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说不可以让美强惨黑化噢——折桂小神仙【完结】
时间:2023-04-12 14:54:37

  少艾在殿门外候着半晌,却听得殿中咣当作响和水漫倾溢之声,再进门去便见得这副光景。
  铜盆半倾,水漫满地, 沾湿卫时谙迤地的襦裙, 可镜前人却浑而不觉,仍旧是一动不动。她半个手掌还浸在水中,抓着那半倾的盆沿, 任来回撞击成波的水肆意倾洒, 双眸却直直盯着镜中某一处不愿动作, 实为令少艾觉着蹊跷。
  “娘娘, 怎么了?”少艾想了想, 走至卫时谙身前矮下身子, 借力将那铜盆扶正, “娘娘小心些,这水已洒了出来, 将娘娘方才换上的衣裙都给沾湿了。”
  “不若娘娘去换一件?虽说殿内点了炉火, 可这夜寒露重的, 受了寒气总归不好。”少艾注意着卫时谙仍旧苍白的面色, 小心道:“再者, 娘娘小日子来了,身子抱恙,还是快些换身干净的寝衣去榻上歇着才是。”
  “少艾,我出嫁当日替我梳妆的嬷嬷你可知晓?”
  这一番顾左右而言他的话令少艾属实是有些无所适从,可她秉着这些年做下人的本分,不去多过问主子们的事,只依言蹙眉回想片刻,方点着头应道:
  “替新嫁娘梳妆面的婆子一共有三位,两位是东宫的嬷嬷,还有一位是从内宫里调拨来的掌司姑姑,娘娘说的是哪一位?”
  宫里头的不好请,卫时谙如是想着,松开了抓着盆沿的手,看向被泡得有些发白的指尖,低声到:“东宫里的那两位嬷嬷,如今尚还在工么?”
  少艾忙应道:“在的,尹嬷嬷被拨到了后院掌事手下的浣衣司,另一位方嬷嬷也是管裁衣进布的活计的,前阵子回了襄阳老家,这两天方才回宫。”
  “劳烦你,去将她二位请过来。”
  少艾闻言怔愣片刻,复而有些不确定道:“时辰已不早了,娘娘为何要寻她们过来?娘娘衣裙还湿着呢。”
  “无妨,这里我会打理,你便去请吧。”卫时谙搁下那拆了一半的发髻发簪,扶着桌案站起身,向神情不解的少艾再次致首道:“劳烦你了。”
  ————
  胤都,护城河。
  今夜高阁之上术傩戏,也算是地方风情不那么明显的胤都所少有的神性地学。
  前阵子因着各种事宜而忙碌不已,还要盯着南兖那边的动向,如今趁着主子生辰给自己告了假,姜昀黎也终是抽出自由身来到人间走走看看。
  皇帝坐于庙堂,是个信煞神佛之人,却在胤都地界禁神学玄策,左右想来也不过是要不遗余力巩固百姓心中至高无上的主君地位。
  胤都的子民活在天子脚下,撑破了胆量贡奉的神明也只是皇帝一人,哪里还有九天神佛什么事。皇帝奉天地之命统治万民,生于神却要大于神,这便是所谓帝王英名。
  不过是要百姓麻木而已,人活在世,若不是皇帝政绩尚可,若不是为了保全自己,有什么必要如此俯首称臣呢。
  他配为神明?
