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前路渺茫,她没有目的地,也没有任何计划,却也仍叫她心潮澎湃,或许这便是她一直所向往的生活,只要她能逐渐安稳下来,在落脚后寻得能够生存的法子。
“嫂嫂,这味道真是极好的,你若是开张店铺,不知是何等火爆。”
沈南枝一怔,不知为何会突然想起陆闻曾与她说过的话,再次想起,仍是叫她心悸,一颗心不由自主加快了跳动,但如今想来,却是不知陆闻这话究竟是为在她面前装模作样所说的假话,还是当真是如此觉得的。
沈南枝摇了摇头,很快将陆闻从思绪中撇了去,陆闻满嘴谎言,就连那副乖巧温顺的邻家小弟的模样也都是装出来的,她又何需再去在意他的话语。
不过以厨艺为生,倒是她以往未曾想过的,说不定可以借此尝试一番。
如此想着,沈南枝已是抵达了码头,随意在吆喝的船夫中选了一位瞧着面善的,这便付了银钱登上了游船。
这艘游船并不算大,沈南枝也正是瞧中了这一点,这才并未花费多少钱。
船身有些简陋,登上后也可见甲板显得有些老旧,但却是打扫得极为干净,沈南枝这才发现自己这是上了一艘游客大多为老人家的游船。
老人们三两结伴,脸上虽是布着皱纹,却掩不住因出门游玩而露出的灿烂笑容,他们欣喜地参观游船上的设施,相比疲惫不堪的沈南枝,他们倒是更为精神强健。
游船不久便会启程,沈南枝无心多看船上的风光,寻了个船舱便入到内里,在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打算眯眼小睡一会。
正坐下没多久,外头有人吆喝着要开船了,船舱内便陆续涌入方才站在甲板上张望闲谈的老人们,人潮涌入,不怎么大的船舱便显得有些拥挤,大伙兴致勃勃的谈话声也使得船舱内变得嘈杂起来。
沈南枝身旁的几个位置走来了一对老夫妇和一个年轻的女子,女子盘着妇人的发髻,已是出阁的姑娘。
她搀扶着两老走到沈南枝跟前,轻声问:“姑娘,这处可有人坐了?”
沈南枝撑起眼皮来,摇了摇头低声道:“无人坐。”
“爹娘,坐这处吧。”姑娘闻言便朝自己的双亲开了口,朝沈南枝笑了笑,扶着两老坐在了她身边。
沈南枝看了眼三人,只觉这两位老人瞧着岁数有些偏大,可这姑娘却和她岁数相差无几。
心中疑惑还未想明白,这老妇人倒像是极为健谈的人,坐下便开口朝沈南枝自顾自攀谈起来:“姑娘,一个人出门游玩啊,怎也不找个伴陪着,我俩老来得子,闺女怕我们岁数再大些不便照料自己,这便大老远来接我俩去她夫家,一路上看山看水,这身子骨感觉也硬朗了些呢。”
沈南枝并不擅与人交际,老妇人这般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她也只得有些拘谨地回应着:“女儿如此孝顺,您老当真是有福的。”
那姑娘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瞧出沈南枝的不自在,连忙拉了拉老妇人的衣角,嗔怪道:“娘,你同人说这些干什么,姑娘你莫见怪,我娘这人就是爱与人瞎谈。”
老妇人却是不以为意,继续开口道:“我说这怎么了,难得出远门,这不高兴呢嘛,姑娘瞧着与我家闺女相差无几,是哪里人啊?”
