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含止话音刚落没多久,门口就出现了话题的主人公,万万没想到,沈婉芊和狄默居然是一起进来的。
沈含止和赵可安的目光一同望了过去。
沈婉芊眉眼舒朗,一副开心自在的模样,瞧着不像是厌恶狄默的模样,狄默神色倒是淡然,但是人精如沈含止,还是一眼就分辨出了狄默此刻是紧张开心的。
握在身侧的拳头都紧成那样了,沈含止可从来没见到过他走路握拳头。
沈婉芊一看到赵可安二人,笑着走了过来,甜甜地朝他们一笑:“哥,公主嫂嫂。”
赵可安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余光一瞥,在门口又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狄将军副将之子,如今也是在宫里任职,在禁军千吾卫当副统领,之前赵可安从行宫回来的路上,就是他沿途护送,路上遇到刺客,也是他舍命相互,赵可安至今还记得那天险些插入自己胸口的箭镞,是他抬手替自己挡下,胳膊至今应该还留着伤疤。
回宫以后她也对他行了赏,之后也见过几次,所以还算得上是熟人。
赵可安面容带笑地站起了身子,门口的许冲也看见了赵可安,赶忙上前行礼。
许冲年方二十二,已经娶妻生子,身材健硕,身量要比沈含止矮上一些。
沈含止慵懒地支着下巴,眼神冷飕飕地看着赵可安和许冲热情招呼。
没办法,谁叫他之前是顶着许冲的身份去护送她回宫的呢,她的公主还是个需要见几次面才能记住别人相貌的人,那一路,他都穿着禁军军服,远看和别人没什么区别,唯一一次近距离接触,是他挡箭受伤,黑灯瞎火,她给他上药,哭得那叫一个动容,就看着他受伤的胳膊,豆大的泪珠直直往下落。
被行刺的第二日,她便被另一队人马接走了,他落在后面,一边养伤一边往回赶。
他还以为她记住他了,结果一回京没两日,就听到宫里的贵人给许冲行赏了,气得他伤口化脓,烧了两天。
偏偏他们又是私下顶替护送的,若是被发现是要挨罚的,轻则挨板子,重则砍脑袋。
安宁公主路上遇刺,这事情显然不轻,顶替之事被人知道了不知道会如何做文章,所以二人就这样默声隐瞒了下来。
许冲上前的时候也看见沈含止了,但也只是余光轻扫了沈含止一眼,然后心虚地收回视线,朝着赵可安作揖:“见过公主殿下,真没想到会在此处看见公主殿下,臣之幸事。”
“哪的话,上次出宫护送婚驾本想找你的,没想到你竟然没空。”赵可安眉眼温柔地道。
许冲有扫了沈含止一眼,脑门开始冒汗了,他本就顶替了别人的好处,又怎敢再贪功,虽说他与沈含止算是好友,但是他心虚啊。
“是臣没这个福分,换做其他人也是一样的。”
赵可安忽然转过身,朝着沈含止道:“介绍你认识一下,这位是许冲,千吾卫副统领,之前行宫回来的路上救过我,你们同在宫里当值,应该有听说过吧。”
何止听说过,之前若不是和他熟,也不会顶替他去行宫。不过那时许冲还没有当上副统领,队里有个普通侍卫有事用其他人顶替也是正常的,坏就坏在沈含止救了赵可安,深查起来就会发现沈含止的顶替名不正言不顺,所以不得不瞒着。
沈含止不情愿地站了起来,朝着许冲牵强一笑:“认识,怎么不认识,我们之前还一起喝过酒呢。”
于是,赵可安就看着二人虚情假意地客套了一下,然后二人头一扭,沈含止坐下,许冲离开,二人表现得极为冷漠。
赵可安:“……你是不喜欢许冲嘛?”
