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过楼梯的旋转平台，下面隐隐约约传来了妩媚而轻盈的歌声，暧昧而低沉的咩咩声也越发明显起来，偏甜的香氛跟着刀叉碰撞的声音交错在一起，向楼梯上蔓延而来。
狄斯僵了一下，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好像确实环境不错，”丽莎屏气凝神地听了一会，评价道，“唱的挺好听的。”
和她喜欢的那种歌虽然是不一样的感觉，但别有一番风味，和海妖的歌声很像。
她接着往下走，却感觉到右手边的狄斯一动也不动。
“怎么了？”丽莎忙回过头去看狄斯，“你不舒服吗？”
“没有，”狄斯连忙说道，“要不我们还是换一家店……？”
他给自己找补，“我忽然觉得今天不适合吃羊肉。”
丽莎：“……啊？为什么？”
她有些困惑，“你今天早餐不是吃的羊肉馅饼吗？还是我买的。”所以说她记得特别清楚。
狄斯被堵得一梗，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你说的是，”他只好苦着脸说道，“但是我们真的要在这里吃吗？”
“我有点好奇，”丽莎难得坚持了起来，“想试试看。”
她眼睛亮亮地看着狄斯，“狄斯不是也很好奇吗？一起试试看？”
狄斯吐了口气。
他妥协道，“那我们下去吧。”
他拿为数不多的良心许愿，衷心希望这里不是他想的那样，而是一家正常、正经，只是会找羊兽人唱歌的餐馆。
但有时候怕什么就来什么。
两人下到入口处，入目的是一盏巨大的吊灯，大厅被分成了多个狭小的空间，拉着薄薄的帘子。
被丽莎拉着往最里面走，狄斯不过是匆匆一瞥，就能从缝隙中看见里面的人在干什么。
他头皮发麻地转了过来，小声对丽莎说道，“真的不走吗？”
丽莎以为他是有点害怕，把人往身边又拉了拉，拍拍他的手权做安抚。
“没事的，这里很安全，我在的。我在看菜单，”她接过吧台前老板递来的菜单，认真勾画起来，“想吃土豆炖牛腩，番茄蘑菇奶油汤，香草冰淇淋……两个人点几个菜比较好？”
她看向老板，“你觉得呢？”
老板在柜台后面笑了一下。
“要看是两个人吃还是一个人吃，”他意味深长地说道，“小姑娘第一次来吧？”
狄斯听着这个人的说法头皮发麻。
“我们其实是来吃饭的，”他连忙说道，“你懂我意思吧？”
“当然，当然，我明白，”老板无所谓地耸肩，“来这里的都是来吃饭的，区别只是最后吃不吃得饱而已。”
狄斯：……不你不明白！我们真的是来吃饭的！
他看了一眼丽莎，无力地抬起手把菜单捞了过来，“我来划吧，这家店份量比较小。”
“我想点的也差不多了，”丽莎点头，顺手把笔也塞给他，“你想吃什么随便点，我请客。”
狄斯胡乱点头，扫了一眼前面的，松了口气。
还好，前面放的都是正常菜色，没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
“小哥果然很懂行啊，”见他的翻动极其熟练，老板笑了一声，“熟客吧？”
接收到丽莎崇拜目光，但感觉芒刺在背的狄斯：“……我只是，呃，我比较常下厨，以前没来过……”
在丽莎起疑之前，他火速排除掉看起来十分可怕的菜色，又数了数点下的菜，“这样就差不多了。我们坐哪里？”
“那边吧，”接过丽莎付的钱后，老板随手扔给他一个标牌，“可以自己选要不要开魔法阵。”
“还有魔法阵？”丽莎倒是有些意外，“现在用这个的餐馆还是挺少的啊。”
尤其是已经拿帘子隔开大半空间的情况下，这种成本比较高的就更少了。
怪不得价格偏贵一些。
“是啊，我们也是为了保障客人的隐私，”老板吹了个口哨，“两位午餐愉快。”
“……午餐愉快，”狄斯无力地说道。
他拉着丽莎就钻进了标牌对应的数字的那里，迅速打开了用来隔绝他人窥探的魔法阵。
不一会，闪着符文的桌面上就出现了他们点的菜色，一大堆挤挤攘攘地堆在桌子上，显得格外丰盛。
帘外的柔媚歌声缭绕在小小的空间中，衬着昏黄的灯光显出几分缱绻。
这家店的饭菜确实不错。
但这不耽误狄斯这一顿吃的如坐针毡，恨不得钻出去把隔壁的魔法阵开起来，免得自己一抬头就看到不该看的内容。
这些家伙就不能顾及一下别人吗！都是花钱的，谁比谁高贵吗！！
但是他又不敢直接说，怕惊动了还在认真进食的丽莎，引起她的好奇心，最后翻车。
就这样熬着熬着，总算熬到了快吃完的时候。
丽莎用完最后一口食物，愉快地擦了一下嘴。