沈南枝的确是想休息一会的,可奈何老妇人交谈的兴致太高涨,那位姑娘没能止住她,她便又打开了话茬。
沈南枝倒也不是反感,这种与人攀谈的感觉很陌生,更甚此人只是方才才见到的陌生人,她不知如何交谈,便也只能如实答道:“我本是南下人。”
老妇人闻言当即便亮了眼眸,连一旁的姑娘也显然惊愣了,很快便闻老妇人惊喜道:“这不同路吗,姑娘,咱们也是去南下,我家闺女前两年嫁去了南下,那女婿在南下开了间铺子,现在啊……”
“娘!”姑娘见自己老娘这是要止不住话匣子了,刚与人交谈了没两句就快把老底都交了,连忙出声制止了去。
一旁的老大爷瞧着自家夫人和闺女这副模样忍不住露了笑,看上去和蔼又慈祥,他低声开口解释着:“我这老伴见谁都忍不住交谈两句,姑娘多担待着点。”
虽是因着这一家人的出现让沈南枝周围变得吵吵嚷嚷起来,但她却觉得很是舒心。
这几人看她并无复杂功利的目光,他们不知她为何人,却对她表现出很是温和的善意,令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但听闻三人的去处,她心底却忍不住思绪着,这条路莫不是通往南下的。
自去了长安后再未回过的家乡,令沈南枝不由得想起很多过往的回忆来,正想着,那老妇人看了看沈南枝又忽的开口道:“姑娘这是要回娘家?”
沈南枝一怔,不擅掩饰神情的面容露出了尴尬又慌乱的神色来,手指下意识攥了下裙摆,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才好。
她哪是要回娘家,她的娘家早已不在南下,而她也回不了自己的娘家,她这是在逃跑。
“哎哟,与夫君吵嘴啦。”老妇人自是察觉到了沈南枝的无措,缓了些语气温声宽慰着,“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合,你这姑娘家家的,一个人从夫家回去,大老远也没个照应,你夫君是何处人啊?”
这些问题,沈南枝一个也答不上来,只能抿着唇,似有些为难地朝一旁的那位姑娘看去一眼。
那姑娘虽是不知沈南枝的意思,但也很快出声解围道:“好了娘,你便莫要追着人姑娘问了,人家中的事,你管那么多干嘛。”
说罢,姑娘又转头朝沈南枝笑了笑:“姑娘,我名叫兰芳,我娘说的也没错,你一个姑娘家在外倒也不怎方便,此行我们也是去南下,你若不嫌弃,倒可与我们同路。”
“我叫沈南枝。”沈南枝小声地道出了姓名,兰芳和她娘所言虽是与她的真实情况相差甚远,但她心底却是生出陌生的暖意来,叫路途中的陌生人关怀了,这很难不令从未这般感受过的她触动,“多谢你们。”
是否要去南下,沈南枝心中倒是还未曾细想过,那虽是一个她所熟悉的地方,但却不是一个她想要回去的地方。
与家中父母不想再回那地方的缘由并不相同,沈南枝只是觉得,她在南下并无什么美好的回忆,也没有与家人相处的温馨时刻,而越是后来在长安见过了沈槿柔过得如此安稳娇宠的童年,便觉自己曾经所经历的那段童年,像是个令人耻笑的笑话一般。
或许这便是人心的嫉妒,可她很难控制自己不去嫉妒沈槿柔。
游船缓缓驶动起来,沈南枝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和兰芳一家人闲谈着,她也逐渐从最开始的拘谨变得稍自在了起来。
萍水相逢的路人,她似乎便没了平日里的各种顾忌,她与他们聊了很多,也从他们口中听闻了好些自己从未听过的趣事。
兰芳是个开朗活泼的姑娘,果真与她年岁相仿,只差数月,老妇人健谈到几近唠叨,但却一颗热心肠,将自己所带的好吃的好喝的都分享于她,甚至还想着到了南下与她一同游玩,老大爷少言寡语,但不难看出他十分疼爱尊重自己的夫人,即使到了这个年岁,浑浊的眼眸里却也藏不住对夫人的喜爱。
当真是极为幸福的一家人,叫沈南枝艳羡又向往,出逃的紧绷心绪在他们这逐渐消散开来,甚至觉得,自己已是逃出了深渊,往后兴许也会拥有这样的美好生活。
游船抵达下一站需得到第二日黎明之时,入了夜船舱中便安静了下来,沈南枝也早已昏昏入睡。
待到夜深之时,船舱里已几乎是全数入了睡,却不知从何处突然传来几人小声说话的声音。
那声音很小,几乎不足以吵醒任何一个人,可沈南枝向来浅眠,又是在摇摇晃晃的座椅上睡着,很快便觉自己意识开始回炉,耳边便不断传入了那几人的对话声。
“这批货物先运到南下,跟着人群一起下船,谁会没事查这一船的老头老太婆,我们伪装得像样些,便不会叫人知晓了。”
“蠢货,到了南下又如何运走,官府要知道咱们几人躲在此处,哪还有命活,还是拿下这艘船,直往边境出境才行。”
“可船上这么多人,目标会不会太大了。”
“杀一半不就行了,留一半当人质,其他的丢到河里。”
沈南枝身子猛然一抖,本是想装睡,却被这最后一句给惊得抑制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谁!谁他妈醒着!”
