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先跟我说是什么事情啊?”
梁明富尴尬地挠挠脑袋,“就京城那个程铮打电话来的,说要找你去接电话。你不去接,他还一直打过来。明光哥叫我来喊你去给人家回个电话。”
也不知道这还有什么好联系的。
梁辞不想和程铮通电话,但是她哥都发话了,那就还是接了说个清楚吧。怪烦的,就这一件事情不知道拖拖拉拉了多久。说到底,吃亏的只有她,他们程家有什么不满的。识相的就应该断了联系,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去了公社的传达室,梁明光也在等着了。和传达室里的人说了几句,就把其他人给请出去了,看了看时间,那边也该来电话了。电话一响,他给梁辞使了个眼色,让她去接电话,然后自己就去门口站着。
还挺贴心,知道要给她留空间出来和程铮说话。
“喂。”
那边的人没出声,梁辞又“喂”了一句,才听到记忆里熟悉的嗓音通过话筒传来,“梁辞。”
梁辞“嗯”了一声之后就不知道说什么了。难道问他:你知道我和你的婚约解除了吧?那你怎么还这么不懂事来联系我?
更不想和以前那样寒暄着问他“回国了呀?”,什么都不想说。
“我今天早上才回到家。”那边顿了顿,程铮继续道:“我和你的事情,是我当时和你和你家人定下的,我家里做不了这个主。所以,他们说的婚约不作数,我都不同意。我听你哥哥说你考上了京城的大学,是考上了中医药大学对吗?我就知道你肯定能考上。等过完年你回学校了,我们再见面好好谈,好吗?”
“梁辞,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没听到她的回答,那边的语气着急了些。
梁辞缓缓地呼出一口气,语气平静道:“婚约作废这件事情我也是同意了的。”听到程铮想要着急说些什么,梁辞立刻阻止他,“你先听我说完。”
“好,你说。”
“婚约作废这件事情,是我考虑了很久做的决定。程铮,你不欠我的。当初救你,是我自己一时冲动,就没想过要你回报什么,后来你和你们家的人也做了补偿了,差不多也能抵消完了。”
“我想,就算现在勉强在一起了结婚了,以后我也不见得能过得多顺心。我们的生活条件不一样,家庭背景也天差地别,我大概是没有办法做好你们家的儿媳妇的。其实说白了,程铮,你没有重要到能让我愿意委屈求全和你家人相处。我觉得我和他们应该相处不到一块儿去。”
人就是如此了,有时候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是会很清楚自己不想要什么。
她说不上来自己以后想和什么样的人组成家庭成为一家人,但是绝对不会是程铮和他的家人。能不能相处下去,见一面就能看出未来几十年的处境了,没必要拿自己的人生去赌别人某天会性格大转变然后对她好。
电话那头的程铮有些着急了,“可能是我家里人对你说了什么不好的话,我跟你道歉,但是这些都不是我的本意。梁辞,好不容易你考上了京城的大学,我们以后能和别人一样正常谈对象......”
“如果我一直考不上大学呢?或者我考上的不是京城的大学,而是西省的大学呢?”
那头的程铮几乎是毫不犹豫,“我早就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如果你还是没考上大学,如果你也同意的话,我是打算过完年处理完毕业的事情,就去找你商量结婚的事情......”
梁辞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瞬间是犹豫了的。
可也就是这么一瞬间的感动而已,她兀自摇头,“可就算是这样,我也不会考虑嫁给你并且和你到京城生活。”
电话那头的声音戛然而止。
“当初口头上说的婚约的事,就这么算了吧。希望你也不要想太多,你真的不欠我的。”梁辞笑了下,道:“听说你现在很厉害,可以跟着领导出国工作,特别为你高兴,程铮。没什么事情要讲了,那我就先挂电话了?”
那边等了好一会儿,程铮的声音才恢复和平常那样,“好,梁辞,那我们还是朋友的对吧?”
梁辞犹豫了挺久,心想着这还能做啥朋友啊,大马路上碰见了,不开口喊人让大家都尴尬就是最体面的了。
“嗯,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再联系了。”她一点都不想和他再扯上关系,免得动摇自己的决定,还可能会因此被他家里人给盯上过来找麻烦。他的那个妹妹看起来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这回程铮没有应下来,但是梁辞也不想继续说下去了,回了一句“那就先这样,再见”就把电话给挂断了。
梁明光看见她挂了电话,就走进来,“聊完了?说清楚了吗?”
梁辞点点头,“都说清楚了。”
“那就行。”梁明光也暗暗地松了一口气。“那你回姑姑那儿吧,今天不用等我,我得晚点才能回去。”
“哦。”梁辞走出去,又回过头来问:“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给你买的手表啊?”
