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声音听起来有点心虚的样子。
谈亦不自觉勾了唇，直到身边的男生推了推他的手肘，才抬眉看了一眼面前桌上已经扔出的卡牌。
他淡声道：“要不起。”
得到他的回答，下一个同学继续出牌。
“我也要不起。”
“一个三。”
……
他握在手机上的手指蜷动了一下，问：“不忙，怎么了？”
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他微微点头，凌乱的额发随意地散在眉眼之上，清冷如湖水的眼眸似乎闪过什么情绪。
他眉眼扬起，扫了一眼四周，复又垂下眼眸，低声说道：“他们在这边……嗯，应该是没看到手机。”
“好……没事。”他温声道。
挂断电话，刚好又轮到他出牌。
他扫了一眼刚刚他们出的牌，又看了看手中握着的牌，思忖片刻，打了一个二出去。
在他出牌的同时，旁边有同学问道：“谈哥，谁的电话？看你听的很认真。”
离谈亦最近的同学一脸八卦：“我刚刚可是听到了——是女孩子的声音！”
“喔！女生吗？”
“谁啊？”
谈亦轻笑两声，却没有说话，他出完牌，站起身喊了句：“班长，能替一下我的位置吗？有点事。”
许琛站在打麻将的那一桌旁边围观，听到谈亦叫他，很爽快地应下了：“好啊。”
谈亦把手中的牌递给他后，径自走向沙发那边。
沙发上，宋可莹、冯扬和几个同学打团战游戏打得火热。房间里有一个专门的游戏屏幕和几个游戏柄，他们每人握着一个游戏柄，
“冯扬，这边！快来帮我！”
“来了来了！”
“在你3点钟方向有敌人——”
“砰——”
“快藏起来！”
谈亦站定，视线扫过茶几上他们的手机，出声：“可莹，林桐刚刚打电话说她的洗面奶在你这——”
没等他把话说完，宋可莹就急急忙忙应道：“噢噢对！”
她抽空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谈亦，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心中闪过某个想法，于是便转过视线放在游戏屏幕上，只道：“在旁边的书包里，要不……你帮我拿给她吧？”
第138章 看日出
挂了电话，林桐坐在床上，捂脸沉思。
她现在脑子里全是刚刚电话中谈亦的声音，低沉，沙哑，明明是清冷的质感，但她却听出了几分缱绻。
尤其是他漫不经心地说“嗯”的时候，习惯性地拖长了一点尾音，使那玉石般的声音像掷入了温暖的春水一般，掀起了一圈涟漪。
林桐用手扇了扇风，希望扇去一些脸上的热意。
其实严格来说，她并不是一个声控。
上辈子她有一个大学室友很迷恋广播剧以及一些著名的CV，偶尔有几次对她安利那些声音有多么多么好听。
林桐每次接过她的耳机，认真听完后都这么说：“是挺好听的。”
这样平淡的反应经常惹来室友的抓狂：“嗯？？你这反应不正常！！”
林桐：“嗯……我可能对声音不是特别敏感，听不太出来。”
室友只能无奈地夺回耳机，嘴边嘀咕什么“一大损失”“可怜啊可怜”。林桐对此哭笑不得。
但此时此刻，她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室友所说的“一听就会让人心动的声音”。
发呆了好一会，脸上和耳朵旁的热意才渐渐消散。
正当她摁亮手机，想看一看宋可莹有没有回复她的消息的时候，从房门处传来两声沉稳有力的敲门声——
“叩叩”
如果是宋可莹的话，她肯定就直接开门进来了。
林桐心头闪过一丝困惑，于是犹豫片刻才道：“……谁——？”
“我，谈亦。”
是那道刚刚让她脸热的声音。
“宋可莹和冯扬在打游戏，她让我帮忙送上来。”听起来他的声音充满了无奈。
林桐走到门口，拧开门把手开门。
一开门，那道身影就出现在眼前。
民宿二楼的走廊上装了灯，昏黄的灯光打在谈亦的身上，在走廊的木质地板上投下一道又细又长的黑影。
他就在站在光影中，整个人半明半暗，目光放在她身上。
他站姿闲闲，并不端正挺拔，反而带着几分面对熟人才有的放松。
林桐开口道：“……谈亦？你刚刚在楼下玩吗？”
谈亦微一颔首，说：“嗯。在和他们打斗地主。”
林桐的声音带了点不好意思：“啊……那我不是太麻烦你了。”
谈亦笑了笑，胸膛发出几声短暂的气息声，“没事。”
林桐从他的笑中听不出什么意思，内心忐忑。
