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杖悠仁随手把空掉的包装扔进垃圾桶,和钉崎野蔷薇聊起了即将到来的新年假期还有不久后的春假,正兴致勃勃规划着春假要不要约出来聚会度假时,伏黑惠插嘴说了一句。
“春假之前还有期末考试。”
虎杖悠仁大为震惊:“咒术学校为什么还要期末考?”
“……不要说得你没上过文化课一样, ”或许是想起他入学以来遭遇一连串事件, 的确没怎么体验过正常的高专课程, 伏黑惠补充解释到, “而且就算是实践课程和任务, 也是要写总结的。”
“报告不是做完任务就写过了吗?”钉崎野蔷薇满脸不可置信。
伏黑惠无奈:“所以说是总结啊。”
他的两个同期抱头痛哭, 眼泪汪汪地用控诉的眼神盯着他, 他一摊手。
“规矩不是我定的, 看我也没用。”
避开戏精上身的虎杖悠仁和钉崎野蔷薇,伏黑惠转头,视线落在了特级过咒怨灵身上。
少女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正出神地旁观他们聊天。他目光扫过时,街道两边的店铺已亮起了灯光,霓虹光彩穿过阴沉暮色,将安静的她也一并穿透──
她的身形,有一瞬间几乎变透明了,像要融化在霓虹里。
室内练习场的窗外下着雪。
一盏灯正好悬在窗外,像一轮人造的月亮,微茫的光照过纷扬而下的碎玉飞琼,在通明室内投下几不可见的淡淡影子。
少女身形轻捷地踏过这影子,飞退间避让开一次进攻,处于防御姿势的手指尖微动,是一个想要握刀的姿势,但最终还是悄无声息地垂下了,沉默地站定,没有抓住机会反击。
同她对战的五条悟瞥一眼她垂下的手,毫不客气地将她按倒,手肘抵住了她的脖子。
他半跪在地,俯下身来,即使含着笑也十分有压迫感。
“怎么不动手?”
青年冰蓝的眼眸睥睨着她,语调漫不经心又带着洞察一切的犀利。
“之前对练的时候我就想说了……你明明还挺想杀掉我的吧?”
一直安静沉默的宫崎千寻陡然抬眸盯住了他。
一个多月的相处下来,特级过咒怨灵好像渐渐有了活气,虽然仍旧无法开口,但听懂大部分话语已经不成问题。
五条悟见她眉眼间一扫沉寂、浮现出几分凶戾,反倒加深了笑意。
他撤开手肘,放松压制,摆出毫不设防的挑衅姿态。
“来啊?”
少女及肩的黑发散落在木地板上,看起来柔弱且无害,头顶灯光几乎照彻了她忽然变得透明的身形,那定定望来的目光似乎也一并变得透明了。
下一瞬,幽魂一般的存在翻身而起,犹如烈风袭来,快过五条悟的意识,冰冷寒芒已经横在他颈间,倏忽下压──
一线刺痛升腾,血珠沿着咒力凝聚的湛蓝刀刃一颗颗坠下,晕红了他的白发。
五条悟被按倒在地,依然没有防御。
他面不改色地任由刀刃深入,反而抬手覆上了少女的后脑勺,微微用力,迫使她低下头来。
宫崎千寻握刀的手在发颤。
他们额头相抵,两双异色眼眸对视,仿佛昼夜交汇。
忍着喉头撕裂的痛觉和本能的反击冲动,五条悟肆无忌惮地开口。
“我稍微也厌烦当鸡妈妈了。你应该找回思维能力了吧,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怎么样?在消失之前,把来历交代清楚,我好决定到底是留下你还是解咒──”
特级过咒怨灵怔怔凝视着他,沾了他颈间血的手逐渐回撤,最后散去了掌中刀锋。
一人退,一人进。
五条悟坐起,反转术式发动,将喉头触目惊心的裂痕弥合。伤势能恢复,血迹却无法消失,他顶着衣襟一片暗红若无其事地站起来,看向连连后退的少女。
宫崎千寻半是茫然半是悲戚地望着他,忽然夺门而出,跑进了室外漫天大雪里。
五条悟跟了上去。
下了一整天的雪,练习楼外已经积下厚厚一层洁白。特级过咒怨灵站在茫茫白色之间,雪下灯前,微光渺渺,映得她像一道伶仃的影子。
走到她身边的五条悟语带玩笑。
这么正式,坦白还要选场景啊?”