这两个男人看着就像有仇一般,真不像是曾经喝过酒的交情,说陌生人也不为过吧。
沈含止轻笑了一声:“是有仇,不共戴天之仇。”
“!!!”赵可安微微讶异,心道:难怪刚才许冲的表情如此怪异,想必是对沈含止心里有愧。
赵可安也没有多问二人之间是何矛盾,只是凑到沈含止面前,柔声道:“虽不知道你们什么仇什么怨,但是他是我的救命恩人,看在我的面子上,希望你能对他礼让三分。”
沈含止最受不了赵可安这样温声细语,又故作严肃的模样了,她若是知道自己这副模样不仅没有任何威慑力,反而无辜地勾人,她还会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吗。
说完那些话的赵可安,睁着清澈的眸子,就那样看着沈含止,等着他的回复。
沈含止忍不住笑了,笑得喉结发颤,骨节分明的手抵在自己唇边,动作恣意。
然后沈含止道:“不行,就是因为他是你的救命恩人,我才会与他结怨。”
赵可安抿着唇,正襟危坐:“行,人不能忘恩负义,那你以后与他若是有什么冲突,别怪我不帮你。”
沈含止笑得极为放肆,眼尾的纹路都出来了。
赵可安怒道:“你笑什么?”
沈含止:“我与他的怨如何解主要是看殿下,一时半会说不清楚,等以后再慢慢和你解释。”
没有成婚之前,沈含止心里是有些不舒服,甚至隐隐失望,可是如今人都被他娶进门了,那个误会,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开日方长,他不想挟恩图报,只希望她是真心喜欢自己,然后才接纳自己。
坐在二人身后的沈婉芊支着脑袋看着前面二人的互动,真是羡煞她了。
何时,她也能和她的书清之光明磊落地坐在大家面前,旁若无人地如此交心呢。
“你是瞧你哥瞧得入迷,还是看公主看得入迷?”
一双金丝流云靴忽然停在了沈婉芊桌前,随后,她的桌上就多了两盘点心。
沈婉芊仰起头,正好对上了蹲下来狄默的凤眼。狄默眼睫一垂,瞬间就避开了沈婉芊的视线,自顾自道:“给你送两盘点心,宴席快开了,就别乱走了,先垫垫肚子。”
其实桌上有吃的,但是哪里有狄默送过来的芙蓉糕和雪玉心来得可口啊,不过,他怎么知道自己百无聊赖,想再出去走走的。
沈婉芊笑了笑,拿着一块点心自己吃,另一块递给了狄默。
狄默愣了一下,正犹豫要不要张口之时,沈婉芊不耐烦地摇摇手:“拿着啊。”
哦,原来是叫他手拿啊。
狄默缓缓伸手出,接过了沈婉芊递过来的点心。
作者有话说:
赵可安一脸正经:“我是个知恩图报之人。”
“知道了。”沈含止轻笑,俯身在赵可安耳朵低语,“以后让你报个够。”
第37章
约莫过了一刻钟, 宴席就开了,酒桌上基本就是狄家的长辈举杯与人敬酒,在就是狄默挨个敬酒, 倒也还算平静。
直至一个丫鬟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倒, 酒水洒了一地, 手还压着赵可安裙摆了,原本平静的酒桌这才有了一丝波澜。
沈含止急忙将赵可安拉入自己怀里,不知道的还以为那个丫鬟是什么洪水猛兽呢。左看右看,发现赵可安无事以后,沈含止才意味深长地看向了那个倒地的丫鬟。
那丫鬟低着头, 急急忙忙收拾了下东西,就怯生生地退下了。
“我没事。”赵可安轻声道。
沈含止却没有说话。
赵可安不知道为何沈含止怒目冷脸,悄悄打量着他。
沈含止凝眸带笑,忽然道:“再看, 明天京城贵族圈里就要有‘三公主宴席之上深情凝视驸马,二人鹣鲽情深, 举案齐眉’的闲言碎语了。”
赵可安收回视线:“无聊。”
沈含止勾唇, 拿起一边的酒杯, 抵在唇瓣慢慢轻饮, 但是视线越过酒杯, 幽深的眼眸似乎蒙上的一层雾, 浅浅淡淡地扫了赵嫆一眼。
这一段小插曲无声无息地过去了。
酒宴之后, 狄家请来的,京城赫赫有名的灵风戏班子已经准备就绪,狄家老夫人热络地领着众人去欢岁台, 那里是狄家宅内最大的戏台, 逢年过节的, 狄家人就会叫上戏班子,在那热热闹闹的过节。
今日因为人多,所以就没有在欢岁台设宴。
国公夫人和狄老夫人二人走在最前面,两个老人如今也算得上是闺中密友了,二人挽着手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几个小辈跟在后面,赵嫆和赵可安就走到她们后面。
原本算是平静的人群,忽然传来赵嫆的惊呼,她那张浓妆艳抹的脸,难得出现担忧的神色:“哎呀,你怎可把我的多福给忘了呢?”