一把大刀从那人行囊中抽出,扫视一周,伴随着他阴狠的厉声,最终明晃晃的刀尖儿直直指向了在暗色中睁着眼,已是吓得面色惨白的沈南枝。
第41章
男人粗鲁的声音将周围迷迷糊糊沉睡的人吵醒, 有人揉着眼睛不明所以,嘴里似是还在嘟囔着大半夜吵什么吵。
可下一瞬, 那几个男人已是迅速做出决策, 似是就要按照他们方才所说的那般,纷纷从行囊中抽出砍刀,一脸凶神恶煞指向四周:“都他妈别动!”
一时间, 原本宁静平和的船舱内乱作一团,众人很快便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 更甚被那一把把在暗色中泛着银光的砍刀吓破了胆。
“救命啊!别……别杀我……”
“什么情况!你们是什么人!”
“不……我不想死……不……”
“怎么会遇上这种事……别……别啊……”
船舱内大多是毫无反抗能力的妇孺, 那几人很快便从被听到声响的警惕后变得肆意凶狠,他们几人可以轻而易举牵制住所有人, 根本不用担心这群无能的妇孺会让他们计划生出变故来。
沈南枝只觉头皮一阵发麻, 自是从未遇上过这样的情况, 更不知要如何应对,只能惊恐地瞪着眼眸, 连带着身子都开始微微颤抖了起来。
“全部给老子蹲下!”其中一人挥着砍刀呵斥着众人。
手无寸铁的妇孺自是不敢违抗分毫, 纷纷离开座椅颤抖着蹲下了身,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再出一下。
“你们几个,且先出去把船长和船上的工人控制了, 我在这守着人质。”
沈南枝垂着头, 耳边听着那几人商量着对策,随后五六个人便朝着船舱外走去,船舱内只留有一个男人,他手中的砍刀垂落在地, 但握着刀柄的手掌却丝毫没有松懈, 但凡有人敢轻举妄动, 他将会毫不犹豫挥刀将其杀害。
很快, 外面传来了那几人粗犷野蛮的吵骂声,他们似是冲入了驾驶舱,本就只是艘老旧的游船,船上的工人和船长都只是手无寸铁的普通人,一下子被几个拿刀的恶徒侵入,根本没有抵御的能力,更甚有女人撕心裂肺的惊叫声传出,沈南枝根本不敢想他们是做了怎样可怖残忍之事。
船舱内,留守的男人视线扫过一屋子顿在地上的乘客,嘴里骂骂咧咧不知嘀咕了什么,突然提刀架到了一个身材瘦弱衣着朴素的中年男人脖子上:“把值钱的东西拿出来!”
那男人身子一颤,整个人哆哆嗦嗦连动也不敢多动弹:“饶命啊,好汉饶命啊,小的家境贫寒,没什么值钱物……小的……”
男人眉目一瞪,手上用力那刀便割破了男子的脖子,渗出鲜红血迹来:“少他妈废话!给老子交出来!”
