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知道他是盛怒之言,这话却还是像天外飞石一样,在霍暮吟心里砸出一个深深的凹陷。她眼里蓄满泪意,眸光之中尽是质问,“找你?你以为我不想找你吗?倘或你对我没有非分之想,我会不找你吗?”
薄宣心里骤然刺痛,冷笑一声,“不许我对你有非分之想吗?”
他偏过头,附耳撕咬,“因为你是我的母妃?”
沉沉的嗓音落入耳中,两人呼吸交|缠。
故太子遗像外侧脚步声响起,是宫婢宫监在换灵前的供品。长长的挽联随风飘扬,霍暮吟的心随着其飞扬的弧度提到了嗓子眼。
不知道是不是她做贼心虚的缘故,被薄宣推挤成这样暧昧的姿势,总觉得她们一打眼就能看见。
她的心砰砰跳着,刚收回视线要说话,唇上便落下一抹温润的柔软,带着肆意挞伐的预兆,渐渐加深。
作者有话说:
薄安:?行,我死不瞑目第一人。
第46章 清修(一)
薄宣的齿尖轻轻从她饱|满的唇瓣上刮过, 抿着她的下唇。湿||润的舌尖席卷而上,轻轻吮着。
似是故意捉弄,唇与唇相贴之处, 还溢出“啧啧”之声。靡靡之音, 让人听着便脸红心跳。肃静的灵堂之中, 祭奠的无一人敢逾矩,薄宣眼里却没有所谓生死,在故太子灵前这样暧昧张狂。
空气绵密,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霍暮吟感受着他的有力入侵——
他似乎每一个部位都灵活有力,唇舌也不例外。
她咬牙把守着“河山”, 哪里料到按在她后腰的大掌猛然使力,不由轻呼一声,薄宣的舌尖趁虚而入,缠住檀舌, 缱绻吮咬,带着惩戒之意, 将她的呼声全然吞入口中。
吻意绵长。
霍暮吟已然有些站不住, 抵在他胸前的双手也渐渐发软。
外面的供台上, 侍婢宫监来了又去, 停灵殿重归于寂, 响彻在耳边的, 只余让人血|脉|偾|张的“啧啧”之声。直至她濒临承受的极点, 一道晶莹从她唇角垂落,被薄宣用指腹擦去。
似乎这样才算是求饶。
薄宣离开她的唇,目光意有所指地落在她那已然红|肿的唇上, 附耳, 哑声道, “孤,可以有非分之想吗?”
霍暮吟心里猛然一紧。
耳畔,暧昧泛滥的温热气息犹在,仍为消弭。她陡然缩起肩,脸上被绯红的颜色占领,颇有些恼羞成怒,低喝道,“此事由得了本宫做主吗?难不成本宫说不许,你便肯放过我?”
比起前些时候在霍府的消沉,薄宣更喜欢这样张牙舞爪的霍暮吟。他唇角轻挑,扬起头,将柔弱无骨的人儿往怀里揽了揽,道,“母妃是世上最了解孤的人。”
他垂下脸,贴着她的耳际道,“放过母妃?孤怎么舍得?”
说着,便压颈,在霍暮吟白皙如玉的颈侧落下一吻。
就像皑皑白雪之间,一点红梅凌寒盛放,醒目的血红,在一片白皙里显得格外赏心悦目。
霍暮吟忍受着颈侧的轻微刺痛,迎着他的视线怒目而视,“你最好祈祷你父皇永不知情!”
