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一看就是没揣几两好肉心眼子黢黑的玩意儿,接下来肯定是还有别的坏水给你匡匡倒,宿主切记该出手时就出手一点也不能含糊,千万不能让惨子着了他们的道!】
“他们也和兰若嬷嬷一样,也是触发真相的关键人物么?”
【当然是,甚至比起那个只会叽里咕噜跟嘴上弦了似的那个老太婆还要难对付多了,这俩人长嘴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我尽力。”卫时谙紧了紧指尖,“今日实在人多,我不能确定寡不敌众能不能事成。毕竟他们若是有什么动作,关键也并不取决于我,而是取决于他。”
【别说这丧气话,这一个任务点完成就是300积分,送到嘴的肥肉可别便宜了别人。】
300积分……
这么大方,这样看来似乎了结这个任务以后,再有最多两个任务就足够看到真相了。这种摸不到边的感觉实在令人不好受,伴着爬升的腹痛传感,卫时谙已然不想再等下去了。
“……太子妃娘娘以为呢?”
这一声唤方且将她拉回了神思,才忽而见身前人皆望着自己,神色各异。
“殿下如何以为,本宫亦如是。”
这一句滴水不漏,尚且令人思辨不出卫时谙是何想法,江萨亚闻言也收了声。惟谢今朝不动声色牵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掌心,大约是有问询之意。
眼下还预知不了这漠北来使还要再有什么动作,卫时谙心下惴惴,只朝着谢今朝微微点头示意他安心。
“我漠北来贺,自然不会只歌舞相庆,故而前些时日臣妹有心,特请商使定下北域贡丝制成唐衣,既保留中原本土文化,又不失我两国交好之风,上以斜纹提花工艺缂三足鎏金狮驼神门,有庇佑敬贺之意。此衣纹样皆是臣妹亲手协定绣刻而成,还望太子殿下笑纳。”
努尔古丽闻言俯身莞尔一拜,玉腰盈盈不堪一握,更有珠光金铃摇晃其间,裟衣半掩叫美色在宫灯注目之下更为动人。
北域上好的真丝贡品,不仅布材极为稀罕少见,更是有价无市,岂止是黄金千两就能到手的东西。更何况那上面所有的花案与寓意皆是一人所想一人所织,一针一线之间凝汇的皆是情思,又怎是她跑了几步路抛了几些银钱就能比上的。
谢今朝的眉眼面容实在迤逦,只是他平日里穿着好素淡雍雅,不善艳色,可如今想来他与北域人的长相有几分相似,或许这般奇异招摇的色彩在他身上,才会别出心裁。
卫时谙的脸色有些发白,不由攥紧了袖口,一言未发。而谢今朝则眯了眯眼眸,看着立于身前的兄妹二人殷勤示好,几乎是转瞬间便知会了对方的来意,只抬手恭礼以示喜好。
“殿下,臣女斗胆,还有一物相赠。”努尔古丽抬眼追随着谢今朝的目光,神色虽闪烁胆怯,却也不难看出那其中的少女羞涩难绘之情。
“妹妹何时还备了别礼,怎得也不与兄长说一声。”江萨亚闻言眉梢挑起,面色似出乎意料,也有些惘然。
只是此言一出,在场诸位前朝文武官员又怎会悟不出这其中之意。眼下皇帝身子日虚亏空,只怕好景不长,却又迟迟未曾下旨给这位来使公主赐姻亲,倒是先行叫人家等不及了。
眼下趁储君生辰宴送来美人亲奉贺礼,无疑是将锚钩对准了东宫,以为日后皇帝卸任太子登极,能有个好安置好去路。
都是在皇帝眼皮底下摸爬滚打多年才保下脑袋的人,怎会不知太子冠如宋玉貌比徐公,且正值青年如日中天,乃是放眼朝野江湖最好的归处。
