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校园分叉路口的时候,突然给了路标一个镜头,篮球场←→食堂。
弟弟毫不犹豫右转,选择了一条更安静的道路,安静到一路只能听见风吹过树叶的婆娑之声以及轮椅滚动的声音。
哥哥和弟弟二人,全程没有说过一句话。
……
家中空无一人,兄弟二人都已经习以为常,哥哥回到屋里做作业,而弟弟则开始做饭。
可是弟弟好像并不怎么熟悉做饭,始终笨手笨脚的。
“应该加多少盐呢?哥……”
弟弟下意识喊出第一个“哥”字便停了下来,眼神中充满了落寞。因为以前家里都是哥哥做饭,他永远都是跟着跟在无所不能的哥哥屁股后面耀武扬威。
晚上二人的父母回到家中,看得出来二人都是从工地上干了体力活回家,浑身脏兮兮的。
夫妻二人都很关心自己的两个儿子,一直在询问二人在学校的情况。
“老大,听说你这次月考又是第一。”
哥哥没有抬头,夹了一根青菜,继续吃饭。
“老二,你也不跟你哥哥学一学。”
全程没有说过话的哥哥突然开口了,他说道:“他不用学我,他还有其他的路可以走。”
本来父母二人和弟弟一直努力扮演出来的温馨氛围,在这一刻瞬间荡然无存。
“我去看书了。”
哥哥推着自制的助行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剩下三个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们家不算富裕,只有两间屋子,晚上父母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而弟弟则在客厅里做作业。
十点钟的时候,侧卧的灯光瞬间熄灭,不差一分一秒。
而弟弟则望着时钟发呆,半个小时后才悄悄推开了卧室的门。
哥哥已经在凉席上入眠,穿着单薄的睡衣,紧紧贴着白色的墙壁,将床的三分之二都留了出来,也不知道是为了祛暑,还是为了逃避。
弟弟则小心翼翼地躺了上去,背对着自己的哥哥,闭上眼睛。
二人中间留出了三分之一的距离,谁也不曾跨越。
如果仔细观察哥哥的睡容,纤细的睫毛突然晃动了些许。
也不知是风不静,还是心不止。
——
接下来的叙事更加碎片化,哥哥和弟弟的交流依然很少,主要靠着同学、老师、邻居在诉说着所有的故事。
“我们班这个怎么就没有跟他哥一样聪明的脑子呢?明明已经很努力了,结果还是考得这么差。”
“老王,你说他哥有没有机会考个状元啊。”
“他就算考上也没法去上学啊,他们家那条件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不需要学费,总需要有一个人照顾他吧。”
“他现在又不喜欢和同学说话,去了一个陌生的环境更麻烦。”
“哎,这家人也真是可怜,好不容易把两个儿子拉扯大吧,结果一场意外要了老大的双腿。”
“真可怜,听说为了保下他的命,他们家借了很多钱。”
“我听说其实是弟弟闯的祸,他哥为了救他。”
“你说他会不会后悔救了自己弟弟啊。”
“肯定后悔啊,”
“李凯,和我交往吧,我喜欢你。”
“我不介意你有个残疾的哥哥。”
“你给我滚!”
“李凯,你又要去照顾你那个哥哥啊。”
“你放学去接你哥也可以,但体育课总得一起打篮球吧。”
“你不会想要和你哥考一个学校,然后照顾他一辈子吧。”
——
“高考总算结束了,哥,你考得怎么样。”高考结束后,兄弟二人被父母接回家里。
“还行。”
半个月后,哥哥拿到了成绩,不出意外又是年级第一名,而且全市也是第一名,不出意外肯定能被最高学府录取。
然而当天晚上,父母二人便对哥哥说道:
“老大,能不能别去平城上学。”
平城大学是哥哥的梦想,是哥哥高一作为新生代表便许下的愿望,是哥哥每一次模拟考的愿望,是写在目标墙上的愿望。
哥哥不说话,但他却直直地望着自己的父母,眼神里没有不理解,也没有怨恨,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平淡。
“我问过老师了,以老二的成绩肯定去不了平城,你一个人去我们不放心。”
“你就选一个离家近的学校吧。”
哥哥的嘴唇动了几次,最后他只是低声问了一句:“就因为我救了他,我这一辈子都要和他绑在一起吗?”
