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修改
“你说什么, 再说一遍？”
眼前的青年男子脸上写满了无法相信，他对于自己刚才十几分钟听到的要求产生了怀疑，这是正常人能够提出的要求吗？
生怕电视剧会火, 所以提前防爆是吧。还是说对方就是其他公司派来的间谍？
而且对方还一脸严肃，好像说的是什么天经地义的事情，反而是自己在无理取闹。
宋时予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刚才说的一番话有多么得反逻辑, 但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与人辩论倔者赢, 他绝对不能流露出对于自己的怀疑。
“李老师，现在的校园剧市场就是一个买家市场, 我们想要获得观众的认可，一定要自身的不可代替性、差异性, 对吧？”
李老师，全名李广伟，是一名编剧。
从谢哲远那儿拿到数个剧本后，宋时予便动了修改剧本的念头。但是系统规定的时间不等人，宋时予只能从手中剧本进行挑选, 找一个好说话（忽悠）的编剧。
资历太老的不要，作品累累的不要, 擅长爱情剧情的不要……
最后挑来挑去，宋时予把李广伟给挑了出来。刚刚入行, 没有作品，据说还背着房贷, 这不就是正在接受社会毒打的苦命青年吗？
这样的乙方是最没有原则的！只要能有工作，他们什么都愿意干！
不要问宋时予为什么了解得这么清楚, 毕竟上辈子他也是一个卑微的打工人, 没有收入的时候什么角色他都能演, 公公、鬼子、牛郎什么的他又不是没演过。
果不其然，李广伟对于宋时予挑选他的《百分百》感觉到意外与惊喜，当宋时予说要对剧本进行一定修改的时候，李广伟毫不犹豫地说道：
“小宋老师，您说！您想怎么改就怎么改。”
这就是编剧界的现状，除了少数的几个知名大佬外，其他的编剧都没什么发言权，只要作品能卖出去，他们愿意一遍又一遍地修改。
即便宋时予提出了诸多无理取闹的要求，李广伟也咬着牙在内心自我劝说——为了房贷、为了还不知道在哪儿的女朋友、为了二次元的老婆，我忍！
怀揣着这种心态，李广伟很快完成了自我劝说，竟然觉得宋时予说得还挺有道理的。
“小宋老师，您继续说。”
看着卑微打工人李广伟，宋时予心中升起同理之心。对不起了，为了我的终身幸福，只能小小地牺牲你一下，但放心，我一定会尽可能地补偿你！
宋时予继续洗脑道：“你看看现在的校园剧，都在干什么？恋爱、恋爱还tm的是恋爱。这合理吗？这符合现实吗？”
李广伟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作为科班出身的他曾经也算是一个学霸，在他的学生生涯里的确有懵懵懂懂的爱情种子，不过都被沉重的学习压力直接摧毁。
他的确有一些无法理解现在校园剧的逻辑，你们班主任、你们父母真的不会要求你们好好读书吗？主角们，你们真的就没有想过读书改变命运吗？
看着李广伟已经快被自己说服，宋时予乘胜追击，说道：“我们的校园剧，不能再以爱情为核心要素，一定要让观众有更多的代入感，这就是我们剧本的竞争力！”
李广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发现宋时予说得还挺有道理的，可是这不符合市场规律啊。
“可是市场上都喜欢校园爱情啊，这才是校园剧的核心吸引力。”
“我没说不写爱情，但爱情并不是全部。”
“那怎么写。”
“你可以把爱情放在其他角色身上嘛，只要不是主角谈恋爱就行了。”宋时予这是图穷匕见，只要他的男主角没有爱情线就行了！
李广伟总觉得不太对劲，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但是主角不谈恋爱，他做什么呢？”
宋时予则继续狡辩说道：“一个学生该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可是小宋老师，您既然有这么坚定的想法，为什么会找我呢？”李广伟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工具人。
宋时予早就准备了说服李广伟的理由：“因为我在你的剧本里看见了其他编剧不一样的东西。”
“你的剧本虽然也是在写爱情，但是我看出来你对于爱情并不执着，你也想表达更多的内容。”——你的爱情戏写得太差了，与其他身经百战的编剧根本就不在一个水平。
“而且我从你的字里行间能够看出你的朝气。”——文笔稚嫩。
“你的剧本中间一直在突出其他角色的人物性格，你有自己的想法。”——主次分不清，根本就不是大男主的剧。
“我相信只有你才能写出我需要的剧本。”