漠北自然也不会心盲眼瞎,奔投太子,不论是为公主寻佳郎君也好,还是往后为漠北十三州与胤朝再续盟约也罢,都做了最足最会的打算。
只是,这太子妃的脸色恐怕是要不大好看了。
众人皆是好整以暇将目光转而投去卫时谙的身上,果不其然见到了她苍白的面容,不尤摇头轻叹。大抵还是年轻了些,在这诡谲皇城之中,太在意情爱不是件好事,而是蠢事。
只有活命才是一等一的大事,也只有既得利益才是最值得最应当费心神之事。权门高户结姻亲也讲求的不过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更何况是与天家谋福,唯有君臣佐使,江山为上。
太子妃在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犯糊涂,将军府的出身倒应是个明眼善辨的好姑娘,当下漠北有投靠之意,须得与太子殿下一条心,才好日后站稳脚跟,不被当成弃子。
努尔古丽转过身去,从狄丽的手上接过一以金线镶刻的锦盒,复又将其打开,里头那联珠纹祖母绿荷包赫然呈现于众人面前,其尾坠下的孔雀蓝宝珠更是光彩夺人,在斑斓宫灯明黄的晕影下反出熠熠之辉。
卫时谙在一瞬之间将目光移去谢今朝的身影之上。
作者有话说:
标注:九环宝带光照地,不如留君双颊红。——取自[宋]陆游《对酒》
第七十四章 【加更】
前朝旧俗, 女子缝绣荷包或香囊一类可随身携带的挂饰赠予男子,便是有心悦心系之意, 平常此类贴身之物也是家中由妻室打理换旧, 外不会由陌生女子相送,这一民俗一直沿用至太|祖开国之时直到今日。
而如今这漠北来使公主冷不丁竟送了这等私物,此意昭然若揭, 一时间在场之人的面色便都也惊奇各异。
难怪人言北域民风奔放且彪悍,这姑娘家毫不含蓄,也不送些别的什么珍稀物件可供把玩的也好,上来便要送些明当身作太子妃才应为太子殿下备下的礼,其行之僭越实在令人前所未见。
这是明面上不将太子妃放在眼里, 径直越过了东宫的当家主母而到太子殿下跟前去使一二, 但想来毕竟来使公主归属漠北,不了解胤朝习俗也还算是情有可原,怕是也不好过多苛责。
“此为我漠北采有而出的宝珠, 受莫干山神龛庇佑, 得此珠之人必受神明祝祷, 福泽万年。臣女不知做为何物合适, 几番问询才挑了中原人所喜爱的荷包挂饰以作装点, 还望殿下哂纳。”
【宿主你可听见了, 人家简直是要登门入府下一步就是取而代之, 你可得盯梢盯住了,别到时候惨子被祸祸完了咱俩还回个嘚儿的家, 干脆一头勒死在这完事儿。】
原是有缘之人连送礼都能想到一处去么?卫时谙扯了扯唇角, 看着那宝气逼人的碧玉, 一丝一缂都是精雕细琢, 再自己那蹩脚至极的绣工, 黔驴技穷且无地自容。
她似乎没有贺礼能够相送了。
卫时谙不尤觉着这些天里所有的所谓尽心准备与翘首跂踵,到头来竟皆成了一场笑话。没有一样可拿出手去的礼,也不知这些还被欣喜地藏在内室箱屉里的礼物要如何相赠。
【所以宿主您完全不在听的是吗?】
“闭上嘴吧,”卫时谙疲惫地吸了口气,“我今天不舒服,你话少点,很烦。”
【可宿主你——】
“方才这些贺礼都是由臣妹一人为殿下生辰而悉心备下的,而如今筵席将毕,不知可否有幸劳驾殿下移步檀麟阁一叙,看看臣下为殿下备的贺礼?”
