人代劳咯?
此情此景,真是让白计宁不禁想起了曹操的那句名言:“汝妻子吾自养之,勿虑!”
曹阿瞒诚不欺我!
一时间白计宁心头火热,眼神却比简容还无辜,“萧先生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的把表妹送回家的。”
妹妹可以,哥哥当然也可以!
在简容的启发下,白计宁此时仿佛发现了财富密码
第13章
白计宁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同时也是一个精明合格的商人。
他性格里既有商人逐利的那一面,也有着同陈知意青梅竹马的一面。
因此他在发现陈知意的婚姻出现了问题后,第一时间便看准了时机,利落下手,当着萧肃的面就开始撬墙角──这便是在为自己争取利益。
随后才是感性上的一面发挥作用──他开始心疼陈知意遇人不淑的遭遇。
白计宁心疼人的方式,十分的简单粗暴且有钱。
他直接电联了自己的秘书团:“一天之内,我要知道燕京大学那个萧肃,以及他师妹什么容的所有感情史。”
“找最好的团队,不计花费。”
“做到了本季度奖金翻倍。”
白计宁的秘书姓刘,是从英国留学归来的精英人才,每月薪水本就已不菲,更别说季度奖金了。
老板愿意给工资后面加个零的加班费,秘书别说熬个夜了,就是996改007,他们也是愿意的!
白计宁的秘书团都是工作能力顶尖的精英,调度协作下,还真就在一天的时间内,基本全面的查到了萧肃和简容的情史纠纷。
顺便还顺藤摸瓜的,查到了自家老板暗恋别人家老婆十几年的隐秘情史
“白先生,还有别的吩咐吗?”刘秘书隐晦的看了眼正在翻看资料的白计宁。
白计宁眉头都没皱一下,面无表情的翻完后,手指头在办公桌上敲了敲。
他了解陈知意,因此很轻易的就从她的一系列举动中,猜出她对这件事,心里早就有了打算。
他不愿意打乱她的计划。
但有些地方,他却可以小小的给人一个教训。
想到资料上记录的有关刘良山和简容的只言片语,白计宁眼神越发冷了。
他捧在手心里的珍宝,求而不得的玫瑰,这些人怎么敢的?
闭了闭眼睛掩住眼里的情绪后,白计宁开口,十分的轻描淡写:
“找个机会,打断刘良山的一条腿。”刘良山觉得自己最近真是十分倒霉,好好的走在路上,都能被人套麻袋拖到胡同里,直接被打断了一条腿。
对方事情做得隐秘,找的是一个胡同死角,打得他连声呼救,却没有一个来帮忙的人。
甚至事后连一个目击者都找不到,报了警都没什么作用。
好不容易被一个路过的人送到医院,刘良山痛了半晌,却被告知,对方下手一看就是硬茬子,专挑着关键部位打,再加上他被人送去医院时实在是太晚,这条腿多半是废了。
“废了?”刘母不敢置信。
刘良山家算是小富,其父在天津等地办了好几个工厂,但他们家论起出身的话,其实算是京津冀地区的小地主家庭,从刘父日本留洋回来后,才开始办厂置业。
旧式的地主家庭大都有个通病──喜欢养那么一两个姨太太,刘良山家当然也不例外。
本来嘛,刘良山是正房刘母所出的长子,本人又一表人才,考上了燕京大学,在一众兄弟中算是拔尖的存在,以后刘家的产业,不出意外都是要交给他的。
但现在──医生虽然说得很委婉,但刘良山却是极有可能成为一个瘸子的,一个腿断了的残废,又怎么能继承刘家?
刘父眼里若有所思,刘母眼里殷殷期盼,“那到底还有没有恢复的可能?”
“国外的顶尖医疗水平下,或许有那么一两分痊愈的可能。”
言下之意就是,国内的医疗水平肯定不足以支持他恢复,听懂的一瞬间,刘母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
“到底是哪个黑心肝的害了我的儿?志文,我们一定要找到凶手给良山报仇!”
刘父心里也愤怒,但他比刘母有见识──能把这件事做得这么干净利落的,不可能是什么小角色;他也比刘母更加理智──刘母只有刘良山这么个亲儿子,而他亲儿子还有好几个呢。
因此只是可有可无的回答,“是要找到凶手。”
不管这夫妻俩心里的想法是如何参差,终究两人到底是心疼刘良山的,不约而同的都选择了瞒着他这个噩耗。
此时刘良山正躺在病房里,乐呵呵的和前来看望他的简容说话。
他还不知道,拜他对简容的一往情深所赐,他此时已经付出了一条腿的代价。
“你今日课业不忙吗?怎么有空亲自前来?”
两人不是一个系的,且刘良山比简容大两届,平时其实不大能见面。
简容微微一笑,她在爱慕者们面前,态度向来都很矜持,“正好有空,给你带了一束花,对了,你伤势怎么样?”
此时正是寒冬腊月,带一束花来,既彰显了她的品味,又显得她的确是花了心思的。
刘良山果然很感动,“伤势不重,”停顿了两秒,“你能来看我,我就很高兴了。”
他以前面对简容的时候,因为知道简容心有所属,所以是不会说这么感情外露的话的。
简容听到这句话,不禁微微的诧异了一下。
此时的简容还不知道,她的究极舔狗一号刘良山,已经在陈知意的忽悠下,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如果说以前的刘良山,在简容面前的人设是“卑微舔狗”,那现在经过了和陈知意几次推心置腹的谈话的刘良山,则要自信许多。
他自信起来了,虽然还是舔,但已经从一只卑微的舔狗,成长成了一只自信的舔狗。
想到人生导师陈知意鼓励自己的那些话,“男人要为自己而活”“爱就要大胆去争取”,刘良山看向简容的目光不由越发炙热。
简容当然注意到了这个变化,但出于对自身魅力的自信,她并没有把这个变化放在心里。
关心了几句刘良山的伤势后,简容就迫不及待的转移了话题,向他倾诉起了最近的感情烦恼。
这其实才是他们之间相处的正确方式,简容在他面前,从来都不掩饰自己早已经心有所属的事实,甚至在大多数时候,刘良山还是她的情绪垃圾桶。
每当她在萧肃那里感情受挫后,总是能在刘良山这里找到安慰。
“你说,师兄他对我,是不是还是有着感情的?”
她把那天在街角和萧肃一起,遇见陈知意两人的一幕幕都讲了一遍,然后满怀期待的想要刘良山,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案。
如果是以前,刘良山事事以简容为先,哪怕是心里苦涩,也肯定是会压抑着自己哄她开心的。
而如今,刘良山虽还是压抑着自己,勉强回答了一句,“你这么好,他肯定对你有感情啊。”
但内心的情绪,却到底是在陈知意的魔鬼pua下,变得有些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