文辰夜被她吼得一愣一愣的,清隽的脸上迷茫了一瞬。
赵嫆看见他那张呆愣的脸就忍不住来气,真的和一个木头似的,气死人了!
一旁的初碧急忙上前:“奴婢这就去把多福抱过来。”说完就退身离开了。
刚才用饭的时候,赵嫆把多福放在了偏殿,让其他人看护着,此刻忽然想起自己的狗,倒也不例外。
这时,沈含止欺身靠了过来,宽厚的臂膀抵在赵可安后背,大掌附上赵可安的细腰,低声道:“一会离我近一些。”
赵可安颦眉看他,声音低柔地问:“为何?”
沈含止笑而不语,只是浅浅环住她。
转眼,一行人来到碧水清清的池塘边,边缘青石小路不甚宽敞,队伍又被拉长,此处也没有设围栏扶手,清风拂过,柳树肆意地涤荡着,在空中荡起枝浪。
就在这时,一声狗吠忽然传来,原来是初碧抱着多福赶了过来。
穿过人群,初碧走到了赵嫆面前,正想将手里的狗递给赵嫆,却被赵嫆嫌弃地躲开了:“脏死了,没看见它嘴上有东西吗?”
多福可能是刚享用过午饭,此刻嘴角还残留这褐色的污渍,瞧着确实有些令人蹙眉。
初碧讪讪缩回手,哪知多福好动,居然直接从初碧怀里往赵嫆怀里扑,初碧一时没有抱稳,竟然让多福从怀里挣脱了出来。
赵嫆吓得花容失色,抬手就把那狗给推开了。
空中白色的一团飞驰掠过,伴随着“嗷嗷嗷”的悲鸣,多福摔倒在地,并且好巧不巧,刚好就是落在赵可安脚边。
方才还嗷嗷叫的狗似乎闻到了什么气味,忽然绷紧身子,朝着赵可安就疯吠了起来。
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多福猛然朝着赵可安冲了过去,沈含止不疾不徐就挡在赵可安前面,袍子一撩,迎面冲过来的多福就犹如一个皮球一般被他踢了出去。
但是那狗犹如疯了一般,身子撞上假山之后又爬了起来,眼见着又要撞上沈含止了……
见到这一幕的赵嫆嘴角浮现笑意。她的多福,她最了解,若她不出手阻止,它可能会发疯到咬死对方为止。
若是换做普通的狗也就罢了,可偏偏是她养的,在场恐怕无人敢对它下死手。
就在这时,另一声狗吠传来,沉闷又雄厚。
一条半人高的白毛犬从小路的另一端走来,似乎听到了多福的疯叫,那白毛犬显得尤为激动,摇着尾巴就急匆匆地过来了。
听到这一声狗吠的多福忽然转过身子,一看见那条白毛犬就想人见着鬼一般,吓得夹着尾巴嗷嗷嗷地叫着。
那条半人高的白毛犬名为呼风,是狄默养的,沈婉芊也一条和呼风一样的大犬,名为唤雨,二条狗是一母同胞的。
方才多福就是被放在呼风的屋里让人看管。
说来也是怪,呼风也没怎么它,它见着呼风就像见着鬼一般,吓得不行。
此刻,一见呼风的多福,一边叫一边夹着尾巴就朝赵嫆冲过去。
一看如果莽撞的狗就朝着自己撞来了,赵嫆哪能淡定,况且多福后面还跟着威风凛凛地呼风,骤然看见如此庞大的狗朝自己走来,赵嫆更是吓得不行。
于是她拉过文辰夜想拦住多福。
多福身小但是力气不小,就这样撞在了文辰夜的腿上,再加上身后赵嫆的拉扯,文辰夜被撞得连连后退。
