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慌乱下的回答,声音更是微不可闻,陆闻却是全数听入了耳中,并且听得仔细,即使说到后面被沈南枝推搡了几下,唇角的笑意也并未落下:“那吻我一下。”
沈南枝动作一顿,不可思议地看向陆闻,她往前都不知他是这般无赖的,情况都紧急到了这个地步,他就丝毫不为自己的名声担忧吗。
“吻我一下,我便跳下去。”陆闻视线扫了一眼那窗户,他怎会不知那窗户通往何处,此前他便是在那帘子后多次看着沈南枝入到茶馆内来送信。
可真亏她想得出来,竟要叫他跳下去,说是要避嫌,这般反倒像是将被人抓奸在床而逃走的奸夫。
奸夫?
他算哪门子奸夫,他这是光明正大的想要独占她。
但沈南枝哪肯答应,莫说现在是在陆莹的雅间中情况危急,就是无人之时,她也不定能有这个胆子主动吻上他。
可下一瞬,屋外当真传来了钥匙插入孔中的声音,像是当即就会被转开锁眼,叫外头的人直接推门而入。
沈南枝心一横,猛地闭上眼,只要不看便不觉惊慌,手上微微一拉,也不知自己拉动了陆闻没有,支着身子就朝陆闻靠去,唇上落在一个微热的位置,像是肌肤又像是嘴唇,她都不确定自己吻在了何处。
一触及分,却也是叫她紊乱了呼吸,别过脸去低声道:“可、可以了吧,快走吧,真的要来不及了……”
陆闻抬手抹了抹自己的唇角,甚至那位置都压根未到唇角,但那处遗留着短暂留下的香软触感,激起心头一阵波荡,久难平息。
眸光渐暗,若是真顺着自己的意愿,他大抵会食言直接揽住她的腰身重重回吻上去。
可看着沈南枝微微泛红的眼尾,和那慌乱的瞳眸,倒是也没舍得再叫她持续这股惊慌,身体这才缓缓有了动作,手掌落在她的手背上,不轻不重捏了一下,沉着嗓音道:“先放过你,别忘了答应我的,晚上再向你讨回。”
这话听得沈南枝心头一颤,分明只是说待到晚上回去后让他亲一下,可这话到了陆闻嘴里说出来,怎就好像变了个意思。
屋外开门的声音顿了一瞬,那小厮不好意思道:“拿错了,是这把钥匙才对。”
沈南枝来不及多想,只得连连点头:“好、好……”
还当真是吓坏了,说什么便应什么。
陆闻轻笑一声,不再为难她,起身朝着屏风后的窗户而去。
而当他推开窗户之时,沈南枝赫然瞧见这下面竟是没半点支撑,就直直垂下到大厅,这般高度怎可能直接跳下去。
“不……”沈南枝张了张嘴,身子一跃下桌子就要阻拦,陆闻却在她开口前身手敏捷翻出了窗户。
咚——
“嗯?什么声音?”陆莹在外头嘀咕了一声。
沈南枝咬牙一瞬,都不敢去想陆闻究竟是如何着地的,可有什么大碍,心中愧疚后悔不已,可屋外已是有了钥匙转动的声音。
她来不及思绪更多,连忙就在桌前坐了下来,身子趴上桌,闭上了眼眸却显然能看出是在装睡。
房门被陆莹大力推开,她视线往里探去便一眼瞧见了沈南枝,当即惊呼出声:“你在里面啊,沈南枝!”
