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旁边的伏黑惠问:“你没睡好?”
“是啊,”钉崎野蔷薇一脸空虚,“总觉得做了一整晚的梦,但起来后就只记得一点莫名其妙的东西了,比如面包店、面包店和面包店……”
她没注意到身边人忽然变化的神色,被齐齐抬头的二年级前辈们吓了一跳。
“怎、怎么了嘛?”
熊猫直起腰,大声说:“面包店啊!”
“鲑鱼鲑鱼!”狗卷棘用力点头,用饭团语给出肯定。
钉崎野蔷薇没能理解他们的意思,迷惑地眨了眨眼,还是禅院真希无语地补全了前后文。
“他们是说,我们也梦见了面包店。”拄着长.枪的少女打了个哈欠,“早上起来之后我把自己的手机记录翻了个遍,没找到关于那家店的任何消息……按梦里的熟悉程度,我至少会存一下那个店员的号码吧。”
钉崎野蔷薇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比比划划地说:“虽然只记得一些片段,但也太真实了啊,我差点就和现实搞混了。想了好久才记起来自己完全不认识什么面包店的店员……说起来,那个女孩子名字叫、叫……”
叹气的伏黑惠开口提醒:“宫崎千寻。”
这下所有人都对他行注目礼了。伏黑惠皱眉,不解地回视他们。
“这么一说,最开始去那家店就是惠领头的。”熊猫托着下巴回忆梦境。
伏黑惠:“……第一个去的七海先生吧,然后推荐给了五条老师,之后才因为经常叫人帮他买点心变成常客的。”
“宫崎千寻……宫崎千寻……”
钉崎野蔷薇念念有词,没有参与他们的梦境补全,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
“好像在哪听到过……”
禅院真希掀起眼帘看她,有些吃惊:“还真认识啊?”
原本没太当真的几人也严肃了起来,注目的中心转移到钉崎野蔷薇身上。她沉吟片刻,不负众望地一拳锤上手心,提高音量。
“是搬进我对面宿舍的新人的名字诶!”
不用其他人催促,她噼里啪啦地把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
“昨天伊地知先生来找我,说对面宿舍搬进去一个女孩子,因为敲门一直没人应,给她准备的日常用品只能先麻烦我收下再转交──”
跟她住在同一侧但高了一层楼的禅院真希纳闷:“新人?新的一年生吗?”
“不像诶,伊地知先生提起来的时候,很客气地叫她‘宫崎小姐’。”
“哈?那让她住进学生宿舍干嘛,高专最不缺的就是房间了吧。”
几人面面相觑,又生出新一轮疑问。
不知道是谁先起头:“去看看?”
顿时得到一致响应:“去看看!”
宫崎千寻是被锲而不舍的敲门声唤醒的。
她从冰冷的床板上坐起,疲倦的目光扫过依然湿漉漉的窗户,发了一会呆,才慢吞吞地整理好衣物往门边走。
伴随回忆苏醒的、被生生撕裂的剧痛还激荡在身体里,但她神情冷淡,每一寸骨肉都柔顺地处在理智掌控之下,没有再像记忆里那样颤抖起来。
按开把手,宿舍外挨挨挤挤的一堆人迅速站直,或隐蔽或明显地打量着她。
宫崎千寻倚着门问:“有事找我?”
她心情有些糟糕,语调却仍旧平静。
打头的钉崎野蔷薇露出笑容,自然而然地搭话,一只手却背过去悄悄攥紧了推她出头的熊猫的绒毛:“啊哈哈哈,早安,伊地知先生给你准备了日用品,放在我房间里,要帮你搬过来吗?”
微微一怔,宫崎千寻揉了揉额头:“……我睡了很久吗。麻烦你了,我自己来就好。”
钉崎野蔷薇保持着笑容,回身打开了自己的宿舍,毫不留情地指挥着看热闹的男生们把纸箱和包装袋搬去对面。宫崎千寻没有坚持自己动手,在被拒绝一次后就任由他们动作了。
三个女生站在一边,禅院真希直截了当地开口问。
“宫崎,你之前在面包店工作吗?”
互相都没有通名,但宫崎千寻对她一口叫出自己的姓氏也并不惊讶,反而是听到“面包店”时目光一凝。
清淡的神色从少女脸上退去,转化为一种压迫力十足的冷峻。她漆黑的双眸盯着禅院真希看了一眼,又依次扫过默默投来注意力的其他人,仿佛能捕捉到他们的心声似的。
“昨天。”她语气笃定,反问到,“你们梦见什么了?”
凌晨四点四十分。
由睡眠中惊醒的七海建人坐在床上,握紧了条件反射从枕边抽起的咒具刀,面无表情地看向正从卧室窗户外跳进来的白发咒术师,在抄刀把人劈出去和息事宁人之间犹豫了片刻,最终忍气吞声地把刀放回了原位。
“凌晨四点想必不是个‘传统’‘正常’的会客时间吧?”他起床的动作十分缓慢,每一毫米的移动都带着无声的抗议,“而且,我在卧室装窗户不是为了让它代替大门的作用。”
被讽刺的对象当然不会产生半点羞愧之情,进入卧室后反客为主地拉开椅子在窗边坐下了。
咒术师就是狗屎。眼前的这个人尤其狗屎。
七海建人坐在床边,再次肯定了自己的理念。他看着对面已经开始给果盘里的水果剥皮的五条悟,捏住眉心,刚要张嘴,对方反而先一步问到。
“昨天,你梦见什么了?”
