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傅近来可好?”萧菀斜斜的倚在船头,偏头看着正坐在她身后的蔻长歌,笑道:“前些日子团团的百日宴,好些姐妹都来了,倒是女傅你,不见踪影,这是不给面子啊!”
话中的讽刺之意,溢于言表。
蔻长歌没有答话,反倒是姚琼略显不忿的接话道:“女傅最近身子不适,连出门都极少,百日宴什么的,当然去不了。”
“借口吧?”萧菀冷笑了一声,似不屑的,吐了三个字出来。
“萧菀,你放肆。”姚琼微斥了一句,上前一步,瘟怒道:“作为学生,你该是用这种语气,和女傅说话吗?”
“哪种语气?”萧菀状似不明,疑了一声,然后抬头,朝着蔻长歌笑:“对应该的人当然就用应该的语气。”
“姚琼。”蔻长歌睨了她一眼,示意让她住嘴。
姚琼咬着下唇,恨的牙痒痒,可是女傅吩咐让她别说话了,她也实在不敢多说,只能憋着一肚子的气,讪讪的闭上了嘴巴。
姚琼跟着蔻长歌在篷子内坐下,帘子才一放下来,她就忍不住了,低低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女傅,萧菀如此的出言不逊,您何必一再忍让。”
她实在是不明白,蔻长歌的女傅之位,是太后亲授,而且当初懿旨颁下的时候,太后说了,内学堂之中,无论皇亲贵族,高低贵贱,皆是一视同仁,听从女傅之令,所以,就算她萧菀是郡主,也没有在女傅面前放肆的道理。
“鲁莽之人,何必要同她起些口舌之争,惹了自己不快不说,倒还让她出了气,看了笑话去。”
话是这样说,但蔻长歌她心里又何尝事舒爽的,这些年来,就算她做了再多的努力,都无济于事,于是当那些无法实现的事情变成了期望,最后凝成执念,就再也放不下了。
谢南骐就是她心里,最深的那一道执念,是心口抹不去的朱砂。
这世上,怎么会还有人,比她更爱他,不会有了,永远都不会有了。
当初在漫天的风雪之中,她坐在车上,掀开帘子,远远的看见那人白衣胜雪,面容俊逸,踏着湖面,破冰而来。
就那一眼,风姿俊逸,永远映入了她的心底。
之后,便再也放不下了。
“那……之后的事情……”姚琼凑到蔻长歌的耳边,十分犹豫的说道。
“之后的事情,自然是该怎么做,就这么做。”蔻长歌的声音中,带了隐隐而发的笑意,让人听了,心里一阵阵的发慎。
姚琼抬头,正好对上蔻长歌眼底的笑意,愣了一下,然后,也笑着点了点头。
“你放心,这不是什么大事,就那么会儿的工夫,便够了。”蔻长歌压低了声音,如此说道。
话语之中,是从未有过的决绝。
本来,她能等,无论多久,只要她想,就可以等下去。
可是前些日子家里边传来了消息,说是给她订下了婚事,对方是新晋状元郎,这一回,她想再拒绝,却已经没有了让她退后的余地。
十八了,她已经十八岁了,如果再不嫁的话,那之后,就变成赖在家里的老姑娘,不但会受众人耻笑,而且,父母亲也不会允许。
所以,她要赌一把,现在,就必须要拼上自己所有的一切,为自己的幸福和未来赌上一把。
第一百章 急病
大概一个时辰左右,所有的船就陆陆续续的靠了岸。
“都是内学堂的姐妹,却难得能这样的见一次,这前头不远有一处别院,是已经收拾好了的,咱们进去小憩一会儿,再顺便吃个午饭,如何?”
