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云峥确认和乐公主出了集贤门,过了下马碑上了马车,这才快步走向勤耘斋。
马车车轮往前滚动,耳朵里传来街边的喧闹声,和乐公主胸口剧痛,脑子却依旧不大清醒。
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之间,她仿佛看到了很多奇怪的画面。
秋日,天高云淡。
宫中,状元郎面圣,和乐公主与父皇一道坐在高位上,骄傲的如同一只金凤凰。
她忽然发现那漂亮的状元郎风度翩翩,不管是那张精致的无法言说的脸蛋还是高贵的气度还是修长挺拔的身材,都是自己喜欢的。
梁和乐眼眸一亮,朝着皇上轻声说,“父皇,状元郎真好看,我想要他。”
“休得胡闹!”皇上宠溺她多年,第一次用这样凶的语气与她说话。
她很生气,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站起身道,“状元郎祁云峥,本公主问你,可愿做本公主的驸马?”
祁云峥眉头微蹙,看向公主,眼神冷漠,“不愿。”
和乐公主气得眼眸发红。
皇上也并未替她说话,只是无奈的看了她一眼,让她收敛一些。
面圣后,金銮殿门前,和乐公主并未收敛,而是将状元郎拦在了汉白玉台阶上。
周围文武百官原本早已要离开,见这两两对峙的架势,都动作迟缓起来,一个个伸着脑袋看热闹。
“祁云峥,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和乐公主仰着下巴看着他,“做驸马,做面首,任选一样,否则……”
“滚。”祁云峥眼眸中满是冷意,转身拂袖而去。
和乐公主猛地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的背影,气得胸脯起伏,几乎要背过气去。
“祁云峥!你站住!”和乐公主尖叫。
祁云峥理也不理她,径直往前走。
文武百官见证之下,和乐公主声音洪亮且带着愤怒,宛如诅咒。
“祁云峥,你既如此,便休怪我不客气,我和乐今日与你势不两立,你此生休想有任何女子,你娶一个,我杀一个,你娶一双,我杀一双!”
梁和乐猛地睁开眼,惊恐地喘着气,胸口刺疼难忍。
祁云峥……自己什么时候做过这样的事?
她但凡知道了他那破烂性子,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这不可能,这件事根本不可能发生过……梦境而已,荒唐的梦境!
梁和乐喘着气,耳边传来侍从假情假意的关心,眼泪却连珠串般的往下掉。
可是,她,她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国子监中,距离学堂下课还有一些时间。
江眠月回到勤耘斋后,被方才的事情折腾的很有些疲累,她换了身衣裳,倒在榻上看着天花板,想着方才发生的事情发呆。
她还记得祁云峥那一身绯红的官袍在风中猎猎飞舞,还有他全然不顾自身,冲过来捉住她时近乎于执着的力道。
江眠月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手腕,上头有他手指深深的痕迹……这样的痕迹,上辈子不少,她总是觉得疼,且难过,可这次,江眠月心中却如同灌了糖。
她轻轻摸了摸手腕,在榻上翻了个面,将自己泛红的脸闷进了被子里。
危急之时,她看到了祁云峥的目光和表情。
令她,心动不已。
她闷在被子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使劲捶床——怎么办,越陷越深了。
“怎么了?”祁云峥的声音忽然从她的脑袋上方传来,随即有温热的手掌捉住她的手臂,力道轻柔,似乎想要将她从闷着的被子里拽出来。
江眠月浑身一僵,猛地挣脱了他的手,死死地闷在被子里。
他,他什么时候来的?
太丢人了!
“江眠月?”祁云峥觉得有些不对劲,伸手捞住她的腰,将她猛地从榻上拽起来。
她见无力反抗他,便干脆扑进了他的怀里,用他的衣裳遮着自己通红的脸。
见她如此“主动”,祁云峥猛地一僵,手指微微收紧,捏着她的肩膀,喉结上下滑动。
他缓了缓,声音尽力保持平静,“怎么了?”
“没怎么。”江眠月闷闷地说。
“锤床做什么,它惹你了?”祁云峥试探问道。
“嗯。”江眠月轻声笑了起来,环住了他的腰,靠在他的怀里,“今天多亏有你。”
“害怕吗?”他手指轻轻绕着她的耳边的碎发,轻声问。
“不……不是很怕。”江眠月缓缓抬眸看着他,“大人不是留下了暗卫吗?”
