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寻嘴角一抽,憋住笑。
严皓脸憋得通红,说不过便开始人身攻击:“你一个女人,出来跟男人抢什么职位?早点结婚生孩子去,这儿不欢迎你。”
“什么时候这儿欢不欢迎我轮到你说得算了?”纪璇表情冷下来,“严皓,你还没当上一组组长呢,架子比萧总还大。嗓门儿也够大的,当心隔墙有耳,明天全公司都知道你是个靠裙带关系上位的巨婴。”
严皓冷嗤一声:“那也比你强,二十好几了还没人要的剩女。”
他话音未落,只听见安寻倒抽了一口气。
整个大厅顿时骚动起来。
纪璇转头往热闹的地方一看,身材颀长的男人站在大厅门口,手里抱着一大捧鲜艳欲滴的香槟色玫瑰。
粗略估计,应该是99朵。
今天立冬,气温又降下不少,秦肆穿了件黑色长款风衣,非但没有压住身高,反而显得他更加气质挺拔。配上这张人间绝色的脸,大厅里男男女女都看呆了。
在那么多人的注视中,他那双情意满满的桃花眼却只凝在她一人身上,脚步缓慢而坚定地走到她身边,将手里的花捧到她面前。
花香带着清凉的气息,纪璇却忍不住眼眶一热:“给我买花做什么?”
“想买就买了,需要理由吗?”秦肆牵住她手,面色冰冷地盯向严皓,“刚刚是你在我女朋友面前吠?”
严皓被他冷酷的气场压得战战兢兢,张口只吐出个“你”字。
“很久没见到这么会叫的狗了,陪它玩玩可以,别上火,为个畜生不值得。”秦肆转眼温柔地看着纪璇,“走吧。”
没再看严皓愤怒到扭曲的脸,牵着她走出写字楼。
外面下着小雨,秦肆蹲下身为她卷起裤脚,然后撑起一把黑色雨伞。
车就停在写字楼不远的路边。
上车后,雨渐渐大了,可见度不高,秦肆开得也很慢。
因为下雨,天黑得更早一些,整个视野灰蒙蒙的,只有雨水从车玻璃滑落下来的痕迹最清晰。
更要命的是路口还堵死了,纪璇看导航,前面几个路口都堵成深红色,遂临时决定把车子拐弯开向江边,找个停车场等雨停,顺便还能看看雨里江景。
自从和秦肆恋爱后,她心思变得不那么浮躁,哪怕是浮躁的时候看见他那张脸,也能平静下来,催生出许多浪漫的想法。
比如从前她最讨厌雨天,现在却想和他在车里看下雨,还用外卖软件点了两杯热腾腾的奶茶。
秦肆说想要抱她,她便溜到了驾驶位,坐在他腿上,奶茶喝一口,喂给他一口,明明两人的是一样的,偏偏这样觉得嘴里的更甜。
喝完奶茶,用指尖在车窗的雾气上写字,鬼使神差写了秦肆的名字,感觉他视线瞥过来,赶紧胡乱抹掉,玻璃上只剩一个手掌印。
秦肆按下了除雾按钮,车窗上的雾气很快消失。
纪璇不高兴地转过头瞪他:“你干嘛?”
“刚才我想到一个画面。”男人目光如火炬,唇角衔着慵懒的笑。
纪璇疑惑地问:“什么画面?”
他握住她的手,按在刚才印下掌印的车玻璃上,夹着点坏,轻悠悠地吐出一串字:“泰坦尼克,邮轮货物舱,古董车……”
“还要我继续说吗?”
纪璇想起那个经典的电影画面,和那段小时候捂眼睛看的情节,瞬间脸红如血:“你别说了。”
秦肆眼角眉梢的坏更明显:“你那手印在这儿,外面的人还以为我们……”
“别说了。”纪璇羞愤地去捂他嘴。
连同这只手也被他握住,温热的唇瓣贴上来。
呼吸被攫走,手被松开,秦肆闭着眼按下车门处按钮,座位往后降到最低处。
那刻她感觉像失了依凭,情不自禁地环住他脖子,跟着他一起倒下去。
在车里比家中更容易呼吸困难,因为缺氧而晕乎乎的,残存的理智让她拉住男人胡作非为的手。他却像泥鳅似的躲开,又钻进去,来回几次,她只好认输。
到最后她衣服乱了,秦肆慢条斯理地帮她穿好的穿好,扯下来的扯下来,一副清风霁月、无欲无求的模样,仿佛刚刚作乱的是和他顶着同一副皮囊的另一个男人。
纪璇有时候都会恍惚。
车外雨幕低垂,车里玫瑰香阵阵,还放着浪漫的法式轻音乐,将氛围烘托到极致。
秦肆嗓音懒懒的,听着比音乐更浪漫:
“纪老师今天开了几单?”
纪璇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是你?”
