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东宫盯上以后——和二萌【完结】
时间:2023-04-13 14:49:48

  只可惜她没料到,薄安偏偏爱惨了她的张狂,他都能想象她坐在贵妃金座上怒发冲冠的张扬模样。
  “为人婢子该有本分,不能在背后妄议主人家是非,这样才能在宫里走得长久。”薄宣想及日后她还能往东宫递消息,薄宣的也好霍暮吟的更好,便弯腰将她扶起来。
  哪知琥珀自来执拗,梗着脖子不肯起来,“若非发生了今日的事,奴婢也是恪守本分的。”
  薄安疑道,“今日什么事?”
  琥珀道:“我们家娘娘并不清白,从荷塘回来时裹的是宣皇子的皇子服,内里空无一物,连兜衣都湿了,盛在琉璃带去的篮子里带回来的。奴婢自来性情耿直,她不安于室,不配为主。”
  薄安听此一言,先是勃然大怒,“胡言乱语!”
  琥珀道,“奴婢没有。”
  薄安见她笃定,一口气穿不过来,胸膛急遽起伏。正如琥珀前面所说,薄宣和霍暮吟,那也是、那也是会违逆君臣父子纲常的!
  一切种种,包括薄宣今日在荷塘边上的言行,都能解释得通了。
  薄安拔腿便走,没两步又回过头来,“皇祖母可在里面?”
  琥珀见他急怒,膝行两步,要说些什么,听问愣了愣,只道了句,“是。”还没等她再说话,薄安已经不见人影了。
  深夜的重华宫灯火通明,映得满殿琉璃玛瑙发出盈盈光华,瞧着张扬奢靡。随着太后而来的一些妃子此前为了避开“狗腿奉承”之嫌,未曾到过重华宫地界,乍然来此,俱都被惊艳住了,流露出些许羡慕的神色,不禁赞叹霍暮吟命好。
  太后来过几回,轻车熟路地到了霍暮吟寝殿里间,瞧见薄宣也在,脚步一顿,面色一僵,随即扯动唇角,勉力挤出个笑容来。
  “宣儿也在?”
  薄宣回头看了一眼,慢悠悠起身道,“母妃病了,侍疾本是我分内之事。”
  这话听着很是合理,不知情的后妃更觉得霍暮吟究竟是什么命格,竟有着泼天的富贵不说,还能将这样一个好看孝顺的皇子过继到自己名下。
  唯有太后心下生出疑窦,两手揣在袖中捏了又捏,想及自己那些死得不明不白的隐翅卫,总觉得薄宣之言不可尽信。
  但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
  她笑了笑,道:“你却孝顺。”
  说着,也沿榻边的凳子坐了下来,“可说了是什么缘由吗?”
  忽而珠帘轻晃,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薄安阴沉着脸进来,瞪着薄宣,似是要将他拆吃入腹,“个中缘由,恐怕只有宣弟才最为清楚吧?”
  边上添茶的玳瑁闻言,心下猛然打了个突,回过头来看这边,茶水溢出来烫伤了手也浑然不觉。
  薄宣反而从容:“太子殿下说得在理,我的母妃,我自然是清楚的。”
  薄安面色一凛,撩起裙摆就地跪下,“启禀皇祖母,孤要揭发薄宣!”
  大盛朝的太子殿下是不轻易下跪的,如今陛下卧病在床,他便相当于大盛朝的半边天,状告薄宣自有前朝处理,眼下向太后告状,多半是这后宫之事。
  外头煎药的琉璃听见,什么也顾不得了,丢下扇子闯进来,被玳瑁拦住,站在外间。
  里间的气氛剑拔弩张,薄宣却丝毫没有利剑悬颈的紧迫感,抬手喝了口茶,好整以暇地听薄安继续往下讲。
  薄安抬眸杀了他一眼,大有今日绝不饶你的架势,道:“孤要揭发薄宣动用私刑,皇祖母身边的邕石海便是在他手里受了私刑,落下残疾。内宫有法度可依,一言一行皆该以其为准绳,动用私刑一事自夜郎皇后入朝时就被禁止,宣弟尚且年轻,孤为兄有管教之责,然而皇祖母在上,邕石海又是皇祖母贴身侍候的,合该由皇祖母发落管教才是,还请皇祖母依宫规严办。”
  他这一串话出来,不是揭发霍暮吟与薄宣在荷塘的事,玳瑁和琉璃心下松了口气,随后赶来的琥珀靠在门边,却渐渐捏紧了拳头,眼泪又滴落下来,神色变得有些阴翳。
  里间的妃子们窃窃私语起来,薄宣眸光扫过,又是鸦雀无声。
  太后深深拧起眉头,看向薄宣道:“此事当真?”