沈南枝动了动身子,做出一副被吵醒的模样,虽是演技不佳,但就着她微红的面颊和飘忽不定的视线,倒也真有几分像迷迷糊糊刚睡醒的模样:“陆莹,你来了……我方才,好像睡着了。”
陆莹“哦”了一声,视线在屋子里环视了一周,这是初到一个地方便会有的下意识的动作,却叫沈南枝心里直发慌,唯恐叫她看出什么端倪来,甚至下意识扣了一下身侧抵着的桌子,那上头还残留的温热叫她面上更是红热。
她方才……方才被陆闻给……抱到了上面。
陆莹收回视线便瞧见了一脸涨红的沈南枝,歪了歪头,不明所以道:“你是昨儿个没睡觉吗,在这儿睡都能睡得这么熟,我在外头唤你都听不见,还睡得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
沈南枝一听,立即捂住了脸,心虚到了极点:“我、我脸很红吗?我、我睡觉向来睡得沉,而、而且也容易脸红。”
陆莹摆了摆手,对她的反应不甚在意,心里便只想着能赶快与她说完事去找宋时钦,方才上来时她都没瞧见宋时钦的身影,不知是否又是为了躲她,藏到什么地方去了,待会得好生找找。
“说是你给我带了东西,那皂角吗?我以为需得好些时日了,况且你怎知我今日会来这?”
沈南枝见陆莹没什么异常反应,这才微微松了口气,轻声回道:“嗯,做皂角用不着太多时日,今日本是不知你来的,听先生说你今日会来,这便在这等你了。”
沈南枝提及的先生,自然是宋时钦了,陆莹这便被带走了思绪,也没了心思去想更多的事,满脑子想着去把那个自以为聪明能躲过她的宋时钦给找到。
陆莹当即便伸了伸手,毫不客气道:“那便给我吧,我还有事,便不与你多聊了,下次得了闲你我再慢慢聊。”
沈南枝一听,本是有些不愿的,她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要同陆莹说,她已是知晓了陆莹的身份,这可是她们头一次坦白身份面对面,可方才陆闻的出现扰乱了她的心绪,更甚想着他从这般高的地方跳下去,方才那一声巨响可是将他给摔着了。
不多时,脑海中便全被陆闻给占了去,陆莹这便要走她也没了心思多留,待陆莹走了她便能去查看陆闻的状况了。
沈南枝也未曾意识到,自己在一直心心念念的友人出现时,竟满脑子想的是旁的事。
“快点呀。”陆莹一声催促,沈南枝这才回过神来。
虽是心中被别的事所牵挂,但也仍是十分郑重地将怀中的皂角取出来递给了她:“一点小心意,莫、莫要嫌弃,那笔钱我也会……”
“谈钱多伤感情,别说了,我先收着你的心意了,多谢了。”陆莹一把接过,一点也没沈南枝这般客套,扬起唇角笑了笑,显得娇媚又明艳。
沈南枝心头一暖,有了这层不一般的关系,只觉陆莹在自己心里更好了,重重点了点头,也回了一句:“不客气,我只是我应该做的。”
毕竟她也帮了她很多啊。
陆莹哪知沈南枝都快在心里把她夸上天了,手里掂了掂皂角,这便揣进了兜里,没再多留匆忙道了一声“先走了,下次聊”,这便转身又离去了。
直到陆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沈南枝这才忙不迭跑到窗边往下看去。
下面是茶馆的大厅,时辰还早,仍是没有别的客人,但却有大扫的小厮来回走动,可却不见陆闻的身影,更甚那些人都好似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仍在干着自己的事。
陆闻呢?
沈南枝心头一跳,在楼梯口瞧见已是下了楼转身绕去别处的陆莹后,匆忙提着裙摆一路奔下了楼。
“方才、方才那个……”沈南枝逮着一个小厮就匆忙发问,可又不知如何描述。
莫不是要说一个从楼上跳下来的人吗,这也太离谱了。
那小厮却是瞬间明白了过来,伸手指了指另一边:“在后院呢。”
沈南枝一听,忙不迭有了动作,道上一句“多谢”便匆忙奔去了。
茶馆后院,陆闻□□坐在石凳上,脸上神色看不出喜怒,却是隐隐带着一股叫人难耐的压迫感来。
他目光轻轻扫过一旁站着的宋时钦,语气不悦道:“你知晓我上楼了,还放她上来干什么?没事找事做?”
宋时钦一脸无奈,揉了揉眉心也是烦闷:“苍天可鉴,人有三急,我去茅房了,是此前不知你来,便吩咐了小厮待她到了就领她上去,哪知道她来了,你正巧就在雅间里。”
陆闻说不上很是气恼,但也的确被好生折腾了一番,双唇紧抿着一条线不说话,宋时钦见状倒是扬了扬眉:“怎的,和你嫂嫂在屋子里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是叫她给看见了吧?”