【宿主宿主宿主!你可以不听我说但是你不能不听他说,我就猜到了这小子没憋好尿,果不其然是要把惨子忽悠走!万一他这么三言两语一挑拨,惨子有了门路可就不好办了宿主!】
【所以不管惨子怎么回答你宿主你都别管,他不去最好要是去,咱就是八匹马都得给他拉回来,惨子现在肯定还会听宿主你的,届时你只要你一发话指定能给他拽回来,这可是300积分的事儿!】
是啊,眼下他还会听她的话,她也自然是不会连这一点都信不过他,以为他如此之快便会变了心。
卫时谙看着江萨亚与努尔古丽左胸襟前不约而同戴着的漠北狼王图腾,脑中浮现出午间在太医署里那老前辈所说的话。
“你怕他孤助无援?”
“既如此,他娶了那来使公主不就得了。”
“届时若真有难,以漠北十三州部族的强悍势头,少说也能抵上百万御林军,他也有足够的底气与后路能与各方来路抗衡,保下金銮殿。”
当时他还劝她莫要杞人忧天,自寻烦恼,只是不曾想到眼下来的这样快,快到她来不及反应,便要做出抉择。
多一分后援便多一分保障,这便是现实。身处高位之人自然不能全凭感情用事,该做的筹谋一样也不能少,他也会有他的考量,又怎会因她的三言两语而轻易动摇。
当时她答应他时,心里也明白往后会有这样的时候等着自己,也清楚被波云迭代裹挟之人做不到两厢不误,能事事都尽两全法,不负如来亦不负卿。
“我大概办不到。”
【宿主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可是三百积分,你说不要就不要——】
“谙谙,孤去去便回宫。”谢今朝松了先前牵着卫时谙的手,向她示以安抚的笑意。
卫时谙垂下眼眸,没立刻应答他,即刻又抬起头来犹豫开口道:“可是殿下,我有些不舒服,能不去吗?”
他果真皱了眉,却仍在同她商量:“谙谙且等一等孤可好?眼下孤有些话还须同来使大人相谈。”
“我会很快回来。”
“殿下,我也备了你的生辰礼,殿下不想看看吗?”
“只要是谙谙相赠,孤都喜欢。”
“妾身知晓,”卫时谙倏尔笑开来,看了在场那几位一圈,在眸光掠过努尔古丽时,也敏捷地捕捉到了她眼中一闪而去的闪躲之意,复而福身一礼,“妾身身子抱恙,便先行告退了。”
……
【宿主……】
“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不拦,时局所致,没有人会放弃到手的机会,那是傻子才会做的事,不是我说一句就能说止便止的。”
夜风仍旧还有七分冷意,刮过在殿内被暖烛热酒蒸出的绯红的面颊时,格外激人寒噤。
【可宿主这一次任务卡在这儿,根据统子的程序规则是不允许跳过的,宿主这是属于任务失败,需要一直执行至任务完毕才能进入下一项议程。】
卫时谙被少艾扶着胳膊一阶一阶往下走,“完备的程序总会有应急预案,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清楚。你既然说你手下带过了那么多的宿主,我不信没有人遇到过这种情况。”
“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德薄能鲜,我也没有别的好办法了。判定失败也好,有处罚也罢,怎样都行,去和你的程序设定者报备吧。”
【这这这,宿主你可不能因为这一点儿挫伤就意志消沉,拯救惨子咱们还任重道远,可不能拘泥于眼下止步不前呐!这可要不得!】
卫时谙仰起头望着天上那缺了一角的弯月,被黑云压住尾翼而显得明灭参半,或颂或斥亦如当下或喜或悲,谁也说不清。
“消沉吗?我倒觉得算不上。只是跟着任务走了这么久,越是到了眼前的时候反而生出许多事阻止我去看到那个欺天瞒地也不能让人知晓的真相,不免让我有些怀疑,真的能救赎他么。”