“不是的,等你以后讨了媳妇,你就可以自己生活了。” [1]
哥哥一个字都没再说,只不过他的眼神里,一丝光亮都没有。
晚上,躺在床上,哥哥第一次主动对弟弟说道:“我真的好后悔救了你。”
二人背对着彼此,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是痛苦、是荒芜、是比死亡更恐怖的绝望。
第二天趁着父母、哥哥都不在家的时候,弟弟从哥哥的抽屉里拿出了安/眠/药。
自从哥哥失去双腿后,经常会产生幻肢疼痛的后遗症,这安眠药就是哥哥的药物。
“哥哥、爸爸、妈妈,对不起。如果没有我的话,你们就不会那么辛苦……”
“哥哥,我知道你怨恨我,我不应该去冒险,你就不必来救我。”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从来没来过这个世界,不会给你们造成任何的负担。”
“可是哥哥,我好喜欢你,好喜欢曾经那个永远站在我前面保护我的哥哥……”
弟弟一次把所有安眠药全部吞下,眼泪顺着鼻梁滴落在信纸上。
————
“全剧终”三个字浮现在银幕上,然后开始滚动播放演职人员表。
放映厅的灯光再次亮起,全场一片安静,隐约能听到抽泣的声音。
即便是宋时予,也没有想到《后悔的秘密》的成片效果会如此之好。
《后悔的秘密》并没有多大的冲突,甚至可以说无论是哥哥、弟弟还是父母,他们已经在一场意外事故面前、事后都做到了最好,一起努力与命运对抗。
甚至哥哥和弟弟的表现在同龄人中已经足够理智、克制,可生活还是如同沼泽一样让他们一家人越陷越深,直至无法呼吸。
他们越是努力,生活的绝望感越强烈。
尽管《后悔的秘密》并没有说弟弟最后是否死亡,但这已经不重要,因为所有人都找不到问题的解决办法,即便弟弟还活着,依然是痛苦的一家人。
宋时予才发现自己演戏时的状态是如此贴合哥哥这个角色,而贺星驰完全把弟弟内心的痛苦和自责表演出来。
所以放映厅沉默了片刻之后,才开始疯狂地鼓掌。
或许这不是一个讨喜的故事,但眼泪证明了它的质量。
主持人让所有评委、观众投票之后,才进入了点评环节。
袁松茂就在那儿大马金刀坐着,好似丝毫不在意地说道:“你们有什么想法都说说吧。”
姜天翔率先说道:“这个剧本我很多年前就听袁导谈过,我也知道袁导一直没有拍的原因是找不到合适的人拍,甚至他连继续扩写的想法都没有。”
“我没有想到宋时予和贺星驰竟然能够把这个剧本完成得如此出色。”
“这一次小宋和小贺真的是贡献了最出色的演技。”
“小宋,你这人不厚道,在我这儿时候还藏拙。”
“你就没有想过是不是因为你剧本的问题,没法让小宋完全发挥出来。”
四个导演都给予了特别高的评价,接下来才是专业评委。
“宋时予的演技一直很出色,这是我们大家都知道的事。但是我一直在说宋时予的演技没有得到100%的发挥,这一次在《后悔的秘密》我看到了宋时予真正的演技。”
“虽然还有一些青涩,但和哥哥这个角色十分贴合。”
“当然更惊讶的是贺星驰的表演,完全不亚于宋时予,这才是我最惊讶和欣喜的事,证明我们的年轻演员也很优秀。”
贺星驰不好意思地说道:“都是袁导的功劳,他教得好。”
袁松茂摆了摆手说道:“你别给我戴高帽子,这次你发挥得如此出色一大半都是小宋的功劳,还有一小半则是你自己的天赋。”
众人都有些迷茫,不知道为什么袁松茂会突然提到宋时予。
袁松茂突然说到:“其实我还很想听一听大众评委们的评价,我想知道《后悔的秘密》是否符合现在市场的主流审美。”
其实现在影视圈已经有共识了,文艺片能够获得专业人士的认可,但是在市场方面很难有什么收获。
这也是为什么越来越少的导演愿意拍文艺电影。
果然有一位观众站了起来说道:“我承认刚才是我很感动、很难过的十几分钟,但我必须得说如果不是参加《我是演员》,我可能不会静下心来,甚至我就不会选择这样一个沉重主题的影片进行观看。”
“一开始吸引我的反而是宋时予和贺星驰两位演员。”
“如果更多的人可以因为主演的流量、外貌、演技去看这样一些具有深度的影片,我觉得是很好的事。”
这名观众说出了大多数人的心声,当生活已经足够艰苦的时候,观众更希望通过影视作品汲取快乐,哪怕是短暂的快乐,也比深邃的痛苦让人向往。
所有评委都完成了点评,本以为该进行下一个环节了,谁知道袁松茂突然说道:
“我也觉得这一次小宋和小贺发挥得很出色,其他的话我也不想再多夸了。我只代表我个人表态,接下来我的电影只要有适合他们二人的角色,我一定会邀请他们过来试镜。”
袁松茂这话一说出来在场的导演、主持人、甚至节目组都愣住了。
谁不知道袁松茂可是大名鼎鼎的导演,这些年也保证了最少两年一部电影的出产速度,而且还是大制作级别的。