流露出来的表情像是很难过的样子,好像是被哥哥嫌弃了一样。
梁明光不知道她怎么就突然冒出来这个奇怪的问题,但是也下意识地立刻解释道:“没有没有,我就是看它太新的,怕磕坏了,一直放家里。”
怪不得!她就说明明那天晚上还戴上手了,第二天看见他手上还是戴着那块旧表,就想着是不是有什么原因,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舍不得。
“买了就是要戴上啊,你不戴出去别人怎么知道我对你多好。”像伯母和阿婆那样,新衣服一换上,就能在村子里晃悠半天,逢人必夸梁辞是个多孝顺的孩子。
梁明光觉得她也就是静下来的时候能让人觉得贴心,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走吧走吧,我还得工作去。”可别再留下来气他了。
——
梁辞和家里人出来置办年货,可以说是满载而归。
等到了除夕前一天,住在县城的小叔梁永康一家也大包小包的回来了。往年家里两间空房,叔叔婶婶各自带着儿子或者女儿住一间,刚刚好够住。现在家里的房间挪了一间给唐多令,叔叔和婶婶就住到了伯父家里,还有一间空房间是给双胞胎堂弟们住的,而梁真真就不可避免地被安排到和梁辞一起睡。
梁真真以前不喜欢梁辞,现在也不见得多喜欢。
但以前梁真真还觉得自己是“城里人”可以高她一等,现在就不是了,梁辞去读了大学,她爸妈还经常说梁辞以后肯定是要被留在省城或者市里的。她就觉得哪哪儿都不得劲了。
可现在手里拿着梁辞给送的新衣服,梁真真想挖苦梁辞和程铮的婚事,也不好意开这个口了。
跑出去找东西,然后在院子里和刚回来的唐多令见了面,又扭扭捏捏地跑回了梁辞的房间,含羞道:“院子里的那个男的就是借住在咱们家里的唐研究员吗?他是哪儿的人?”
梁辞看了她一眼,觉得她这个作态十分熟悉,可不就是以前找她打听程铮时的样子?要说那时候梁辞和程铮还没订婚约呢,梁真真找她了解也是没找错。不过这回,她是找错人了。
“我对他不熟,就知道他姓唐,来村里做试验的。试验做得好了,能带着村里人一起挣钱,没别的了。”梁辞翻出来一件的红色毛衣,当时这个款的件数很少,她是帮着徐暮整理新进的衣服时看到的。
那时见她两只眼睛都快粘在衣服上了,徐暮就给她找了件合适的尺码。他说:“过年穿红衣服,来年的日子才能红红火火。”
所以,这是她大年初一要穿的新衣服了,盼着明年能红红火火。
梁真真刚刚还对唐多令好奇呢,现在被梁辞手上的衣服给吸引住了,忍不住羡慕道:“梁辞,你买的这件毛衣也太好看了,怎么没想着给我也带一件啊?下次你看到好看的别忘了给我也带一件啊。”
羡慕之后就是带着责怪和埋怨,果然好的东西就不会想得到旁人,都是梁辞自己一人占完了。所以说,她和梁辞姐妹关系一般也不是没道理。
梁辞却是直接忽略她的想法,拎着衣服往自己身上比划,“很好看对吧?我也喜欢这件。”
就是不提下次给梁真真带衣服的事情。
要不是叔叔婶婶对她好,以前上高中的时候还经常叫她去家里吃饭补身体,就梁真真这个性格,她一点都不想给她好脸色。
梁真真没得到答话。心里生了闷气,气呼呼地跑出去找堂嫂去了。
正准备把红色毛衣给折叠起来放好时,梁辞摸了摸毛衣上亮眼的图案,想着不知道今天店里还营不营业。
而此时的京城一号店里。
没到四点,徐暮就吩咐吴芬和吕小蝶把店面收拾一下,之后给了她们每人三十块钱的过年红包,就让她们下班回家了。
年后要到初六才过来上班。
吴芬和吕小蝶收到大红包,又能提前下班,很快就收拾好了赶回家。
徐暮看了看外面也没什么人经过,就把店门给关了起来。
家里一下子就空荡起来,虽然卧室、堂屋和储物间都塞满了东西,但是就觉得哪里都是空的。厨房里面干干净净,锅碗瓢盆都是缺的,一点都没有即将要过年的气氛。
后院堂屋屋檐下的凳子上还放着一幅对联和好几个福字剪纸,是吴芬出去买贴店门口的对联时,顺便帮他把后院各处的也给买了。浆糊瓶的盖子还是歪歪扭扭地搭着。
他想着,开都开了,那就把这些剪纸都给贴了吧。
别说,贴完之后,小院子也有了人气了。
心情转好了很多,转身就出门去买吃的。家里没什么吃的没关系,他现在身上有的是钱,出去找个饭店吃上一顿,也照样过个丰盛的新年。
出去吃饭时,看见路边有个卖红薯的小摊,没什么犹豫,提步上去,下意识地想说要两个烤红薯。
又想起来那个烦人精现在远在西省和家人团圆,现在不知道多开心呢。话到嘴边又转了一圈,轻声道:“给我两个烤红薯。”
她不在就不在吧,他也能吃两份。