“真的很好吃，”她满足地靠在椅背上，努力夸赞狄斯，“这是会做菜的人的天赋吗？总能找到好吃的店。”
狄斯干干地笑了起来，觉得这如果是天赋，那也是恶魔的天赋——总能精准识别最乱七八糟的地方。
“可能是吧，”他赶忙说道，“你吃好了吗？你吃好我们就走吧。”
丽莎肯定地点头，站起身来，还关切地问道，“你吃饱了吗？”
“当然，”狄斯浅浅为对方甚至记得关心自己而感动了一下，然后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想回去休息了。”
最好一直飞到旅馆门口，免得遇到任何人。
而就在他牵着丽莎往外走的时候，一抬头，看见了个刚刚才见过的人。
医师正环抱着一个娇小……嗯，强健伟岸的女性兔兽人的腰，朝外慢悠悠走去，见到狄斯还不见外地哟了一声。
“你也在啊，”他相当自然地说道，“好了就是不错，挺有闲心。加油啊。”
狄斯一僵。
**
现在的人，真是比恶魔还要恶魔。
可怕极了。
在被那个医师看见的瞬间，狄斯是这么想的。
他努力支楞起来敷衍完了医师之后，就牵着丽莎的手拔腿往楼梯跑去。
一直到从那个狭小走廊钻出来，重新回到开阔的大街上，狄斯才松了口气，牵着丽莎往边上走，直到距离这个餐馆很远才停下。
“我们接下来去哪？”他语气轻快了起来，“旅馆？还是找个地方逛逛？说实在的，我有点想休息了。”
他，急需一个可以放松一会的地方。不用动脑子的那种最好。
“那我们去旅馆吧，”丽莎看向他，踮着脚尖摸了摸显得有些疲惫的狄斯的头，“辛苦啦。”
狄斯又是忙着看病，又是忙着点菜，还陪着她在这么多家倒闭的餐馆间转来转去，这半天确实累坏了。
狄斯被这个安抚性的动作带的飘忽了起来，几乎都不记得自己在哪里了，“不辛苦，我很高兴和你一起出门，怎么会辛苦呢！”
他接下来都沉浸在这种幸福的氛围中，丽莎说什么他都点头，傻乎乎地附和。
丽莎：……好吧，还是我来选。
这次她倒是没再纠结哪家旅馆住着舒服了，而是随便的找了一家显得比较正常整洁的旅馆走了进去。
正值午后，阳光洒在柜台上面，旅馆的老板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眯着眼，怀里还抱着一只胖乎乎的橘猫。
丽莎牵着狄斯走上前，敲了敲桌面，“入住。”
旅馆的老板这才打了个哈欠，醒了过来。
“两位想要什么样的房间呢，”他这么说道，懒洋洋一指身后的牌子，“单人间，两人间，四人间，六人间都有……我们店的空间折叠术很稳定，要是失效造成麻烦只管来找我赔钱。一赔十。”
“两人间吧，”丽莎思索了一下，“有紧邻着的房间吗？价格不是问题。”
“当然！”旅店老板一下就热情了起来，摊开了一张羊皮纸给两人看，“标着红圈的是住上人的，标着蓝色的是还空着的……两位可以随便挑，空着的位置都可以入住。”
他还补充，“我们这边还有早晚餐订购服务，价格也不贵。”
“好的，我知道了，”丽莎感觉上面的房间都差不多，于是转向狄斯，顺口问道，“狄斯想住哪里？”
她偏头看过去的时候，狄斯悄悄地掐了自己一把。
“住两间房，”在手臂上传来的痛意下，他声音颤抖，“会不会不太安全？”
“怎么会呢客人！我们旅馆虽然小，但是非常安全！”老板立刻高声说道，“您放心，谁敢在这里闹事，我就一锤子把他们的脑袋都砸扁！”
他一副铁了心要挣这笔钱的样子，撸起袖子给狄斯看他那只泛着幽蓝光芒的手，“瞧瞧，和恶魔混血打架丢了的，现在换的魔法产品也好用极了。我可是个彻底的硬汉！”
狄斯：……拿这话骗恶魔真的礼貌吗。这上面丁点混血的味道都没有，八成是因为别的什么——比如说木工活——弄断的。
他也不回答，只是拿眼睛偷偷看丽莎，一副不太想一个人住的样子。
果然，在这样的眼神攻击下，丽莎很快就妥协了。
“我们一起住，还是双人间吧，”她说道，“应该有的吧？”
见丽莎决定了，老板只好一边唉声叹气一边接过了丽莎递来的银币。
“有的，”他嚷嚷，“一个人住多舒服啊，你们就是太年轻……”
他整整少了一间房的收入！
“我以前都是一个人住的，”丽莎也不生气，笑着回答道，“试试看不一样的总是很有趣。”
听这句话，老板倒也不叹气了。
“说的也是，”他把牌子递给两人，“上去吧。”
丽莎接过牌子，脚下的地砖就亮了起来，繁复的咒文延申向前，指引着两人具体的方向。
一路前行，当他们到达那间屋子时，门就自动打开了，露出屋内被打理的干干净净的两张床和浅色风格的小沙发，以及一张书桌。
“看起来很舒服，”狄斯进去转了一圈，“但是比不过家里。”