  薄宣不言,反而薄安道:“自然当真,孤还有证人。”随即转头吩咐,“将小菊带上来。”
  小菊正是薄宣拷问邕石海那夜,在他门前进徘徊的东宫宫女。依她的身份,并不能进入霍暮吟的里殿。她倒守规矩,恭恭敬敬跪在外间,将薄宣尚借住在东宫时她的所见所闻都说了出来,包括他对邕石海动的刑,包括邕石海的求饶,也包括当时的惨状。
  她描述得绘声绘色,在场所有人无不打了个寒噤,下意识离薄宣更远了些,就连见惯大场面的太后也捏紧了袖下的手。
  薄安决意要将薄宣打压得抬不起头来,道:“依照宫规,动用私刑者,轻则禁足,重则打入天牢,以下犯上尤甚。”
  薄宣听了,忍俊不禁,他幽幽迭起双腿,手肘往霍暮吟榻上一支,望了过来。
  “太子皇兄的意思是,我是下,邕石海是上?”
  薄安一噎,怒喝道:“皇弟,有话当认,休要狡辩。孤这都是为了你好,也为了阖宫的规矩和安宁。”
  他这话说得倒有艺术,六宫安宁和在场的宫妃都有干系,今日薄宣敢动太后看重的邕石海,那明日这满宫上下都是他的掌中之物了。可薄宣是太后引渡进宫的,当真会罚他吗?刚要出声的宫妃想及此,又缩回了火上浇油的舌头。
  太后手上的隐翅卫险些全军覆没,她原本就疑是薄宣动的手,心下恨意颇深,只是常年宫中前朝地行走,不显山露水已经成了她过日子的本能。
  她想动薄宣,苦于没有把柄许久,眼下东宫太子送了个把柄来,倒也还是时机,一来能够打击薄宣,二来为邕石海声张,她手底下的人也能越发护主些。
  于是她启唇,“既如此,哀家也护不得你。邕石海一届宫监,也身居总管之职,在哀家身边忠心耿耿伺候了许多年。你不问缘由地拷问,的确不妥。打狗还需看主人,哀家原不知道是打的,你也没有顾及哀家这个主人的颜面。安儿,你熟知宫规,说说该当如何?”
  薄安眸中闪过一抹舒畅和得意,抱拳道:“依照宫规,当打入天牢。”
  榻上的霍暮吟指尖轻动。
  她做了一个冗长无极的梦。在梦里,她回到了小时候,站在不知道哪处高大的宫门里,刚下马车,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拿着仙娥样式的糖人。天边烟火绚烂,大盛皇宫宫墙高耸巍峨,却仍挡不住烟花的美。
  她看见一抹曼妙绝美的红色身影赤着双脚,踏上城楼。恰巧天边炸开一朵极致烂漫的烟花,紫色荧光映亮她摄人心魄的美,而后,她从城墙跌落,衣袂翻飞,如蝶翩跹。
  她听见一声稚嫩的声音,撕心裂肺地喊着“母后”,她看见宫人泪流成河,哭着纷纷议论,从她身旁漫涌过,她听见尚且年轻的陛下勃然大怒,歇斯底里地不让司礼监将她装入棺椁,让御林军将她送入海中喂鱼……
  最后她看见那个撕心裂肺的小孩,小小的,团圆脸,竖着小巧的冠,眸子里溢出血泪,白皙的脸上皆是泪痕。一言不发,看向了歇斯底里的陛下。
  她看了看左右手,权衡了一下,把手里仙娥样式的糖人递给他,“别哭了,她只是变成漂亮的甜甜的糖人而已,一直在你身边的。”
  小孩很乖巧,抬手接过。
  时光洪流涌动,大盛皇宫的不断变换模样,小男孩长成了大人,成了她需要仰头才能看清面容的薄宣。
  霍暮吟心中一阵剧痛,赫然醒了过来。因着薄宣挡住,没人看见她睁开的双眼。
  薄安说要把薄宣打入天牢。
  霍暮吟闭上眼,声音还有些虚弱,“太子之罚,本宫觉得太重了。”
  她挣起身,奈何高热之后全身酸乏无力,身子不支,好在薄宣长臂及时兜住,将她扶靠在床背上。
  玳瑁即刻送来参汤,叫她润喉,琉璃也出去倒了药进来。
  霍暮吟看着那药碗上飘散的滚滚热意,畏热不想马上喝,叫放在一旁高脚桌上,转过头来同薄安道,“若当真要依照宫规,薄宣以先皇后嫡子的身份,教训区区邕石海,不在话下。即便手段不寻常,难说不是他冒犯了薄宣。”
  她一口气说完,就着薄宣递过来的参汤,垂首抿了一口。
  又道,“太后娘娘觉得呢?”