秦肆没否认,一下又一下捋着她刚才因为发热而微潮的刘海:“清海集团的陈总是陈烈的父亲,桌游馆是我一个大学同学开的。”
“至于其他的,我也不太了解,昨天中午去创业者协会开会,随口提了一句我女朋友是斐瑞的设计师,让他们有相关需求可以找你。但大部分人我不熟,所以你注意甄别一下,感觉不靠谱的可以不接。”
“你干嘛要帮我啊?”纪璇又感动,又无奈,“我不靠关系也可以……”
秦肆笑了声,揉揉她头发:“这不叫靠关系,叫人脉。和你坐在办公室给那些老总们一个个打电话,本质上并没有区别。”
纪璇垂下眸:“我知道。”
“我也没帮你作弊,严皓能靠他叔叔,你为什么不能靠我?他破坏规则在先,我们没必要死守规则。”秦肆捋着她的头发,将掉落的轻轻掖到耳朵后,“或者说,我们换个规则。”
“纪璇,生意场上靠人脉,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我在江城混这么久,多的是人脉,只要有利可图,大家就都是朋友。”
纪璇知道他说得对,他们不再是象牙塔里单纯的少年,这个社会就是这样,有能力,也得有施展能力的机会,这就是人要努力往上爬的理由。
她叹了叹,有点沮丧:“可是我没有人脉。”
从前她兢兢业业提高业务能力,只是想当一个优秀的设计师,想画出最完美的设计图,然后将它们变成现实。
这是她从小时候用红砖在地面上画房子开始,就根植于心底的梦想。
皱起的脸颊被一只温热手掌捧住,有人轻轻托起她下巴,她被迫抬眼,坠入一双星夜般幽深而璀璨的眸子。
“你有我啊。”秦肆捏了捏她的鼻尖,“我就是你的人脉。”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三更)
因为和严皓的职位竞争,纪璇最近变得更忙,虽然秦肆给了她那么多资源,但都不是现成的项目收入。
要想拿到钱,转换成绩效和严皓PK,还得夜以继日地工作,工作效率还得比严皓更快。
严皓找了原来二组的四五个人给他帮忙,但纪璇不想拖累组里的项目进度,也不想因为自己的事压榨组员的休息时间,于是只带了两个实习生,大多数时候不堪用,还得她自己亲力亲为。
这样便直接导致她和秦肆谈恋爱的时间被压缩。
某人嘴上叫苦不迭,却只能支持她工作,包揽了每天做晚饭的任务,还会给她包便当带去公司中午吃。省下她在食堂排队买饭的时间,吃得更健康,还能多休息。
很快,纪璇的爱心午餐在部门出了名,那些见过秦肆本人的更疯狂,甚至组了个团队磕cp,安寻是cp粉头子。
一开始春风得意的严皓没少被阴阳怪气——
想抢人饭碗,结果被喂了把狗粮。
那天在大厅里秦肆怼他的视频被传遍公司群,“狗粮”一说便更微妙难言了。
二组的四五个臭皮匠到底比不过纪璇过硬的业务水平,纪璇项目变现的速度远高于他们,似乎是胜负已定。
严皓也鲜少再作妖,似乎已经接受技不如人的事实。
十一月末,纪宏德生日,纪璇趁周末回趟家。
周五晚上的票,秦肆非要买张票送她进去,上车后赖着不走,依旧想陪她一起回,说太晚了他不放心。
纪璇知道他最近为新店筹资忙得脚不沾地,陪她回趟老家要耽误不少事,说什么也没同意。
火车开走的时候,纪璇趴在窗户看见站台上那道孤零零的身影,像是被人遗弃在那儿,不禁眼眶有些发热。
她摆摆手,他还在朝她笑,手揣在风衣兜里,看上去又拽又酷。
给她发来的信息却无比委屈:【狠心的女人,说不要我就不要了。】
纪璇笑着给他回消息:【就回去两天。】
秦肆:【对你来说是两天,对我来说那是六年。】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想不到某人还这么文艺,纪璇发给他一个亲亲的表情:【回来给你带我妈做的辣酱。】
秦肆从小家庭条件优越,山珍海味吃得多,三岁就开始上西餐厅,五岁尝遍各国美食。但他妈妈养尊处优,不会做这些,偶然在纪璇家吃过一次王女士亲手做的辣酱,就爱上了。
纪璇从小吃腻的东西,在冰箱一放放半年,却被他两周内解决干净,没拉肚子简直是奇迹。
这话明显抚慰到了他,不再跟她磨磨唧唧,直接狮子大开口,要六罐。
纪璇失笑:【这玩意儿吃多了上火。】
秦肆:【有你在,我还怕上火?】
纪璇听出他一语双关的意思,脸倏地热起来,把手机扔到面前的小桌板上,摸摸脸,脱掉外套,假装是因为空调太热。
虽然似乎没人在看她是不是脸红。
回去的路上,纪璇拿出手机列了张备忘录,看还给他带点什么王女士做的东西,腊肠泡菜腌菜之类的,猜想他应该也爱吃,于是都写上了。
半夜十二点零五分,纪璇在火车站下了车,纪宏德骑摩托过来接她。
像是新买的摩托,不知道又花了王女士多少钱。
她并不反对爸爸用妈妈的钱,男人女人谁来养家这件事原本就没有对错,谁能赚钱就谁来养。可相对的,另一个人也得承担起另一部分家庭责任。
但纪宏德的一生完美印证了那句话——男人至死是少年。
无忧无虑,肆意追风的老少年,凌晨十二点多开着摩托车带着女儿在小城里穿梭,嘴里还哼着《好汉歌》。
他却没给妈妈做过一次饭,洗过一次衣服,哪怕在她做家务的时候说一句老婆辛苦了。
王女士赚钱是理所当然,照顾家庭也是理所当然,而他,只需要当他的少年。
就连进门时告诉纪璇自己找了份送外卖的工作,都说得那么洋洋得意,好像他只做这一件事,就是全天下最好的男人。
纪璇不太想理他,喝了杯王女士热的牛奶便去洗澡。
大概是摩托车上吹了风,进浴室前打了两个喷嚏,洗完澡出来就好了。在被窝里跟秦肆通了个电话,迷迷糊糊说两句有的没的,很快困意袭来,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起来,大姨妈造访,比上个月早一天。幸好她早有准备,垫了护垫,才不用多洗一条裤子。
出卧室的时候王女士正在做番茄鸡蛋面,纪宏德坐在沙发上刷短视频。左腿翘起来压在右腿上,跟着视频里的节奏抖动。
这画面看了二十几年了,纪璇还是没办法心如止水,今天大姨妈刚来,脾气尤为暴躁:“你不是说有工作吗?”