少女漆黑的双眸静静看了他一眼,原地踟蹰片刻,一手抱膝蹲了下去。
她的身形又有些透明了,由于情绪太过剧烈,不知不觉显露出真实形态。
自刎造成的死亡伤势横贯少女颈项,深长可怖的裂痕间,殷红血液汩汩涌出。她白衣浸红,空着的那只手用力按了一把刀痕,蘸着血的指尖落在雪地里。
一个一个血字,蜿蜒在一尘不染的白雪上,勾连成一句话。
【直到世界尽头,直到命运终结,我爱你。】
她没有抬头,认认真真、一遍又一遍重写着这句话,像要填满这片雪地。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白雪之上,红血夺目。
五条悟沉默地望着她单薄的背影。少女染红的白衣上又盖了一层浅浅的白霜,黑发也是。
他轻松的神色彻底消失,陡然记起自己曾和乙骨忧太说过的话。
──“我个人认为……这世上没有比爱更扭曲的诅咒了。”
第102章 番外?IF线(完)
2019年的第一天在银装素裹中降临了。
五条家本宅寒雪霏霏, 热闹的新年聚会已经散场,留下一片午夜清寂。五条悟站在廊下,望着这沉静的雪景, 听身后家仆汇报之前探查的结果。
“……类似的情况很罕见,从古籍记载和多位咒术师的反馈来看, 应当是对方违反了‘束缚’的内容, 强行背约,才导致咒灵形态不稳……”
被谈论的特级过咒怨灵正在庭院中漫步。白衣黑裙的少女慢慢走过一丛丛开放于严冬的花木, 偶尔还会停下来用指节轻轻拂去花瓣上的积雪, 安静观赏片刻重新展露妍丽风姿的花朵。
五条悟凝视着她的背影, 开口问:“还有呢?”
“解咒方法也有了一点眉目。”家仆语气恭敬地答到,“通常要完成特级过咒怨灵的心愿才能削弱诅咒,但由于是对方背约在先,只要您拒绝承认定下的‘束缚’, 就可以直接斩断诅咒,祓除咒灵。”
讲到这里就足够了,具体手段五条悟自然清楚。
他难辨喜怒地点了点头,示意家仆退下,没有明确回应是否要解咒。
深知何时该闭嘴的家仆行礼后退, 将廊下的空间留给他。
恰巧绕了庭院一圈的少女已轻悄返回, 站在廊下仰起脸, 有些失望地比划了几下。
五条悟略带冷峻的表情消融, 化作一个微笑,伸手将她拉上缘侧, 问。
“没找到喜欢的花?”
鬓边肩头沾染着白雪的少女点头, 想了想, 试着对他描绘了一番。
光靠肢体语言, 想传达复杂信息显然很为难,但他端详一会她随心所欲的动作,竟然真的抓到几分头绪。
“昙花?”虽然是问句,他语气却很笃定。
宫崎千寻一顿,高兴地倚过去,眼睫上的碎雪随笑的弧度抖落。
五条悟没有揽住她,也没有躲避她,静静在原地站了一阵,对她说。
“家里早年培养过一屋子奇花异卉,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了,暂时看不到昙花。”
宫崎千寻看他一眼,乖乖点头,不见更多的沮丧。
两人并肩望着庭中飞雪,任由夜色渐深。
伴随新一年一同降临的,还有日渐漫长的夜来幽梦。
或许是知晓已经到了抉择的最后关头,那些探寻数月却无影无踪的、有关“宫崎千寻”的记忆,忽然在五条悟的梦境中苏醒了。
一周目接一周目的无望轮回,以死亡为分割线,撕裂了少女本该安稳的人生。
他们一次又一次相遇、分离,仿佛运行在不同轨道上的星辰,反复跋涉过遥远荒芜,只为成全匆匆一会──
几乎混淆现实的梦境一幕幕缀连,而后日月更迭,冰消雪解……春光踏足了东京。
山道处处点缀着含苞待放的花朵,取回所有记忆的五条悟拾阶而上,走到高台前。
俯瞰下去,东京咒术高专的校园跃然入目。
春风温柔似水,拂过身旁,特级过咒怨灵就站在他触手可及的位置。
他看景,她看人。
片刻后,五条悟回头与她对视了。少女眨眨眼睛,安安静静地回望。
她曾经会笑容明粲地叫他“老师”,也含羞带怯地呼唤过他的名字,还有时优游自在地调笑着称他为“五条君”──然而现在的她,仅剩下空白的寂静。
那双失去生气的黑眸望着他,不知道眼底成型的影像是否也映照进了心底。
“……你想离开吗?”
