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禄子正不知道怎么回绝,里间又传来哗啦水声。
霍暮吟听她娘竟敢和薄宣作交易,生怕她娘惹祸上身,情急之下一把将薄宣摁入水中,扬声道,“母亲,是我。”
她的烈药刚解,声音有些沙哑,却还能听出原本的音色,话一入耳,国公夫人便知是她的妗妗无疑,一时间喜上心头,推门便绕了进来。
国公夫人手执宫灯掀开竹篾,隐约能看到那张熟悉的脸。
她虽为人母,在宫里还得尊称女儿一声贵妃。
“贵妃娘娘!”她心放下了大半,喜极而泣,“原来你在这里!”
霍暮吟僵直不敢动,紧张道,“娘,你怎么来了?”
国公夫人直觉有哪里不对,可到底女儿是平安的,连忙说起正事,“皇太子在你马车旁伤了眼睛,薛美人向太后揭发你宫里有淫|秽之物,太后现在已经带人搜宫了。”
“搜宫?”霍暮吟怒从心起,又想得透彻,“太后定是盯上了我宫里的白玉锥。娘,从前我是有一块白玉锥的,你还记得吗?”
国公夫人闻言,道,“记得,你十二岁那年的生辰同誉儿斗鸡,输他一盏汝窑莲花座的熏香台,你耍赖,便用白玉锥去抵。”
话到此处,霍暮吟总算想起来了。
忽而平静的水面“哗啦”一声,溅起些许水花。国公夫人吓了一跳,就要执灯来看,吓得霍暮吟将另一只手也打入水底,将人往水下摁了摁。
“娘,你先出去吧,我穿好衣服就来找你。”
国公夫人道,“你身边也没个伺候的人,为娘帮你。”
霍暮吟刚要推辞,忽而觉得手下又一股强劲的力气顶着她的手心浮了起来,慌乱之余,她急中生智道,“有的娘,我带了丫鬟伺候。”
恰巧薄宣从水里露出半个头来,她一把将人搂过来,使得薄宣背朝国公夫人,干笑道,“瞧这不就是吗?娘快先出去吧。”
国公夫人见状,隐在朦胧之中的眼神露出些许复杂的眸光,她道,“好,你当心些,为娘先出去了。”
待她走远,霍暮吟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腰上触感温润——
方才慌忙之间,她将薄宣搂到腰际,此刻薄宣柔软的唇正落在她腰侧的位置,姿势之暧昧,让人不由脸红心跳。
薄宣轻轻用犬齿咬了一口,抓着她的手腕起身来,居高临下地问,“要不要让母妃回忆一下,方才母妃的手摁到我什么地方去了?”
作者有话说:
妗妗:药池藏娇会挨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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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熬夜,我,倒flag大王,宝们晚安~
第37章 见风
方才慌乱, 霍暮吟压根不知道摁到了什么地方,可既然薄宣这样问,那便说明是要紧的部位。霍暮吟的危险嗅觉还算灵敏, 她是抗拒知道的, 美眸不自在地望向别处, 顾左右而言他道,“该更衣了。”
薄宣冷笑,“不急。”
说着抓起她的手腕摁向自己的脐下,只差毫厘便是“要害”。以霍暮吟情急之下用力之猛,若不是他躲闪及时, 只怕这会儿他已受创。
温汤药浴冒出腾腾热气,霍暮吟却想入非非,总觉得手边上的热意更甚,叫人不由自主想起上一世各式各样的折腾, 又羞又恼,抽回手兀自往池边去, “你不急我急。”
她嫁入宫中时, 几乎将霍府上好看的好玩的都带入重华宫, 眼下重华宫被围, 可不知道那些人手脚轻重如何。
霍暮吟走到池边, 手撑在岸上, 试了好几回都没能从池子里起来, 转过头来道,“把本宫抱上去。”
薄宣蹚水过来,道, “母妃便是这样求人的?”