  姜昀黎不由摇头失笑,他当然不配,都是自欺欺人的把戏罢了。
  如今适逢主子生辰,皇帝却破天荒要花如此大阵仗庆贺,宴请百官赐福尚不足够,还要天地百姓同庆,在护城河畔设傩戏驱瘴祈福,引得世人皆叹皇帝对太子的器重。
  可这究其是好事还是坏事,似乎还没有定数。
  俗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如今只要一日皇帝未曾下龙台,这储君之位仍旧是众矢之的,而那些潜伏在暗处的鬼魅魍魉正在步步紧盯且紧逼着主子,便盼着何时出个错漏能够乘虚而入,让主子一朝失势,这个手段在历朝历代都屡见不鲜,又屡试不爽。
  想要将人从高台拉下实在容易,那些经年累积而成的东西却在快到一瞬之间分崩离析。同样觊觎那个位置的所有人,即便是最终的念想各有出处,可也能在对准一个目标的时候格外的同心一体,但凡有软肋存在,一招下去便是死地。
  所以究竟是皇帝老糊涂了,还是自己想太多了呢。
  高阁之上的一声乍响惊起了姜昀黎的思绪,令她无端回忆起今夜此行的最初的念想,大概也就是因为宫城外少见神学游行,才叫她放下了想了好久也没喝进口中的美酒,而是转而走入了烟海之中,去凑凑久违的热闹。
  好久未曾踏足人间,似乎都要忘了人间本来的样子了。
  姜昀黎随着人群涌动到了进了巷道,又在左右拥挤之中还得空在摊位上一众看起来阴森森的面具里挑了个还算看得过去的狐狸神的面罩卡在脸上,遮去了大半面容。
  灵狐在南兖,算是四大吉兽之一,是祥物。
  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难免因人潮汹涌而看不清方向,姜昀黎索性也懒得去考虑太多,就这么跟着前头的人一路往前走,终是到了一处镶金匾的大门前,其上赫然是阁楼高塔。
  也不知为何,这些人群到了门前便停下了步伐,只是跟着那忽远忽近的傩鼓声拊掌跺脚,似乎都只是凑近门前而不敢前去一探究竟的模样。
  姜昀黎个头小,费了好大气力才挤出去到了门边,伸出脖子一看究竟,原是那门边有个伙计正收着银钱。
  难怪这些百姓只是凑个热闹,想来能沾一沾傩神的福气已是不错,哪里有那等银锭来亲身与傩神换换心灵。
  只可惜姜昀黎今日出门,换了一身新衣裳,原先的银钱现下还在那被换下衣着的里襟中,当下钱袋子里不过只有几两买早食的铜钱碎银,根本还凑不够一份入场券的。
  那就也当凑个热闹得了,待人潮何时散了便会小院子里把才挖出来的醉梨秋酿开罐尝上一尝,又何不是美事一桩。
  如是曾想,姜昀黎转过身抬步预走,却忽闻身后有一人将自己唤住:
  “姜姑娘。”
  待她再回过头,只见方才身后那一片空地门前,不知从哪里来了个看着有几分熟悉的身影,那人着一张有些可怖的黑脸红眉面罩,走近自己时顺手将面罩拿下——
  竟是沈听肆。
  “沈大人?”
  还未来得及寒暄几句,便听得沈听肆低声道一句“冒犯姑娘”,而后隔着衣袖执起姜昀黎的手腕,将她带出了拥挤的人群,复而连眼神也不用分给门边人一眼,将她如是带入门内。
  姜昀黎便这么稀里糊涂跟了进去,直至站入高台其中,方才对着准备阖上面具的沈听肆道:“我是想凑个热闹便可,沈大人是……”
  “姜姑娘自小生在南疆,可有听闻过傩戏一说?”