提及老皇帝,薄宣没有掩饰,眸底的恨意凛冽而凶蛮。
指尖把玩着霍暮吟散落的青丝,他启唇,轻描淡写地道,“我父皇,怎么能不知情呢?他不仅要知情,还要有苦说不出、有恨无处诉才好呢。”
原来他存着这样的心思,胆大至此。
霍暮吟无心去想为何上一世她没有卷入君王与太子的纷争,心里反而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淤塞。
她心想,原来薄宣盯上她,仅是为了报复他父皇。多少年前,老陛下为了她姑母霍苒苒之死迁怒于夜郎皇后,对夜郎皇后和孪生皇子下了死手。现如今,薄宣披风沥血,踩着万重白骨还朝,将酷似霍苒苒的她桎梏于鼓掌之间——
没有比这更高明的挑衅。
多少年前得不到的东西,经年过去,仍要失之交臂。你未曾顾念结发之爱、父子之情,也该尝尝违逆伦常、众叛亲离的滋味。
原来如此。
霍暮吟不知为何,喉间有些发堵。唇上还在发麻,她哑声道,“太子大业未竟,要我配合也非不可。两个条件,还望太子答允。”
她倨傲地抬起下颌,缓解眼眶的酸涩。
“其一,让霍誉恢复自由身,不受雁回营辖制;其二……”
她顿了顿,挪过眼来,望进薄宣的漆眸之中,仿佛要看进他心底一般。
“其二,将你的人从我身边撤掉,允我到法华庵清修。”
她面色泛粉,眼尾飞红,似与方才无异,可薄宣却敏锐地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同了。他眸色沉了沉,道,“原因。”
霍暮吟道,“霍誉自小浪荡,不受拘束,在营中恐要惹出什么祸事。无论是他挨打还是他打别人惹出事端,我都不愿。”
薄宣要问的重点不是这个,又道,“还有呢?”
霍暮吟抿抿唇。顷刻前被他犬齿咬过的地方有些刺疼,她也清醒了不少,道,“太子殿下刚接东宫宝印,定然要清理前朝后宫积弊。权力倾轧,流血漂橹,我不忍看,法华庵地处偏僻,少有宫人往来,也算宫里难得的世外桃源。”
薄宣静静看着她,似是要从她眸中辨别真伪。霍暮吟眸里噙着水光,迎着他的审视倨傲抬眸,绝色容颜盛放。
她不擅长说谎,要么眸光躲闪,要么故作乖顺。像这样骄矜傲骨,不似作伪。
扣在她腰间的手臂狠狠一搂,薄宣脸上喜怒难辨,淡淡道,“求我。”
霍暮吟出乎意料地听话。
她踮起脚尖,闭上眼,在他唇边落了一吻,声如蚊蝇,“求求你。”
小鹿乱撞,是神明来访。
残破而沉寂的心荡开一圈圈涟漪,刀兵林立的荒芜地界,灼灼之花朵朵盛放,缠绕冰冷寒光,向上生长。
“好。”他说。
面对她,忍耐和意志溃不成军。大掌扶上她的后脑,薄宣错过唇来,衔住温软的唇瓣。这是一场深不见底的陷落,誓死不休的厮磨,霍暮吟伴随着他的猛烈,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失了气力。
被薄宣抱回重华宫的途中,阳光刺眼极了。
纤臂勾着他的脖颈,她将脸埋入劲挺的胸膛。清冽的冷松香萦绕鼻息,倦意渐渐袭上脑海。
霍暮吟模模糊糊地想,今日这一战总算告捷。
她根本没有指望苏酬勤会答应放出霍誉,设下圈套,不过是要钓薄宣这条大鱼罢了。现如今她是“受其胁迫不得不从”的“战俘”,多少能让薄宣放松警惕,身边没了他的耳目,又搬到偏僻的法华庵,她逃出这方皇宫也就多了几分胜算。一切只等霍誉恢复自由。