她的视线转到他手中那瓶蓝色瓶身的洗面奶。
。
他的目光跟随着她的视线，于是微微抬手，把那瓶洗面奶递给她：“喏。”
林桐接过，郑重道谢：“谢谢。”
谈亦的目光停在她清爽的鹅蛋脸上，问：“你刚洗完澡吗？”
他修长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头发。
林桐意识到他的意思是她刚洗完还没吹干的头发，有点囧。
她摸了摸披在肩上还有些湿润的秀发，有点尴尬地挠了挠脸。虽然没什么，但这个样子被看到还是觉得不自在。
她点点头，应是。
谈亦沉默了半晌，才道：“记得吹干头发……那我走了？”
林桐随手捋了捋头发，应声道：“好。那……拜拜！”
他看了眼林桐，昏黄灯光下她的脸笼罩在昏暗的光晕里，不着修饰，干干净净的，澄澈的双眸看着他，微翘的鼻尖上渗出了点点细小的汗珠。
他轻声道：“嗯，晚安。”
声音里是他也没有察觉到的温柔。
第二天一大早，一行人出发去海边看日出。
越靠近海滩，才发现也有不少游客已经在海边散步等待日出了。
广阔的天幕还染着浅紫的暮色，只在远远的天际处露出隐约的晨光。
“困——”
“诶日出还没来吗——”
“哎哥昨晚你多少点睡的？”
“凌晨一点多吧，昨天和他们打麻将打到十二点多。”
“那你不是才睡了两三个小时——”
“所以我现在困死了。”
……
一群人聊着天，朝海浪边走去。
随着时间的流逝，晨光像骤然滴入水中的墨汁，从天际处慢慢蔓延开来，晕染了整片天空，并且不是纯粹的白色，而是泛着金色的光芒。
随后，朝霞像突然泼洒的颜料，又像蓦然铺展开的西方油画，极其壮观地涌上来，将天与大海都染上了火红壮丽的金色。
“哇——”
“看，日出——”
所有的人都停步驻足，望向旭日升起的方向。他们的眼眸上染上了灿烂绚丽的金色光芒。
海浪泛着波光粼粼的金色，在晨光下熠熠闪光。
林桐看得愣了神。
她倏然想起曾经和同学们一起爬山的时候，那时她坐在山顶的一块石头上休息，脑子里想的是上辈子室友提过的，和朋友一起在晚上爬山，然后第二天在山顶看日出的事情。
当时她满怀憧憬地想，自己会不会也有这样的时刻呢？
和朋友们聚在一起，恣意地、无忧无虑地，感受大自然的美景。
听着耳边大家开怀的笑声和惊呼声，眼前是波澜壮阔的无边美景，宋可莹挽着她的手，另一边却在和冯扬斗嘴，吵闹的声音却让她并不觉得无聊和烦躁，反而有一种好像被拥抱的充实和幸福感。
“啊——”
“好好看啊——”
“大家一起来喊吧——”
身边有同学提议道。
于是在海边的一角，有这么一群少年少女，不顾旁边路人惊异奇怪的目光，放声大喊起来——
“啊啊啊啊好开心啊！！”
“每一天都要顺顺利利！”
“加油啊啊啊！”
……
林桐唇角扬起，杏眼早已弯成了月牙，海风乖顺地吹过她的头发，露出饱满的额头。
她把散乱的碎发撩至耳后，然后双手拢成大喇叭形状，和宋可莹一起朝那轮缓缓升起的红日喊道：
“新的一天，你好啊！！！”
笑声、呼喊声、闲聊声中，有人追逐着浪花，有人踩着海浪拍打过的沙滩，有人静静地对着朝霞微笑。
第139章 雨
“走呗！踩沙滩去！”
“走走走！明天下午就回家了，这是最后一晚了——”
有人喊道。
一呼百应，大家纷纷放下手中玩着的手机，从沙发上站起来。
到了海滩，散步的人不少，有情侣低声交谈，有家庭说笑着走过，也有像他们一样的学生在你追我打。
头顶的广阔天幕已经渐渐黑沉下来，有皎洁的月光慢慢如纱一般地笼罩在无垠的大海上空，在海面上投下碎玉一般的银光。
走着走着，大部队就慢慢走散了。
林桐和宋可莹几人走得慢，一步一步地踩着海浪，林桐把脚下的凉鞋已经脱了，左手拎着，右手挽着宋可莹。
脱了鞋，就更清晰地感受到脚底的触感。
沙子细绵丝滑，滑过脚趾时引起一阵酥麻，让她有一种短暂过电的感觉。
有浅浅的海浪慢慢涌上来，顺着沙子不经意冲到她的脚上，冰冰凉凉，轻柔得仿佛只是她的幻觉。
她们俩的前面慢慢悠悠地走着冯扬和谈亦。两个人高马大的男生，走在月光下，看起来很是赏心悦目。
林桐这么和宋可莹说的时候，宋可莹也噗嗤笑出了声：“我也觉得——”
林桐用欣赏的语气说了句：“月光，美人，啊——”
两人都忍不住开怀大笑。
笑声渐渐静下来，宋可莹开口问道：“回家后你打算干什么？”
“唔……”林桐凝眉思忖片刻，才说，“不知道，可能会宅在家里看看书吧，高中的时候攒了好多课外书没看。”
她偏头问：“你呢？”
