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断桥上的瞎子半仙说得没错，她要改运就得改名。
但是她还是挺直背脊，高声地对那两个值守弟子道：“小女子韩晨曦，特来……”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脑子飞速旋转，接着道：“退婚。”
当听到“韩晨曦”三个字的时候，那两个值守弟子已经举起了手中的剑，但“退婚”两个字一出口，他们显然被这一手不按常理来的牌面给弄懵了。
二人面面相觑，似乎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宗主是说过，韩晨曦来拜师就立刻赶出去。
但别人是来退婚的呀，将她赶出去，不就是代表白氏拒绝退婚了吗！
题型已经变了，解法是不是也要跟着变……
打铁需趁热。
韩晨曦见他们已经动摇，当即从储物袋里掏出月牙形的碧玉珏，耀武扬威地在二人面前晃动：“唉，反正我已经穷困潦倒，不如将这个玩意转卖给感兴趣的女修……我相信一定能拍卖出一个好价钱。”
两个值守弟子愤怒地盯着韩晨曦，满脸写着“你是魔鬼吗”，而后又互相确认了一下眼神。
如果真成了这样，那祁月师兄大概能剥了他俩的皮。
于是二人十分不情愿地扭动身子，让开了一条路，并且传音给了谷中的长老。
不多久，便来了一个瓜子脸、高挑身形的女弟子。
韩晨曦悄悄打量，但见此女子五官精致，气质清绝，生了一张讨人喜欢的初恋脸，绝对是世间少有的清纯美人。
她礼貌地对韩晨曦行了个平礼，道：
“韩姑娘，无垠殿长老们有请。”
韩晨曦也连忙向她还礼，跟着她的步子朝水云谷的无垠殿走去。
一路上，这名叫白霖的女弟子，简单地跟韩晨曦介绍了水云谷的情况。
水云谷现在只有四位长老，原来有几个长老修为突破化神，已经飞升仙界了。
这四位长老分别住在三个不同的地方――听风阁、剑舞轩、寒香舍。平日里若有重大事宜，都会集中在无垠殿。
韩晨曦正在纠结“四个长老为何要住三个地方，难道是空房间不够”的问题时，白霖已经在给她答疑了：四位长老的其中之二，便是宗主夫妇――白显山和唐宜君，住在舞剑轩。
另外一位也是赫赫有名――当年惊才绝艳、修仙界的翘楚白慕云。不过这是个怪人，虽然修为早早地到了化神后期，却不想再更近一步了，日日摸鱼，只为了在凡界游戏人间。
韩晨曦听到这里脑子便嗡嗡作响。
这位白慕云，不就是苏含烟故事里的渣男吗？
从白霖的语气里明显可以感受到一种嫌弃……
果然，这渣男仗着自己的硬件条件，应该没少干缺德事。
白霖似乎不想再多讲他了，话锋一转，又说到最后一位女长老――任清霜。
这位长老是人如其名，平时不苟言笑、性子孤僻，从来不喜欢与任何人打交道。
因此，她连弟子都懒得收了，唯一的弟子还是她自己的亲生女儿。两个人住在听风阁，与世隔绝，还布上了结界。若有门内弟子事情通知她，必须用传音，不能踏足听风阁半步。
当然，白氏中最有名的不止这四位长老，还有就是被誉为“仙门双璧”之一的白祁月。
对于白祁月，白霖没有多谈，应该是怕韩晨曦尴尬。
她说完四位长老便开始叹气：
“外人觉得我白氏人才辈出，在仙门六世家也可以称得上首屈一指，但如今只有宗主夫妇还在尽职教授徒弟，任师叔一个徒儿也不收，而慕云师叔老是让弟子们自学，他自己天天见不到踪影……唉，白氏未来堪忧啊……”
――呃，白霖姐姐，虽然你是在吐槽长老们，但我听起来是在高级劝退诶！
韩晨曦正在心里打着小九九，突然发现她们已经到达了无垠殿。
门口两个弟子见二人前来，便一面笑着跟白霖打招呼，一面为她们打开了雕花木门。
无垠殿内的情形随着门扉的开合伸展开来。里面曦光落地，一片敞亮。古铜色的花梨木案几和檀木靠背椅，整齐交错。
还没入内，便觉茶香舒卷，水汽氤氲。
韩晨曦只往厅内飞快地扫了一扫，立即恭敬地垂下眼来。
正面坐着一个手扶铜鎏金拐杖的八字胡短须老伯，仙风道骨，神采奕奕，目中含威。一望之下，便知道是宗主白显山。
他旁边坐着一位慈眉善目的中年妇人，大约就是宗主夫人唐宜君。
最左手边是一个红衣男子。他披散着长发，坐姿慵懒，顶着韩晨曦打量的目光毫不回避，还抛出一个媚眼来。
黛眉如柳，凤眼藏锋，好似看尽人世流离。朱唇含笑，肤白如脂，一凝眸百转风流。
啧啧啧，真乃妖孽。
她总算知道为何苏含烟能栽在他手里了。这等极品美男，还处处显露出“会撩”的气质，意志力薄弱点的顷刻就沦陷。
