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说不可以让美强惨黑化噢——折桂小神仙【完结】
时间:2023-04-12 14:54:37

  少艾只觉着似有过了半世之久,才听得面前之人声线若针落毡垫般微而弱,险些令人恍如未闻。
  “那便随他去吧。”
  殿内的暖炉只能照得到片域,地底升起的寒意又自脚心攀升到了小腿,激得人打了个寒噤。
  “我没事,夜里冷,你早些去歇着吧。”
  卫时谙木着身子回了床榻,在听闻殿门阖上的一瞬间,闭上眼帘试图逼迫自己睡入梦中。今日所接受的信息实在太多,她很累了,实在需要一段彻底的休息,才能再有那样的精气去拾起零碎袭来的往事秘辛。
  不回来也好,让她好好睡一觉吧。
  所有伤人的话明日都还需在脑中过一遍,可若是平常,她宁愿不去想,不愿醒。可现实往往推着人走,即便不想面对也必要坦然接受,半点由不得人。
  按道理来说,今日听了这么些话,应当觉得万分委屈嚎啕一番才是。怎么现如今只觉着胸口像压了块重如山的昆石,酸酸胀胀的,说不清是什么难受滋味。
  卫时谙捂着心口,恍惚之间倒倏尔忆起,还真有些像董婉故去时自己的感觉。又闷又胀,又酸又苦,但就是流不下一滴泪来。
  只是今夜老天看似是不愿放过她,这一日所经受的落差与考验,百转千回之间不留一丝情面。
  终是在翻了不知多少个身,叹了多少息后,眼见着外头有敲宫更的来报着时辰,卫时谙从床榻上起身,揉着酸涩不堪的双眼,无力靠在榻上。
  窗外过了大夜又起了浓雾,遮去了晚夜少有的颜色,天地之间静到连花叶凝结的露水敲打在檐上之声也可清晰可闻。
  卫时谙如是盯着看不清容色的轩窗,听着殿门外宫墙龙吻之上栖停的寒鸦嘶鸣,无来处,也不需归途。
  似乎在刹那之间,念与不念,也没有那么必要了。
  白日里听闻的各色人所说的话,像走马观灯一般在脑中来回缠绕,可细细想来,她却不知该从哪一处算起。
  思绪胡乱翻搅之间,唯有他与她那时多有亲密的时刻浮现于眼前的烟波浩渺之中。
  卫时谙忽而便明白了,为何他那么喜欢吻她的颈侧。
  原来每每耳鬓厮磨之时,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以唇瓣抵着那枚他亲手种下的蛊痣,口中却与她念着白头偕老地久天长,存的是何种心性呢。
  那时他在想什么?
  是在想与她许下的诺言,在想几经确认下的她并不会离开,还是在闭着双眸冥想,她这个人是去是留,又该何时动手。
  真矛盾啊。
  那些缠绵悱恻的时光,与他望进她眸中的珍重与隐喻,哪里又能是假的。她以己度人,想来当时醉酒那一夜,又或是更早赠她长明灯时,他的眼睛都是骗不了人的。
  可终究变数来得太快,亦或是说,从前埋下的乾坤早一些破了土,引人入梦一局。
  若这些也是假作真时真亦假,那她别无办法,只能道一句自愧不如,甘拜下风。
  待卫时谙回过神整理时,抬手便摸到满脸泪痕,只是人却发懒,抱着膝就从乌黑不见五指的夜里,等着何时见东方既白。
  直至脸上的泪悉数风干,衬得肌肤缺水发疼,那床榻上一动不动的人影才像是有了几分活气,下了榻随意拿着昨夜晚间的湿布抹了把脸,望着铜镜里迷蒙红肿的鼻头与双眼,复又回到了带有余温的衾被之中,困极入眠。
  她就这般枯坐了一夜。
  而他也的确如少艾来报所言,这一夜都未曾归来。
  作者有话说:
  写到惨子这晚的事儿得下一章了,可恶写这一章好心疼我们女鹅,自己很难过只能偷偷抹眼泪,还要安慰哭泣的少艾TvT
  又是一个想要毙了惨子的深夜(点烟)
第七十九章
  妙酒千樽, 不若美人骨,绕指柔。
