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祁月盯了那白瓷长颈瓶一眼:“我不喝酒。”
这神仙水强根骨,复内伤,增修为, 要不是想着你内伤未愈, 能让你占这便宜?
“不喝就算了。我又不是酒桌上的糟老头子, 一心想灌别人酒,”韩晨曦气呼呼地开始逐客,“你走吧, 我找别人喝去。”
白祁月精神一凌, 冷冷道:“你要找谁喝?”
这是需要向你汇报的事项么……
师父――那是不可能的。
师姐――已经睡了。
那剩下的……
韩晨曦木着脸, 盘算了一番自己可怜的交际圈,终于十分不确定地思考出了一个人选:“额, 言师兄?”
话一出口, 就见白祁月阴沉着脸坐到了她对面。
她压抑不住脸上的笑意, 道:“祁月师兄, 不是不喝酒吗?”
他不说话,只是接过酒杯, 仰头一饮而尽。
韩晨曦也举起杯盏。
一杯下肚, 只觉酒香清爽如泉, 醇而不浓。暖暖的气息开始在身体中游走,每一寸肌肤都能感到酣畅淋漓。
果然是好东西。
她又给白祁月满上一杯,推了过去。
月牙倒影在杯中,晃悠晃悠,搅碎一片鹅黄的光晕。白祁月耳根开始泛红,摇头道:“不喝了。”
再好的药也讲疗程,一杯怎么够?
韩晨曦想到此处,执拗道:“至少五杯。算我还你的五颗纳灵丹。”
他皱眉,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抬手接连两杯下肚。
远山做眉,星辰做眼,神玉为骨,银月为面。
好一幅美人夜饮图。
韩晨曦托腮,看他看得有些痴了。
若是那眉心的褶子再平一些,周身的气场再暖一些,就太好不过了。
……
不一会儿,五杯酒总算喝完。
韩晨曦喝了几杯,酒劲儿慢慢上头,也觉着微醺。
她满意地收了鸿光仙酿,站起身,对白祁月道:“今日就到这儿了。师兄请回吧。”
他却坐在原地不动,半晌抬眸,突兀地问:
“你要去哪儿?”
这大半夜的能去哪儿啊,当然是回家睡觉。
韩晨曦还没来得及回怼他,突然被他拉了一把,重心不稳,跌坐到了他腿上。
她急忙推住他的肩,才止住了惯性。但二人的脸,算是贴得很近了。
这时候,她才发现,白祁月的双眸晕染着几分桃色,目光朦胧。平日里那双清冷的眼,如今竟变得销魂蚀骨起来。
真醉了?
她的心狂跳不止,连忙想起身逃开,不料却被他的双臂箍得死死的,一点动不得。
更要命的是,这家伙还呼着酒香,唇贴到她耳边嘤咛:“去哪儿?”
她心尖一颤:“回、回房。”
他手上的力道一紧,将她拉得更拢,声音糯糯的:“不要走。我有话说……”
有话明天说不行吗?
有话好好说不行吗?
韩晨曦挣开了些,低头不敢看他:“师兄你喝醉了,快回去歇息。”
他却似乎没听见她说话,自顾自地道:
“纳灵丹、仙酿,呵呵……你总说要还我……我才有东西还你。”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韩晨曦觉得自己要抓狂了,却怎么也挣不出他怀里。忽然,手里又被他塞进一个冰凉的东西。
她低头一看。
坠着桃色流苏的月牙形碧玉i。
这个,是那日在无垠殿上,她为了退婚还给他的信物。
他一直带在身上?
韩晨曦脑子里乱哄哄的,呆望着他:“还我……什么意思?”
他苦笑两声,抓着她的手腕道:“你还真是个蠢物。既然收回去了,就要履行约定,与我完婚。”
完你妹的婚啊!
韩晨曦想将玉珏塞回去,白祁月却扣着她的手,让她只能将玉珏攥在手心里。
“白祁月你说什么醉话!当初是你让我以心魔起誓――往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纠缠于你。”
他一愣,清俊的脸上闪过惘然。沉默良久,忽然又开口:“无妨。不是你纠缠我,就当是我纠缠你吧。”
韩晨曦:!
什么什么……这是喝醉吗,明明是换了一个人吧!
韩晨曦觉得自己脑子不太清醒。
不确定是不是因为喝高,出现了惨烈的幻觉。
对,这一切都是梦,一场春秋大梦。
趁着白祁月手上松懈,她使出全力推开他,狼狈逃走。
不料她这点修为,在元婴期大神面前就是耍把戏的花拳绣腿。跑没跑掉,反倒被他又拉进怀里。
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忽然一脚踏空,搂着白祁月双双滚进了寒潭里。
水花浪起,又噼里啪啦地砸下来,搅碎了满潭月光。
那寒潭冰冷刺骨,瞬间就让她醉醺醺的神经彻底醒了。
近在咫尺的白祁月眸光迷离深邃。白衣湿透,紧贴在他胸前,勾勒出劲实的曲线。
如玉的肌肤若隐若现,像要撑破薄如蝉翼的衣衫,与她粘在一起。
韩晨曦脑子一片空白,只有愈发急促的喘息,在空幽的潭水中回荡。
“想逃去哪儿?”