他的手臂肌理分明, 水雾凝成水珠成股流下, 每一寸线条都流畅清晰,卖力张扬着诱惑。
霍暮吟忍住想去捏着玩的冲动,心里怦怦直跳,道,“本宫这不是求你,是命令。”
这话出口,薄宣低低笑了一声。
他的声音该死的好听,直往人心里钻。还未等霍暮吟赌气说什么话,薄宣便张开双臂搂住将她摁入怀中,“母妃的命令,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
说着,大掌落到她的腰侧,借着臂力将她托举起来,放到池边,带起哗哗水声。
他站在水里,一双眸子在晦暗的天色里显得危险更甚,如鹰隼一般盯着霍暮吟漂亮的双眸片刻不离。
国公夫人在外等候,催促问道,“贵妃娘娘,好了吗?”
“好了好了,”霍暮吟逃开他的视线,道,“快好了。”
薄宣也没刁难她,修圆的指腹点了点方才在水下他亲吻过的腰侧,犬齿留下的红印犹在。他轻轻摩挲两圈,“这里,我做记号了。”
霍暮吟低头看去,眸光掠过不该看的险物,吓得她猛地挣扎起身来,道,“我去更衣。”
薄宣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收回视线,低头看了一眼,终于确认有些人的存在,比烈药的药性更甚。
霍暮吟的心也不平静,可她母亲还在外头,重华宫还在太后手上,她无暇细想这些,掀开竹帘往里头走去,半晌,她的声音娇柔传来,道,“没准备我的衣裳吗?”
薄宣道,“没有。”
“那我穿什么?”
薄宣声音四平八稳,答道,“可以不穿。”
话音刚落,竹帘后头便飞出一个称药的铜盘,“啪”的一声砸进水里,溅了薄宣满脸水花。
薄宣却是乐了,心情大好,撑着池岸起身,慢条斯理往里走来。
霍暮吟扔给他一块干净的白巾帕,示意他将胯|下的庞然大物挡上。薄宣从善如流,道,“你身上的兜衣也都湿了,不宜再穿。”
霍暮吟连忙捧住胸|口,“我自知道,不必你说。你快叫人送些衣裳来。”
薄宣道,“重华宫都在太后手里,你要什么衣裳?”
“……”
也是。
霍暮吟道,“不然你叫他们送些宫婢的新衣裳来也好。”
薄宣惊讶抬眼。
她从来都对衣裳饰物万般挑剔的,不是上好的料子和手艺都入不了她都赏给了吓人,从不贴身穿用。
霍暮吟察觉到他的目光,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总不至于这样的景况还挑三拣四。”
薄宣一愣,眼下她倒是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了。他道,“母妃这俊杰还真是挑时候当。”
说着,转身走出去,唤来小禄子,交代他去取套好些的衣裳来,又道,“要上好的布料,不是杭绸的便要蜀锦,快些。”
小禄子连连称是,飞快去办了。
薄宣转过身,便撞见提着宫灯的国公夫人。
国公夫人见他上身没穿衣裳,提灯将灯火灭了,却不置一辞。隐隐的光晕之中,薄宣微微颔首,便回到药池上。
霍暮吟裹着白色的巾帕坐在竹制的摇椅上,随着摇椅晃动,上一世的一些细枝末节也渐渐拼凑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上一世的今日她好似也中了烈药,薄宣在端阳午宴上杀了太子,她不知被谁推入江中,如今回想起来,鸦青锦缎的衣裳,是薛美人无疑,她今日也穿了一身鸦青色的裙裳。如此,便是薄宣伤太子,薛美人记恨她、找她麻烦的套路。
这一世薄宣有所收敛,因此她也没有落入江中。又或许是因为薄宣也中药了,所以事情的发展偏离了上一世轨道。
可究竟是谁要害她?
上一世她杀了薄宣之后,从背后一刀捅入她心窝的又是谁?