这一退,躲在文辰夜身后的赵嫆就遭殃了,今日的裙摆本就长,被文辰夜一踩,她想走走不掉,只能被自己夫君带着跌入水中。
“噗通”一声巨响,一人高的水花飞起,多福也飞速的跳下水去,划着蹄子奔向自己的主人。
走到岸边的呼风吐着舌头,摇着尾巴,一脸无辜地看着水上的那一幕。
它只是想和多福玩,不知道他们为何宁可下水也不愿陪它玩。
“呼风。”狄默呼喊了一声,呼风朝着狄默走去。
少年伸手摸了下它的脑袋,然后做了个指示,呼风就离开了。
此时的人群已经乱作一团,有人吓得惊慌失措,有人急忙下水捞人。
这一幕发生的有些快,赵可安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睁着澄澈的眸子看向沈含止。
沈含止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但是赵可安可不信,嗔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嘴角忍不住轻扬。
赵嫆出丑,她就是很开心。
不过,若是没有沈含止的那一脚,想必多福就袭上她的脚了,夏衫本来就比较薄,被咬伤一口……
想想赵可安就忍不住害怕。
好在,她那风流纨绔的驸马替她挡了那疯狗的一咬。
经此一闹,众人似乎都对看戏失了兴致,沈家的人是不会走的,但是出丑了的赵嫆是毫无颜面留在此处了,原本还想找呼风算账,但是她那一身湿漉漉的模样,实在是不能多待,只能狼狈离开。
赵嫆走后,整个生辰宴的氛围忽然变得极为融洽,赵可安感觉阳光都变得明媚了。
夜晚,绚丽的花火自空中绽放,奔忙了一日的狄默生辰宴总算是结束了。
狄默和狄夫人将赵可安他们送至门口,老夫人还和国公夫人依依不舍,磨蹭了好一会才上了马车。
狄默一直将沈婉芊送上马车,也不舍得离开。
马车启程之际,沈婉芊拉开耳帘,探出头来:“狄默。”
狄默本来就站在马车边没有动,此刻见到她探出头,幽暗的眸子星星点点,轻浅的笑意浮现在嘴角:“干什么?”
沈婉芊朝着狄默甜甜一笑:“生辰快乐。”
狄默嘴角的弧度更深了,轻轻“嗯”了一声。
耳帘落下,马车摇摇晃晃地前行,狄默的目光,一直随着马车远去。
莹亮的月色披在他的身上,孤寂的身影立在青石板道中央,久久未动。
劳累了一天,今日算是真的提不起劲了,方才在马车里就昏昏欲睡,此刻马车停下,赵可安恨不得飞回随风院。
沈含止看着一脸困顿的赵可安,眼眸含着笑意,率先走下了马车。
赵可安以为他这是先下马车,待会搀她呢,于是不做多想就走出了马车,下车之时,赵可安正想迈步踏上木梯下马车,眼睛一扫,发现车沿根本就没有木梯,马车距离地面有半人高,难道要她跳下去?
这时,眼前忽然出现一双大手,倏地召回了赵可安游走的魂。
沈含止上前一步,张开手臂,眉眼舒朗地朝着赵可安道:“我抱你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