夏日炎热,故太子的遗体已经有些难闻的味道,是艾草香和清荷香都遮盖不掉的。礼部怕出殡时棺下流出腐水没了皇家体面,力催太子陵早日完工。
工部也算不负所望,总算提前二十日竣工,恰巧一场急雨下下来,确认太子陵不会漏水,更无虫兽行迹,便向朝里递了折子,说太子陵全线竣工了。
礼部赶忙重新拟日子,最终决定提前七日下葬。
出殡那日,天色阴沉。
雪白的纸钱漫天飘扬,挽联如林陈列,哀乐恸心彻骨。
高僧绕棺颂念经文,高官叩拜,侍婢侍从长跪不起。主礼人悲痛唱谒悼词,哀戚之音便传皇宫内外。
好容易灵柩发动,白色长龙自停灵殿而起,浩浩荡荡,穿行幽深甬道。等出了宫,沿路便有官宦人家设下路祭,可见隆重。
桓承礼多次求见霍暮吟都被拒于宫门外,见行丧的队伍路过,便尾随着出城。
护送故太子灵柩的一队人马继续南行,余下的便在原地修整,返程回宫。
桓承礼偷偷放倒一名树下乘凉的御林军,穿上他的盔甲原地待命。待统领清点完人数,便混在送葬军里入了皇宫。
霍暮吟还不知道他已入宫,在法华庵过得如鱼得水。
薄宣说到做到,当真将耳目从她身旁撤去,霍暮吟整个人都自在了许多。之所以知道他撤去耳目,是因为霍暮吟于某日深夜“不小心”打翻了小厨房的烛台,“四春”大喊走水,救火队还是姗姗来迟。倘或有影卫在侧,何至于烧了大半才灭了火。
重华宫。
薄宣坐在白玉案后看书,书页翻动,发出轻微声响。
影子悄无声息地落在他身边,道,“主子当真未卜先知,齐胜之死,确实与霍家有关。齐胜的弟弟调戏女子,失足跌死了。霍誉原本路见不平挺身而出,谁料被女子反咬一口,自此齐胜认定是霍誉杀了他弟弟,一直记恨在心,端阳节那日,他荣升副将,便将霍誉从闹市绑走。”
薄宣头也不抬,道,“我要听的是他如何脱身。”
影子道,“端阳节那日,霍成章去寻霍誉,知道人被齐胜绑走后,动用死士找到齐胜的藏人之处。一开始他也不曾显山露水,心平气和地和齐胜打商量,齐胜看不顺眼,率先动武,死士这才出手的。也就是说——”
影子瞄了眼薄宣,硬着头皮道,“贵妃娘娘的父亲,霍成章,正是代陛下掌管死士的,死士统领。”
雨恰逢其时地落下,砸在琉璃瓦上,发出一声清亮而突兀的声响。
薄宣放下书,轻轻蹙起眉。
影子能呈到他跟前的东西,自然不会有误。霍成章是他父皇的死士统领,那依照原来的计划,霍成章的命,自然也没有留在这世上的必要了。
可……
摄人心魄的身影映入脑海,唇边吻意犹在,那声轻而柔的“求求你”言犹在耳。
食髓知味。
薄宣喉结滑动。
她自来重视家人,在霍府待上些许时日的人一眼就能看出。
雨声噼啪,渐渐密集起来。空气里尽是土壤的味道,天色阴沉得叫人生烦。
他起身,提步迈出漆红门槛,看着漫无边际的雨幕,道“去法华庵。”
她说得没错,法华庵掩映在花树丛中,的确是世外桃源。尚未走近,便听见一阵欢声笑语。
霍暮吟的笑声尤为清越,“抓到了!还能逃出我的手掌心不成?”
“娘娘,还有我们俩呢,捉到我们俩才算赢呢!”
霍暮吟眼上蒙着一道湖蓝绸布,此刻正挽着袖子笑道,“乖些的这时也该投怀送抱了,倘或被我亲手捉到,那可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作者有话说:
薄宣:?投?不投?
