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对于善战的纪国将军们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以前在中原打仗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精细的地图呢!
而且,不仅胡人的地图画了出来。
一部分匈奴地图同样出来,西海边那边农将军同样在收集匈奴地图,回头两者结合,连匈奴的位置都能稔熟于心。
知道他们的位置,对纪国来说就好办了。
他们老老实实的还好,要是想闹什么幺蛾子,纪国军队绝对重拳出击。
五月份,又是粮食要收获的季节。
距离上次纪国粮食被抢,已经过去一年时间。
别人忘了,纪国可没忘。
既然现在地图已成,那就要打回去了。
什么?俘虏对方一万多人了,仇已经报了?
这哪够。
就算上次俘虏对方,也是对方找事。
连着两次,若不给点教训,那他们的努力不就白费。
胡人首领都没想到,纪国半点不给好脸,这期间还派人过来,想要回俘虏,说是可以用马匹跟羊来换。
但这些求和全部被拒之门外。
要是收了他们的东西,那就说明已经讲和。
这轻易讲和,对不起纪国边城被抢的屈辱。
更何况。
跟胡人还有另一个仇。
周王。
纪凌早将周王的想法告知父亲跟大哥。
期间纪伯屡次写信,劝周王放弃这个想法,放弃去找胡人报仇。
便是报仇也是可的,派王军出征即可。
现在的王军虽然还不到两千人,但有象征意义即可。
郑锡还被派到周王都劝说。
郑锡对周王一直是有尊敬的,之前他不让郑愍公欺辱周王,就是因为那份尊敬。
没想到周王还是想去打胡人。
而大家都知道,周王是想洗刷上次周王都被侵犯的事,更想解决现在天下悬而未决的问题。
郑锡叹口气,又道:“纪伯也好,公子胜,公子凌,都不是恃强的人。”
“天子大可放心。”
周天子何尝不知。
但他在周王都太久了,久的就要腐朽,此时淡淡道:“郑锡,或许旁人不知,但你们是知晓的。”
“每日我会收到多少信件,多少是辱骂,又有多少是怂恿反纪的。”
这两种信件。
每一种都会让周王饱受折磨。
辱骂,那骂的是什么。
还不是骂他没有能力,骂他忘宗背祖,竟然真的接受纪国的提议。
周王室的权利只在这王室里,出了周王都,天下只认纪,不认周。
说他沉迷享乐,根本不知道争,周败到他这样的人手里,祖宗都会出来骂他。
信里自然不会那么直白,但文人骂架才最是戳心。
明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可他们依旧能把语言包装成一片拳拳之心。
“后人看了,定会以为他们十分忠诚,鞭策我这个无用的天子。”
毕竟那文章写的,好像他不立刻反纪,他就是千万年的罪人。
他确实有罪,但罪不在这。
六国贵族将一腔怒火全都发泄到周天子这,刚开始写的还委婉,看到周天子并不理会他们,也并不会处罚,那写的就更难听了。
有些东西让纪伯看了都皱眉,还是纪国出手,才没让事情愈演愈烈。
可稍微不管,这些人又会卷土重来。
一定要骂到你的心坎上,骂到你日日夜夜都在被指责唾骂。
周天子若是个完全不顾及这些事的也就罢了。
他不是。
他也反抗过,在胡人还没踏平周王都之前,他也曾在很多诸侯国之间找机会。
结果大家已经知道了。
辱骂已经够让人难堪。
还有一部分,则是要拖着整个周王室去死。
信里详细写了,他们要怎么密谋,要怎么招兵买马,怎么利用他的妹妹杀死纪国几个重要人物。
又或者捧他外甥公孙笑当纪国国君。
那样就算纪一统天下,就算纪国称王,那天子也有周的血脉。
反正比公孙耀那种完全异国学堂要好云云。
这说的,就是扶持周公主血脉的计划了。
比这离谱的计划可太多了。
反正一句话,臣已经有万全之策,只等您反抗了!
到时候六国遗民,都是您的手下!
我们必然一呼百应。
若是遇到不坚定的人,肯定已经被忽悠成功。
可惜了。
他是周天子。
他见到太过这样的书信,他也见过天下纷争,见过诸侯国的嘴脸。
周被狄戎,郑,昌,卢,胡人等等侵犯的时候。
怎么没见你们这么忠心?
现在大家都被关到周王都,开始知道周天子才是天下的主人?