  高阁之下层林叠翠, 隐秘在星子之下, 婆娑无言。只怕娇春既临,独自己在纷璀万千之间失了颜色。
  夜里风声不算太平,带起高垂于阁楼钩吻上的铃铛, 簌簌作响。江萨亚屏退了跟随而来的所有随从,也并未去所谓与商使榷谈,只静静立于茂林之中,独自在夜风四起中任凭吹拂。
  他忘不了那晚努尔古丽落下的泪,不得已的绝望与幡然醒悟后的决然。
  他又何尝不知她在想什么。
  太子妃于她有恩, 可他却挟她做恩将仇报失德之事。更何况她自小养在汗王帐下, 是位极尊高的嫡公主,受人人爱敬,自幼便对这等过媚轻贱之举深恶痛绝。
  可如今行至山穷水尽处, 到头来变得这副不堪回首模样的人, 竟是当初最不愧不作的自己。
  江萨亚望着比北疆要高了许多的银河天际, 望着那天上数不清的忽明忽暗的星宿, 像故去的亡魂, 像噤声神灵的眼, 像脚踩枯骨化为的沙砾, 回到天边争夺折磨生前未曾决出的胜负。
  少时阅中原散诗时,曾因汉文不通而甚多诗句只读一知半解, 只在读到一句之时忽觉有共感, 便是: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可与人言无二三。
  那时他身作汗王义子, 名分难堪, 担了个皇子名头,可处境依旧是寄人篱下,更有悲愤不可解。他那时便知这个道理,这一世只怕得不到能令自己随心凭意时,多的是不得已与由不得。
  谁能轻松。
  焰火似一条窜天灌地的警铃,骤然升腾至半空,再骤然破裂成转瞬即逝的绚烂,与城外傩戏鼓声天地同庆的齐乐之响融为一体,不被任何人注意。
  焰火起,事已成。
  这是策谋前与努尔古丽约定的信号,只要见此焰火,便可对外放出消息,此事的千万算计也得以终了。
  当初约法之时尚且不觉,当下真眼见焰火腾空而放,江萨亚下意识扶住心口,好似心底有某一处的弦崩裂破碎。
  瞬时如蚂蚁噬咬,若芒鞋踏破,壤中刺根碾过脚心,百种悲欢交杂,却具具为真。
  这些年的步步为营也好,沉默相护也罢,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他一刻不差抬步便走,绕过石柱回廊,穿过来时丛生夜来香,此刻远比那时伤神。只是越临近那扇闭合着的门扉,越是令人望而却步。
  江萨亚立在门前熠熠金匾下,指节握着铜门环,隐隐还有细微的颤意。那门环在此时却像有千斤之重,如何也下不去手推开。
  门后会是何样的光景?
  江萨亚闭上眼,脑中翕然闪出昔年年长的父兄与美人胶着的模样。凌乱衣衫,吐息不定,乾坤混沌,光这几个词便足以给出足够的冲击,让他不敢接着想下去。
  可往往矛盾如他,心底蔓延的沉痛在泫然间被攀升的讽刺所代替。唇角俨然已牵扯出一丝自嘲的笑意,他攥紧了那铜环,自谴道:
  这不是你自己选的么?
  是你将她推上不归路,眼下她照做了,你却又来谈悔意。
  天底下哪有你这般十恶不赦的人啊。
  那紧握至泛白的骨节终归还是发了狠,一把将门扇推开,铺面而来便是于室内萦绕的幽幽暗香,还夹杂着另一种难以名状的旖旎气息,凝滞在一方不算开阔的空间里,着实可称上一句乌烟瘴气。
  里面未曾点明烛,四下一片漆黑不见人影。半晌后,才听得里间榻上有人起身,窸窣声响引着江萨亚疾步前去,又生生将脚步止在屏风之外,只低声唤道:
  “努尔古丽。”
  应答他的并无回音,唯有从遮栏后款款现出的泪脸。努尔古丽扯着肩头纷乱的衣裳,拢着散落的长发,抿着唇沉默不言。
  如是,他自当敛下眸去,绕过她行至窥探不得的屏风后,对着帘帏之中若隐若现的起伏,轻嘲道:
  “想来,殿下可还喜欢微臣为殿下所备的贺礼?”