这说话的,是另外一名女傅,身着浅紫菊花刺绣镶边粉色对襟褙子,头上流云髻,端庄大方,看着,也面色和善。
她姓纪,名楹,是这内学堂的一位管事女傅。
所谓管事女傅,是不同于像蔻长歌那样传授知识的,教习学生,她平时在内学堂,便是负责管理学生和组织活动,大大小小,事无巨细,皆是要交由她的手。
再加上纪楹性子温和,不同于蔻长歌那般冷淡严厉,所是在内学堂里面学生们,大多都比较喜欢她纪女傅,她说的话,大家也喜欢听。
“是,女傅。”众人说笑着,皆是应下。
眼看着众人都离开了,戚儿却还站在原地,想着等到了蓁蓁或者萧菀再走,但是半刻钟了,都始终不见踪影。
“谢二夫人,这边请吧。”戚儿这厢一个人落在后面,纪楹作为管事的,见少了人,便又转了回来。
“我想在这里再等一会儿。”戚儿朝着纪楹笑了笑,随即摇头说道:“等蓁蓁和萧菀过来,再一起去。”
戚儿想着,她一个人走终归不太妥当,怕出事情,还是几个人在一处比较安心,也谨慎些。
“可是DD”纪楹皱了皱眉头,往后方的湖泊看了一眼,才是回答道:“大夫人已经先离开了,在院子里头等着,三夫人最后上的岸,是从另一条路走的。”
纪楹如此解释。
似乎找不出什么毛病来,但是来之前谢南骐对她的叮嘱,让她是心有余悸。
他说,有蔻长歌在的地方,必要提起十二分的心思,万万不能放松了去。
其实谢南骐在她的手上吃过亏,所以才会这样说,对于蔻长歌,他是打也打不了,骂也骂不了,只能逃得远远的,远离了她。
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媳妇,再一次的栽在她手里。
“夫人您不用担心,这一路过去,都有御前侍卫在暗中侯着,无论是您还是其它两位夫人,都不会遭遇不测的。”纪楹似乎看透了戚儿的心中所想,笑着解释了。
然后她看了一眼她身后的草丛,说道:“夫人,您看。”
戚儿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果然,在一处隐秘的草丛的后边,看见了随微风而缓缓掀动的衣角。
应该就是暗中在侯着的侍卫。
若不是直接这样指出来,怕还是看不明白。
而且后边,还有朝夕在,戚儿知道,朝夕是会武功的,有她保护,应该不会有事。
于是她点了点头,回道:“那好吧。”
……
这南湖旁边的别院,本是一位高官的府邸,后来这位高官告老还乡,府邸自然就留在了这里,官府收了作为官用。
之后南湖这边有什么活动举办的话,就都会到别院里头去,临着南湖,景色宜人不说,别院内的各种设施,也是极好的。
因为戚儿比旁人走得晚了些,待她抵达前厅的时候,其余的人已经去后院备着午膳了,只留下几个丫鬟,在前院等着。
“纪女傅,纪女傅,不好了。”一位身穿鹅黄色衣裳的丫鬟急匆匆跑了过来,嘴里一边嚷着,一边大喘着粗气,待到纪楹跟前,才舒着胸口,尽量的让自己缓和。
“怎么了?”纪楹皱了眉头,显然不悦,作为内学堂的女傅,她最看不得的,自然就是旁人在她跟前吵吵闹闹,嚷嚷个不停。
学堂里,最重要的,就是纪律!
但她还是出声反问了。
“明……明烟小姐……晕……晕倒了。”那丫鬟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才是将话说了个明白。
“什么?”纪楹一听见“晕倒”这两个字,立即大惊失色,顾不得责备这丫鬟,就问道:“怎么会晕倒呢?到底发生什么了,你仔细和我说说。”
纪楹的着急自然是有道理的,她作为管事女傅,要是底下人出了什么事的话,到时候一切责任,可都是由她淼!
更何况今日在场之人,都是有头有脸的贵女,她们的爹娘祖父之辈,皆在朝中担任要职,最是金贵,万万出不得事的。
“二夫人,您先在此处稍作休息,我有急事要处理,等会儿我就唤人带你去后院。”纪楹匆匆同戚儿说完这些话,一下都没有耽搁,马上就跟着那丫鬟,拔腿离开了。
于是现在这前厅里边,就剩下了戚儿和朝夕两个人。
“夫人是先休息一会儿还是出去走走?”朝夕常年跟在萧菀身边,自然是受了萧菀的耳濡目染,对任何事多提了一份心思,而且习武之人,本就比旁人,要更谨慎一些。
“既然纪女傅说待会儿会派人来,我便先等着吧,若是四处乱走,烦了让人去寻,那也不太好。”戚儿柔柔说道。
那边晕倒了人,应该已经够手忙脚乱了。
她的性子一向如此,柔柔弱弱的,也不太愿意麻烦别人,能自己完成的事,就尽量自己解决了,所以这样的她,很容易在她人眼里落得一个她“好欺负”的形象。
“那样也好。”朝夕点点头,随即朝着戚儿笑着说道:“主子之前吩咐我了,说是让我片刻不离保护二夫人您的安全,所以您放心,有我在,就绝对不会让您出事。”
朝夕就差拍着胸腹信誓旦旦的保证了。
戚儿听了这话,心里一暖,然后抬头看了她一眼,瞧见小姑娘一双眸子笑成了月牙,只露出一抹黑漆漆的瞳仁,弯弯的,亮亮的,让人看了,也情不自禁的感染了这心情。
这姑娘真是个妙人,和她家主子一样,让人看了便欢喜。
“你也坐吧。”戚儿指了指身旁的位子,示意让朝夕也坐下。
从进亭子开始,她就注意到了,朝夕一直是站着,从未休息过一会儿,她想,这好几个时辰,铁打的人,也该累了。
不过说起来,朝夕还真没什么疲劳的感觉,她从小就跟着萧菀,照顾她。而且身为她的贴身丫鬟,还和她一起习武,身子骨比一般的女子都好了不少,就站这么一小会儿,是没问题的。
