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来替梅雪嫣,请梅玉仙这一家人搬离她和梅玉成的房子。
梅玉仙一开始还装着良善,惊讶地问梅雪嫣什么意思。
而梅雪嫣只是静静地看了她一眼,梅玉仙笑脸一滞,心里突然冒出一股心虚。
过了会,梅雪嫣拿出手机,播放了一段录音。
声音是梅玉仙和郑肃的,也就是那一天,她二人密谋想要梅雪嫣房子的对话。
梅玉仙和郑肃脸色大变,想去拉梅雪嫣的袖子,却被她请来的律师隔开。
……
梅雪嫣讲到这略微抱紧了自己的手臂,下巴放在膝盖上,试图扯起笑脸。
“你看我的青春期,还过得挺丰富多彩的。”
旁边的宋溪亭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这并不好笑。”
梅雪嫣嘴角的笑容僵住,小脸耷拉了下来,看着像一只淋了雨的小猫:“我知道,这是一段痛苦的回忆,还挺难忘的,我只是想用这样的方式,让这种疼痛减少一点。”
过了会,宋溪亭清淡的声音缓缓响起。
“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是不可能会忘却的。”
梅雪嫣吸吸鼻子,刚想说她知道,但宋溪亭的话似乎还没说完。
“但却能覆盖,用愉悦的回忆,去覆盖痛苦的回忆。”
梅雪嫣能感觉到宋溪亭的视线缓缓落在她的身上,有些烫。
耳边,他的声音再次响起。
“如果,我能同你在一个世界,也许我可以帮你覆盖记忆。”
梅雪嫣长睫微颤,心跳倏而怦然,不受控制地狂跳。
梅雪嫣赶忙将头更往膝盖里缩了缩,掩盖着脸颊的通红。
“你…你胡说什么呢,我们不可能在一个世界的。”
“而且,这件事我处理得可好了。”
“我可厉害了!”
宋溪亭看着眼神亮晶晶的梅雪嫣,难得笑了笑:“好,你可厉害了,所以你后面做了什么呢?”
像是早等着这句话,梅雪嫣扬起下巴,骄傲道。
“我刚刚不是同你说了郑舒琴吗?”
“郑舒琴回来的时候,还不知道这些事,看自己的裙子行李都被扔到了楼下,直接站在我们那栋楼的底下破口大骂,说我没良心,说我白眼狼,当时好多邻居都过来围观,梅玉仙和郑肃拉都拉不住,我当时也是年轻气盛,没打算忍这口气,我就放了个喇叭,将那段录音用喇叭公放,整个小区都能听见。”
梅雪嫣掩唇轻笑:“最后,他们一家三口夹着尾巴逃跑了。”
“自此以后,我便清静了好些年。”
梅雪嫣说得轻松,但那段时间并不好过,即使把梅玉仙一家赶走出了一口恶气,可多年的欺骗,再加上,她真的一个亲人都没有的孤独,让梅雪嫣很长一段时间,连笑都不会笑了。
转变应该是梅雪嫣考上了梅玉成曾经也读过的大学。
那天,她看着梅玉成的照片,照片里的梅玉成很年轻,穿着毕业服,脸上挂着温和朝气的笑容。
梅雪嫣看了看镜子里木着一张脸的自己,她试图让自己的笑容同梅玉成一样,可眼神却依旧死气沉沉。
梅雪嫣想起曾经朝她伸出手的梅玉成,他一定不会想看到现在的她变成这个样子。
那一刻,梅雪嫣好似突然想通了,后来她慢慢练习着像梅玉成一样微笑,慢慢模仿着梅玉成曾经的性格。
她想用这种方式,让梅玉成存在的痕迹,一直停留在她的身边。
起初是模仿,后来是渐渐真正融入,她慢慢真的走了出来,变得阳光,变得开朗,也变成了能给别人伸出手的那一个人。
只是……
她今天才发现,她还是很想那个第一次朝她伸出手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似乎注意到了梅雪嫣的落寞, 宋溪亭多聪明,眸光微转便知道她为何落寞,宋溪亭想起先前的梅玉仙一家人, 片刻后, 薄唇微启道。
“你方才说这个梦是你的梦?”