“嗯。”祁云峥应声。
“若是今日大人没有赶到,我会死吗?”江眠月轻声问。
“不会。”祁云峥道,“暗卫会出手。”
“那大人你……”江眠月想到他方才不要命的样子,心中一悸,“大人为何要亲自来。”
“我不放心。”祁云峥缓缓用鼻尖蹭了蹭她的头发,她睫毛颤了颤,手指轻轻握紧。
一句“我不放心”,让江眠月心如擂鼓。
跟他在一起时,总有种极为安心的感觉,可这安心,是他用细密的心思与对她的关心体贴换来的,他在她身上费了多少神,花了多少心思,他不说,她也能略微猜出来一些。
“大人。”江眠月缓缓抬头,眼眸闪动,她仰起头,主动的凑上去,亲了亲他微凉的唇。
祁云峥整个人僵住了。
他呼吸猛然急促起来,几乎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大人?”江眠月见他如此,忽然有些害怕,下一瞬,她便觉得天地翻转,身子不受控制的倒在了榻上,祁云峥双手撑在她耳侧,一双乌黑的眼眸亮的吓人。
不等她再次开口,祁云峥便俯身,深深将她的口中话语尽数堵上。
步步侵袭,情思深种,他手指轻动,解下她衣衫的丝绦,江眠月被他亲得已经十分迷糊,到这儿还是用力呜咽一声,死死捉住了他的手。
不行!这里可是勤耘斋!
若和他在此发生什么,那她日后还有什么脸面住在这里。
忽然,门外传来兰钰的抽噎声。
“楚楚,你陪我回来做什么,我,我一会儿就好了,我不是真的伤心,我是装的,装给那个大傻蛋看的,呜呜呜呜……”
祁云峥动作一僵。
大意了。
作者有话说:
二更来了,晚上继续!
第一百五十三章
“别哭了。”尹楚楚似乎并不太相信兰钰说“我不是真哭, 我是装的”这种话,“你若是假哭,怎么会一直哭个不停。”
“这不是情绪一上来,绷不住嘛。”兰钰吸了吸鼻子, 有些不满, “谁让他说那些话, 哼,最近都不要理他了。”
“那你还是生他的气啊。”尹楚楚拍了拍她的肩膀, 推开门一看, 却微微一愣。
“什么什么?”兰钰冲上前去,却见江眠月正坐在床边, 脸色绯红, 面色似乎有些不大自然, 她身后常年不开的那扇窗子,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打开了, 凉风吹进厢房内,桌子上的书被吹的书页翻飞, 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眠眠,你先回来啦?”尹楚楚快步上前, 见她面色“不佳”,摸了摸她的额头, “你怎么样, 还好吗?和乐公主有没有把你如何?”
“差点出事。”江眠月轻声说,“不过不是和乐做的……”
江眠月一面开口,一面看着兰钰走到窗户边伸出脑袋往外看, 顿时有些心惊肉跳, 生怕她看到什么, “玉儿你去那边做什么?”
“没什么,这窗子怎么开了,有些奇怪。”兰钰指了指窗户,“我们从来不开这扇窗的啊,眠眠,这是你开的吗?”
“是我。”江眠月硬着头皮说,“刚刚回来觉得有些气闷,便把窗户开了透气。”
兰钰还在窗边探头探脑,却似乎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她缓缓回过身,朝江眠月笑道,“我还当你把祭酒大人藏外头了呢。”
“想什么呢!”江眠月有些慌,耳根通红,却仍然装作若无其事,“要听发生了什么吗?”
“要要要。”兰钰立刻凑了上来。
江眠月松了口气,赶紧开始说今日的前因后果,正说到一半,到和乐掐着自己脖颈要掉下去的时候,兰钰猛地瞪大了眼,紧张地盯着江眠月等着下文时,门忽然被敲响。
江眠月的话被打断,兰钰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没好气的说,“谁啊!”
门被缓缓推开,祁云峥冷着面站在门外,兰钰倒吸一口冷气,后退一步,“祭酒大人。”
江眠月心中一颤,他怎么回来了?方才不是……从窗户走了吗?
却见祁云峥面容平静,往前走了走,他身后的刘大夫缓缓上前,“江监生,怎么又受伤了。”
江眠月眼眸慌乱的看向祁云峥,祁云峥却朝她淡淡一笑,笑容坦然,仿佛刚才那个从窗户动作利索一跃而出的人,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快给刘大夫看看。”他温和开口道。
“……”江眠月十分佩服他的厚脸皮。
江眠月并未受多大伤,脖子上有些掐痕,但已经消去不少,如今看来已经很不明显,另外便是手上和腿上有些擦伤,都是被推出去的时候被铁链子刮的。
祁云峥安排好一且后,回到勤耘斋,冲了个凉。
冰凉的水从他的头顶兜头浇下,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可一闭上眼,脑子里却满是她那张脸。
凉水越冲刷,越是火热。
祁云峥将木勺扔在木桶之中,脸上带着几分戾气与燥意。
是时候将梁清泽收拾了。
宫中,八百里加急军报传到御书房,皇上拿着那染着血的军报,手指发颤。
“刘将军也……战死沙场了?”