  见他未曾直面回答她的问题,姜昀黎便也不做多纠结,依言答道:“未曾听过,但瞧着外头摊子上卖的面具多恐怖瘆人,那上头的图样倒是像南疆巫族祈祝时的模样。”
  “不瞒姜姑娘所说,胤朝傩戏正是源于豫章等地的图腾文明与仡佬族巫术鬼神崇拜相不断融合发展,从远古祭祀到如今可算是民乐典庆,可谓活生生将不属于人间的勃勃生机搬到了人间来,道神鬼同贺,人间百色。”
  “故而姜姑娘所言南疆巫族,或许与这傩戏有几分互通之处。”
  姜昀黎立于台上,扶在那看台的围栏旁,垂头望着正中央那群载歌载舞祷祝鬼神之人,反复咀嚼那句话,忽而觉着甚为应景。
  不属于人间的勃勃生机。
  楼阁之间并不似外头灯火通明,反倒是在最具神性的地界变得一片漆黑,只留了几束火把在灵台中央来回攒动,照着那带着血眼似铜铃的凶煞之面忽明忽暗,围绕着难以名状且不可与外人道的未知信仰,念念有词。
  的确是无人触及的世界,与天地相通,在人间的扉页上刻下向神明祷告的祝词。
  正巧那领头人舞着穗子到了姜昀黎面前,促使她下意识想着碰一碰那驱疫辟邪的花穗。姜昀黎这般想着,忽而转头碰碰沈听肆的衣袖,问道:“大人当碰一碰那穗子,去去邪气才是。”
  沈听肆忽而一怔,刹那之间领会她眼中之意,笑了笑。
  他身处大理寺,掌一方刑狱之事,日日出入那腌臜之地,手上也沾了不少人命血污,也是该用着东西来驱驱邪祟。可这些常年沾染的东西,或可算是一种罪孽,他也不是良善之人,哪里是一朝一夕便能洗去的呢。
  只不过他也如是照做了。
  葱白如玉的指尖触碰到那穗尾之时,激起一阵异样的质感,在鬼神面罩的威慑下,似乎真有那么一瞬间与神明对话,遭遇了痛斥。
  姜昀黎看着那伸出又在下一刻缩回的修长指骨,不由想着的确是不像常年拿刑具审讯犯人的手,倒像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
  再看看自己的手,熬药采药,验尸剖尸,早已变得粗糙不堪,不禁暗自摇头。看不清眼前之人的身前身后事,自然也不愿多沾染,今夜算是欠下了个人情。
  “沈大人今夜怎会在此?”
  沈听肆道:“家妹欲来此处玩耍,拗不过便也一并陪着来了。”他言语自然,忽略了自家父亲母亲以催婚为由命他多出去走动走动,而非日入日将自己关在书斋琢磨那劳什子案情一说。
  “出来看看也是乐事,大人多案牍劳形之苦,偶尔透透气也能宽慰自己。只是这高阁入场筹钱不低,我今日是托了大人的面子得以进来,明日我会备好银钱亲自送与大人。”
  姜昀黎说得诚恳,却并未注意到对面之人唇角的笑意在听闻她这话后有些许的僵硬。
  沈听肆曲了曲指节,复而道:“姑娘这话实在折煞了在下,姑娘是太子殿下身旁的近侍,只不过是不愿行事招摇罢了,怎会缺这几盏银子。”
  “是沈某执意相邀,无关姑娘,姜姑娘宽心便是。更何况,江南道沈某有幸与姑娘共事,当时家妹在马场受了伤,于情于理之中在下都应答谢姑娘才是,这些银钱便能解决之事,实在算不得什么。”
  姜昀黎摇了摇头,一码事归一码事,便要找个纸笔出来写张欠条来。
  “姐姐,我阿兄的意思便是,他以为你们已是朋友。”一声清冷的弦外之音在门畔响起,惹得人回头一看,那着芷兰色素裳的姑娘便已行至跟前,嗔了沈听肆一眼:“阿兄,你什么时候能收起这副古板的样子啊?我这个做妹妹的,实在不能不替你着急。”
  她方转过身挽住姜昀黎的胳膊,半点也不似方才站在门边生人勿近的神态,半撒着娇道:“姐姐若是说欠人情什么的,倒不如与我阿兄常来往一二,毕竟我阿兄可在家中研磨了好几封信,就是不知为何送……”
  “溪儿!”沈听肆本着脸低斥,耳畔却不知为何爬上一抹薄红,引得姜昀黎云里雾里地不知该看向何处。
  “不得胡言。”他走上前来,抬起眼帘复而又低垂下,反复斟酌才开口道:
  “此番唐突了姑娘,是在下于太子殿下那里闻得姑娘对酒颇有造诣,故而几多想与姑娘讨教一二,只是登门拜访恐生叨扰,故而……”
  姜昀黎挑着眉梢,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若姑娘当真要还在下所谓人情,那在下斗胆请姑娘得空品酒鉴壶一叙,可否幸得姜姑娘赏识?”
  “沈大人似乎不好饮酒,我记得在江南道时开了一壶春酒,大人仅只是浅酌一杯而已,怎如今是从那本经书里开得黄金屋,想着习酒了?”