陆闻一记眼刀射去:“都说了,她不是我嫂嫂。”
宋时钦余光瞥见后院门前一道身影,压根不去面对陆闻的狠厉视线,唇角一勾,笑道:“你说不是便不是吧,喏,你家小娘子来了。”
几乎是宋时钦话音落下的一瞬,陆闻满脸沉冷之色变化迅速到叫人都没来得及反应,更是未叫还未入院的沈南枝察觉分毫。
下一瞬,那方才还一脸淡漠的男人便皱起眉头咧着嘴,嘴里痛呼道:“嘶——太疼了,你别碰,我伤得不轻啊!”
宋时钦一脸震惊看着眼前演技浮夸的男人,还能有人自己说自己伤得不轻的吗,他可是一根寒毛都没碰他的啊。
一转头,便瞧见闻声而来的沈南枝瞪大眼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宋时钦嘴角抽搐,下意识退后了半步,便见沈南枝压根就没功夫注意他,满脸担忧奔了过来:“陆闻,你怎么样了!”
第58章
“疼……”陆闻扯了扯嘴角, 皱着眉头抬眸看了眼沈南枝,又好似极为体贴关怀地沉声问道, “你办完事了?”
这话语说得轻飘飘的, 没有分毫重量,陆闻恰到好处地将自己拿捏到了一个下至位,好似一个被爱人忽视了的小可怜, 落了一身伤,还不忘关怀她的正事。
本就担忧不已, 再瞧陆闻这一副可怜又体贴的模样, 沈南枝心底的愧疚被彻底拉大,哪还顾得上一旁还站着个宋时钦, 快步奔到陆闻跟前拉住了他的胳膊:“你怎么样了, 可是摔到哪了, 还在这坐着干什么,快唤大夫来替你看看啊。”
陆闻眸底的一抹狡黠被很快掩藏在暗处, 视线若有似无地扫了眼一旁碍眼的宋时钦, 便虚声道:“回去看吧,在此也多有不便。”
这话一出,沈南枝才意识到宋时钦还在场, 忙不迭又转头对他道:“抱歉先生, 今日给你这添麻烦了,可有砸坏什么东西,实在是非常抱歉,我、我……”
“无事。”宋时钦摆了摆手, 满眼无奈, 陆闻显然是要把人给直接带走的架势, 好不容易逮着沈南枝能够帮他应付下陆莹, 看来这招是行不通了,他也只得开口道,“这位公子身手敏捷,什么都未砸坏,安稳得很,沈姑娘不必忧心。”
宋时钦将“身手敏捷”四字咬得重了些,话里话外都不想顺着让他着卑劣的小把戏得逞。
这话一出,陆闻在沈南枝身后猛地抬眼朝他瞪去,宋时钦摆明了是要拆他台,他不得不承认心底慌乱了一瞬,生怕自己刚演上没多久的戏就这么破了功。
但沈南枝却压根没明白他话里的深意,只听宋时钦道没有损坏东西,这便松了口气,也不再耽搁,忙回身探手扶住陆闻,嘴里低声道:“那便不多叨扰先生了,今日多谢你让我在陆莹的雅间内等候,东西我已送到了,我便先带他回去了,告辞。”
宋时钦一愣,张了张嘴,一时没明白沈南枝所说的“陆莹的雅间”是为何,陆闻起身时便朝他扬了扬眉,警告和得意之色并在,他又抿了抿唇,没再多说什么了。
这两人,哪还有他插得上手的份,他自己的稀饭都还未吹凉,还是莫要多管闲事了。
沈南枝紧张地扶着陆闻一路绕出了茶馆的后院,陆闻脚下步子虚浮,像是将身子大半重量都朝她这头压了来,但实则还是顾及着沈南枝没什么力气的身子,不敢把她给压狠了。
但两人身体仍是贴得极近,即使陆闻已是收敛了些,沈南枝还有些难以承受这重量,没几步便喘上了粗气,却想着陆闻定是伤势严重,压根不敢放松分毫。
直到走到停在茶馆外的马车前,本还在闲着无事打盹的翠燕顿时惊醒了过来,一见两人这姿势,便瞪大眼惊呼道:“主子,您这是怎么了,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方才不还好好的,怎就进去一会就……”
沈南枝一边扶着陆闻往马车上去一边快声道:“他从茶馆的二楼摔了下去,快回府,先唤大夫来。”
翠燕“啊”了一声,惊愣地看了看陆闻,又惊愣地看了看不远处两层楼高的茶馆:“从,这个二楼吗?”
