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微忽然想起西门外好像还有一家送水服务, 但是她们从来没有订过, 也没有联系方式, 还得走过去一趟才行。
简微在微信里跟陶桃说了这事。
陶桃说让她在楼下等自己,她把睡衣换了下来跟她一起去。
简微边往外走边回复她:【不用了,这么点事我自己一个人去就行, 西门外好像还有不少吃的,顺便再给你带一份午餐回来,你再睡会儿】
陶桃:【爱你微微,你真懂我,我现在跟我的床确实有点难舍难分嘿嘿。】
西门在篮球场的另一侧,虽然没有正门热闹,但也没有北门偏僻。
简微直接预订了三桶,交钱,填写宿舍号, 店家再把押金单给她。
“老板娘,这附近哪家店的东西比较好吃?”简微平时很少来这儿。
老板娘热情地说, “那你可问对人了, 出门左拐三百米,从那条窄巷子绕近路穿过去, 门口第一家,老字号煲仔饭,开几十年了, 特别香。”
简微道了谢, 走出门, 按照路线往外找去。
走了三百米果然看到了那条窄巷子。
路其实不窄,地上却有些脏,两边有延伸出来的生锈的窗户防盗网,而且看起来挺阴暗潮湿的。
现在距离饭点的时间还早,没什么人经过。
简微踩着步伐走进去,闻到了一股不太好闻的酸臭味。
她止住了步伐,算了吧,从这里路过一回,再香的煲仔饭也难以下咽了。
她转过身想要换条路,巷口处却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男人,一左一右站着,抽着烟,模样流里流气,将整个路口挡得严严实实。
看那样子便是来者不善。
简微心生警惕,脚跟缓缓后退,正打算就这么穿过巷子往外走时,身后的路口忽然冒出了一个身着电影学院饭堂工作服的女人。
没了打饭窗口玻璃的遮挡,那双眼睛直接暴露在阳光下。
陈桂芝缓缓走近,摘下脸上的卫生口罩,露出那张带着疤痕面色发黄的脸。
迎着巷口的穿堂风,她笑了起来,狰狞又诡异,“死丫头,不认识我啦?
四目相对,刹那间,简微惊得睁大眼睛,浑身血液凝固,残存在心底最深处不愿想起的记忆一下涌了上来。
望着女人的一步步逼近,简微周身瞬间泛起刺骨的寒意,她忍着惊恐后退两步,直到后背贴上了掉着灰长着青苔的老旧墙面。
“……你出来了。”
她是什么时候出来的,不是判了十五年吗。
难怪这段时间她总觉得有人在窥视自己,原来竟不是错觉。
简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可每说一句话牙齿都在打颤。
她对眼前的这个女人有着恨意,也有着从小刻在骨子里的惯性的恐惧感。
“当年我没被判死刑你很失望吧。”
陈桂芝伸出手,抚摸上简微那张漂亮白净的小脸。
这张脸真好看啊,跟她年轻的时候一样好看。
就在她碰到的一瞬间,简微浑身犹如被毒蛇的信子舔过一般,濡湿黏腻,汗毛竖起。
她咬着牙迅速偏头躲开,看了眼堵住她去路的两个混子男人,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警惕地看着陈桂芝。
陈桂芝也盯着她看了半晌,似乎很乐意欣赏她这副恐惧的模样,跟小时候一样。
她冷笑了两声,忽然伸手用力地掐住了简微细白的脖颈,她把自己的脸凑上去,“看到我脸上这道疤了吗,我明明那么漂亮的一张脸,就因为你,因为你把警察引来,是你毁了我的一生,我现在走到哪儿别人都不拿正眼看我!!而你,你不过是一个没人要的玩意儿,你凭什么过得这么好?!”
呼吸被遏制住,简微奋力地挣扎想要扯开她,可陈桂芝常年做习惯了粗活,力气出奇的大。
简微脸色变得涨红,张着嘴艰难地开口:“你想——干什么?”
“别忘了你喊的第一声妈是对着我喊的,女儿不听话,妈妈当然得给你点教训了呀。”
本能的求生欲望袭来,简微挣扎得更加厉害,陈桂芝渐渐控制不住,她手一扬,让那两个看热闹的男人赶紧走过来。
“乖女儿,妈妈对你够好的吧,一下子给你找两个男人,开不开心?”