他这次几乎是咬上了她的耳垂,低沉的嗓音流入耳中,让她浑身战栗起来。
“我没有……”
没等她说完,那令人酥软的嗓音又贴着脸颊,狠狠灌了进来:“苏小小已经死了。你不要再成天想着他,不要再成天为他难过……”
这天马行空的,怎么又扯到苏小小身上了?
夜空中层云顿开,月光洒在他脸上,美得不像话。
他清冷的眸子变得如同琉璃一般,灼灼光华,好像要将她融化。唇齿间酝酿半晌,呢喃道:“曦儿……我大概心悦于你了。”
她一怔,只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轰隆倒塌,所有的意识溃不成军。
白祁月微凉的指尖拂过她的,不待她有所反应,忽然,整个人覆了上来。
猝不及防,咬住了她温软的朱唇。
与第一次的轻轻触碰不同。
这一回,他带着酒香的气息粗重地游走在耳畔,如掠夺般,索取她唇间的柔软。
她忍不住伸手去推他,喉中不由自主□□出一声娇语:“师兄,别……”
他眸光滚烫起来,微微侧脸,又俯身堵住她的双唇。
一寸一寸,肆意侵夺着口中的气息。每每更换一处,都能带起她浑身阵阵酥麻之感。
明明泡在冰冷的寒潭里,她的脸却越来越红,呼吸急促,几乎要晕厥过去。
整个人都快要化掉了。
然而他却似乎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眸光泛着水色,殷红而模糊。恍惚中,韩晨曦听见她的名字,在他微颤的气息中轻吐:“曦儿……”
下一刻,吻又像雨点般落了下来,在她唇畔轻啄。
她闭上眼。神使鬼差地,抬起纤细的双臂,拥住了他……
刺眼的晨光划破宁静,也晃醒了韩晨曦的睡意。
她努力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竟然在寒潭里泡了一整夜。这养根骨的效果,师父看了都说好。
韩晨曦头痛欲裂。妈耶,这是什么情况?
她推开白祁月搭在她肩膀上的手臂,揉着太阳穴,忽然回想起了喝醉后的……
谁来告诉她,昨夜的一切和那个突然变成妖孽的师兄,都是她的妄想症!
此时,白祁月也醒了过来,正瞪着眼前的情形,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韩晨曦运起灵力,轻轻一翻,跃出了寒潭。
白祁月抬眸看她,有些欲言又止:“昨夜……”
“你喝多了。”韩晨曦面不改色心不跳,早就做好了心理建设。
他冷不丁被噎了一下,又道:“之后我……”
韩晨曦:“你全忘了。”
“不是,我记得在石桌……”
韩晨曦:“你记不起来了。”
白祁月:……
旭日已经从水云谷东边的山头升起,周边的云镀上金光。
韩晨曦望了望身后的方向,焦急道:“师兄你快走吧,等师父出来,你我都药丸。”
白祁月却钉在原地,完全没听进她的话,自顾自地道:“昨夜我虽醉了,心却是明白的。所有的话,皆出自真心。”
韩晨曦的心骤然收紧。
她低下头,咬咬牙:“昨夜我亦喝醉了。你说过什么,全然不记得。”
偷偷抬眸时,却见他变了脸色:“韩晨曦!”
她潇洒地转身,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微笑:“有种你再把昨夜的话说一遍。”
这个傲娇,就算打死他,他也不会将那些羞耻度爆表的话再来一次。
也好,如此便可以敷衍过去。
她实在不想背叛自己的誓言,背叛师父立下的规矩――不可以心仪白祁月。连一丝一毫都不行。
她要一直留在听风阁。全世界都在嫌弃她的时候,唯有此处,愿意接纳她。
白祁月心里像空了一块。他默默上前,拉住韩晨曦的手,像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我……”
顶着他的目光,她不甘示弱地凝眸相视。
染红的耳根,微颤的双唇,眸中闪烁起异样的光晕。
“哇――哇――”突兀的叫声扰了气氛。
红毛鹦鹉不知从哪里蹿出,高亢嘹亮的嗓音响彻山谷:“哇――曦儿我大概心悦于你了,曦儿我大概心悦于你了,曦儿我大概心悦于你了……”
尼玛!
不要拦着,老娘今天就要把它丫剁了,做炸鸡!