五条悟转身,轻声问。
不会发声的少女歪头看他。
永远十九岁的年轻面容,恍惚与上一周目的她的模样在眼前重叠。
第一万次轮回,明了“理想乡”真相的少女,一边悲泣一边大笑着选择了自我毁灭,强行解咒他所残留情感化身的特级过咒怨灵,导致“爱的诅咒”反加自身……
这就是【特级过咒怨灵?宫崎千寻】的由来。
被命运推搡着、一万零一次重返他身边的旅人,分明近在咫尺,却对他激烈动荡的心绪懵懂无知,遥远得犹如一抹幻影。
五条悟垂眸看着沉静依旧的少女,默然良久,微微牵起嘴角,伸出手。
这次,宫崎千寻回应了他。
他将上前的少女揽入怀中,低头开口。
“可是,我有私心,不想放你走。”
特级过咒怨灵难得被他主动亲近,正满足地环抱着他,根本没注意他在说什么。
五条悟用脸颊贴了贴她的发旋,收紧双臂。
带着叹息的声音随春风飞散──
“对不起。我爱你。”
“爱的诅咒”重系,使得特级过咒怨灵的存在稳定下来。
消失的危险解除后,她的情绪同样逐渐变得丰富,一天比一天更接近生前的状态。
2019年4月8日,五条悟和学生们一起给少女举办了庆生会。
聚会从早晨一直持续到傍晚,玩闹了一天的众人才意犹未尽地散场,难得开怀的生日主角在跟五条悟离开时还依依不舍,约着升上二年级的虎杖悠仁等三人明天再见。
“结果完全把
我丢到一边了啊。”几乎一手包办了庆生会筹备工作的人忍不住抱怨起来。
一步三回头、和学生们挥手的少女收回注意力,无辜地看向他。
五条悟摘下墨镜勾在手指里,随意转了几圈,漂亮的眼眸望过去,装模作样地叹气:“之前还每分每秒都要粘着我呢。”
宫崎千寻露出“真拿你没办法”的纵容神色,伸手牵住了他。
两人十指相扣,并肩行过林荫道。
春日渐深,含苞的花朵已次第绽开,各色缤纷,挨挨挤挤簇拥在枝头篱上,一路芬芳盈面。
他们穿出林荫道,天光没了遮掩,黄昏夕照热烈地倾泻而下,浸红满身。然而片刻后,霞彩攀着风流走了,一片云飘来,下一瞬,淅淅沥沥的雨珠打落人间。
“天气真是说变就变,”五条悟松开相牵的手,抬臂揽住身边少女的肩膀,“无下限”蔓延过去,“果然夏天快到了啊。”
无形的庇护阻隔风雨,像是为两人划出了另一片天地。
五条悟转着墨镜,话题突然跳到了毫不相干的内容上:“之后去海边旅游吧?挑个有花火大会的地方──”
骤雨持续着,雨云之外,夕阳仍然悬在天边。瑰丽日光穿过珠帘似的雨幕,呈现出被涤净一般的色彩。
宫崎千寻听着他散漫的规划,不禁微笑起来。
“千寻。”五条悟在叫她的名字。
她带着笑,第一次回应了他。
“Sa、to、ru──”
犹显生涩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变得流畅了。
“──悟。”
五条悟蓦地一顿,低眸望向笑着仰脸的她。
夕照为少女惯常苍白的肌肤染上了淡淡的、富有生气的绯红。他怔忪着凝视微笑的她,忽然想起一路行来所见到的花朵。
忍耐过一冬严寒,繁花又再度生长、开放──那眼前的这朵“花”,也会有重开的一日吗?
他俯身抱紧她,也微笑起来。
──一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