  那榻上的人影闻声迟迟不见动静,像是陷入深睡一般,毫无表态。江萨亚蹙起眉,不由走近挑开那帘帏,于俯身屏息之时,忽感颈项一丝凉意——
  下一刻,刀尖锐利的触感分外分明。
  最坚硬的刀刃刻在最脆弱的脖颈,几乎是在刹那时便令人下意识僵住,而后任由对方的小臂如戏蛇缠腰绕于颈间,将自己挟持。
  “孤当然喜欢。”
  谢今朝的语色清明,半点未受那香料遮蔽。江萨亚被桎梏在他身前,还能隐约察觉到他胸腔闷起的低笑。
  “事实上,在孤的地界里,以刀剑威逼不甚必要。”谢今朝带着他转过身来,正对着瑟缩泣耸的努尔古丽,沉声道:
  “不过万事小心为上,这把刀,暂且还不能从王使项上拿下。”
  “你竟……未中迷香?”
  谢今朝无可否认,反手推在江萨亚脊背下腰间,逼着他向桌案前走,再迫使其坐下,才收了手,一转话音道:
  “羹汤味尚佳,王使久等在外,只怕被寒风限拓也觉饥肠辘辘。”
  “既来我胤都为客,怎好怠慢阁下。”
  江萨亚几乎是在瞬时间明白了他的意有所指,凝视着眼前的那盏早便凉透了的八宝参汤,哑声问:
  “是太子殿下早便料到,还是我等把戏实在拙劣?臣首肯心折,未曾想到头来竟让殿下扭转成了一出空城计。”
  江萨亚将脸偏去,脖颈摩擦着陵劲淬砺的锋刃,划出深刻的拉痕,立时便见了血。那尖锐的疼痛刺着神枢,可人却浑然不觉,反倒是在一瞬间卸了所有力道,不知是嘲自己还是讽旁人:
  “那鸣镝也是他挟你放的,为引我前来。”
  不必再去亲眼目睹努尔古丽的神色,一切都在不言之中。江萨亚的指骨紧了又松,松复又紧,百转千回中叹息掩目,捧生而出的劫后余生之窃喜,大过事成功就之颤欢。
  “多谢。”
  谢这人为情势还方可悬崖勒马,谢他还有机会吃后悔药,往后即便是以己命相抵,也断然不会再将她推入不复之渊。
  “孤倒是佩服阁下的决心。”
  “至少,孤所求的阳关大道,决然不会踏心爱之人为筹码。”
  身前人项脊猝尔绷紧,看着努尔古丽张皇忘过来的一双剪水眸,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更不敢回应。
  那是他埋藏已久的秘密,也是要极近可能坚守,直至他这副身子埋入黄土时都不得说出口的秘密——
  却在当下了无遁形。
  心口被生生划破了一道,将肮脏不堪的内里剖开再举至努尔古丽眼前,令她唾弃恶心。
  自少时便敬重爱戴的兄长,原来对她的心思从不清白。她天真见他处世稳重克己,便以为他会如舒云朗月般遗世独立。
  但可惜不是。
  所有这些年里不断滋长的疯狂与尖锐都被压在心底,织成一张荆棘密布的网,叫嚣着有朝一日将她捕获其中,再跟随着一并堕入红尘,最后坠毁,沉沦,湮灭。
  努尔古丽并非痴傻懵懂之人,见江萨亚垂眸不愿言语,而谢今朝又是一副好整以待的闲适姿态,眼光再落到江萨亚被鬓边垂散的蜷发遮去大半的面容时,连嗓音都发着颤。
  “王兄。”
  他说的是真的吗。
  是她所想的那样吗。
  那一声轻唤勾起人身子微动,在夜幕之下看不清神色,唯有浸湿的眼眶泛着星点的水光,又被长睫敛去。
  江萨亚迫使自己不去看向那束复杂的视线,冷声道:
  “殿下如何得知?又为何不与臣私相递信,非但择此时来……”
  刀刃立刻从颈间瞬移至下颌,尖锐顶着颌骨下的软肉,像是发了狠便要刺进去了断一般。那执刀的主人却幽幽笑开,华服金线在屑金缀夜中分外光方。
  “你的双眼便是最好的证据。最不济,在心悦之人面前,你无处可逃。”
  “至于孤为何要在今夜将此事掘出来,”谢今朝的眼中多了几分报复性的玩味,笑容愈发肆意,“联手算计,险些将孤拉入尘网,仅只是令你吃些苦头又如何?”
