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承光跟在爸爸的身后走进来, 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一张脸正经得比奶奶神龛里的财神爷都正经。
涂诺却不能淡定了,刚塞进嘴里的一颗砂糖橘没咽利索,甜水腌了她的嗓子, 一下子就咳嗽起来。
严承光站在那边,想过来又不敢, 不过来又担心,眉毛都皱成了川字。
还好,涂诺身边有个把她当亲孙女看待的二奶奶。
这一边, 二奶奶一边给涂诺拍着背,一边拿老花的眼睛去瞅刚进来的那个好后生,一边还感叹:“这谁家孩子呀?长得这叫一个周正!”
那一边,一看见严承光进门, 别人还凑合,窦女士可是要高兴坏了。
她连胡牌都顾不上,拉着严承光就嘘寒问暖, 仿佛被爸爸带进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龙。
想想也难怪啊,严承光人长得帅, 嘴巴甜, 有钱还谦虚。
这样的晚生,哪个老太太不喜欢?
涂诺只是不明白, 明明说好让爸爸送严承光去酒店的, 怎么突然就来家了?
不会是他跟爸爸说了什么吧?
看爸爸的样子, 却又不像啊!
涂诺一肚子问号。
那一边,爸爸没能争过奶奶,眼睁睁看着他的小兄弟严承光被拉进了打麻将的娘子军。
涂诺家客厅大,一屋摆了两张麻将桌子。
桌子边玩的和看的都是米家女将,严承光是唯一的男士。
他被窦女士拉着一过来,这一群奶奶大娘姑姑婶婶的心就都不在麻将桌上了。
一会儿这个问:“小伙子多大了?”
一会儿那个又问:“在哪里上班呢?”
等窦女士向她们介绍了他就是去年实中的高考状元严承光时,一屋子妇女同志的眼睛就更加黏在他身上下不来了。
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有好几个人要给他介绍对象。
本来想去楼上睡觉的涂诺,这一下一点都不困了。
她好不容易才解决了李爱橙的谣言,这下好了,严承光要相亲的事实都怼到面前来了。
涂诺一边继续陪着二奶奶看京戏,一边恨恨地咬着砂糖橘。
严承光不着痕迹地向她扫了一眼,丢出一张筒,谦虚地说:“谢谢各位阿姨嫂子的关心,我有女朋友了。”
涂诺,“……”
这句话一出,别人是失望,窦女士却高兴得不行。
她连牌都不摸了,连珠炮地就问严承光,怎么认识的?女孩哪里的?多大了?做什么的?家里都有什么人?
涂诺一听,砂糖橘都不吃了,紧张兮兮就看向严承光。
严承光却淡定得很,他一边摸着牌,一边说:“明江大学同乡会认识的。”
涂诺,我去,不是吧大哥,您真要交代啊?
严承光把摸到的牌码进行列,“也是咱们林云的。”
涂诺,完了完了,这个男人,是真想让她家这个年过不好了。
严承光又丢出一张九筒,“她的家里人都好,也是满满一大家子。”
涂诺,我想拿砂糖橘堵他一嘴!
奶奶连忙就问:“既然也是咱们林云的,哪个镇上的,叫什么?”
“……”
涂诺站了起来,她得离开这里。
严承光不动声色地向涂诺那边瞟了一眼,看着手里的牌,笑得云淡风轻,“她害羞,暂时不让我说。”
涂诺咬牙切齿,知道不让说还说?
“可不是,咱们林云就这么大,一说就全都知道了。不过,”窦女士好奇,“听这意思,你还没见过女方家长呢?”
严承光点点头,“她不让。”
“为什么不让啊?”涂女士也不能理解。
严承光把自己的牌面往下一扣,无奈地说:“嫌我比他大。”
涂诺,呵呵,您可真有自知之明。
不过,懂得适可而止得依然还是好叔叔。
窦女士连忙问:“大几岁?”
涂诺的耳朵倏地又立了起来。
严承光挠挠鬓角,“六岁。”
涂诺,现在回房间收拾行李还来得及吗?
“六岁?”
窦女士怔住,涂女士也怔住。
涂诺站了起来,迈步就往楼上走。
现在赶紧收拾行李,连夜逃到明江去投奔六叔,应该还能活。
然后,两位女士齐声说:“大六岁还算大?”
涂诺:不是,五岁都不行,六岁不算大?
“就是,”一向少言的大姑也开始说话,“爷爷比奶奶大八岁,不也一辈子相亲相爱的?”
说着,她看向已经走到楼梯口的涂诺,“是吧,糯糯?”
“……啊,”涂诺勉强牵起唇角,“是。”
大姑扭过头又问严承光:“女孩属什么的?”
