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行李不多,林翘还准备了一包特产让他带回去,怕他拿着沉,只拿了些最精华的海参干、鲍鱼干、松茸片、羊肚菌之类的,还有给小赋带的能直接入口的香蕉干、虾干等零食。
贺云岫给老两口一人做了身新衣服。
一直盼着林培源回城,现在林翘还挺舍不得,五个孩子比她还舍不得姥爷走,从学校跟幼儿园回来就往林培源那儿跑。
出发的前一天,晚上大家要一起吃饭,顾凛跟林怀宣都有工作要忙,但两人都往家里拎了海鲜,顾凛拎回来的是青花鱼跟象拔蚌,林怀宣拎来的是九节虾。
下午林培源来的早,林翘问:“爸,回城后你有什么打算?”
在岛上单调乏味地生活这么多年,林培源有很多事情要做:“回去之后应该会恢复工作,写了这么多年的书最好能出版,再过几年就退休了。”
“爸,妈之前一直很担心你在农场过得不好,托各种关系让你过得好一点,就是这回你回城,她也是多方奔走,她说话可能不太好听,但一直都很惦记你,她是最关心你的人,比谁都期盼你回城。”林翘说。
这些年林培源跟许曼栀没有书信往来,都是林翘写信跟她妈联系。
“这些我都知道,像我们这种情况,一旦离婚,很多就是真的离了,生怕会被连累,像你妈这样有情有义的人不多,这么多年,你妈一定也过得很辛苦。”林培源说。
“你们会复婚吧,你对我妈说点好听的话,她应该愿意复婚。”林翘说。
“等我落实工作就跟你妈复婚。”林培源很期待以后安宁平和的生活。
“你要是多关心我妈,多说些好话,我妈会很高兴的,她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林翘说。
林培源很感慨地说:“我跟你妈的生活一塌糊涂,没给你们做好的表率,儿女倒都过得不错。你们都夫妻和睦,我跟你妈也就放心了。
还有,这么多年咱们家能够安稳,全是顾凛的功劳,再多的感谢的话我说着也生分,你跟他好好过日子就行。”
林翘点头:“爸,我知道。”
林培源又说:“我其实一直很担心影响到顾凛的工作跟前途,现在咱们家的情况不会影响到他,现在我们都可以放下忧虑轻松生活。”
姥爷一来,兜兜三兄妹就跑去找贺云岫,这时候五个孩子跟贺云岫一块进了院子,小树大声喊:“爷爷,去赶海吧,等你回青城了家里离海边远,你也不一定会去赶海。”
“去吧,姥爷。”几个小孩一块央求着。
“姥爷,我舍不得你走。”北北说,大眼睛忽闪着,快要掉金豆了。
小姑娘毕竟心软,蜜蜜也说:“爷爷,我也舍不得你。”
三个男子汉倒是矜持一些。
看着五个跟豆芽一样蹭蹭长的孙辈,林培源感慨不已,孙儿绕膝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不知道以后啥时候能再见到这些小家伙。
“我也舍不得你们,咱们一块去赶海吧。”林培源说。
贺云岫比林翘看孩子仔细的多,她可不放心这么多小孩跟着姥爷去赶海,她说:“我跟你们一块去。”
林翘知道他们不会回来太早,就说:“那我留下做饭,你们尽量早点回来,晚饭我要做松茸炖鲍鱼鸡,小树跟兜兜,你们先帮我杀只鸡。”
小树打开鸡窝门,走进狭窄的鸡窝,撒了把玉米粒,趁鸡低头吃食,眼疾手快,稳准狠,很轻松地抓了一只公鸡。
兜兜提来沸水,浇在鸡身上,俩人趁热一块动手拔毛。
贺云岫笑着说:“看他俩干活比咱们还利落呢。”
林培源看着俩孙子欣慰的不得了,学习成绩好,生存能力还强,啥都会干。
处理干净,他们才出发去赶海。
等一群人赶海回来,兜兜举着两只比他手大得多的海战车说:“今天运气好,捡到两只超大的海战车。”
除了鲍鱼鸡,林翘还做了烤青花鱼、蒜蓉粉丝鲜虾煲、爆炒象拔蚌,她说:“姥爷回到青城就不方便吃到这么新鲜的海鲜,晚饭以海鲜为主,海战车最鲜甜了,正好加个菜,蒸着吃。”
兜兜熟练地清洗海战车,又用筷子在尾部捅进去□□,边做边吐槽说:“我妈别看做了多年海鲜,可她看到这种长得丑个头大壳又硬的又凶悍的海鲜还是发怵,以前处理海鲜的活都是我爸干,现在都是我来做。”
南南举起手说:“我也可以做。”
林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说:“可是我做海鲜的水平是一般人达不到的。”