  太后面有难色。
  薄安见霍暮吟护着薄宣,想起琥珀说的荷塘之事,脸色越发不好看,道,“邕石海是皇祖母手上得力的人,说话做事有目共睹,何尝冒犯过哪位贵人?”
  霍暮吟才要说话,薄宣觉得她刚醒来,不愿让她耗费体力多说,偏生薄安不依不饶,于是眸色一寒,望了过来,“太子殿下执意如此,也得天牢装得下我?”
  薄安道:“笑话,你是什么金身佛祖,天牢装不下你?”
  霍暮吟见薄安越发往死路上走,寒声道:“邕石海的徒弟来贵公公,那也是太后娘娘手上得力的人,平日里说话做事有目共睹,却也要对本宫痛下杀手。不过一个奴才,竟要主子入天牢去给他当赔罪,听了叫人笑话。若说要管教,他眼下归在本宫名下,首当其冲该是本宫管教他才是。”
  眼下之意,太子殿下的手伸得有些长了。
  太后和宫妃齐聚在她榻前,她原也该给太子殿下七分面子,方才在衔春塘边还周全应话,不肯得罪薄安分毫,眼下却恢复了传言中的模样,护短又张扬,言行之间未将在场的人放在眼里,没有行礼也就罢了,当场驳斥了太子两回。
  薄宣看在眼里,剥开她的手心,将参汤放了上去。
  而后起身站在榻阶上,修长的身影遮去灼灼烛光,恰在太后和薄安脸上留下一道阴影。
  他抬手,并指勾了勾。
  众人之间眼前黑影一闪,迅疾的风声从耳畔掠过,内殿便出现了一群斗篷遮面的黑衣隐卫,皆是九尺男儿,魁伟傲岸,身姿矫健,散发出赫赫威压。没人知道他们原先藏在何处,怎么出现的,眼下却将他们团团围住。
  有随宫妃而来的宫婢认出这些人与今日午后把守在宫巷口的黑蓬人无异,吓得腿脚发软,跌坐在地上。
  霍暮吟见他动了真格,心道不好。
  想说什么,却为时已晚。
  现在薄安和薄宣的梁子已然结下,原本薄宣就打算在明日的端阳宴上杀他,如今怕是越发劝不得了。叫薄安不能作死肯定不能够,眼下唯一的法子,便是再劝薄宣看看。
  她伸出手,葱白的指尖捏住薄宣的袍角,轻轻扯了扯。
  薄宣回过头来,便见她微微蹙着眉心,葡萄似的眸子浸着水润的光泽,正扬起脸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他读懂她眸中的祈求,长眉微蹙,转过脸来道:“都请出去,再入重华宫,杀无赦。”
  站在门边的琥珀原本看见霍暮吟偏帮薄宣对付太子殿下,刚要冲出去告发今日之事。虽然她也怨太子,可终究不忍看他如此为人着想还被人刁难。若是将霍暮吟和薄宣告发,便能一举两得,帮太子除去拦路之虎。
  可时机不巧,她才迈出一步,黑色斗篷便悄无声息地落满内殿,吓得她心下一激灵,将脚缩了回来。
  在薄宣说话的时候,她心想,幸亏未曾及时告发,否则薄宣一张嘴,她们家娘娘一张嘴,否认荷塘之事轻而易举,玳瑁和琉璃更是指望不上,定然偏帮她们家娘娘。若要将两人置于难以挽回的境地,非得让所有人都看见他们的苟且不可。
  到底霍暮吟还是将她保护得太好了,自小看她直率纯真,便收在身边当一等丫鬟,吃穿用度皆比寻常人家的小姐高上不少。加之国公爷只有国公夫人一位妻子,从无纳妾,自然没有后宅纷争,琥珀跟在霍暮吟身边,心气高了,却鲜少经历过险恶人心。
  年轻骄傲的姑娘轻易被男人迷惑也算常事,毕竟太子薄安也算是人中龙凤,容貌稍逊,却也已经胜过寻常男子许多。只是旧恩尽忘,失去自我,谋划背主的,谁见了都不免叹息。