七海建人一顿。
干干净净、完完整整的柚子果肉在五条悟手中上下抛动,最强咒术师难得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
他想起昨晚冗长、破碎的梦境,睡意全消,严肃起来。
“宫崎千寻。”他说出这个名字,不由得回忆起两天前高专会议室里简直石破天惊的召唤,“我梦见她了。”
第10章 第十步,通往理想乡
钉崎野蔷薇一行的造访,让宫崎千寻确认了他们正在找回多次时间重置中失去的记忆。
她独自坐在简单收拾了一遍的宿舍里,一股不可遏制的、引人发笑的荒诞感涌上心头,接着迅速转化为灼热的怒火。沉默的煎熬中,窗外的雨停了,太阳升起来又落下去,等一线黎明再次从遥远的山坳里冉冉飘起、越过窗棂,她才惊觉自己竟然枯坐了近一天。
“……和我的咒力共鸣了吗。”
猜想当然是有的,但她并没有解决的办法。如此自言自语着,宫崎千寻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数秒后又仿佛被沼泽吞没似的失了声。
她曾经无数次祈盼、恳求有人记得,可除了空壳一样的咒灵,谁也没有回应她;现在,她终于独自走到结局、决心拥抱毁灭了,他们却开始找回记忆──
“我只是比喻一下,”宫崎千寻轻声慢语,像在质问世界,“你还真打算把我当成玩笑开掉啊。”
凝神望去,视线里的场景顿时天翻地覆。几乎无穷无尽的咒力,从她的负面情绪里凝聚,又化成无数无形的锁链穿透身体冲向天与地,犹如暴雨的帘幕、牢笼的铁栏,将整个世界牢牢禁锢锚定。
如果从俯瞰的视角观察,就能立刻见到世界之外有两团同样规模的光辉,正被咒力的锁链强行拉住,一点一点靠近,形成一个岌岌可危的不规则三角形。
强行推动三个世界融合所带来的恐怖斥力撼动着咒力锁链交织而成的铁幕,将她的每一寸骨肉都拉扯得嘎吱作响。几乎无穷无尽,到底不是真的无穷无尽,从这次重启世界开始就被源源不绝抽取的咒力让她连带身体也一并衰弱下去,好在马上就要形成平衡,暂时避免了她瞬间炸成一团血泥的下场。
突破封印涌上心头的情绪让宫崎千寻抬手轻轻拨动了一下震颤嗡鸣的咒力锁链,产生难以克制的暴虐冲动。
要不干脆中断计划好了,她漠然地想,比起千千万万次重复的老套拯救,当然是看三个世界一起“放烟花”更有意思啊。
──全都下地狱吧。
──“咚、咚”。
“早上好啊宫崎同学,不会还在睡吧?”隔着门扉传来的声音有些失真,“一直闷在屋子里可不好哦。”
是五条悟。
激烈燃烧的情绪突兀被打断,宫崎千寻一顿,感受着那股焦灼如潮水般缓缓褪去,才慢吞吞起身。
锲而不舍敲了半天的五条悟靠着门框对她扬了扬手,抱怨到。
“好慢,做了什么舍不得起床的美梦吗?”
“我没睡。”宫崎千寻恢复了平静,侧身让他进屋,“而且只有噩梦。”
五条悟看她一眼,在唯一的书桌椅上坐下。他带着墨镜,漂亮的眼睛露出来一点,轻轻淡淡地望着她,跳过梦境的话题自然而然提起正事。
“按照约定,我来接受咒力标注。”
宫崎千寻有些迟钝地反应了一下,恍然点头:“好,那就开始吧。”
她往前走一步,对五条悟伸出一只手。对方用那种没有重量的目光盯着她,微笑着抬手握住了她的。
收敛心神,她调动还没有被锁链吞噬的剩余咒力,沿着两人交握的手探过去。
墨镜滑下五条悟鼻梁,在六眼配合的感知中,少女不过四级术师水准的咒力悄然进入自身,化作千丝万缕,分别与主要咒力脉络纠缠,最终形成一张恒定的“网”。妙到毫巅的操控让这张“网”既毫无滞涩地融入了他的咒力之中,又靠着相互交织的闭环维持了一定的独立性……
简直精彩绝伦。
在没有特殊生得术式辅助的情况下把咒力操纵做到这种程度,不知道要付出多少艰苦卓绝的努力。
五条悟看着眼前人认真的模样,想起“梦境”里两段匆匆的相遇。
红蓝双色车灯闪烁的夜幕下,被轻轻合拢双眼、盖上白布的少女;倒在血泊里,还紧握着无法接通的求救电话、被生生撕裂的少女。
即使两段不同的记忆加起来,他们也没有交谈过几次,说是熟人恐怕也勉强。正如他对七海建人说的那样,就算是他,同样做不到无伤亡地救下每个人……但是,那个春天,鼓起勇气向他发出了求救信号、又因为得到回应而哭着微笑起来的女孩子,无声地掠过脑海,让他也生出细微的惆怅。
夜色已经彻底被白昼驱赶,山风携着朦胧的花香飘进室内,还沾染着犹如泪水一般的湿意。
他说:“抱歉,没接到那通电话。”