小树说:“对,姑姑做的海鲜最鲜美。”
蜜蜜说:“我爱吃姑姑做的饭菜,还爱吃妈妈做的。”
南南说:“就是,妈妈做的饭菜最好吃。”
北北说:“我没下过饭店,但他们都说妈的水平比大厨强。”
兜兜说:“那倒是,我妈的水平天下第一。”
贺云岫跟林培源在一旁笑。
林翘说:“行了,你们几个可别夸了,再夸我有压力发挥失常饭菜就不好吃。”
等晚饭快要做好,顾凛跟林怀宣这两个大忙人才进了院子。
兜兜说:“爸爸跟大舅你们回来的可真巧,正好赶上吃晚饭。”
吃过晚饭,林培源跟顾凛单独到兜兜跟南南的房间聊天。
林培源说:“你二十八岁就已经是团长,这么多年又负责重要的建岛跟守岛工作,勋章得了好几个,可职位仍原地踏步,没有正常升职,应该是林家影响到你了,我真过意不去。”
顾凛完全不在意,说:“爸,我的工作比较特殊,当时本来就是以被发配守荒岛的名义来的,不升职也正常,再说我也不太看重职位。”
林培源心有愧疚:“你本来有大好前途,是你个人比较豁达,但总让人唏嘘。”
顾凛说:“承担重要工作,有林翘跟三个孩子陪在身边,我就觉得挺好。”
“我很欣慰你能这样想。”林培源说。
反正他觉得有热爱的工作,儿女绕膝,家人都健康平安就好。
顾凛提前几天给他买了火车票,第二天一大早,林培源跟着登陆艇,意气风发地出发离岛。
沐浴着朝阳,他向儿女们孙辈挥手告别,看着初升太阳的万道光芒,他想林家的光明也来了。
——
预想过无数种与许曼栀再见面的方式,或许生疏、或许尴尬,或者欣喜,或许很快能再次熟悉起来,但他的想象力实在是太匮乏了,无论如何他都想不到许曼栀竟然“失忆”了,她认不出他,不认识他,当他一再表明他就是林培源,她认为他是冒牌货。
唯一让他觉得欣慰的是,许曼栀还是很仁慈地“收留”了他,家里四间房,原本林怀宣两口子住一间,小赋住一间,许曼栀住一间,留一间屋做客厅兼做厨房,早在他回家之前,小赋就跟许曼栀住一间,专门收拾出了个房间给他。
不过别的事情顺利的超出他的想象,先是恢复原职,然后落实政策补发这么多年工资,去领工资这天,许曼栀就在单位门口等他,等两人走到人少的地方,许曼栀马上问:“补发多少?”
她了解下放回城人员政策,自然希望林培源能拿回所有属于他的东西。
林培源很激动,他伸出一根食指:“这个数。”
“一千多?”许曼栀问。
“多个零。”林培源说。
许曼栀松了一口气,林家已经好久没见到这么一大笔钱了。
他每个月都有口粮,因此并没有发全额工资,大致发了不到七成,有一万多块,可以说是意外之喜。
另外缺失的这些年都计算工龄,他感觉非常满足,在工作上没什么可奢求的。
比钱更重要的是,他被组织重新接纳。
林培源说:“这些年,我有口粮,日常花销不多,都是怀宣跟林翘在接济我,这笔钱我打算分给他们。”
许曼栀说:“他们俩手头也有钱,这钱咱们给他们攒着。”
夫妻俩溜达到菜站肉铺,买了鸡鱼,做了顿丰盛饭菜庆祝。
工作步入正轨,只是总会有缺憾,他心心念念回城,本以为回城后会过上平静、安宁的生活,许曼栀不认他这件事让他格外苦恼。
很快,林培源就寄信给林翘,他现在平反,信件不再需要审查,林翘也就可以跟家人写信寄东西多联络。
信里写:“我余生所念不过是回到青城,跟你妈一块安度晚年,从此现世安稳。你妈为了我回城,一直积极奔走,费尽心血,因此我也能提早几年回城,我感激不尽,愿意以余生给她补偿。然后,你妈她压根就不认识我!”
“你妈心心念念的人是林培源,可她记不起、认不出我就是林培源,她说我糊弄他是冒牌货,我在他的记忆中像是被擦除。你们一定跟我一样会认为你妈身体或精神出了问题,不,她健康的很,记得所有人和事,除了我。”
字里行间,可以看出林培源很困扰。
林翘两口子跟林怀宣夫妻俩凑在一块研究这封信。
林怀宣说:“说白了就是咱妈不认咱爸呗。”
林翘很不厚道地笑出声来,说:“既然妈身体没问题,那就没啥可担心的。”
“你还笑得出来?”顾凛说,“你看你爸都急成啥样了!”
不过媳妇笑个不停,他也被带动得勾了勾唇角。
林翘说:“我们家最关心我爸妈夫妻关系的是我,大哥二哥对这些事情都不太敏感,妈用了三十年跟爸斗,一直都很困扰,现在可能是妈心灰意冷懒得理爸,我怀疑咱妈是故意假装认不出爸。”
“有可能。”林怀宣说。
贺云岫很惊奇:“咱妈还能这样?”