但她怔了怔,而后,还是点了点头。
既然二夫人是一番好意,那她受了便是,终归,没什么大不了的。
……
当纪楹赶到后院的时候,这处,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她在来的路上已经听下人把事情的原委说清楚了,倒是也没什么,就说明烟她一路,是跟着大伙一起走的,本来好好的,还在喊饿说要吃饭来着,精神头十足,看不出半点身子不适的模样。
但是一进到院子里,整个人就不对劲了。
先是说头晕,然后脸色越来越白,渐渐的腿软走不动路,要去屋里休息,她手底下的丫鬟正扶着人进屋去,走了没两步路,就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这一晕,自然所有人都慌了。
自然首先要做的,就是派人去请大夫。
贵女里头有当朝太医的女儿,略懂一些医学常理,于是简单的给明烟看了看,却是什么,都发现不了。
此番也只能将人先抬到屋里,等着大夫过来。
“怎么样了?大夫来了吗?”纪楹一进门,就看见一群人围在一起,当即便起了主事者的风范,高声说道:“都别在这围着了,你们先出去,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看见纪女傅来了,众人像是一下子有了主心骨,忙是听话的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工夫,房间里就安静了下来。
明烟身边的两个丫鬟,此时正在床边站着,眼眶中明显的含了泪水,眼眸红红的,想哭,却又不敢哭,只能尽量的忍着,不住的抖着肩膀抽泣。
她们家小姐一向是身子康健,连小病都少有,活蹦乱跳的,吃的也多,按理来说,不会无缘无故就晕倒了,这今日若真的出了什么事情,那老爷和夫人,可非得扒了他们的皮不可。
“大夫已经有人去请了,怕还要过一段时间,才能过来。”其中一个圆脸的丫鬟回答道。
纪楹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
南湖地处偏僻,离市集繁华处较远,若是要请大夫的话,马不停蹄也要至少两刻钟的时间才能来回,恐怕,要再等上一小段时间才是。
是急不得的事。
然后纪楹在床边坐下,颤颤的伸出手去,探了探明烟的鼻息,虽极其微弱,但幸好还留有均匀的呼吸,她嘴唇发白,面色闪着青紫,这模样叫人看了就心惊胆战,实在可怕。
“方才尤姑娘说,小姐这恐怕是得了什么急病,隐于内里已久,一朝发作,才会这般可怖。”
另外一个高个子的丫鬟带着哭腔,把方才尤姑娘说过的话同纪楹说了一遍。
尤姑娘的父亲,就是太医院的尤太医。
第一百零一章 毁灭
纪楹待在房间里,一时瞧着明烟的状况,心中又惊又惧,于是这一时间,脑子一乱,便是忘记了前厅还有戚儿在等着。
毕竟这个时候大家都乱成了一锅粥,谁还有旁的心思去顾些有的没的,纪楹也将这件事,完全抛到了脑后去。
戚儿耐心的等了一段时间。
一小会儿后,依稀听见有嘈杂的脚步声传来,杂乱无章,还带着隐隐奇怪的声响,朝夕动作一怔,目光往周围缓缓的扫了一圈,接着就警惕了起来。
不对……她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就在这当头,视线里猛然有身影闪过,朝夕目光一顿,站起了身,右手顺着腰间慢慢往上……已经摸到了腰带间匕首的手柄。
“二夫人。”
DD是一名身穿湖蓝衫子的丫鬟。
她站在门口,并未进来,笑着向戚儿行了礼,说道:“是纪女傅让我来的。”
话中之意,不言而喻。
这院子太大,又曲折回环,若是没有人带路,恐怕真的不容易找着,虽然戚儿心里也在疑惑……
似乎有些太巧了,她被独自带到这里,刚一到,后边明烟就出了事情,纪楹离开,却让她在此等着……不管怎么说,都解释不通。
两人跟着那丫鬟走了一段路,却是越走越人烟稀少,渐渐的连声响都没怎么听见,只有冷风阵阵,轻而拂过。
朝夕停下脚步,朝戚儿使了个眼神,然后问道:“这是去哪儿?”
“明烟小姐那边,大夫正在诊治,所以不方便过去,其他人已经在南边的流云楼。”这丫鬟如此解释。
朝夕疑惑的看着她,只见她眼神飘忽,躲躲闪闪的,垂了眼帘,特地将目光避开了来……朝夕抬腿上前,拔出匕首,就横在了那丫鬟的脖子上。
冰凉的刀刃就紧紧贴在她的脖颈处,似乎只要稍微动一下,就会划开皮肤,鲜血直迸。
“说,究竟要带我们去哪儿?”朝夕声音狠厉,一双眸子紧紧的将她盯着,说话的同时,手腕带着匕首轻颤。
将人吓得,直接是腿都软了。
“没……没什么……”那丫鬟已然是吓得不行,却还是摇头,眸子里闪着刀刃的锋芒,差点就要哭出来,颤着声音道:“就是……就吩咐奴婢带路而已……”
“求……求您了,真的没有什么。”她生怕朝夕的力气再重一分,就会划破她的脖子,僵着身子,动都不敢动一下。
似乎是真的……没什么异样。
朝夕握着匕首,没有要放下的意思,只是在认真的,打量注意着她的表情和反应。
……
别院的东南角落处,有一座小小的阁楼,两层单院,独立成栋,隐在一片树林当中,并不是那么显眼,若不是主动去寻,怕还不容易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