或许是因为先入为主的观念，此时任他再美貌惊人，韩晨曦也只觉得他是个轻浮的渣叔。
最右手边是一个白衣的清冷女子，看到韩晨曦进来，眉毛都不动一下。仿佛这进来的不是人，而是冷空气。
韩晨曦也不打算跟他们绕弯子，麻溜地将碧玉i掏出来，恭敬地呈上：“小女子韩晨曦，自知品貌粗鄙，配不上白氏子弟，而今特来退婚。请各位长辈成全。”
这话说得多顺耳，听得宗主和宗主夫人笑容满面，道：“孩子你过谦了。以前总有些关于你不好的传闻，如今见了，才知道谣言不可信。”
很好，只要再说上几句好话，说不定就能顺势拜入门下了！
但不和谐的声音总是在气氛融洽时响起：
“小晨曦真的是太谦虚了。打从你进来起我就瞧着，虽然你其・他・地・方都配不上我儿，不过脸蛋还凑合，勉强登对。”
呃大叔，你这是在夸人还是损人啊！
韩晨曦默默地告诉自己“不气不气，佛系佛系”，然后笑着道：“前辈也一样。脸蛋还凑合，秉性就发育得不均衡了，配不上您那张脸。”
糟了，一不小心就怼上去了！
这是在面试场，怎么能随便怼HR呢？！
宗主白显山连忙咳嗽了两声，缓解了这尴尬的局面，又道：“孩子，我知道你为何而来。这些日子你辗转各个仙门，是吃了不少苦处，但也有一股韧劲儿令人佩服。如今你鼓起勇气上我们白氏来，我再怎么也要给你一个机会。”
说罢，他环视场内其他几个长老：
“收不收你，也不是我一人说了算，还需要白氏长老们一同抉择。”
白显山说完，宗主夫人唐宜君便率先表态了：
“我是赞同的。短短时日，这孩子能成功筑基，可见其心智坚韧，前途不可限量。”
韩晨曦感激地拜了一拜。
果然是夫唱妇随的好妻子。这样子夫妻绑票，她一下就有了两票，开局颇为有利。
坐在右手边一直没讲话的任清霜，此时冷冷地看了韩晨曦一眼，看得她直打哆嗦。
“不允。”
韩晨曦蓦地背心一凉。
啊？
这么快二对一……
不带这么玩吧。将她的命运交给一个渣叔，而且是刚刚怼完的渣叔！
嘤嘤嘤，渣叔求放过……
那白慕云无比开心地坐直身子，冲着韩晨曦露出一个微笑。
韩晨曦吓得低了头，准备接受他的判决，啊呸，接受他的决定。
“哎呀，该如何是好呢。我白慕云平生最爱绝色女子了，虽然小晨曦还不够格，但是你可以撒撒娇，说不定我就心软了呀~~~”
――滚你丫的，老娘可以撒泼你要看吗？
“诶，怎么不说话呀。算了，我还是对好看的女子没辙的，就勉为其难地……”
韩晨曦竖起了耳朵。
“勉为其难地不赞同吧~~~”
他说啥？
不同意？
不同意你勉为其难个毛线啊！
“再好看的女子，心肠不好，我都喜欢不起来。”白慕云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不过眸子深处却有一股锐利的光。
韩晨曦再次默念“不气不气，佛系佛系”，然后彬彬有礼地对白显山道：“白宗主，如今是二对二，最后该如何定夺，还请宗主示下。”
话说你们长老机制居然是双数，那不是决定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平票吗？决策效率如何高的起来？
白显山幽幽地叹出一口气，抬头问白霖道：
“祁月回来了吗？他如今已经成功结婴，按规矩是可以晋升为长老的。”
白霖笑着回答道：
“师父，祁月师兄中途办了点事，现已经回来了。他刚到无垠殿门外，说有要事请各位长老准予。”
“好好好，快让他进来。”
“是，师父。”
众人听到白祁月回来，都不由自主地露出欣然的笑容，顺便将不屑的目光分了点给白慕云。
“此次要不是某些人，祁月又如何会遭这等罪，险些结婴失败。”
刚刚结婴……从外面回来……还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韩晨曦则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有一种“关节都噼里啪啦地衔接上了”的即视感。
如果她的预感是真的……
不会吧，这么赶巧？
此时，雕花木门再次开启，从曦光中走来一位丰神俊朗的少年，墨勾剑眉，灼灼桃花眼，身如玉树气若虹。
此般容颜冠绝，世间再无第二人。
韩晨曦转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冲少年艰难地露出八颗牙齿，眼睁睁地看着他从吃惊进展到面色铁青。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第18章 安身