  琥珀生了此心,恰巧慈宁宫太后不想让人“请”,便自己找回些场子,道:“皇后正在烦忧明日的端阳午宴,有些事情要同哀家和太子商议,你既醒了,那我们便到寿喜宫走一趟,为免全叫她一人劳神。”
  这话恰恰提醒了琥珀,明日不就是一个绝妙的好时机吗?据说朝臣家眷要齐聚宫中,到时若是薄宣和她们家娘娘闹出丑事,便都当不得人了。薄宣自然是不管的,她们家娘娘还有国公府做靠山,若国公爷豁出命去,她们家娘娘的性命定然还能周全。
  想及此,她的心往下沉了沉,透过珠帘看向霍暮吟的身影,心想,娘娘,别怪琥珀心狠,是您先不疼琥珀的。
  *
  宫里有处霓裳坊是专养舞姬的,如今陛下病重,宫里鲜少开宴欢庆,好些舞姬为了给自己挣个出路,常偷藏禁药,请个侍卫吃酒,顺理成章地搞作一处。
  琥珀原是有些瞧不起这些舞姬的,可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搏一回。听闻邕石海在冷宫旁的御马所休养,琥珀便摸黑去了一趟。她腿脚不便,是以直至天将亮才回来。
  她披着天青色的晨曦,在影壁前跪下,捏了捏袖中拇指大小的红盖玉瓶,心下又沉了沉。
  玳瑁帮霍暮吟擦拭完身子,恰巧薄宣回去沐浴完,换了身云纹黑色拋金丝的广袖来陪霍暮吟。
  霍暮吟睡了半日,越躺精神头越足。她想问薄宣明日的计划,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她扯了扯薄宣的袖子,道:“明日若与薄安对上,能不能不要伤及他的性命?”
  薄宣舀着碗里的药,喂了她一口,淡淡瞥道,“他的性命,很重要?”
  霍暮吟道:“本宫不想你随意杀人。”
  想了想,又道,“你若是少杀一人,本宫便多分你一个糖人。”
  作者有话说:
  琥珀:点我即看不可写画面@#&*
第31章 危机
  糖人于薄宣来说, 已经是很久远的记忆了,久到他都有点忘记自己曾经经历过那年。
  痛苦的记忆像是鹞鹰,尖锐的爪子戳心入肺, 像抓出肮脏的肠子一样将当年那些肮脏的场景都纠扯出来。薄宣面色沉落, 仿佛从波光粼粼的水面陷入暗无天日的水底, 潮汐奔流,礁石如旧。
  他没有说话,一句也没有,垂着头接过她手里的药碗,不疾不徐地舀起一勺黑黑的苦药送到她唇边。端着药碗的手依旧有力, 举手投足也未见丝毫怒意,眼角眉梢没有一丝情绪的痕迹,取而代之的是平静,诡异而荒古的平静。
  可霍暮吟仍旧从他一闪而过的眸色里读出冰凉的绝望和难过。
  捕捉到他情绪的同时, 她心下咯噔一声。
  说错话了。
  “本宫的意思是,不愿你杀人。”
  她抠着被角, 抬起眼尾, 偷偷瞧着薄宣的神色。
  薄宣递过来一勺苦药, 她神思不属地抿了, 猝不及防被苦得龇牙咧嘴, 好在薄宣及时递过来一颗蜜饯, 甜味和苦意相冲, 缓下了胸腔苦得几欲作呕的感觉,可眼角仍是被苦出了些许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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