  姜昀黎抱臂,“主子抬举我,才说我有何造诣见解。而实际我这人做事便是合心意为上,兴致来了便饮上几口,也不讲求喝法,不过是喝的多了,认得的或是道听途说的也多了些,谈不上什么造诣之说。”
  “只怕大人从我这儿获得不了什么。”
  “无妨,只是喝酒谈天也好,姑娘是随性之人,便凭姑娘心意来去亦是。”
  这方姜昀黎正欲开口,忽而身后有一人疾步而来,竟是太子殿下指派给太子妃娘娘的随侍青梧。二人皆是在谢今朝手下共事多年的部属,自然一个眼色便可知会对方的意思,故姜昀黎也来不及再应答,只匆忙告了退便随着青梧快步出了阁楼。
  “太子妃娘娘传我来找你。”
  “何事?”
  “尚且不知。”
  作者有话说:
第七十六章
  春寒料峭, 夜里寒露从青瓦上滴落于地面,带起最后一场梅树枝头上盛放的冬意, 合拢的瓣盏跌落交叠铺洒成片, 像极一场再浪漫不过的凋敝。
  殿内的沉积的水渍已被清扫了干净,卫时谙听从少艾的话将自己也拾掇了干净,重新换上了一身崭新寝衣, 却也再没了要去榻上歇息的想法。
  少艾左右见卫时谙的神色在两位嬷嬷离开后恢复如常,但不论她如何看也觉着越发不对劲,更是在她吩咐了青梧去找姜昀黎回宫之时,心里的不安达到了顶峰。
  只是敲打试探也好,卫时谙并不愿多说什么, 只一遍遍重复这无事歇安:
  “没什么事, 我只是想在这里坐一会儿。”
  奈何别无他法,少艾六神无主之下还是匆忙跑去了前院寻尚在紫宸殿前候着的云峥,将今夜太子妃所有反常异动通通说与他, 命他在殿下回宫时告知殿下, 也好一切都有个照应与准备。
  打点好了一切, 少艾走在回廊之上听着不知从宫墙那一边传来的焰火, 仍旧不住心悸。她定了定心神, 反倒是安慰自己道:
  都是在宫里这么多年的人了, 怎么如今碰到一点一丁的不对便自乱阵脚。总归还有前院那边的人照应着, 太子妃娘娘如何,殿下回宫之后也自会前去商谈。
  想罢, 她也行至了殿前, 将那扇门推开后, 见到的仍然是卫时谙静坐在桌前, 漫无目的地翻阅着从前拿来打趣的话本子, 每一本娘娘都至少翻了五遍有余,不知今夜为何又来了兴致。
  “茶凉了,奴婢给娘娘再斟上一杯。”
  正欲上前,却听闻身前背对着自己的人冷不防开了口,言语甚是不以为意:“去前院报过了?”
  少艾一愣。
  “殿下此刻应当应了漠北来使与公主的邀约,正于阁楼内饮酒会客,恐怕没那等闲工夫来管顾我们。”
  许是没想到卫时谙已然料到了她方才的动作,少艾觉着有些心虚,可反应了半晌又以为自己已在东宫从侍多年,认下的主子只有太子殿下,后院有异动前去通报也并无不妥,复而又挺直了腰,不卑不亢道:
  “娘娘行事有自己的考量,奴婢万不会越矩。只是奴婢自少时受主子管教,实在不得不事事具细相告,还请娘娘体谅。”
  “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卫时谙合上了面前索然寡味的话本子,随手又挑起了一册《道德经》从头翻阅起,一面又挥了挥手道:“天色不早了,你便下去歇着吧,我在这儿等着昀黎。”
  末了,见少艾犹疑踌躇之色,卫时谙复又补上一句:“我和昀黎说了什么话,这些应当不用通报吧?”
  想了想,她又自顾自轻轻摇了摇头,“报了也无妨,他亲自来问也可,总归没什么好隐瞒的。”
  少艾神色之间难免多了几分疑虑与惶恐,连忙福身行礼做告退状,言道:
  “自然是不必的,娘娘折煞了奴婢,奴婢这便退下了。”
  殿门外的搭扣合上时会激起一声咔哒,那声响伴着卫时谙手中的书卷砰然闭合造出的动静,在这寂寥无人的宫殿之中乍响,格外醒人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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