她早就应该猜到，这世间哪来那么多被万千女修宠爱的美少年，转来转去，还真是同一个人。
诶诶，等会儿，贵圈关系有点乱，让她捋捋。
少年就是白祁月。那将他塞进箱子的鬼父就是白慕云。
而苏安是苏含烟和白慕云的儿子。
我勒个去，搞了半天，白祁月和苏安是失散多年的同父异母兄弟！
怪不得白祁月二话不说就把苏安带回来了，原来其中有这么一层关系。
那白祁月和她一起听故事的时候，还装得那么平心静气，其实早就明白是他爹造的孽了！
阔怕阔怕。
这边的白慕云见了儿子的神情，便立刻敏锐地捕捉到了不寻常的气息。他顷刻变身为八卦挖掘机，连声追问道：“怎么，月儿你认识她？”
――可不咋地嘛，咱俩老熟人了！
白祁月一脸凉飕飕，不知道的还以为那边的任清霜才是他亲娘：“不认识。”
看这睁眼说瞎话的劲儿，生怕她要拉关系、走后门似的，太令人心寒了！
说什么不认识，她偏偏要拆台：
“嗯嗯，是不认识。我将他从箱子里掏出来，然后和他关在四方金钟里十天，相当于萍水之交，还谈不上认识。”
白祁月的脸又黑了几分。
但他爹看热闹不嫌事大呀，听到这儿立刻挥动着小拳拳，满脸亢奋道：“月儿，箱子是小晨曦打开的，但是你那封印是咋回事？是不是她解开的？”
白祁月&韩晨曦：“不是。”
这段黑历史，大概是他们两个都想忘记的，所以飞快地形成了第一次默契。
白慕云并没有明显失望，对他而言，封印打开了就是既成事实，对象是谁并不重要。他依然搓着手，继续追问道：“那是谁？我都放话出去了，她不可能不来水云谷认领夫君呀！”
白祁月略带愠怒地瞥了韩晨曦一眼，吓得她立马高声表明心迹：“白宗主，最后一位长老也到了。那我特地来白氏拜师的事情，可以有结果了吗？”
――意思是，我是来拜师的，不是来认领你的！
十分会察言观色的白显山，这才从乱糟糟的局势下反应过来，赶紧强行中断刚刚的话题，对白祁月道：“祁月，韩姑娘是来白氏主动退婚的，你别为难她。对了，她想成为白氏的外门弟子，如今两人反对，两人赞成，我的意思呢，是让你也来做一个决定。”
啊？你说他也有投票权？
而且是最后一票！
宗主啊宗主，下次重要事情要早说，知道不？
真是命运弄人，想不到最终她的面试结果，竟然捏在这个人手里。
韩晨曦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小狗，可怜巴巴地望着白祁月，只希望他看在那么多天共历生死的面下，能打一个人情分。
然而白祁月却冲着她冷笑一声，道：
“原来你就是澜山那个毒害同门的女人。这样的人怎么能留？”
呸，老娘是什么样的人，一起同患难十余日，你还不知道吗！
韩晨曦咬牙看向他：
“你摸着良心，说一句公道话。那些时日你认识的我，到底是什么样子。”
这些天，她奔波于几大世族，受了多少屈辱，挨了多少白眼……直至今日，好不容易才在白氏争取到一线希望。
如今，她只想求一句实话而已。
但白祁月依旧冷言冷语：
“没什么好说的。你贪生怕死，见利忘义，多次置我于险境。如今背弃誓言来到水云谷，可谓居心难测。”
“这就是你所看到的我？”
她耳中刺痛，连质问听起来都十分无力。
白祁月怔了怔神，大力地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莫名翻涌，缓缓道：“……是。”
好，真好！
呵呵，贪生怕死、见利忘义……
原来秘境里的时日，在你嘴里，就跟狗屎一般不堪回首。
不就是怕她会纠缠不休吗，至于公然践踏她的为人？
别人怎么骂她，她都能浑不在意。但是白祁月，唯独你不可以。
韩晨曦心里突然难受得紧，泪水一拥而上，在她的眼眶中晶亮地打转。
然而她只能拼命睁大眼睛，昂着头，死也不让泪珠掉下来。
座上的白显山见了她的样子，不禁惋惜地轻轻摆首。
无奈白祁月已经做出了决定，他作为宗主也无法再主张什么，只得温声劝慰韩晨曦道：“韩姑娘，天无绝人之路。虽然仙门六世家都拒绝了你，但并不代表其他仙门世家不会收留你……即便寻不到安身之处，也可以做一个逍遥的散修。”
韩晨曦跪下去，俯身对着白显山拜了一拜。
泪水不着痕迹地滴到了地上，当她再抬起头的时候，仍然还是那个满脸坚韧的韩晨曦。
白祁月猛然觉得心底被什么揪痛了一下，空荡荡地难受。
他突然有些后悔了，甚至想上去抱住那个微微颤抖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