  “你只想着眼下或将前功尽弃,又可曾设想,同为心有所属之人,若孤今夜被此计陷害,又该如何回宫同孤的太子妃交代?”
  半晌无言。
  三人隐匿在夜色中,神思各异。插在瓶中的夜来香花叶尖已然蓄起寒露,滴在窗台引人注目。
  “不知事已至此,太子殿下圣明,当如何打算?”
  江萨亚一言破了沉寂,挑开了话头。一面是因不愿将那份见不得光的心思再多有牵引,另一面是心下对这知人知面不知心的胤都储君实在谈不上知己知彼,只道出言试探,究竟可有退路能走。
  “不必替孤扣上这等高帽,孤自问算不得圣明之人。”谢今朝陡然收了刀柄,回身对依旧瑟缩在窗台冷风下的努尔古丽咐道:
  “将这些脏东西扔出去,孤且与你等才有坐在一张桌子前商谈的机会。”
  “……是。”
  在将那玉瓶中的花束悉数抛入高阁下的乱丛中时,努尔古丽不住思虑起一柱香前的那一幕。
  她以为他是当真被迷了神志,看着自己这张迥然不同的脸还能唤出太子妃娘娘的名字。可正当万般踌躇也须箭在弦上而不得不发之时,不曾惊觉,顺不设防原是他的缓兵之计。
  但她与王兄都是事先服了解药才入了室,不会被这迷香与五石散所影响,可如今太子既说这些皆是脏东西,就足以证明没有被事先掉包的可能。
  事出突然,她与王兄要于今夜为太子殿下奉礼一事,并未告知任何人。想来太子殿下也应当对此事无从准备,那又是如何避开这药力的?
  思来想去不得解,努尔古丽也便只以为中原人果真是神通广大质体斐然不同常人,或许那些百毒不侵与长生不老的传言,未必就是故弄玄虚。
  中原还有句话叫,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
  再返阁内,窗棂大敞,连着空气中的污浊散去了不少,只是仍旧未曾燃起烛火,倒令努尔古丽不禁起疑。
  “不是传了消息,说孤今夜留宿于此了么?”
  桌上先前备的菜肴皆退了干净,只留凉下的旧茶,泡得太过浓烈又无章法,眼下已涩苦无比。谢今朝滴水未进,把玩着那瓷盏,笑道:
  “谭麟阁原是做高台眺望的风景阁,平日里鲜少有人来此。但即便再不闻不问的地方,只消是在这皇城一隅,要想盯着动向还算不上难。”
  “王使的目的是让皇后知晓今夜计划已成,这便够了。”谢今朝掸眼望向窗外,“至于孤为何不愿揭穿,不过是宫中人鬼不分,倒不如将计就计,也好令孤仔细看看。”
  江萨亚闻言抬将其头,“殿下的意思是——”
  “孤明白你二人的私心,能与皇后谈拢的原因,究其不过不愿入宫。”谢今朝神色凝重,“既然如此,倒不如二位买孤一个人情,孤助二位得偿所愿。”
  “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先发话的不是预想中的江萨亚,反倒是努尔古丽紧着眉头,开口道:
  “不瞒殿下所言,方才鸣镝响,便预示明日一早这一消息便会传遍前朝后宫。届时误会丛生,舆论难压,如此境况该如何解决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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