纪宏德眼睛依旧盯着手机,似乎因为她说话打断他看视频而有些烦躁:“我还不能休息一天了?”
纪璇麻木地撇开目光:“随你。”
原本纪璇就看不惯他,自从那次在酒店吵架,父女俩隔阂更深了,于是更看不惯他。
走进厨房,帮王女士拿了两个碗盛汤,发现她头上有些冒汗,纪璇用袖子给她擦擦:“你累就别弄了,出去买了吃,别管他,不信他能把自己饿死了。”
王女士无奈地笑笑:“说什么呢,那可是你爸。”
以前奶奶在,还能分担点家务,现在没有奶奶了,所有的活都压在王女士一人身上。
大伯母偶尔会过来,但也只是偶尔。
端着面碗出去的时候,纪璇看见王女士肚子有点大,问:“妈你最近是不是没去跳舞?腰都粗了一圈儿,没事得运动,这年纪不能再胖了,以后容易得病。”
王女士脸色僵了僵,放下碗冲她笑:“知道了,最近店里忙,我抽空。”
纪璇担忧地点点头:“嗯。”
她坐下来吃面,嫌味道不够,去厨房拿了罐辣酱来,边往碗里放边说:“妈,走的时候给我装几瓶酱。”
王女士刚要说好,突然捂着嘴巴干呕了两下,纪璇见她脸色不对,还没问,人已经进了卫生间。
纪宏德像个没事人似的低头吃面,还安慰纪璇:“没事儿,她最近都这样。”
纪璇心底开始有所预感,但还是抱着万分之一的侥幸问:“我妈到底怎么了?”
纪宏德乐呵呵地笑了笑:“你妈她怀孕了,你要有弟弟了。”
脑子里一阵嗡嗡作响,手控制不住地发抖,她缓了很久都没缓过来。
直到王女士从卫生间出来,看她这副表情,知道没瞒住,便叹了叹:“璇璇,妈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之前胎不稳,想着等稳定了再告诉你……”
纪璇深吸了一口气,眼眶已经开始湿润,把筷子往桌面一摔,弹到地上:“你自己知道你为什么不敢告诉我。”
屋内一时间寂静无声。
直到过了很久,纪璇把掉在地上的筷子捡起来,码在桌沿。她知道不该对妈妈发脾气,目光冰凉地望向纪宏德:“你就那么想要儿子吗?”
纪宏德不敢看她,低头解释道:“不是,是你奶奶——”
“又是奶奶。”纪璇气笑了,“纪宏德,你都五十岁了还一口一个妈!你知道孝顺你妈为什么就不知道心疼我妈?!”
“我怎么不心疼她了?我知道她一个人赚钱辛苦,以后我们还得养你弟弟,我这不是出去工作了?”纪宏德被女儿骂得憋屈,腾地站起来,瞪圆了眼睛,“你放心,我的儿子我来养,用不着你花一分钱!”
“纪宏德,我妈四十六了!你让她生孩子!你有没有良心?”纪璇气得哭出来,嗓音都在发抖,“是,国家是开放二胎了,可不是给你这种人开的,你这把年纪凑什么热闹?”
纪宏德涨红了脸,索性搬出家长架子:“我是你老子!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纪璇站起来,仿佛全身力气都吼没了,脚步都有些踉跄,半晌扯了扯唇,点头。
“好,纪宏德,只要我妈生了这个孩子,我就不再认你这个爸。”她面无表情地说,“你让你儿子给你养老吧。”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出家门。
*
夜晚的跑道上没有灯光,只有女孩无休止地跑了一个多小时,洒在地面上的点点汗珠。
她像是不知道累,双腿持续往前迈着,不过从一开始的疾跑,变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最后只是机械地缓慢地挪动,可无论如何也不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