袁松茂在节目上公开说要邀请宋时予和贺星驰,哪怕说的是邀请他们两人试镜,也是把刚刚进入电视剧圈的两人直接拉到了电影圈的门口。
只要再努力踹一脚,就能完成无数演员一辈子没能完成的飞跃。
然而宋时予却已经无所谓了,反正只要等系统允许他退圈,他就可以安安心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但贺星驰可不一样,既然贺星驰真的喜欢表演,这可是一个相当难得的机会。
不过显然贺星驰也愣住了,没想到袁松茂会说邀请他试镜,他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能够用求助的目光望向宋时予。
宋时予立刻拉了拉贺星驰的衣角,然后伸手把贺星驰的后背往下按,很尊敬地一声说道:“那我们两人就谢谢袁导了。”
这相当于就是直接把试镜的事儿给应了下来,只要袁松茂还在乎自己的颜面,他肯定就不会失信于人。
当然另外三个导演也没闲着,他们是真的喜欢宋时予的认真,而且他们也大多听说了在《后悔的秘密》片场发生的事情,知道宋时予的珍贵。
但现在宋时予明显是拉着贺星驰一起,他们不可能只邀请宋时予一个人,于是纷纷说道。
“袁导你可不能吃独食啊,我也很喜欢小宋和小贺的表演,我这儿也有适合你们的角色。”
“算我一个,我的电影就需要这样年轻的男演员。”
“说得好像我就不需要一样。”
四个导演都发出电影试镜的邀请,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场面一度混乱,好几个演员都向二人投来羡慕的目光。
虽然他们知道的确是二人这一次的表演实在太出色了,但是羡慕这种情绪,很多时候是没有办法掩藏。
这一期不出意外由宋时予获得了最高分,专业评委基本相同,而在大众评委那儿贺星驰的评分反而高一些。
毕竟弟弟在《后悔的秘密》更招人疼爱,以及外貌更出色。
宋时予最后能够超过贺星驰,还是因为四名导演给分更高,因为他们都知道宋时予表演的难度,以及宋时予对贺星驰的引导。
如果一个演员能够同组的其他演员发挥出100%的实力,这本身也是演员特别稀缺的一种能力。
所以这一次依然是宋时予获得了优先选择权。
宋时予正在四位导演中犹豫,现在什么都无所谓了,他谁都可以选择。
结果一旁的贺星驰低声对宋时予说道:“予哥我们再一起演一个呗。”
看着贺星驰期待的目光,宋时予点了点头。
因为宋时予知道这一次他是用了剑走偏锋的方法让贺星驰的表演达到了一个远超他现在演技的水平。
如果没有自己,接下来的导演不了解贺星驰的话,很有可能在下一次的短片中出现特别大的落差。
虽然他们年纪相差无几,但宋时予的确有把贺星驰当作自己的弟弟看待。
自己都已经要离开娱乐圈了,那就再帮一帮贺星驰吧,总不能让自己的弟弟刚过两个周就被骂呀。
所以宋时予想了一下,最后看向陈广胜说道:“陈导,我和贺星驰想一起去你那儿演戏可以吗?”
陈广胜导演并没有任何的意外,立刻笑着说道:“那当然是可以的,欢迎你们。”
同时陈广胜扭头对其他三名导演炫耀说道:“总算是轮到我这个老头子了,天天在我这儿炫耀小宋有多好用,我倒要看看是不是名副其实。”
其他三位导演对于宋时予的选择也没有任何的不满,虽然他们都认为自己对于宋时予多少有一点帮助的恩情。
但毕竟宋时予从第一期开始就表明了,他想在不同导演那儿学习更多的知识。
所以袁松茂特别大度地说道:“去吧,赶快把陈导的那点经验全部学会,然后你们才知道跟着我才能学到更多的东西。”
这一期录制现场,宋时予和贺星驰无疑成了焦点,紧紧吸引着其他人的目光。
唯独知晓片场中发生一切的那些导演和节目组才知道真正的焦点只有宋时予一个人。
在节目组录制完之后,节目组便临时召开了一个会议,《我是演员》的总导演刘天明率先说道:
“我们下一期把四个节目的播放顺序调整一下。”
之前看过四个短片,《我是演员》节目组几个负责人一直认为《后悔的秘密》肯定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如果《后悔的秘密》先播出的话,其他人的短片都会黯然失色。所以节目组和导演们商量后,把宋时予他们的《后悔的秘密》安排在最后进行播放。
如果按照正常的剪辑顺序,那下一周的《我是演员》,应该播放前两个短片,又得等14天后才轮得到宋时予他们的《后悔的秘密》。
但现在节目组导演刘天明明显想要把《后悔的秘密》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