说到激动之处，宋时予甚至直接抓住了李广伟的双手，用最真挚的眼神看着他。
李广伟已经被宋时予彻底说得晕头转向，他现在只能够跟着宋时予的话去思考。没办法，电视剧的预定男主角在他一个无名小编剧面前，如此情真意切地夸奖自己，换个人也头晕。
“小宋老师，您继续说。”李广伟艰难地说道，努力找回自己的理智。
“既然我们要写不一样的校园剧，我们在角色的刻画上也需要下功夫。”
“这是当然的。”
“你看，现在其他角色的人物特点就还不够鲜明，我们可以……”
“嗯，这个我明白。”
“还有主角的人设，不能这么庸俗。一个热衷于谈恋爱的学霸，你真的有代入感吗？我们可以……”
宋时予从头到尾地提出修改意见，李广伟在迷茫之中只能不断点头。
并不是李广伟没有主见，而是宋时予实在太会夹杂私货了。
上辈子对于电影、电视剧剧本的了解，这段时间对于校园剧的疯狂突击学习，不夸张地说宋时予对于校园剧剧本的掌握已经不亚于顶尖的编剧。
无论是剧情设计、冲突结构还是角色性格，宋时予都说得头头是道。如果让宋时予继续这么写下去的话，《百分百》还真有可能成为一个经典剧本。
然而宋时予就在大量具有建设性意义的意见中，夹杂自己对于男主角人设的私货，比如性格、习惯等等。
李广伟这个小年轻，哪里经受过这等的人心险恶？他只能不断记录，到了后来宋时予说得实在太多，他甚至都没有办法一一记录，只能打开手机录音。
等李广伟已经彻底失去思考能力后，宋时予才堪堪把自己的想法全部说完。
“小宋老师，今天就差不多到这儿吧。”李广伟有气没力地说道，仿佛刚刚经历了什么非人的折磨。
宋时予却说道：“我也差不多说完了，但你一定要在一个周内把剧本改好，我们可以每天在一起讨论。”
李广伟垂死病中惊坐起：“小宋老师，时间也太紧了吧。”
“没事儿，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
宋时予并不是期待电视剧的拍摄和播放，而是担心李广伟回过神来，要继续创作传统的剧本，他的一番苦心就全部白费了。
最好的方式就是趁着李广伟涉世未深、迷迷糊糊的状态，完成剧本的修改。至于一起创作，自然是为了防止李广伟独自一个人思考，恢复清醒的无奈选择。
“李广伟，你放心。只要剧本完成，我向你保证高塔文化一定会采纳它，而且还会额外奖励你二十万的创作费用。”
“二十万？”李广伟声音都拔高了，像他这样初出茅庐的新人，一个剧本能卖五、六万就已经谢天谢地了，甚至有时候连署名权都无法拥有。
但是宋时予居然承诺他额外二十万的创作费用，他突然觉得自己又行了，甚至现在就想拉着宋时予，从日薄西山一直改到旭日东升。
宋时予明白想要马儿跑，就得让马儿多吃草，只要能够完成剧本的创作，这二十万他绝不含糊！
于是二人从第二天开始便进入了疯狂创作模式，当然大部分的工作还是落在了李广伟的头上。
不是宋时予不想自己创作，而是写剧本费心费力，也需要很多专业的知识，并不是构思好了一个优秀的故事，就一定能够写出一个优秀的剧本。
而且宋时予的时间实在有限，每天系统给他安排的强制训练、还有谢哲远给他报名的演技培训课以及大学的课程，让宋时予都无法脱身。
其实谢哲远也劝说过宋时予暂时放弃大学学业，但宋时予可不接受。
等他退出娱乐圈后，还得靠着大学文凭吃饭呢！在三项安排中，宋时予最重视的就是自己的学业。
至于表演课程，不是宋时予不想放弃，而是该死的系统居然把他列入系统的考核项目，如果不尽心上课、完成考核，就会被判定为不够努力，需要进行额外的系统强化。
宋时予实在无法接受。
这就导致了宋时予忙得和陀螺一样，片刻不得闲，只有每天晚上回到公司或者通过语音和李广伟交流。
——
剧本修改的事情，很快就传入了谢哲远的耳中，他可是一直关注着宋时予和剧本。
助理正在向谢哲远汇报情况：“老板，这段时间李广伟的创作态度很积极，剧本的修改进度相当喜人。”
进度能不喜人吗？李广伟每天从早到晚地修改。
谢哲远并不意外：“李广伟有干劲那是好事。”
“听说公司要给他20万的剧本修改费用，是不是不太合适。”助理突然压低了声音问道。
最先心生不满的，便是曾经和高塔文化公司有过合作的编剧们，凭什么这个剧本突然给这么多的钱，那他们以前的剧本呢？
而且给高塔文化这样给李广伟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毛头这么高的报酬，到时候说出去“别人刚一入行，第一个剧本就卖了二十多万”，他们这些专业编剧的脸往哪搁啊？
自古人心不患贫而患不均，这种违反了业内分配制度的状态，会让很多行业内的“老人”心生不满。
他们可不管什么剧本的好与坏，只知道自己在夜里熬了这么多年，那就应该享受更高的待遇。
而且这件事已经在往外传了，其他娱乐公司也会对高塔文化不满。