“皇上!敌军势如破竹,已经攻破了边防,我们的将士们已经快支撑不住了!要尽快派人支援啊!”跪在地上的臣子眼中含泪,“若是此番抵挡不住,敌军一旦过了关口,一路势如破竹便能往京城攻来,到时候……”
“朕知道!”皇上将那军报轻轻放在桌面上,缓缓闭上眼,“待朕想想,待朕再想一想。”
“朕不明白。”皇上摇头蹙眉,“朕不明白,我们的将军士兵一直以来,都与对方势均力敌,维持着平衡,十几年下来,虽然有不少伤亡,可一直没有吃过这么多的败仗,为何,为何这一年来……敌方斩杀了我们数十将领?且都是战场上赫赫有名,以一敌十的勇士?”
地上跪倒一片,都不敢言语。
一旁的梁清泽垂着脑袋,忽然开口道,“父皇,儿臣倒是有一想法。”
皇上心情不佳,没好气的说,“讲。”
“儿臣听闻,祁大人身怀功夫,且智谋双全,如今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朝中无人,将士们死的死伤的伤,那儿臣之前那武器库的烂摊子,还是祁大人帮忙解决的,他如此厉害,而现今国家危难之际,不如先派他去顶一顶,待父皇找到更合适的人选,再将他换回来。”梁清泽语气极为小心,像是生怕惹怒了皇上。
“狗屁!”皇上骂道,“如今朝中的烂摊子全靠他顶着,拉完了屎都让他来擦,你们倒好,如今这丧命的事,也让他去?”
皇上气得吹胡子瞪眼,扶着桌子大喘气,一旁的太监赶紧上前来,扶着皇上,并呈上一碗参汤。
“皇上,顺顺气,千万别动怒。”
皇上凑上去喝了一口汤,润了润嗓子,情绪缓缓平静了些许,“梁清泽。”
“儿臣在。”梁清泽胆战心惊。
“你怎么知道祁大人身怀功夫?”皇上眼眸犀利看向他。
“是,是兵部武器库的人说的,说是祁大人去武器库检验新出厂的兵器,极重的大刀被他单手挥舞地猎猎生风,最后硬生生砍在了木桩上,那木桩直接裂开了。”梁清泽小心翼翼地说,生怕说错了一个字。
“那木桩可是陈年老桩,用来劈烧锅炉的木材十余年,都未有痕迹,结实如顽石,却被祁大人生生劈开,当场便有人说,这种功力,不会武是万万做不到的。”
皇上手指微微动了动,蹙眉低头想了想。
“他若走了,朝中……”
“朝中还有两位祁大人的得意门生。”梁清泽立刻道,“二人若是不够,还可以让国子监的监生们提前试职,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处理些基本的事务,不在话下。”
“祁大人也不是一去不回,以他的本事,再多派些兵马,佐以充足的粮草,他定能领着将士们将此次难关度过去。”
皇上听了梁清泽的话,缓缓蹙眉,沉默了许久。
祁云峥头发仍是湿的,随意穿着里衫披着外裳,修长的手指打开宫内安插的耳目发来的奏报,他看了几眼,“啪”的一声阖上奏报,走到蜡烛前烧了。
“早该杀了他。”祁云峥睫毛微颤,“臭虫。”
这辈子,他本不想生硬的、如上辈子那般对人下狠手,对陆迁如此,梁和乐如此,梁清泽也是如此。
上辈子手沾鲜血时,她露出的惊惧眼神深深地扎穿了他的心。
对付这些人有的是办法,让他们互相争斗,看着他们自食恶果,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只是没想到,梁清泽比上辈子更着急,狗急跳墙,长了本事,居然能想出这种昏招。
他早就怀疑边关战场有问题,可他终究是鞭长莫及,遗漏了一些蛛丝马迹,如今即便看到苗头,也难以迅速掐灭这团火,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奏报燃烧极快,火苗触及他的指间,他眉头皱起,手一松,那奏报飘落至他脚边,缓缓燃成了灰烬。
祁云峥看向那暗卫,“即将有场硬仗要打。”
……
江眠月近日上课总能有好戏看。
兰钰一改往日追着陆翀跑的行事风格,开始躲着他。
那陆翀倒也像是忽然变了个态度似的,时不时的出现在兰钰经常出现的地方,静静的等着,面容乖巧,像是犯了什么错似的。
兰钰一看到他,便转身快步离开,宁愿绕路也不要见他。
而那陆翀也并不追来,只用十分忧愁的眼神看着兰钰的背影,像是个被丢弃的孤儿,哀伤又难过。
江眠月的好奇心都快炸开了,陆翀怎么忽然就变成这样了?
他之前不还是冷心冷面对兰钰没什么好气吗?兰钰究竟做了什么!
她找到尹楚楚一问,才知道那日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由得感叹,兰钰不愧是博览群书的好手,实力惊人。
……
那日,江眠月随着和乐公主走之后,兰钰便有些虚脱。
她原本就不大的胆子硬撑着上阵,生生挺过了全程,一番功夫后早已经耗空了自己,再也没有了力气听课或干别的。
广业堂的监生们依旧在看外头的热闹,看到兰钰依旧坐在外头,一时间都有些兴奋,笑着朝陆翀道,“兰监生是不是在等你安慰呢,陆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