“嗯啊,快启程,别耽搁了。”沈南枝点了点头,没躲注意翠燕讶异的神色。
翠燕张了张嘴,心里嘀咕着,这般高度对于陆闻来说不是轻轻松松吗,怎就摔下来了,还这样一副伤重的姿态。
可陆闻除了姿态似是伤重的模样,那面目表情却全然没半点异样,轻松淡然得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仅是想借着机会往沈南枝身上靠。
阿国看了一眼,这便拉了拉翠燕的衣角,翻身上了马车,缰绳一抖便驶着马车朝山上而去了。
翠燕坐在马车前憋了一阵还是忍不住回头朝里头开口问道:“沈姑娘,主子怎会突然从茶馆二楼摔下来了?”
马车内沈南枝刚放稳了陆闻的身子,被翠燕这般一问,手上动作顿时一僵,面色也不自然地泛起红晕来,思及方才在茶馆雅间中发生的事,便支支吾吾半天解释不出个所以然来。
“翠燕,别多嘴。”马车外传来阿国的沉声。
翠燕嘟囔了几句,声音太低叫沈南枝没能听清,脸上的红热却是更甚了,一旦想起那些画面,便怎么也挥散不去。
身侧突然凑来些许温热,陆闻身子前倾靠近她,目光落在她绯红的脸颊上,又低又沉道:“翠燕问你我是如何摔下去的,怎又脸红了?”
上扬的尾音像是带着几分逗弄的意味,沈南枝却是霎时回头,忙不迭按住了陆闻的肩膀:“你快坐好,别动着伤口了,还不知是否有伤到骨头,待大夫看过后才知晓,可别错了位,很快就到了,你再忍忍。”
本是起了逗弄的心思,说出了逗弄的话语,却并未得到意想之中的反应。
陆闻定着眼眸直直看着沈南枝,身体被她不由分说却又动作轻缓地靠回了椅背上,她满脸担忧,神色认真,丝毫不在意他的玩笑话,满心都在想着他的伤势。
胸腔像是突然被什么情绪充满了,酸胀又绵软,泛起些许痒意,却怎么也挠不到,他被人无比重视地放在了心上。
他想起叫沈南枝误会了去的那个乌龙,她错把陆莹认成了那位与她通信的友人,陆闻不傻,即使以往大多都不怎细看沈南枝寄给他的信,但从简短的信件和偶尔宋时钦带来的只言片语中也能知晓,这个通信的友人于她而言很重要。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与她互通了心意之后他才可笑又幼稚地无法抑制自己与自己吃醋,他担心那个与她素未谋面的身份在她心中更重要,他担心那个身份在她心中会有不同于别人的特殊存在。
可她分明知晓了那人是陆莹,却并未在那屋中待许久,方才的字里行间中都将陆莹一笔带过了,好似期待已久的会面就这样沉入了无关之事中。
唯有眼前的他,在她心里占住了分量。
陆闻忽的有些慌乱了,头一次因着自己所做的卑劣之事而感到愧疚,不想继续装下去了:“不是的,其实我……”
“靠好了,别乱动。”陆闻刚一有动作,便又被沈南枝给按了回去,板起的脸色是她少有的气势,而后她又缓和了语气,微垂眼帘道,“方才是我做得不妥,我实在是太慌乱了,一时间也没能想那么多,你也真是的,那般高的地方,怎说跳就跳,若你当真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