薄宣脚步声极轻,可霍暮吟还是察觉了。她睁开眼,想说声多谢,无论如何,今日多些他相救,话到嘴边却又咽下——
此相救与别的相救不同,她怕薄宣想起白日在马车上的事,又要来捉弄。
薄宣走到药柜旁的高桌上,添了杯茶递给她,“等等便有人送衣服来。”
“嗯,”霍暮吟接过,茶入口前,她突然抬头道,“咱们今日是在何时中的药?”
薄宣背倚高桌,抬肘靠了上去,“你不知道?早上的粥。”
“你是说……”
霍暮吟摇摇头,“琥珀是同我一起长大的,她不会害我。”
薄宣没说话,抿了口茶,方才望向透着微光的窗口,淡淡道,“这世上,没有谁永远不会害谁的说法。”
这话说得太过凄楚,霍暮吟仿佛看见广袤荒原上的落日渐斜,一抹血影提着剑从尸山血海里站立起来。巨大的血红落日是他的背景,呼啸的狂风是他的颂歌。
她突然觉得心里堵堵的。
小禄子将衣裳送来了,薄宣的是一身广袖祥云纹的圆领袍子,霍暮吟的是一身织金水波纹的紫荷杭绸抹胸襦裙。宫女提着宫灯鱼贯而入,为霍暮吟梳妆更衣,薄宣则由小禄子亲自侍候。
影子落在一旁禀道,“重华宫里搜出一樽笑口弥勒,用西洋的放大镜看,尽是各种赤身男女交|合之姿,太后找不到贵妃娘娘,下令全宫搜捕。琉璃姑娘护主心切,摔碎了笑口弥勒,如今被掌嘴四十,押在太后手里。玳瑁姑娘还在找贵妃娘娘,琥珀姑娘在重华宫,和一众婢女宫监一起被押在院子里跪着,倒没什么大碍。”
“还有呢?”薄宣问。
“还有,”影子道,“朝里的大臣在端阳午宴上知道后宫出了事,太子一派的都还在宫门口等说法,还有别的皇子的拥趸者,也都没有散去,另外还有几个先朝老贤臣,也还等着,没有回去。各府女眷除了霍府,都安全抵家了。”
“太子那边如何?”
“太子双目失明。”
薄宣穿戴整齐,转头朝正在梳妆的霍暮吟看了一眼,道,“叫她们备了些吃食,先用些。”
说着,便走出去。
国公夫人在门前等得焦急,门一开她便迎了上来,未想仍是薄宣。她顿了顿,蹲礼道,“见过宣皇子。”
薄宣没有理会,与她擦身而过,国公夫人连忙入内去找霍暮吟。
小禄子回头看了一眼,道,“这……”
薄宣道,“由她。”
主仆二人一高一矮,绕过大木屏障,来到老陛下榻前。
薄宣接过小禄子手里的宫灯,往老陛下面上移动。多年过去,时间没有放过任何人,曾经意气风发的一代君王如今骨瘦如柴,脸上堆满褶皱。
薄宣将手从他枕下探进去,果然摸到了一把匕首。拇指一弹,刀鞘分离。
小禄子猛然出声提醒道,“主子小心,刀上有毒!”
还是老陛下叫他淬的毒。
他早禀报过了,薄宣又怎会不知。
薄宣将匕首一合,扔进一旁的痰盂里,“你出去,就说陛下大不好了,着人通传各宫。”
小禄子颇有些胆寒,埋头称是,便出去办。
薄宣就着老陛下的病榻之侧坐下,看向痰盂里犹露着半截的匕首,淡淡问道,“你该知道,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并不能防住我。就像当年滇南的千人阵也困不住我一样,你的安排,从你嘱咐乳母冻死我哥哥,又或者,从我母后跳了城墙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都会事与愿违。我没死,你很失望吧?”