不算太深的伤口,但脖颈间的疼痛和被威胁着性命的恐惧令那男子霎时便红了眼,身子抖得更加厉害,丝毫不敢怠慢忙哆嗦着手就打开自己的行囊:“饶命啊……饶命……小的真的没多少钱,这是小的全部家当……求好汉放过……求求你,放过我……”
男子手上一晃,破旧的行囊打开来,里面滚落几个铜板,当真是寒酸得令人咋舌。
显然那男人也极为不满,看那愤怒的模样就好似下一瞬便要怒极抹了男子的脖子。
沈南枝喉头一哽,几乎是身体比脑子先一步做出反应,待她回过神来时,自己已是抖动了怀中的行囊,将自己逃离时偷出的珠宝首饰散落了一地。
叮叮当当的响声吸引了男人的注意力,他手上动作一顿,侧头看去,顿时就亮了眼眸。
沈南枝被自己的举动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她的确是有一瞬想要发出点什么动静来转移男子的注意力,可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此举不就是将自己送上死路吗。
国公府带出的珠宝首饰自是名贵,此处偏远,哪曾有人见过这般多值钱物,男人的神色立刻变得贪婪起来,一脚踢开面前的穷酸男子,提着刀便大步朝沈南枝走了过来。
“哟,哪里来的贵太太,东西都交出来。”男人贪婪的目光流连在地上的珠宝和沈南枝身上,不同于对待穷酸男子的粗鲁,他面上带着猥琐的笑容,显然对眼前瑟缩又柔弱的女人没什么防备。
沈南枝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她余光瞥见一旁早已吓得花容失色的兰芳,周围人都紧张地屏着一口气,生怕自己会像沈南枝一般发出些什么动静引起了男人的注意。
沈南枝心底已是慌乱成麻,可面上却仍极力控制着自己,她颤着手摸索自己的行囊,脑海中在快速思索着自己要如何脱险。
她并无面对危机时急中生智的头脑,也无矫健的身手对抗凶狠粗暴的恶人,她向来是懦弱的,是无能的。
可不知是这双颤抖苍白的手杀过了人,还是此番为反抗命运不顾一切的逃离,此时她心中所想竟不是就此认命。
她想反抗,想脱逃,想要扭转生机。
要怎么做才能制住这个男人?
“臭娘们!磨磨蹭蹭的干什么,信不信老子一刀砍了你!”在弱势面前威风凛凛的男人眼底蔓上不耐的情绪,他越是凶狠,这些人便会越害怕他。
无论他此时是否当真要想杀人,手上却是毫不收敛地抖动着砍刀,威胁恐吓着沈南枝。
“我……我的东西都在这了,请……请饶我一命吧……”沈南枝垂着头,声音颤抖得不像话。
她将自己的行囊向男人脚边推去,好似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根本造不成半分威胁。
男人看着脚边的珠宝嘴角再次勾起了笑,沈南枝的求饶无疑令他更为猖狂了几分,他弯腰却并没有去拿珠宝,反倒一把攥住了沈南枝的衣襟,手上一用力,猛地将蹲在地上的沈南枝提了起来。
沈南枝霎时惊呼出声,红着眼眶连神情都吓得几近呆滞,身体撞上男人胸膛,胃里一阵翻腾,反胃感冲击着喉头,生生憋着,便叫眼眶含上了泪光。
船舱外不知何时碰撞声变得激烈起来,似有刀剑相碰的声音,甲板上噔噔的跑动声显得有些异常。
而男人紧盯着沈南枝,目光变得晦暗,喉间不住地滚了滚,压根没工夫关注外头的动静,另一手掐住沈南枝的下巴,已是动了歪心思。
沈南枝不知此刻旁人是以什么眼光在看着她,兴许是同情,兴许是害怕,亦或是为了自保漠视于此。
她不知自己为何又想起了陆闻,那个在狂风暴雨中站在身后默默为她撑伞的陆闻,那个目光灼灼看着她的陆闻,他嗓音沉哑告诉她:“正是因为淋过了雨,更要记得为自己撑伞不是吗?”
现在没有人可以救她,可她却并不想就此认命。
男人的动作意图极为明显,甚至被美色冲昏了头脑,似是想当众在此便先品尝一番她细皮嫩肉的滋味,男人没有防备,压根不觉得眼前这个女人能有什么反抗的余地,他手上松了力道,大掌转而游走在她的后背,目光顺着她被扯皱的衣襟缓缓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