现在的电视剧市场就是一个妥妥的买方市场，对于什么样的剧本、什么样的编剧、什么样的IP该卖多少钱，都有一个基本规则放在那儿，毕竟他们都在防止彼此间抬价竞争。
虽然你高塔文化的确是财大气粗，但是你突然跑到我们行业来打破我们行业的规则，这就是你们的不对了！
什么鲶鱼效应都是骗人的，更多的还是垄断者的打压。如果处理不好的话，高塔文化可能会面对来自其他娱乐公司的围剿。
第三则是高塔文化内部有一些人也会心生不满。
你宋时予一个刚刚来到公司的艺人，凭什么许诺给编剧额外的奖励，你这不是越权吗？
而且谢哲远提供了特殊的合同、待遇给宋时予，本来就招惹了许多人的不满，认为谢哲远这是不懂规矩，等着看宋时予的笑话。
或许20万对于高塔文化、对于谢哲远都只是一个小数字，事实上却牵一发而动全身，即便是跟了谢哲远多年的助理也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触了谢哲远的霉头。
谁知谢哲远听后只是笑了一下，说道：“这件事情啊，我是知道的。”
宋时予好歹也在娱乐圈混了那么多年，对于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规则早就心了然于胸。
他自然知道自己作为演员插手剧本的修改，而且还额外给予编剧额外报酬的行为，肯定会引起很多人的不满。
但他也是无可奈何啊，如果不给点好处的话，别人编剧凭什么尽心尽力为你修改呀，而且还要满足他那么多无理取闹的条件。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宋时予总觉得经过自己“指导”的剧本很有可能会扑街。
虽然李广伟原本的剧本就算不上多么出色，而且剧本扑街对于一名新人编剧而言实在太正常不过。
但毕竟自己是利用了李广伟，而且还是李广伟的处/女作，宋时予心中始终有一些愧疚。
宋时予能够补偿李广伟的就只有钱，况且用钱来买劳动，这就是最天经地义的合同关系，宋时予可以稍微减轻自己内心的愧疚感。
至于对自己一向信任有加的谢哲远，宋时予更不可能去欺骗，所以在做决定之前宋时予就已经和谢哲远通过气。
不主动伤害别人，难道不是我们彼此之间应该遵守的一个基本规则吗？说到底宋时予骨子里还是有一些理想主义的。
这是高塔文化公司自己拍摄的剧，但宋时予毕竟是艺人也需要生存。为了进一步拉近与宋时予的关系，谢哲远自然是让公司提前和宋时予签订了这部连剧本都没确定的电视剧合同。
打包80万的报酬，价格远远低于市场价，但毕竟宋时予以刚出道新人的身份出演男主角，属于倒贴钱都难得的机会。
反正这笔钱自己也无法享受，不如就拿出来做一点好事，所以他便主动拿出了20万来作为对剧本创作者的奖励。
谢哲远当然不同意了，提出由自己进行补贴。
二人就这件事情还争论了很久。
最后还是宋时予成功说服谢哲远。
“谢总，修改剧本本来就是我的想法，我肯定不能让公司来帮我承担风险。”
“您个人给钱也不符合规矩，这个钱只能由我来给。”
“而且只要剧本足够优秀，我也是受益者啊。”
回想起这一段往事，谢哲远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一个聪明而且人品出众的艺人足以让他信心十足。
助理也没有想到背后竟然还有如此曲折故事，如果这个钱是宋时予自己的片酬，就挑不出任何的毛病了。
资深编剧不爽，你们可以去写一个剧本，获得主演的喜欢让主演愿意分片酬给你们啊。
其他的娱乐公司不爽，你们可以找一个对片酬要求没有那么高的演员啊。
高塔文化公司内部的人不爽，觉得宋时予有自己的决定权，你们也可以拿着自己的钱做决定啊。
所有的风波，因为宋时予出了这笔钱，而消于无形之中。
这件事远没有结束，助理能够干到这个岗位，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他立刻说道：“谢总，我觉得这件事还是得告诉李广伟。”
按理说如此隐秘的事情不应该说给自己这个助理听的，但偏偏谢哲远说了出来，他的言外之意就是让自己尽快把这件事情稍微对外扩散一下。
谢哲远好似寻常地说道：“低调点，不要搞得太张扬了。”
助理闻歌弦而知雅意，说道：“知道，我这就去办。”
虽然宋时予暂时把谢哲远说服了，但谢哲远已经把宋时予看作自己的合作伙伴、晚辈，他不想看到宋时予吃亏。
而且这种善良无私难道不值得好好宣传一番吗？
只能说不愧是跟了谢哲远很多年的助理，行动力相当出色。他首先去找公司的财务和法务，拟定了一份合同，然后便直接带着合同去找李广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