老陛下病危的消息犹如生了羽翼般,迅速散入后宫,也传到了宫门口苦苦相等的老臣们耳里。
后妃宫女们都在暗处议论纷纷,你说巧不巧,贵妃娘娘是入宫冲喜的,太后娘娘一动贵妃的重华宫,老陛下便立刻不好了,可见冲喜之说有时候不得不信。
太后在重华宫的廊下坐着等消息,这里则是出去添茶的夏嬷嬷最先听说了这些,慌忙跑来禀报太后。
太后听完大怒,“荒唐!”
竟是她的错不成?
血气上涌,一时之间,她鬓边便突突跳了起来。
偏生搜宫的那六个宫女都跑来,齐齐跪在面前,垂首不语,一看就是没找到她想要的东西。太后怒意更盛,摔了茶盏,骂道,“还不快去找贵妃娘娘!”
“还有,”她指着一旁碎成一片片的笑口弥勒道,“哀家记得贵妃入宫时没带这樽,是谁将这东西栽赃在重华宫头上的,给哀家细细地查!”
这话一出,静静站在一旁、心神不宁的薛美人瞪大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国公夫人:知道得太多了,好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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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使舵
薛美人没想到太后会见风使舵, 态度转变得这样快,分明前头还说着要帮她们母子做主的话,转头便成了她栽赃陷害霍暮吟。
许是母子连心, 又或者薛美人一贯隐忍聪颖, 她几乎立刻就知道, 安儿那双眼睛该是无力回天了。
她不知道许多内情,以为太后如此作为,仅仅是权衡利弊——
与其帮衬一个注定被废的太子,还不如扶持一个众望加身的嫡皇子。
泪水从双颊滚落,她颓然坐在绣墩上, 喃喃道,“我早该知道的,我早该知道的。”
早该知道太后的手段,她是惯会兔死狗烹这一套的, 当年对薛家也是这样。薛美人捂着心窝,痛哭自己愚蠢, 竟在一时为情绪所左右, 将最后的底牌鹤血扳指都给了她。
满院子的御林军结束搜查, 回到院中, 军容整肃, 手执火把, 明火炎炎。
太后起身, 看了薛美人一眼,道,“尚未查出是谁栽赃嫁祸重华宫, 你便先回去陪陪安儿, 他是个好孩子。”
好孩子。
薛美人含泪冷笑, 可她也只能起身行礼,“臣妾,谢过太后。”
太后头也不回,带着大队人马离开重华宫,往乾天殿而去。
重华宫重归于寂,夏日虫鸣在耳侧咿呀作响,天上的星星密密麻麻,好看极了。可这些,她的安儿都再看不到了。
薛美人撇过脸,看向远处被扇得脸颊高肿的琉璃,为了护主打碎那樽笑口弥勒,她手上身上全是碎瓷片造成的伤。
“你家娘娘何德何能,有你这样的忠仆?”
琉璃双目犀利,恨恨啐了一口血沫,艰难道,“我家娘娘也不知撞了什么邪神,招来一个觊觎她美色的太子,还有一个陷害她的美人娘娘!”
她脸上肿得厉害,每说一句话都扯动脸颊,疼痛直往心里钻。可她尽量维持口齿清晰,生怕薛美人听不清楚。
如她所愿,薛美人听得明白,不仅听得明白,还猛地转过头来问,“你说什么?什么叫‘觊觎她美色的太子’?我安儿、我安儿……”
脑海里雷光乍现,薛美人双脚被牢牢钉在原地。
是了,她还以为她的安儿是在筹谋天下,所以才会对冲喜贵妃关注有加,万没想到竟是这样。
所有的细节一一被串起,形成一条完整的线,指向薄安对霍暮吟有觊觎之心这个结果。理智告诉薛美人事实如此,可情感上她却不能接受,那是安儿,她最乖最有雄心壮志的儿子!定然是霍暮吟为薄宣铺路筹谋,才刻意勾引她的安儿,要把他扯下太子之位!
她在心里暗下决心,心想,霍暮吟,我不会让你得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