窦女士就说:“属兔。咱糯糯就比承光小六岁,属兔儿的。承光属狗。”
大姑就又叫二奶奶,“二婶,您老精通,狗和兔配不配?”
二奶奶立刻就掰着手指头算,“鼠配牛,虎配猪,兔配狗,哎呦,这可是上等婚。”
涂诺,“?”
大姑丢出一张一筒,看着严承光说:“那小严可得抓紧了,这么好的对象,可不能跑了。”
说完,她又看向徘徊在楼梯口的涂诺,“糯糯,你在那里转悠什么呢?去给大姑续点水。”
“哎,来了。”
涂诺就又从楼梯上下来,从严承光的身后绕过,去给大姑续水。
涂诺站在饮水机旁边接着水,奶奶她们继续讨论。
“你看人家承光多会找?”
“就是,男大女小好,会疼人的。”
“我那臭老六,偏找个比他大五岁的。”
奶奶提起这事儿就来气,先把六叔骂了一顿,就接着给严承光出主意,“现在不是过年吗,又都是林云的,如果女孩能同意,你就去她家给长辈拜个年。”
“对的,”大姑也说:“承光这么懂事,又这么优秀,在一起吃吃饭,打打牌,也许这亲事就成了。”
一群女人单方面表示把这件婚事撮合成了。
严承光连连点头,表示很受教。
还说如果事情成了,一定请大家喝喜酒。
涂诺坐在一旁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剥砂糖橘。
橘子剥了一盘,橘子皮被她撕得比饺子馅还碎。
牌局到凌晨才散。
大人们要回家,小孩子们却不想分开。
大姑没结过婚,也没有生育,只收养了两个孩子。
今晚,她带着她的两个孩子就住在涂诺家里。
二奶奶和四奶奶家的几个孙子就也不想走,非要住在一起。
窦女士最喜欢小孩子,当即就替他们家长做了主,让他们都留了下来。
一楼三间卧室,大姑住了一间,爷爷奶奶一间,剩下一间就给了那群熊孩子。
四五个熊孩子,一张床根本睡不下。
窦女士和涂女士就忙着给他们铺瑜伽垫,拿枕头拿被子。
窦女士忙不开,就让涂诺帮忙照顾严承光。
六叔没有回来,奶奶就让涂诺把她给六叔准备的那些东西都拿出来给严承光用。
奶奶做事很仔细,每年六叔还没回来,就买了全新的牙膏牙具,毛巾浴袍,睡衣什么的,都整整齐齐地放在六叔卧室的衣柜里。
涂诺不用费什么事,直接打开衣柜拿出来就好。
为了避嫌,他们进了六叔的卧室后就一直都开着门。
涂诺站在门口旁边的衣柜前面拿东西,严承光就靠在床头休息。
他喝了酒,又陪婆婆妈妈们打了那么久的麻将,着实有些累了。
他懒懒地靠在那里,勾着唇角看着涂诺像个勤快的小主妇,给他拿这个,弄那个。
等涂诺又搬出叠放在一起的睡衣和浴袍,一转身,就看见男人醉眸如秋水,嘴唇红艳得像是抹了胭脂。
他脉脉含情地看着她,涂诺都不好意思抬头,更不敢靠近。
“给。”她低着头,把一摞东西递给他,“去洗澡吧。”
严承光懒得像是没有了骨头。
他冲她轻轻一笑,“懒得动,你拿过来。”
“……”
涂诺看了看门口,走过去,递给他。
严承光却依然不接,就那么柔情似水地看着她。
涂诺只好自己把东西放下,“你洗了澡就早点睡吧,我走了。”
涂诺说完就要走,严承光伸手就拉住了她。
涂诺,“……”
楼下小孩子们的闹腾声和大姑呵斥他们的声音还在外面响着,严承光就这样拉着她的手不放……
“严承光,你干嘛?”
涂诺压低声音呵责着,直接就去推他。
男人像是泥捏的,她一碰,他就虚张声势地捂着胸口往后倒。
然后,他的手碰到了涂诺刚放下的东西,一个大红色的盒子就摔了出来。
“看你再闹?”