完成了咒力标注,正准备收回手的宫崎千寻蓦地停住动作。
手指不由自主地用力,又轻轻放松。两人的手虚搭着,她抬头看他,片刻后,扬起淡淡的笑容。
“……没关系。”她说,终于显露出几分天然的亲昵与依赖,“老师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必顾虑我。”
五条悟因为这称呼微微一怔。
宫崎千寻笑着对他说。
“反正,我会来找你的嘛。”
由京都咒术高专与东京咒术高专联合举办的姊妹校交流会在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开始了。
处理完川崎市后续事务的吉野顺平在比赛前转校进入了东京咒术高专,然
后被五条悟赶鸭子上架临时塞入了参赛队伍;一直隐瞒着死而复生情况的虎杖悠仁也重新归队,成为东京校的一员;再加上要求实地旁观比赛的宫崎千寻,东京校的人数比起京都校来说显得格外兵强马壮。
可惜领队的禅院真希并不这么觉得。进入比赛场地之前,二年级的女生头痛地看了完全没有战斗经验的吉野顺平和“闲散人士”宫崎千寻一眼,强调到。
“吉野,你选一个人跟着,别落单。宫崎……算了,你自便吧。”
踹开斗志昂扬发表宣言的虎杖悠仁,她一边怒道“你带什么队啊”,一边当先往前走去。
“──干掉京都校的那些家伙,拿下比赛!”
第11章 第十一步,通往理想乡
遮天蔽日的树冠在头顶连成一片,灌木丛中跋涉的两人走得很慢,悠闲得似乎是来郊游。进入一片稍微平坦的区域,走在前方的人停步,转过身去。
“跟着我没意义吧。”宫崎千寻手搭着刀柄,微微叹气,“我不是参赛人员,说不定会闲逛到结束……你跟着我,白白浪费锻炼机会。”
紧张的吉野顺平连忙道歉:“对、对不起!”
他不好意思地小声说。
“有点在意宫崎小姐的行动……不知不觉就跟过来了……”
从午夜救人开始,宫崎千寻就给他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神秘、强大、目标明确,很难想象这种人执意参加姊妹校交流会只是为了旁观学生们竞争……除了好奇心以外,潜意识的安全感也是他选择跟随对方的原因。
“锻炼什么的……我对战斗一窍不通,如果跟着虎杖或者前辈们,反而碍手碍脚吧。”他苦笑着抓了抓头发,看了身边跟随的式神水母淀月一眼,“五条老师忽然说要我参赛,我到现在还一头雾水呢。”
“你没那么弱。就算正面战斗不行,用淀月辅助也不错,交流会不准下杀手,对你来说正好是绝佳的实战机会。要是别的任务,死人可是常事。”
吉野顺平垂下头,讷讷不语。宫崎千寻没再看他,回身继续往前走。
“宫崎小姐……”吉野顺平犹犹豫豫地跟上去。
领路的人头也不回。
“可以叫名字。跟紧。”
原本正在激战当中的交流会,由于联合诅咒师入侵的特级咒灵们变得一片混乱。
从观战室离开的老师们分头行动,夜蛾正道去查看负责高专结界的天元的情况,五条悟和京都校的乐岩寺嘉伸、庵歌姬前往赛场保护学生,然而等三人抵达森林入口,发现此处已经被降下了“帐”──以“其他人可以自由进出”为代价,换取“五条悟不得入内”的限制。
被弹开手指的最强咒术师盯着“帐”看了一眼,饶有兴致地笑了起来。
“你们走吧,我就不进去了。”他对同行的庵歌姬和乐岩寺嘉伸摆摆手,瞥向“帐”外的校园,随意说,“里面有人在。我去看看外面的情况。”
“喂、五条……”庵歌姬诧异的挽留还没出口,我行我素的五条悟就不见了人影。
大为光火的女性咒术师只好怒气冲冲地跨进了“帐”。
“这家伙!‘里面有人’是什么鬼话啊,随随便便把陷入危险的学生丢在一边……”
迎面而来的诅咒师打断了她的抱怨。庵歌姬神色一凝,一同入内的京都校校长乐岩寺嘉伸对她说到。
“歌姬,你先走。”
年迈的校长丢开存放咒具的盒子,吩咐:“以保护学生优先……注意一下东京校这次‘参观’交流会的那个编外人员。五条悟指的人应该是她。”
“那个姓宫崎的女生?”庵歌姬皱眉,看了看乐岩寺嘉伸,点头向旁边冲去。
从树木之间蜿蜒而过的潺潺溪流突然被震荡起了涟漪。层层叠叠的波澜自前方蔓延而来,眨眼与慢慢行走在森林中的两人擦肩而过。
注意到溪水变化的吉野顺平有些不安,发声到:“宫……千寻,不太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