“恩。”
“那你有没有想过, 你既然能在梦里见到梅玉仙一家人,是不是也有可能……”
宋溪亭话还没说完,梅雪嫣突然转头看他,抓住他的手,一双黑白分明的杏子眼闪过激动道。
“你是说, 我在这个梦里,能再次见到我的父亲?”
宋溪亭目光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白皙小巧的手指圆融的可爱,宋溪亭唇微抿, 不动声色道。
“或可一试。”
梅雪嫣又握紧了宋溪亭手几分,眼神晶亮地询问。
“怎么试试?”
宋溪亭唇角微扬:“有一个方法, 但或许需你忍耐片刻。”
“去问梅玉仙和郑肃。”
梅雪嫣眨了眨眼, 耳边宋溪亭的声音继续响起:“现在在这个梦境里, 恐怕从这两人中, 是最容易得知你父亲的消息的, 尤其是郑肃, 他毕竟是个京官。”
“如若不行, 由我替你亦可。”宋溪亭适时补了一句。
梅雪嫣顿了顿,过了会,她轻声道:“我去。”
***
梅雪嫣本来都抱着忍着恶心难耐同梅玉仙一家虚与委蛇, 来套出梅玉成的消息, 谁料她带着宋溪亭回主屋后, 梅玉仙一家人就围了上来,梅玉仙和郑舒琴更是拉着她的衣袖上下打量,担心地询问她刚刚是不是身体不适。
梅雪嫣一开始还想继续抽手,但想着自己的目的,也就没动,不过等她仔细辨认后,却发现梦里的梅玉仙一家,同她现实中接触的好像不一样。
她见过梅玉仙虚伪的眼神,所以很容易分辨,而且现实里的郑舒琴由来都是对她破口大骂,可没有像现在这样扯着她袖子关心她,还对她撒娇。
梅雪嫣坐在八仙桌前,下意识扯了扯身后宋溪亭的衣袖,过了会,宋溪亭弯身,附在她耳边道。
“这个梦境由你潜意识所造,也许你幻想着梅玉仙一家是真心待你,所以,在梦里的他们才会和现实中不一样。”
梅雪嫣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但还是有些不习惯梅玉仙一家的殷勤,所以在快速问出梅玉成的下落后,提裙便转身往外走去。
梅雪嫣脸上突然多了好些光彩,原来,刚刚郑肃说临时接到来信,梅玉成已然在归京的路上,现下或是快到城门。
梅雪嫣立马就让下人备上马车,快速赶往城门,宋溪亭跟着她一起。
一路上,梅雪嫣都很激动,虽然只是在梦里,但只要能再见到梅玉成一面,她也十分安慰了。
快到城门的时候,梅雪嫣从旁边的矮桌上取了一杯冷茶,咕噜灌下,放下茶杯后。抬头问宋溪亭。
“我头发没乱吧,衣裳没脏吧。”
宋溪亭看着正抚头整衣的梅雪嫣,难得见她有如此紧张的模样,宋溪亭多看了几眼。
梅雪嫣抬头,见宋溪亭盯着她看,却不回答:“你怎么不回我话?”
“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还是我头发真乱了?”一时梅雪嫣着急地一会摸摸脸,一会摸摸头发。
宋溪亭摇了摇头,淡淡道:“看你甚美。”
梅雪嫣摸头发的动作一顿,脸颊瞬而飘上几缕绯红。
宋溪亭……这是在调戏她吗?