“这信怎么回?爸还等着咱出主意呢。”林翘问。
顾凛说:“让咱爸好好表现吧。”
林怀宣深以为然,说:“你就在信里写建议咱爸多做几顿饭,带妈去看电影,给妈写诗,一块去海边看日出日落,冬天多在屋里养点水仙腊梅,没准妈能想起他来。”
林翘拿出信纸,说:“好,我就这样写,可他们俩都五六十了,还能做这些浪漫的事儿吗?”
林培源说:“现在爸可能没这份心思,可他年轻时可是风流才子,他能做的我们想都想不到。”
顾凛说:“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林翘,你要浪漫吗?”
林翘边写回信边说:“我就关心咱们一家每天都吃饱了没有。”
林培源很快收到回信,只能像子女求助的他收到的回信里竟然写:“爸,说不定是你没达到妈心目中期待的丈夫的标准,她才不认你,你一定要好好表现……”
甚至连句安慰都没有。
林培源:“……”
这是啥闺女儿子!
第53章
林培源的建筑师的书稿已经完成,出版社这些年出版的建筑类书籍也很少,现在逐步恢复出版工作,马上跟他联系谈出版的事儿,他就拿着书稿去了出版社。
出版社的王总编是他多年好友,粗略翻了他的手稿后说:“林所长,我们收到一份建筑史的书稿想要出版,我知道你在写建筑史的书,就想问问你情况。不过我就这么粗略一看,你的书稿跟那份书稿在前半部分有不少雷同之处。”
林培源神色微动,立刻想起曾经把书稿“借出”的事儿,把陈年旧事说了一遍,他说:“那份书稿的作者是不是姓郝?”
“是,是。”王总编忙不迭地说:“郝建现在在外省建筑局,可能是觉得咱们出版社名气大,或者别的出版社不出才拿到我们出版社来,我早就发现书稿后半部分跟前半部分相比大失水准,好像不是一个人写的,原来还有‘借’书稿这回事。”
“我能看看郝建的书稿吗?”林培源问。
一般来说,他们不会把作者拿来的书稿给人看,可是两人有多年交情,王总编把书稿拿给他。
林培源随意翻了翻,痛斥:“真是无耻,他肯定把我的书稿都抄了一遍然后特意做了修改,三分之二的内容能看出抄袭痕迹,你看,这些都是我书稿中的观点。”
“还真是,根据他书稿后半部分的水平,这些一看就不是他自己写的,真是可笑,我做了这么多年出版都没遇到这样的事儿,滑稽、荒谬。”王总编完全、绝对信任林培源,原本就对书稿存在一些疑惑,现在完全解释的通。
他没有半分犹豫,没有半分质疑。
“你们出版社怎么处理这种情况?”林培源问。
王总编跟林培源交情匪浅,再说他非常正直,丝毫没犹豫,马上就信誓旦旦保证:“当然不会出版,出版社不会助纣为虐,我们拒稿一般都会非常委婉,这次我就会直接跟他说明他的问题。”
“老王,我想给他留点脸面不直接找他上级,那就麻烦你递个话,跟对方说要是执意剽窃出版的话,他的上级马上会知道他的恶劣行径。”林培源想了想,选择了一种比较柔和的处理方式。
“你放心,老林,这中间人我当,这话我一定会带到。他的书稿,我们出版社也绝对不会收。”王主编说。
回家路上,林培源感慨颇多,要是他还没回城,那剽窃作品是不是就出版了?
都是许曼栀帮他跑前跑后,他才能提前平反。
他现在对许曼栀充满热爱与感动。
回到家后,儿子一家三口回娘家,许曼栀正在做午饭。
“曼栀,多谢你为我跑前跑后,我才能提早平反回城,你为我做过的事情我都知道,我会用余生补偿你,回报你。”林培源感激地说。
听到感情如此充沛的声音,许曼栀很诧异:“你哪根筋搭错了,回来就说这些话,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林培源就不会这样说。”
瞥了眼他手里拿的手稿,许曼栀又问:“出版的事情谈的怎么样?”
林培源看向许曼栀,坚信她没有失忆,也是关心他的,这不机会来了,他刚好可以示弱看看她的反应。
于是他用遗憾的语气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边说,目光一瞬不瞬地看向许曼栀,对方竟然毫无反应!
难道她真的失忆了?
一点都不关心他!
许曼栀表现平静,可愤怒的小火苗已经燃起来了,林培源下放期间一定是吃了很多苦,谁那么厚颜无耻,本事又那么大,敢剽窃别人的书稿出版!
还有没有天理了。
现在林家的境况今非昔比,林培源平反她就没那么多顾忌,大环境也宽松得多,她一定会为林培源讨回公道!
“那人在什么单位上班?”许曼栀沉声问。
“外省建筑局城市建设处。”林培源回答。
只问了这一句,对方便不再说话,林培源只好自己说:“曼栀,你怎么看?”
“吃饭。”许曼栀说。
林培源只好去拿碗盛饭,说:“好吧,吃饭。”
吃过午饭,见许曼栀又是换衣服又是梳头,穿着皮鞋衬衣,把自己拾掇得格外精神,林培源问:“你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