第51章 恶人先告状
复读鸡被韩晨曦一个水系法术击落, 然后又双被掐住了脖子。
这骚动,铁定成功引起了任清霜的主意。
任・冷酷无情・杀气腾腾・清霜还有3秒到达战场,请做好准备……
可是白祁月还没走, 像吃了秤砣一样,死不回头:“……那你呢,你作何想?”
没啥想法, 就是不想死。
韩晨曦没说话, 只觉得脑后生风,一股巨大的威压如泰山灌顶。
她的脸瞬间憋成了菜色。
完了,Boss驾到。
金属摩擦地面,伴着噼里啪啦的火花, 尖利地呼啸。任清霜拖着长剑, 由远及近。
一抬手, 将她面前的青石桌砍成了两半。
剑风卷起竹叶,呼啸着扑来,白祁月闪身一躲, 堪堪避过锋芒。
“白祁月, 你好大的胆子, 竟敢闯我听风阁!今日休怪我长剑无情!”
呃,师父, 这家伙来来回回也不止一次了。只不过你都没发觉。
白祁月似乎不爽任清霜此时搅局, 冷冷地看向她:“任师叔不一直都挺无情么。今日不过是寻到由头, 借题发挥, 等着置我于死地吧。”
任清霜面上戾气大盛:“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不是不敢杀,”白祁月轻蔑道, “是杀不了。”
“好, 好, 好!”任清霜寒着脸,接连说了三个“好”,一声比一声杀气更重。
韩晨曦见势不妙,上前抱住了师父的胳膊:“师父,您要冷静!队友可怼,可坑,可举报,就是不能杀。这是游戏规则啊!”
任清霜狠狠地瞪一眼她,立马将怒火转移:
“我还没问你呢!你跟白祁月在这里干什么?那破鸟嘴里叫的是什么?你可是忘了为师立下的规矩?!”
面对这暴击三连问,韩晨曦一脸正气地选择最容易的那个。
她立即双膝跪地,恭敬地拜了拜:“师父的规矩,徒儿不敢忘。嗯……要不要徒儿给您背一遍?”
任清霜居高临下,盯着她,目光一冷:“你没忘?哼,那你手里攥着这个玉珏做什么?”
额……这纯属意外。
韩晨曦刚想解释,话到嘴边,旁边那只复读鸡却又不消停了:“哇――哇――与我完婚,与我完婚,与我完婚……”
卧槽你不说话会死吗?
这只变态鸟,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偷窥的!
任清霜的怒气已经肉眼可见,连头发丝都在散发寒意:“曦儿,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送出去的东西,岂有再拿回来的道理?”
她凌眉瞪眼,声音凉得渗人:“还是说,你后悔了?”
韩晨曦眼里涩涩的,忙道:“徒儿并无此意……”
任清霜冷笑:“那你是何意?先花言巧语骗得入门,再暗地筹谋与白祁月双宿双栖,一箭双雕?呵呵,这个算盘打得好。”
韩晨曦咬牙:“师父想象力挺丰富,可惜冤枉徒儿了。”
身后蓦地传来白祁月微微服软的声音,沉静如水,早没了方向的尖锐之气:“任师叔,你不要为难她了。都是祁月一厢情愿……”
他垂眸看一眼她――背脊挺得笔直,目光坚毅,面色决绝。
今日恐怕是不能再给他回应了。
心底像压了千斤,松不了,卸不下。他沉闷道:
“师叔,话是我说的,玉珏也是我塞还给她的。曦儿她,还不曾回应我只言片语……”
任清霜却像没听到他说话一般。
她背手立剑,怒气冲冲地对韩晨曦道:“被我抓到现行还不承认?你给我滚出听风阁,现在就滚!”
师父这是不要她了?
真的要逐她出师门?
韩晨曦感觉整个人都丢了魂魄,面前的景象都朦朦胧胧,变得不真切起来。
她睫毛一颤,憋了好久的泪水就像断线珍珠,毫不吝惜地往下滚。
泪珠“啪嗒”滴落,却像是绵绵细针扎进白祁月心里。
他再也忍不住,上前拉了她的手:“跟我走!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韩晨曦愣住,双膝跪着不动:“去、去哪儿?”
他蹲下身,微抱住她的肩:“跟我回寒香舍。”
她一惊,使劲推开他:“我不走。除了听风阁,我哪儿都不去!”
见她抗拒的样子,他面色一沉:“你这个蠢物,她都不要你了,你赖在这里做什么?”
韩晨曦全身的血顷刻间凉了,恍惚,一幕幕旧事重演。
那时候她初来乍到。澜山驱逐她,五大世族将她拒之门外。所有人都戴着有色眼镜看她,一口一个“恶毒女人”叫得响亮。
她想要摘掉标签。但“韩晨曦”这个名字,就是耻辱柱上的浓墨,洗不掉,化不开。
当初,师父因为和白祁月父子赌气收留了她。此时又因为白祁月要赶她走……
好不容易得来的安身之处,竟脆弱得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