梅雪嫣可时时刻刻记得宋溪亭古代人的身份,这种话他怎么张口就来。
可…可恶。
梅雪嫣觉得她一个现代女性,哪能这么经不住夸,闷了闷声,然后故作淡定地同宋溪亭道了一声谢。
很快,两人便到了城门,梅雪嫣提裙快速往城门口跑去,伸头张望却没有见到人影,便转身询问一旁的城门守卫。
城门守卫只道,还没见到梅玉成的身影,梅雪嫣琢磨她这是来早了。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远远就看见一道身着盔甲的身影由远及近,身后浩浩荡荡跟着军队队伍。
梅雪嫣还未反应,先听见旁边守卫激动道。
“梅大将军回来了!”
梅雪嫣眼神一亮,快速朝前奔去,可她刚没跑两步,变故却突然发生。
本来朝着上京城而来的军队,忽然调转了个头,连带着领头的盔甲身影也扯了马的缰绳,调转了方向,朝着城门相反的方向而去。
梅雪嫣一愣,有些不太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可是马上能见到梅玉成的激动,让她并没有愣怔多久,她快速提裙,想追上那一支军队队伍。
但她的两条腿,跑不过常年行军的军队,也跑不过四条腿的千里马。
梅雪嫣眼里顿时浮现了急色,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
“爸爸,你别走,是我啊,雪嫣。”
“爸爸,你回头看看我,看我一眼!”
可相隔极远,饶是梅雪嫣喊得再大声,但对于那道马背上的盔甲身影,却宛如蚊音。
梅雪嫣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干净的裙摆早已染上黄土尘埃,她的脚步宛若千斤重,眼眶也渐渐红开,浮起一丝绝望。
就连在梦里,她…也没法见到梅玉成吗?
世间最残忍的事,莫过于给了希望,又抽离希望。
可就在这时,她耳边忽然多了一阵风,转瞬间,一道白色的身影蹲身在她身前,微凉的声音在她耳边沉沉响起。
“我背你。”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梅雪嫣稍有愣怔, 她身前的宋溪亭已然又催了她一声。
“快上来!”
梅雪嫣没再犹豫,放开裙摆,白皙的小手环上了宋溪亭的脖颈。
宋溪亭在梦里的武功并没有消散, 他是有轻功的, 背上梅雪嫣, 脚步微点,于青竹林中穿梭而过,白衣掠枝,宛若云中仙人。
梅雪嫣紧紧抓着宋溪亭肩颈的衣裳,因为着急用力, 她的指甲隔着衣料嵌入在了宋溪亭的肌肤里,但宋溪亭脸上没多少神情,仿佛丝毫不知疼痛,任由梅雪嫣抓着。
宋溪亭轻功很好, 很快便追上了调转了方向的军队,三步两步般, 靴子在最近的树梢轻点, 下一刻, 好似就能靠近那个骑在马背上的盔甲身影。
梅雪嫣眼里再次浮现希望和喜色, 然而, 等到宋溪亭快追上那匹马时, 眼前的背影, 包括整个军队发生了瞬间的扭曲,宛若瞬移一般,不一会又出现在了离两人约莫十几个大步的地方。
难得, 宋溪亭神色也凝了凝, 他听见了梅雪嫣惊诧焦急的声音。
“这是什么情况?”