知道的是不是有点晚了?
在这些人的计划里,他,他妹妹,外甥,死多少次都没关系。
只要能让纪国有乱子,只要能让他们趁机夺回自己的城池,他们就满意。
里面还写了无数理由。
什么纪国暗暗杀了多少贵族,都是他们的亲戚如何如何。
又说纪国在官员不够的时候,对贵族们还行,官员够了,立刻痛下杀手。
特别是公子胜,私下处决过不知多少贵族,有一个城池三百多贵族,说什么都不离开城池,也不愿意前往周王都,公子胜直接下令就地斩杀。
那时候血流一地,他们想想都胆寒。
还问自己害不害怕。
这是在问害不害怕,还是在吓唬他?真那么在乎他害怕,早干什么去了。
郑锡知道这些信件的大概内容,但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多信。
如今的天下早就不用竹简,全都在用纸张。
薄薄的一张纸,可以容纳以前多少份竹简的内容。
而此处的信件纸张,是很厚一沓,堆起来,看着倒是跟竹简差不多的重量。
可想而知,纪国统一天下这五年来,周天子明里暗里倒是遭受了多少。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在王室坐下,成为这座周王都的吉祥物。
郑锡深吸口气,只看几封信件,他就有些承受不住。
那被关起来的卢公,都缠绵病榻一两年了,还是让手下人写信,这种精力也是没谁了。
翻了几次,郑锡的脾气都有些受不了,再看向周王的时候,心里复杂万分。
换作其他时候,或者换了其他身份,周天子或许还有成功的可能。
但他接手的周太不一样了。
从镐京搬到洛邑,周已经衰落,诸侯国的强势崛起,以及更加便利的向外扩张。
再加上几百年来,诸侯国一代代王室血脉的削弱,早就跟周离心。
有些诸侯国虽然顶着王室头衔,可身上所谓的王室血脉,少之又少,加上各国国君距离周又远,谁会敬重一个从未见过的人。
在这点上,周王室没错,诸侯国也没错,只是立场不同。
按照纪凌的话说,历史发展,并不是你我之力。
他还说过,纵然不是纪国统一六国,也会有其他国家统一六国。
至于周,纪凌没提。
但周早就没了,甚至在胡人到来之前。
周天子又道:“这些书信倒没什么,只是本王也在想,祖宗见吾如此,也会唾弃吾。”
“至今不敢去宗庙。”
周天子面对郑锡,难得说了实话。
他还记得,当初郑愍公怎么来周王都斥责他,那时候他十几岁,过得战战兢兢。
郑锡赶过来道歉,拉走郑愍公。
当时周天子想的是,若他身边能有个郑锡就好了。
之后知道纪凌,又想着身边要是有纪凌就好了。
说那么多也没什么用。
周天子坐在几案前,目光聚焦在灯火前的蚊虫上。
“所以,驱赶胡人,本王必须亲征。”
“要将胡人,赶出纪国千里。”
“以此来洗刷周受的屈辱!”
这也是他最后能做的事了。
为周做的最后一件事。
室内一片寂寥。
郑锡态度有些松动。
其实周天子这么做再好不过,无论对周,还是对纪。
当了纪国近二十年的臣子,儿子在储君儿子身边当伴读。
纪伯还有意把孙女,公子胜的二女儿嫁给他唯一的儿子。
这种托付,这种信任,早就让郑锡自认是纪国人。
可以说他的身家性命,他的一切,都在纪国。
倘若周天子没了,周王没了。
天下间,还有人会称王?
唯有纪国。
而他的身份会水涨船高。
从公国卿士变为王国臣子,身份,权力,都会到一个意想不到的高度。
但郑锡还是说不出口。
其实纪国很有耐心。
纪伯,公子胜,公孙耀,丝毫没有着急。
权力在他们手中,他们并不急着称王。
这大概就是有底气。
所以周王愿意活多久活多久,愿意怎么过就怎么过。
反之,周王坐不住。
他不想再这么过下去,不想再受到无止境的谩骂。
归根到底,作为周王,他也没什么不同的。
这个想法过于惊世骇俗,所以他从未提起过。
郑锡语气晦涩,开口道:“锡会给纪伯写信,说明情况。”
“公主那,需要写信吗?”