“怎样才能定义救赎呢。”
【宿主这不是就动摇了,咱们做任务的就和宿主从前备战考试是一个道理,最忌讳内讧动摇军心不是?在最终结果到来之前谁都说不清楚赢家落在什么地界,宿主别先自暴自弃呐!】
“你说的是。”卫时谙低头踩过阶角残雪化开而淌下的水,唇角现出一抹笑意:“再说吧,我今天实在是累了,不想说话了。”
今夜瑶台处又放起焰火,比起漠北来使之前放出的还要艳里而富多,叫人移不开眼。听闻圣上在护城河畔高阁设了傩戏,如今宫里宫外应当都热闹得很。
若不是今夜月事来临造势,卫时谙也没了那番兴致,便吩咐少艾一同回了东宫,回了那黑漆漆的寝殿内。
长明灯灯芯到了时辰,似乎又有些不大能发的出亮了。
注意到卫时谙也在看向那处,少艾便端着灯芯上前道:“娘娘可是要换灯盏?不过娘娘今日不适,不若还是待殿下回宫再行换上,娘娘便好生歇着,莫要操劳了。”
“嗯,你去备些水,我净了身子就歇下了。”许是想到什么一般,卫时谙又添了一句,“今日屋子暗,到时再留一盏灯吧,就点门边上那个就好。”
热水洗浴总归是有效用,不过半刻钟,月事所带来的腹疼就缓上许多。待从净室中走出,殿中已燃起炉火,只不过少艾许是去后院忙着什么事,并不在殿内,卫时谙便开了窗子,独自坐在妆镜台前拆着发钗。
今日发顶上簪着的珠钗体格有些大,与眼前妆台上的小玩意儿并不放在一处,而是在轩窗下搁着的有些远的锦盒之中。
卫时谙侧倾着身子将盒子够到身前,在将要转身回看镜中人之时,不过是轻描淡写的一撇,颈侧的那一颗红痣赫然便出现在眼前。
也不知是缘由为何,她像是被人点了穴道一般,就那样定定立在原地,盯着镜中映出的红痣良久,愈来愈刺眼。
不陌生。
这颗红痣的模样并不陌生,甚至来说她在不久极近的午间方才看过。就在那位老前辈手里的生鹿肉上,那些密密麻麻会蠕动的蛊虫一股一股钻进肌理的缝隙之中,再在表面浮起一颗似痣一般的痕迹。
一如当下,她脖颈上的这一粒。
几乎是令她当下便想起来了那位老前辈所说的话:
“虫儿以活血润泽最是恰如其分,只可惜在这宫中,老夫尚难寻到合适的养物,故而只能用鹿肉承泽。鹿血活而存久,老夫又寻了那野鹿身上血脉最多血液也最丰厚的一栋,就在鹿的后颈处。”
“而至于姑娘的状况啊……说不定也是有这么个小虫子般的玩意儿贪玩跑进了姑娘体中,在你看不见也摸不着的地儿快活着,谁说得准呢。”
“你瞧瞧,若不是说老夫挑对了人呢。姑娘颈侧的痣生得好生标志,只是今日听闻老夫这么一说,只怕晚间睡梦里得梦见有只小虫在里头啖血呢。”
不。
这应当是原身自小就长着的一粒痣罢了,哪里就能自己这么吓自己呢。可是为何那老前辈偏要在她跟前说上这么一番没头没尾的话,为什么偏偏要让她起疑,难道就是这般巧合吗?
“他的脉案不会有问题,有些时候不过是答案令人有些难以接受而已。”
可若是并非如此,为何钟院判实言自己体内的确有一物吸食进补的血活之气?为何自己被诊了脉案后说是体虚血亏,身子甚至不若初来之时,越发畏寒?
“但令人难以置信的答案,也依旧是答案。”
原来这话是这样的意思。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情节写得我心情好差,好想写个大魔头女主,全都给我杀了
可恶
第七十五章
卫时谙紧紧盯着那一处的异样, 指尖不觉攀附而上,细细摩挲那微小却令人咯麻的凸起, 久久不能回神。
原来是这样的意思。
她倏尔将手无力滑下, 无意磕碰正放于镜台前架上的铜盆,险些将水倾翻在地。她在一片无主之地找回自己原本的神志,想要确认些什么, 指节不住又用力抓攥盆沿,将里头的水复而又带洒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