简微闻言惊恐地睁大眼睛。
两个男人将烟头丢在地上踩灭,笑着走了过来。
滚开……
别碰我……
她奋力挣扎却无济于事,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
两个男人自上而下打量着简微,眼里流露出贪婪瘆人的眸光。
伸出手就想去摸她的脸,还未碰到,便被人从身后扣住手臂迅速钳制了回去。
霎时间五六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从巷口冲了过来。
三两下就将陈桂芝和那两个混子制伏在地。
眼看好好的计划被打断,陈桂芝立刻疯癫挣扎起来,伸手就要去抓简微的衣摆,嘴里不停地叫嚣着:“小贱人,你凭什么活得这么好,要不是老娘把你养大你能有今天,你个吃里扒外的贱种竟然敢把我送进监狱,小贱人,我一定要毁了你,毁了你跟我一起下地狱哈哈哈哈哈!!!”
陈桂芝的手还没碰到简微便被人一脚踹开。
其中一名西装革履的男人缓步走上前,“简小姐。”
简微靠着墙壁惊魂未定,呆滞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那人又喊了声。
简微才茫然抬头。
“我家老爷子要见你,简小姐请。”
亲眼看着那三人被带走,不会再靠近她时,简微颤抖着睫毛闭了闭眼,重重深呼吸一口气,才将心底的恐惧压了下去。
跟着那人走到一辆商务轿车前。
简微脚步一顿,转头问,“你们是什么人?”
“简小姐不必担心,我们能救你,自然不会再害你。”
后座车门被打开,简微犹豫片刻,抬眸观察四周。
这里是空旷的街道,阳光正好,也有三两行人。
她暂时放下警惕的心,弯腰坐进去。
车内空间很大,里头是张环形的沙发。
沙发对面坐着一个头发鬓角发白的老人。
老人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眉梢肃穆,双手撑着拐杖。
秦老爷子定定地看着她,先开口,“你就是简微?”
简微颔首,“我是,您是?”
“我姓秦,是瑾舟的爷爷。”
简微愣了两秒,坐姿下意识地变得拘谨起来。
秦老爷子打量着她,“瑾舟能看上你,想必你也是个聪明通透的人,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我今天来,是想让你主动离开瑾舟。”
简微猛地一怔,脑子里变得有些混沌。
“瑾舟的身份和你不一样,说得难听点,云泥之别。他身上肩负的是秦家整个家族的未来,他的妻子必须出身清白,知书达理,能够辅佐他,与他并肩。”
“其实如果你真的是简家的女儿,我未必会干涉至此,可你不是,你连自己的身世都不清不楚。”
“像刚才那三个肮脏的蝼蚁,跟我们秦家不是一个世界的,如果我没让人救你,你觉得你的下场会是什么?”
我的下场……
大概是变成了像他们一样脏的东西了吧……
老爷子也知道自己这番话是有些残忍,可那是他亲自栽培长大的孙子,他不允许他的人生有任何污点存在。
“……”简微低着头,长久地沉默下来。
老爷子也没再继续说话,他知道他这番话这孩子是听进去了的。
窗外阳光正好,却完全透不进车里面。
简微周身没有半点温度,仿佛处于冰冷的悬崖边缘。
摇摇欲坠间,忽然有人伸出绳索要把她拉上去,她起初害怕,将自己缩成一团不愿接触。
在那绳索几次主动地落到她面前后,她终于鼓起勇气,伸出了手。
结果一睁眼,原来手中的救命绳索只是一场美梦啊。
梦醒后,她依旧是掉进了深不见底的幽潭。
藏在毛衣里面的项链不知什么时候跑了出来,简微低着头,盯着那颗耀眼的粉钻。
半晌后,她抬起了头,喉间发涩,声音很轻:“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老爷子顿时松了口气,“作为回报,我会帮你处理掉那三个人。”
简微点了点头,伸手去开车门,“谢谢您今天救了我。”
车子扬长而去,简微站在街道旁静默许久。
拦了辆出租车。
司机问:“同学去哪儿?”