周天子摇摇头:“不用。”
反正很快就会在雁门关见到。
信件从周王都送到纪国国都,换来的自然是一片沉默。
而此时的雁门关,正是水草丰足的时候。
纪凌看着排队剃毛的绵羊,问了句:“这时候剃毛是不是不太好。”
旁边羊倌道:“五月底,正是时候嘞。”
“等到九月份,还能再剪毛一次。”
纪凌点头,又看看旁边的媳妇,她近来都很沉默。
纪国这边在备战,还在等国都的意思,所以他趁着空闲时间,陪着媳妇看看羊毛情况。
不过还有一件事两人要聊。
其实从周王都离开,周季漪就知道哥哥的意思,他想战死在胡人的骑兵下,算是为周留最后一份体面。
但这跟她想的完全不同,她想的体面,是哥哥接下来做周王,平安健康活着,作为联系天下的中心。
权力已逝。
维持好旧贵族,让他们不再生事,最后再打赢胡人,同样对得起周氏祖先。
最后,让周随着哥哥风光入葬,已经够体面了。
周季漪太知道她哥哥接手的是一个怎么样的周。
在她小的时候,周也不过三个城池,她父亲贪婪爱美色,她母亲胆小懦弱。
而周王都,被一个又一个诸侯踏破。
那时候打仗打得太频繁了。
作为天下中心,周被无数人踏破,被无数军队掠夺,都是再经常不过的事。
她从小生的好看,被母亲跟哥哥藏在宫中,直到其他王子死于各种各样的暗斗里,不少人才知道后宫里还有她这个周公主。
因为其他公主,不是被狄戎蛮夷抢走,就是被诸侯抢走。
这些诸侯又要维持一个本就不存在的面子,根本不会承认自己抢的是周公主。
失去名头的周公主客死他乡,也不会有人知道,更不会有人申冤。
那些辱骂她哥的士大夫们,才不会注意这些。
他们为什么骂。
因为他们需要达到自己的目的。
周季漪早就看透这一切。
她哥也看透了。
可骂到自己身上到底是疼的。
即使她哥努力收回城池,努力保护好家人,努力让周王都变得没那么残破,重新组建起王军。
在很多人眼里,还是在念王都被胡人破开。
要她说,胡人破王都之前,二十多年前,那些诸侯国早就破开了。
怎么不见他们为之前的事生气?为周鸣不平?
她哥要是没了,她?
纪凌并未多说,只是蹲下来,跟她一起查看剪下来的羊毛。
即使这些羊毛已经翻来覆去拿了很多次。
纪凌轻声道:“放心,天子亲征,必然不会有危险。”
周季漪下意识看过来,她的想法,似乎都被夫君看在眼里。
纪凌随手朝后面招了招。
小狗般的公孙笑立刻小跑过来:“父亲!母亲!找我做什么啊。”
四五岁的公孙笑最近热衷扮做草原上的狼。
但纪凌怎么看儿子怎么像小狗,让媳妇看看小狗崽:“拿公孙笑起誓。”
公孙笑:???
周季漪也哭笑不得。
怎么会有这种人!
见媳妇心情好了些,纪凌这才正经道:“出征胡人,洗刷欺辱,这件事做做,保护你哥的安全,同样重要。”
还是那句话。
纪国耐心太足了。
周王都藏着一堆定身炸弹一般的人物。
换个人还真不一定能压得住。
虽说对纪国来说,怎么都行。
可这种看人去死的时候,纪家人没这个爱好。
纪凌周季漪在后面对视,公孙笑还在冲着绵羊学狼叫。
来边关好几个月,狼叫声大家都习惯了,不过公孙笑年纪小,学着学着,跟小狗叫差不多,偏偏他爹还逗他:“再学两声,声音短一点。”
“对,就这样,乖儿子,更像了。”
哪有他这样当父亲的。
逗着孩子学小狗叫?
周季漪忍不住又笑,心里那点念头也没有了。
她依旧为哥哥感到不值,可事到如今,哥哥肯定会来。
到时候再说吧。
面前依旧是排着队在剪羊毛的绵羊群。
今年听纪凌的话,当地多养了不少。
这些剪下来之后,就可以正式试试周季漪的方法了。
之前只收集了些,不过周季漪试出来怎么做羊毛衫,适合羊绒毛的布料也织出来。
而那布料,也是用羊毛做成的棉线来织,织出来的布料又软又密,又或者在外面添一层混了杜仲胶的葛布,绝对不会跑毛。
那胶一定要适量,多了面料太硬,用少了则没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