涂诺责备着严承光,弯下腰把那只盒子捡起来。
捡起来一看,才发现那是一盒内裤。
一盒鲜红鲜红的男士平角内裤。
米春舟打小身子弱。
别人是十二年才过一个本命年。
窦女士为了给他驱灾辟邪,祈愿他长命百岁,却是每一年都当本命年给他过。
所以,别人十二年才穿一次红内裤,米六叔却是每年过年都会被窦女士逼着穿。
这一盒不用说,也是奶奶提前给六叔准备的。
涂诺笑着把盒子递给严承光,“这是奶奶给我六叔准备的。”
严承光看一眼,“不错,颜色很娇,跟你六叔很配。”
“是吗?”涂诺把盒子放下,弯下腰,勾起严承光的下巴把他的脸拉近,在他耳边说:“红色,跟你的肤色很配哦。”
说完,不等严承光反应,抱起也是奶奶准备的另外一盒深颜色的内裤,转身就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听着对面房门关闭,严承光看着那盒红色的内裤,回味着涂诺刚才那句“跟你肤色很配”,不由轻轻一笑。
怪他,小丫头学坏了。
调戏了严承光以后,涂诺回到房间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才平复下激动的心情。
等她躺在那里想象了一下严承光穿红内裤的样子,又忍不住钻进被窝里吃吃地笑。
后来奶奶就走上楼来,问严承光还有没有什么缺的东西。
涂诺竖起耳朵偷听,严承光没告状,只说一切都准备得很齐全,谢谢窦阿姨。
奶奶就又嘱咐了严承光几句“把这里当家”的话,然后就来推涂诺的房门,见房门是锁死的,以为她已经睡了,就下楼去了。
然后妈妈和爸爸也上了楼,进了隔壁的卧室。
再然后,楼下的小孩子们也不闹了。
涂诺就有点觉着欺负了严承光。
他那样的人,给他穿一条红内裤,不如杀了他。
涂诺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把这盒适合他的内裤还给他。
又想着,还是再等一会儿,等爸爸妈妈都睡熟了。
然后,她就睡熟了。
等她再睁眼,满世界的阳光灿烂。
对面房间的门开着,严承光已经起床了。
严承光没有在房间里,床上的被褥枕头都折叠整齐收进了衣柜。
涂诺以为严承光已经走了,简单洗漱一下,就急急忙忙地下了楼。
楼下餐厅里,包括那些熊孩子在内都已经吃过早餐了。
此时,熊孩子们已经转战到二奶奶家玩,爸爸妈妈和爷爷大姑他们都已经去串亲戚。
临窗的餐桌边,穿着白衬衫的严承光正和奶奶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聊着什么。
涂诺就有点不好意思,放轻脚步往下走。
严承光先看见她。
他端着咖啡杯扭头看她一眼,就跟奶奶说了一声,起身往厨房走。
他一站起来,涂诺才发现,他竟然还系着奶奶的碎花小围裙。
男人肩宽腰窄,白衬衫穿得闷骚,小围裙一戴,愈发帅得人移不开眼。
涂诺正在那里怔神,奶奶就叫她,“糯糯,糯糯?”
“哎,来了,奶奶。”
涂诺走到餐桌旁坐下,严承光已经帮她拿来了早餐,一样一样地往她面前摆。
奶奶看着她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就宠溺地责备着,“也是一个大姑娘了,还是小孩儿气儿。你呀,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你看看你小严叔叔!”
奶奶责备了涂诺就又开始夸严承光,说他又能干又懂事,睡那么晚还起这么早,起来就帮她做早饭。
还说他烤得面包好,煮得咖啡也好,以后无论哪个女孩嫁给他,都得享福。
涂诺一边听着奶奶唠叨,一边撕着严承光新烤的面包,一边小心翼翼地往严承光的身上打量。
清晨阳光鲜嫩,男人五官艳丽。
他正站在那里往她的杯子里倒着牛奶。
涂诺就垂下眼睫,看他的腰。
他虽然穿着白衬衫,奈何衬衫布料不透光,并没有透出什么太扎眼的颜色。
他应该,没有穿那条红内裤吧?
涂诺正胡思乱想着,严承光伸手就把一瓶草莓酱往她面前推了推。
然后就说:“我记得糯糯喜欢这个颜色,的酱。”
“……”
涂诺没敢说话,也没敢乱看,低下头,脸就红成了草莓。
涂诺不敢再左顾右盼,只好闷头吃饭。
旁边,奶奶和严承光继续讨论他们的话题。
涂诺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原来,六叔一会就要到家了。
往年的时候,每年的初三是六叔跟他的初中同学聚会的日子。
他们都是先挨家拜年,然后再轮流做东,中午的时候去其中一位同学的家里吃饭。
今年做东的同学没回林云过年,六叔就想今年由他来做东。
恰好今年严承光也回来了,都是老同学,六叔就请他先帮着张罗一下。
六叔已经跟奶奶打过电话。
奶奶虽然嘴上骂着六叔永远都不要回来才好,其实心里还是十分地盼着他能回家。
而且,奶奶也喜欢热闹,当即就答应了。
六叔到家之前,中午的宴席由奶奶和严承光帮忙张罗。
所以,严承光一会儿就要去超市采买食材。
涂诺一听,立刻就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等严承光要出发,她立刻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她拿了纸巾擦擦嘴,冲严承光讨好地笑了一下,“我可以帮忙提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