宋溪亭眉心蹙起, 脚下轻功更快了些,再次追逐着前方那道盔甲背影。
然而,同样是在宋溪亭快追上那道盔甲身影的时候,变故又一次发生,同先前一样,一行军队又往前走了很多步。
伏在宋溪亭背上的梅雪嫣神情顿时焦急开来。
而宋溪亭没有放弃,一次又一次地反复尝试,但始终够不上那道盔甲身影。
随着次数的增多,梅雪嫣心底的绝望也在无限放大。
就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明明近在咫尺,却又像是远在天边。
这种压抑的感觉,就好像是在原本的现实世界里,梅雪嫣冥冥中曾闪过的一种直觉。
她似乎再也见不到梅玉成了。
一时,她眼眶一红,胸腔再次被巨大的痛楚席卷,眼泪不自觉顺着眼角流下,梅雪嫣抿紧唇珠,压住哽咽的喉腔,抬手快速擦掉眼泪,但还是有那么几滴,落在了宋溪亭的脖颈上。
宋溪亭眉心压下,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下一刻,他驱动着更多的内力,去加快脚下的步伐,而这一回,似乎要比先前几次离那个盔甲身影更近了些。
虽然最终那一行队伍还是瞬息飘远,但却让两人看到了希望。
宋溪亭越发驱动起了内力,一次一次比上一次更近,梅雪嫣眼底的绝望也慢慢注入了几分希冀。
而最新的一次,宋溪亭指尖距离梅玉成的披风不过半个指甲盖的距离。
梅雪嫣眼露大喜,拍着宋溪亭的肩膀道。
“宋溪亭,你看见没,刚刚就差一点,我们下次再快点一定可以。”
宋溪亭“恩”了一声。
梅雪嫣还想说什么,却在低头之时,目光落在宋溪亭面容上时,她顿了片刻。
只见宋溪亭面容发白,唇角有些许血丝滑落,梅雪嫣虽不会武功,但看过的小说众多,一下子便猜出宋溪亭这是内力亏损的迹象。
虽然是在梦里,却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现实。
梅雪嫣骤而回神,神色肃然,压住宋溪亭的肩膀,道。
“宋溪亭,停下。”
但宋溪亭似充耳不闻。
“我叫你停下,宋溪亭!”梅雪嫣急了喊道。
宋溪亭依旧向前,而这一回,似乎也跟以往很不一样,梅雪嫣余光瞄到周遭的景色突然都在减淡轰塌,像是撕碎的书页般,一片一片飘离湮灭在梅雪嫣的视线中,她微微愣住。
这梦,要醒了。
宋溪亭也似有所感,这一次,他将自己的所有内力全然驱动,下唇越发被咬的发白。
而这一次确实也比先前都要更近,宋溪亭这次抓住了梅玉成的披风。
宋溪亭眸光微亮,正打算扯住梅玉成的身体,却见梅玉成整个身体突然像周遭景色一般减淡崩塌。
不过一瞬间,碎成了灰烬。
宋溪亭停下了脚步,高大的背影像夜幕里的嶙山,他整个人陷入了沉默,过了会,他将背上的梅雪嫣放下,转身,哑着声道。
“抱歉。”
“我只抓到了这个。”
说完,宋溪亭朝梅雪嫣递了一小块披风的红色布料。
即便在梦里也无法得见梅玉成,这一噩耗被证实的时候,梅雪嫣以为自己该是心如绞痛,崩溃万分。
可当她看到惨白着脸,唇角诞血,将手中鲜红布料递给自己的宋溪亭时。
梅雪嫣长睫一颤,忽然感觉,心…不是那么疼了。
梦境在持续轰塌,两人周遭的树木,泥土,山湖,飞鸟,都在缓缓飘出碎片,一圈一圈拂过两人的身边,像是末日崩塌破碎中卷成的龙卷风,扶摇而上,而梅雪嫣和宋溪亭静静地站在风中阵眼。
梅雪嫣伸手扯住宋溪亭手中的那点布料,抬眸,定定然看向宋溪亭。
万物残影,只有中间的两人,无风扬发,无尘沾衣,一男一女手心轻轻扯住一抹红,像是一幅割裂静止的水墨画。
梅雪嫣唇微抿,声音还带着先前的一点哭腔。
“谢谢你,宋溪亭。”
……
梅雪嫣醒来的时候,天色还未亮,窗外偶尔传来些许轻轻的鸟叫声,她的猫眼也跟着梦境一起流泪,但她很快擦了擦眼泪,便腾一下跳下了床,钻进了宋溪亭的床。
宋溪亭还在睡觉,而且这一回,他睡得很沉。
梅雪嫣第一时间去看了看宋溪亭的唇,确定没有血迹,才拍拍胸脯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