宋可莹行走的脚步带了点跳跃，掰着手指头念叨：“玩呗——看小说，找你们逛街，追剧，还有打游戏……噢对了！游戏！”
她突然扭头对林桐说：“想起来之前和冯扬聊的一个游戏的事情！……我先过去找他一下！”
接着她小跑过去，踮脚拍了一下前方冯扬的肩膀，冯扬扭过头，两人笑着聊了什么。
林桐淡淡地笑着看他们俩，依旧慢悠悠地走着。
谈亦本来是和冯扬同一步伐的，似乎因为宋可莹的加入，他渐渐慢下脚步，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和林桐越走越近了。
林桐侧头望着海边的月景发呆，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谈亦离她已经是不长的距离。
她主动朝他挥了挥手：“嗨！”
谈亦也侧身朝她笑了笑。
她无端觉得紧张起来——
月光、沙滩、海浪，还有喜欢的男生，每一个元素都让她不自觉心动。
前面的冯扬和宋可莹不知道怎么回事，脚步越走越快，已经缩小成了两个小小的黑点。
林桐低头微笑，明天就要走了，她想抓紧每一个在海边漫步的时刻，以及……
每一个和他待在一起的时刻。
谈亦忽然出声：“你填的志愿是什么？”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林桐隐约听出了点期待。
她道：“北大中文系。”
他笑，“真好。”
林桐突然问出声：“……怎么说？”
她在月光下看他。
光影下他的骨相清晰优越，高挺的鼻梁，薄唇，以及瞳色淡淡的眼眸。
这时林桐才发现他右眼的眼尾处竟有一颗小小的泪痣。
有静谧的某种奇怪的氛围在两人间弥漫，像夜里慢慢生长的藤蔓，沿着古老的楼房向上生长，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旖旎。
“……梦想成真，为你感到开心。”
淡淡的一句。
就让林桐不自禁展颜微笑。
她说：“嗯。”
“也为你感到开心——梦想成真。”相差无几的话。
但两人都带着笑意，是开心的语气。
然后两个人都沉默，但却并不尴尬。
似乎有什么情绪是心照不宣的，就像所有人都知道月光总是那么温柔，月色总是那么美。
就这样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的宋可莹和冯扬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不见人影。
天边的月亮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被大片乌云笼罩，天色更暗。
“要下雨了吗？”她出声。
他仍笑，“或许。”
但两个人都没提要回去的事情。
倏然，风起，伴着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撩起林桐的头发，吹了她一脸。
她狼狈地捋头发，有点哭笑不得。
“唔……看来连海风也在赶我们快点回去了。”
他模仿她的语气，“嗯……那我跟它说，让它再等等。”
可爱的话语，她之前从没想过能从他的口中说出，但她也奇怪地觉得很吻合此刻的语境。
林桐笑起来，任海风尽情地吹过她的发梢。
她看向他，他的头发也被疯狂的海风吹起，露出额头。好看的眉眼一览无余地暴露出来，更添几分少年气。
蓦然风又更大，林桐感受到手臂上有被雨滴击中的触感，细微的，带着凉意的，撩人心弦的。
她伸出手，掌心向上，仔细感受了一下：“……真的下雨了。”
“那……回去？”他笑。
“但我突然想淋一淋雨——多舒服啊。”林桐仰头叹道。
雨落在她的鼻尖，落在眼皮上，像轻盈的吻。
他颔首，跟她一起短暂地任性一会。
于是他们莫名其妙开始在雨中漫步。
雨起先并不大，细细密密的，像在与风温柔地缠绵。雨丝打在身上也不锋利，而是如鱼儿游入池塘，自然而舒适。
而后，雨大了，在顷刻之间变成利剑。
林桐用手挡住头顶：“看来是不得不回去了。”
她拔腿做好开跑的准备。
“走！”她笑道。
……
但是，倾盆大雨下，她的手腕倏然被某人握住，以轻柔的力道。
林桐怔愣，满脑子的思绪似乎也被倾泻而下的大雨冲走了，不知道被冲去了什么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