第47章 清修(二)
烛火灼灼, 将门前的雨丝映出寒光。
是以身影走近的时候,“四春”不约而同回头看了一眼。
从前都只听说宫里的皇子都是芝兰玉树的陌上君子,只可惜她们身在法华庵, 一直无缘得见。眼下来了位神仙一样的皇子, 四个小丫头一时便看痴了。
好在薄宣似乎早已习惯被人注目的感觉, 并不以为意。
他眼里只有霍暮吟。
她们在玩捉迷藏。
霍暮吟就像前朝的昏君,蒙着绸布,追逐女子取悦。
笑声清越,气场轻快,可见是真的开心。
薄宣眸光有一瞬间的柔和。
屋外雨声越发急了, 瓦檐上的雨水成股灌下,犹如倒豆般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霍暮吟捉不到人,也不莽撞,挽着袖子笑道, “还不送上门来?送上门的,今年中元节我带她出宫玩。”
说着, 她将手腕上的掐丝红宝石金手钏往臂上拨了拨。
这副手钏成色极好, 将她本就如雪的肌肤映衬得越发光滑细嫩。
她利诱不成, 还是动了尊身四处来摸。
厚底黑靴带着些许雨意, 踏入法华庵古朴的檀木门槛, 悄无声息。
霍暮吟蒙着绸布, 看不清人, 却仍能感受绸布之外的光影明暗。眼前比之刚才暗了一瞬,她便笑得得意,一个猛抱, 将人抱入怀里, “抓到了吧?”
她一边扯开绸布一边道, “不玩儿了,你们一个个都不自投……”
话还没说完,她看清了眼前人。
“……罗网。”唇角的笑意僵了一瞬,很快又扬起来,道,“外头这么大雨,太子殿下怎么来了?”
耳边除了雨声,没有其他杂音,静谧得十分诡异。
“四春”都识时务,将手揣在腹前,垂头退出。
薄宣走到临窗的茶几旁,撩袍子坐下,“想喝什么茶?”
霍暮吟道,“太子殿下惯会鸠占鹊巢反客为主,重华宫是,现下来了法华庵也是。”
她远远站着,话虽是顽笑,眸子里的警惕和傲慢却做不得假。
薄宣轻轻拧眉,道,“孤都投怀送抱了,母妃多少赏些面子,陪孤饮盏清茶。”
他捏着茶盏,分明心里装着事,面上不显,唇角甚至还能轻轻挑起淡淡的笑容。
然则霍暮吟盯着他,好半晌,才动身走到他对面坐下。
“太子殿下夤夜来此,究竟有什么事要说?”
“没事就不能来了吗?”
他眸光冷沉而坦荡,幽幽盯着她。仿佛在提醒她停灵殿里踮脚而起的软软一吻。
霍暮吟看向窗外的雨夜,道,“霍誉出来了吗?”
薄宣道,“还没。”
霍暮吟有些吃惊。薄宣办事素来雷厉风行,眼下已经过去十日有余,没道理还没捞出霍誉。
她轻轻蹙起眉,脸上露出愠怒之色,“太子殿下想反悔?”
话出口的瞬间,霍暮吟又转念一想,薄宣向来不是会反悔的人,事情迟迟办不成,想来是当真棘手,可是遭遇了什么麻烦事吗?
茶水沥沥,添入晶莹剔透的春带彩翡翠茶盏之中,声音融入窗外哗哗雨声,一点也不显得违和。
薄宣的动作优雅从容。
他没有证明自己的习惯,哪怕是霍暮吟质问他是否想反悔。可面对她,解释还是必要的。
“他在苏酬勤进宫那日,就已经动身前往盘安州了。”
“啪”的一声,纤纤玉手猛地拍到茶案上,用力之大,将茶盏里半满的茶水都震洒了些许,“你说什么?盘安州?”
“嗯。”
薄宣举盏饮茶,目光却一直落在霍暮吟拍案的那只手上。
他淡淡道,“没有走正常的流程,也没有调动的营令。”
“那他怎么离的营?”霍暮吟丝毫不觉手上的疼痛,一心只紧张霍誉的安危。
薄宣搁下盏,朝她伸出手心。
烛光随着夜风晃动了一下,将他的容颜照得越发立体和神秘。
霍暮吟愣了一瞬,“做什么?”
薄宣有些无奈,“手。”
霍暮吟警惕地盯着他,半信半疑地将右手放入他掌心里。
薄宣的指腹探入她手心,轻轻揉推着,接着道,“不知道怎么离的营,若是苏酬勤没撒谎的话,他也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