简微低着头,声音里有着明显的低落,“京郊墓园。”
司机回头看了她一眼,接着发动了车子。
到达目的地,简微下车,在门口做了登记,孤身一人往山上去。
许是有段时间没人往这儿走,石间的台阶长起了好些草,她一不小心便踉跄踩滑了一脚,手心压到坚硬的石子上,瞬间擦破了一层皮。
她却像是感觉不到疼,只缓缓起身接着往山上走。
不是祭拜的节日,墓园周围并没有卖花的小贩,前来扫墓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抱歉,来得太匆忙,忘记带花了。”
山中安静得只剩风声,她说话的语气很自然,像是有人能跟她对话一样。
“说好了一年只来打扰您一次,抱歉,这次我食言了。”
除了手机,她身上什么也没带,也不管地上灰尘,直接弯腰坐在墓前。
看着墓碑上那张温婉含笑的照片,心中的黯然似乎得到了短暂的平静。
“有些话我不知道跟谁说,所以只好来打扰您了。”
“我遇到了一个,对我很好的人,但是马上,他就不是我的了……”
——像刚才那三个肮脏的蝼蚁,跟我们秦家不是一个世界的。
——瑾舟的身份和你不一样,说得难听点,云泥之别。
是啊,云泥之别……
如果不是简骋收养,她不配拥有隋萤那样慈爱的母亲。
如果不是成为了简家的女儿,她不会认识秦瑾舟。
这些东西从一开始都是属于简微的。
而她根本不是真正的简微,却总是痴心妄想地去奢求那些原本就不属于她的东西……
不知在这里坐了多久,她终于低下了头,缓缓从兜里拿出手机。
有陶桃的许多通未接电话。
她点开拨号页面,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摁出那串不知何时已经牢记于心的号码。
电话在三秒后被接通。
男人温润含笑的声音传来,“怎么这时候给我电话,下午不是有课吗?”
这学期开学初秦瑾舟就让简微把课表发给了他。
沉寂几秒,简微重重深呼吸,唇轻启:“不能。”
秦瑾舟愣了一下,没听懂她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什么?”
“秦瑾舟,”简微的语气认真又平静,“你不是问我,能不能做你的女朋友吗。我现在给你答案,不能。”
她握紧手机,牙齿咬着下唇,口中很快尝到了血腥。
眼眶渐渐发红,却尽力让自己的语气表现得冷淡,一如当初彼此初识那般。
她对所有人都维持着温柔随和的相处,就算在女多男少的表演系,在女孩子之间,她也是人人都喜欢的好脾气。
除了在秦瑾舟面前,从一开始她便对他防备重重,几乎没有什么好脸色。
他照单全收后竟然还说就喜欢她那样的性子,真是好傻……
她有什么好值得别人喜欢的,从阴沟里苟延残喘地长大,用着别人的名字,过着别人的人生。
啪嗒一声。
眼泪坠地。
落入干燥的尘泥后迅速被吞噬。
电话那边静默半晌。
传来男人语气沉肃的声音:“简微,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看来秦总不满意我的答案,既然如此,倒不如一开始就别让我做选择,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好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简微你——”ĴŚɢ
简微冷着声音打断他,“我父亲的案子已经结束了,我也没必要再跟你虚与委蛇下去,你我之间原本就是一场贪权图色的交易不是吗,我恨不得……早点结束。”
彼此又沉静了几秒。
秦瑾舟喉结轻滚,声线低沉,克制着情绪问,“这是你的真心话?”
简微:“是。”
她喉间发涩,生怕再说下去会露馅,率先一步便将电话挂断。
秦瑾舟立刻回拨过去,得到的却是关机的提示音。
男人盯着那通电话记录紧锁眉头。
小没良心的说起狠话来可真是字字珠玑啊,他心底现在是一阵阵地抽着疼。
可她明明才说过,答案要当面跟他说。
现在却忽然在电话里告诉了他,语气也格外反常。
沉思片刻,秦瑾舟越想越不对劲,立刻对助理吩咐道:“把机票改签了,我要马上回京。”
第60章
傍晚, 天色昏沉。
陶桃着急地等待了一个下午,一直站在宿舍门口往外看。
过了会儿,总算见到简微出现在楼梯口, 她握着手机松了口气, 接着立刻跑过去问她, “微微,发生什么事了?你下午到底去哪了?”
上午陶桃在宿舍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人回来,发的微信和电话也不接, 过了许久才收到简微的短信,就三个字——我没事。
如此反常,陶桃怎么可能相信她没事,她先给她把下午的假请了,忧心忡忡地去上了半天课,下课了连饭堂都没去就回来宿舍等着了。
简微神情倦怠地低着头,听着陶桃的接连唤声,才像是回过神来一样,缓缓抬眸, 语气很轻地说了句,“我没事。”
“你这样怎么可能没事, 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陶桃抱着她手臂, 急得都快哭了,“是不是你爸的案子不顺利?”
说着她便要拿起手机给许言隽打电话。
简微摇了摇头, “不是……”
三年刑期已经比他们原先预想的结果好很多了。
“那你——”
简微轻声打断,“我想先进去洗个澡,可以吗?”
“可以可以, 咱们快回宿舍。”
陶桃抱着她的时候就感觉她周身都是寒意, 连忙把人带进宿舍。
眼巴巴地看着她进了浴室, 陶桃还是不放心,干脆就站在浴室门外的阳台等着她出来。
浴室里——
简微动作缓慢地把衣服脱下,没了遮挡,细白脖颈上那圈暗紫发红的掐痕便暴露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