这一个新年,梁辞在家过得比往年要更开心,收到的红包也更多。
徐暮的新年也过得很热闹。年初二那天,终于逮着了机会,把一个人套上麻袋狠揍了一顿,然后就去京城里香火最旺盛的寺庙去上了香。
得了一个神神叨叨的老和尚的一句话:
“因祸得福呐。”
第19章
开学时间是在元宵之后, 这个寒假过得十分漫长又充实。
从年初一开始,家里就没怎么少过客人。
当然,来的人多, 梁辞收的红包就多了。除了自家人给的,不太熟的亲戚她都不好意思接,给了她, 转手就把这些钱发给亲戚家的孩子了。还是没结婚的时候好, 等结婚了就是大人了,得轮到她去给家里的小辈们发红包了。
梁明富工作了几个月, 平时跟个铁公鸡似的,攒下了一笔钱。年初一时, 跟做贼似的悄悄给她塞红包, “就给你一个啊, 不能说出去。”
梁辞收的时候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就去和几个侄子侄女说梁明富在发红包, 几个小孩子就都围到了梁明富身边。
刚过年的前面几天都是家里人自己聚, 还有嫁出去的姑姑、堂姐回来走亲戚。
年初六一过, 紧接着上门的就是给说亲的媒人。
也不只是给梁明光说亲, 还有想给梁辞说亲的。
就比如现在这一个,什么家在县城、父母双职工的, 媒人夸得天花乱坠, 顺便还要贬低下她,无非也就是考上大学了以后还是要嫁人生孩子的,就她家的条件, 能嫁到县城里去已经是登天了。
听听这话说的, 这人怕不是想来结亲的, 是想来结仇呢吧。
偏偏梁真真还要在旁边拱火, “婶子说的那个人我也认识,是我高中隔壁班的同学呢,确实条件不错啊,听说他爸妈都是厂里的职工,他自己也是吧。还是家里的独子,以后家里的东西可就都是他的。梁辞,你看呢?”
这天也正好是赶上了村里要商量种药田的事,就算是嫁出去了的姑姑和堂姐也都拖家带口地赶回来凑热闹,所以全家人到得整整齐齐的。
听到梁真真这番话,家里人就没有不震惊生气的。
梁明光听到媒人说那些话还能忍一忍,以后不给这种人上门来就是了,但是自家人都这么说,他就忍不下去了,正要发火,梁明富就先出声了,“既然那么好,你怎么不嫁进去?正好你和人家知根知底的。”
梁明富刚说完,就被陈珍珠喝斥一声:“有你说话的份?!我们家幺妹是什么条件,大学毕业出来就是省城的大医院也能去得,再不济也能留在市里。要找也是找大城市里的,打量谁不知道呢,舔着脸上门求,还要踩人一脚,瘌□□也好意思琢磨吃天鹅肉!”
话是对着梁明富骂的,但是句句都是在说媒人还要说亲的那家不要脸,更是完全不顾梁真真。按陈珍珠心里想的,梁真真这个脑子进水的,替她说话了可能还听不懂好赖,自己家的姐妹也好意思这么帮着外人作践。要换成是她生的,先给她两个大耳光,看她还敢不敢在外面胡说八道。
这话一出来,来说亲的媒人还能面色不改地继续夸男方家多好,梁真真的脸就跟真被人打一巴掌了似的发红,不用去看就能感受到家里人愤怒的目光,尤其不敢去看她爸的,大伯母也就嘴上指桑骂槐说几句,她爸是真的会动手打她。
刚刚她也是猪油蒙了心,梁辞和程铮的婚事没了,她幸灾乐祸。但是她好不容易和唐多令说上话了,又发现梁辞和唐多令聊上了,都是聊的大学和北方的情况,根本就没有她插话的机会。她生气每次都是被梁辞截胡,也就这么说了出来。
潘秀红活到这把岁数了,把梁真真的这点小心思看得透透的。
只不过两个都是亲孙女,都是在她手里从小小一个娃娃带到大的,手心手背都是肉。
梁明光一个冷眼扫过去给媒婆,“再多说一句,我明天就带几个兄弟去你们家。”
没说去人家家做什么,但是这个想撕了她的眼神就已经隐约暗示了不会是什么好事情。要不是还顾忌自己好歹还是个公社干部,他现在就能抄棍子打人。
人家里这么多人,而且整个西塘村基本都是他们梁家人,媒婆心里觉得有气,但是也不敢在这儿瞎闹腾。再说,西塘村现在被选中做药田试种的村子了,以后这村里的人还怕没好日子?她还想着能给人说亲挣点辛苦费呢。
“哎呀,这也就是大家说说,成了当然好,不成也不是什么大事情。以后遇着好的了,婶子再给你们介绍。”
“不用了,以后有好的留给别人吧。”梁明光拒绝道。
媒婆被直接拒绝,知道梁明光说的是认真的,也有些下不了台,只能自己找场子,“这说的气话了不是。”
哪怕根本没人想留她,媒婆还是一边走,一边说“哎呀不用送,我认得路自己走就成”。出去了遇到村子里的人,别人问她给梁明光说了什么人家,她就打着马虎眼,说还得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