“还好吧，”丽莎走了进来，顺手拉上了门，“出门在外也没办法。”
她把外套丢到沙发上，身子一斜，直接往床上倒了下去。
见丽莎马上要摔倒，狄斯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接，却发现下一秒丽莎就坐了起来。
……然后把他也拉倒在了床上。
明明是双人双床间，但一张床上足够睡下两个人还多。
狄斯躺在丽莎身侧，感觉自己仿佛在云朵里飘飘荡荡。
“我最喜欢这样躺着了，”丽莎满足地说道，顺便给边上的狄斯腾点位置，“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很好？”
她深吸一口气，“旅馆里的被子真的超级软！”
虽然有点为这种一起躺着的感觉眩晕，狄斯表示不赞同。
“我觉得还是家里的被子最软，”他说道，“我最开始盖的那一床就很舒服……”
丽莎的羽毛做的被子是全天下最好的被子！不接受反驳。
丽莎偏头看了一眼狄斯，若有所思地唔了一声。
然后她猛地翻身，手臂撑在了狄斯的上面。
狄斯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脸腾一下红了。
“丽莎？”他结结巴巴地问，“怎怎怎……怎么了？”
丽莎低下头，专注地看着他的眼睛。
“其实我想问一个问题很久了……”她严肃说道，“你一定要认真回答我。”
脑子里一团浆糊的狄斯：什么问题？他在哪里，他是谁，马上要发生什么了？
“好，”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感觉自己手心都是汗，“我一定、我保证认真回答。”
丽莎点头。
在这样凝重的气氛中，她慢慢问道，“你是不是特别喜欢我的翅膀？”
不然的话，为什么她不但老是明里暗里觉得狄斯在悄悄摸自己的羽毛，还总是觉得自己的一大团羽毛一直被狄斯带在身边？
作者有话说：
以后都改成晚九点更新啦，么么大家，我尽量多写点=3=
第32章 埋脸
她距离他真的很近。
近到狄斯能够看清她脸上细密的绒毛正随着呼吸起伏着, 那双他常常认为堪比蔚蓝天色的眼睛也清晰倒映着他的脸，蓝发天使身上常常弥漫着的橙花香气也将他裹挟了进去。
现在出现在她眼中的是怎样的自己呢？
毫无疑问，惊慌、迷茫、还带着点被说中心思的慌张。
……说中了, 但没有完全说中。
虽然有人类会因为喜欢毛茸茸而对所有——几乎所有的猫咪狗狗施加爱抚, 但天使当然不能类比猫咪, 他也不是那种只因为一部分喜欢某个天使的恶魔。
但狄斯知道此刻自己该说些什么。
“大概是这样，啊，那个，主要是很少有人能拒绝吧，”黑发青年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 不好意思地坦诚道，“软软的……看见了就会想摸两下。丽莎的翅膀一定是天使里面最顺滑的那种吧？”
说着，他还用眼神小心翼翼地瞧着丽莎的身后，似乎在期待着下一刻有什么能从她的身后忽然冒出来, 然后照亮这个小小的旅馆房间。
被问到和其他天使的翅膀对比，丽莎干咳了一声。
“大概吧, ”她含糊地说道, “他们还是挺爱护自己的翅膀的……虽然说我的翅膀也不差就是了。”
无论哪个天使会三天洗一次翅膀, 并会用护羽素、洗涤剂和橄榄油反复呵护那双翅膀, 让羽毛和羽根免受划痕困扰, 都绝不可能是丽莎。
她连自己照顾的都粗心大意……也很难总是顾及到翅膀的感受。
但随便敷衍过去似乎对狄斯不起效。
“既然是这样的话, ”他干脆提议, “以后我来照顾丽莎的翅膀，怎么样？”
他的语气有点雀跃，像是在向朋友讨上一只家里刚出生的小猫, 或者捡到的流浪狗。
还向原主人保证道, “我会认真打理的！”
对着那双期待的黑眸, 丽莎头疼地犹豫着拒绝的措辞。
虽然说自己打理起来困难了一些，但她也不能把翅膀托付给狄斯……主要是她的翅膀不能拆卸！怎么托付给他照顾！
“狄斯，这不太方便，”她斟酌着说道，“你看，你平时就已经很忙了，加上照顾翅膀的话也太辛苦。”
“没关系的，”狄斯支楞起来说道，“其实我完全有余力再照顾点别的小生物。”
他比划了一下，恳求地说道，“我每天就是做饭，打扫卫生，结束了之后就没事情做了……只看书也太无聊了。”
丽莎感到更头疼了。
但是翅膀——翅膀不是什么别的小生物？它长在她的身上，而且还会把感觉传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