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可安回过身,推了推躺在身侧的房皇后,轻声呼喊:“母后?”
连着叫了两声,房皇后还是一丝动静也没有,似乎睡得极沉,赵可安还不放心地用指尖探了一下房皇后的鼻息,确定人没事才松了一口气。
久久没有等来动静,赵可安又有了躺下休息的心思,就在她倾身将要躺下之时,那声刺耳的猫叫再次响起,宛如婴儿啼哭的撕心裂肺的厉叫,听得人头皮发麻。
绕是赵可安这种不信鬼神之说的人,也不由得被这声猫叫叫得浑身泛冷。
赵可安心一横,一把掀开帘子,大声呼喊:“来人,掌灯!”
女子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响起,可是并没有人回应她,似乎四周除了赵可安和房皇后,再无第二人。赵可安连叫两声,也无人答应。
忽然,一阵软物撞击门扉的声音响起,刺耳的猫叫划破夜空,尖锐地刺入了赵可安的耳中。
赵可安也是胆大,直接起身,伸手捞过放在屏风上的衣服,披在了身上,打算出去看看。从床畔到门口的这段路,赵可安生怕脚下窜出个什么东西,但是好在一路有惊无险,她伸手打开格扇门,冷风伴着一阵脚步声传入耳中。
门口守夜的人不知去了何处,门前没有一人,赵可安看了四周一眼,才迈步出去,腿刚过门槛,一双莹亮的眸子隐在黑夜中,无声地打量着她。
赵可安脊背发凉,只见那双发亮的眸子忽然现身,飞速地沿着青石小道窜了出去。
尽管心里做好了准备,但是赵可安还是被那只黑色的猫给吓着了。赵可安拍着自己的胸口安慰自己,不过是一只黑猫罢了。
思及此,她便想回去,可是正要转身,忽然又想起,为何门前空落落的,一个人都没有,人都去哪了呢?
赵可安站在门口,离开去找丫鬟也不是,进去躺着也不是,就在这时,那只猫再次出现在了赵可安的视野之中,只是这一次不是趴在地上,而是躺在一个人的怀里。
那人站在树影下,树的影子将他的身形和面貌全部都掩盖住了,若不是那黑猫的眼睛吸引了赵可安的注意,可能赵可安都不知道那里居然站着一个人。
二人隔着茫茫夜色无声对视,赵可安尽管吓得后背冒冷汗,但是依旧没有退缩。
“何人站在那?”赵可安高声问了一句。
那人没有动,但是他怀里的猫却跳了下来,摇晃着尾巴朝着赵可安走来,一边走着一边叫着,似乎是想指引赵可安去什么地方。
赵可安没动,它就一直叫着,此刻,树下的影子忽然动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开。
赵可安一见那人要走,急忙上前:“站住,你是何人?”
那人根本没有理会,转过身就离开,此刻赵可安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追着那人就跑,坤宁宫内夜里也是有巡守的太监的,赵可安想着如果那真是人的话,那便逃不出坤宁宫,于是一边追着一边出声:“站住!”
那人黑色的斗篷被风荡起,这让赵可安更想抓住他了,正巧,路口看见一排明亮的灯火,一排太监规整有序地出现在了小径分叉入口。
赵可安还没开口,那些人就看见了赵可安,急忙迎了过来。赵可安却指着黑影的方向:“刚有人过去了,快去追。”
巡逻的太监总共有七个,一下子去了五个。赵可安回过身,去找刚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那只猫,可是发现四周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赵可安问那两个太监:“放才本宫身后跟着一只猫,你们可瞧见了?”
两个小太监年纪都不大,甚至都不敢直视赵可安的眼睛,其中一人开口:“启禀公主,奴才没看见,而且……”
见他吞吞吐吐,赵可安不耐烦道:“有什么话就直说。”
“而且,不久前,皇后娘娘命奴才们将坤宁宫里的猫都给杀了,有养猫的奴婢也被赶出了坤宁宫。”
赵可安皱眉,冷声开口:“你的意思是,本宫看错了?”
“奴才不敢。”
赵可安冷冷看着他,并未出声责备。
这时候,出去找人的那五人都已经回来了,领头的太监给赵可安行了个礼,然后道:“启禀公主殿下,并未找到人。”
“那边路那么长,你们就都找过了?”赵可安的神色有些严肃,几个太监都低头不敢吱声。
还是领头的太监道:“殿下,我们过去的时候,并未看见人影,那里除了最近被皇后娘娘封起来的一口井,便什么都没有了。”
赵可安一脸莫名地看着他们,问:“什么被封起来的井?”
领头的太监一脸的为难:“殿下,不妨你还是去问皇后娘娘吧,奴才们不敢多言。”
赵可安气得一时之间都不想说话了,愤然转身,打算回去。
可是刚没走两步,寝殿的方向便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赵可安听出来是房皇后的声音,急忙小跑着过去,身后的几个太监也跟了过去。
赵可安走的时候殿门是敞开着的,但是里面的灯火是熄灭的,就这一会的功夫,殿内灯火通明,门口消失的丫鬟也出现了,甚至还有几个人着急地进殿。
赵可安脚步刚一踏入寝殿,就看见披头散发的房皇后坐在床边的地毯上,抱膝坐在那,惊恐地看着床榻。
方嬷嬷作为房皇后的最信任的掌事嬷嬷,早赶在赵可安前面揽过了房皇后。房皇后缩在方嬷嬷怀里,浑身都在颤抖,指着床道:“头发,有头发。”
一边的宫女根据房皇后的指示,走到榻上去找房皇后所说的头发。
赵可安缓缓走了过去,无声地注视着宫女的举动。
“软软,我的软软呢?”
房皇后顶着一张受惊过度的脸,转过身,寻找赵可安的身影,恰好赵可安此刻已经走到了房皇后面前,房皇后便用力地抓住赵可安的手,似乎找到了救星一般,离开了方嬷嬷的怀抱。
“没事了母后,我在。”赵可安轻轻拍着房皇后的手以示安抚。
搜床的宫女此刻也直起的身子,并且一脸惊恐,而她的手里,俨然是一堆乌长浓密的头发,目测,可能是一个人正常的发量,夜黑,若是眼神不好的人,可能会以为她手里拿着的是一个人头。
房皇后一看见那一堆头发,立马尖叫了起来,指着那一堆头发慌张道:“拿走,马上拿走!”
那宫女也是被吓得不轻,急忙小跑了出去,而她路过的地毯几滴鲜红的血液留在了上面,路过赵可安身边的时候,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来人啊,来人,把这张床给本宫抬出去烧了,给我烧掉!”房皇后赤红着眼,歇斯底里地吼着。
“母后,你冷静一下,床我们还要查看一下。”
赵可安试图安抚狂躁的房皇后,可是房皇后丝毫不听,反而反手紧紧抓住赵可安的手,目眦欲裂:“她来找我了,她阴魂不散,来找我了。”
“什么来找你了?”赵可安一脸的不明所以。
方嬷嬷这时候道:“快,快去端一碗安神药过来。”
此刻,房皇后依旧喃喃自语:“她来了,来找我了,我没有做过伤害她的事情,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殿下,先扶皇后娘娘坐下吧。”方嬷嬷在一边劝道。
赵可安只得扶着房皇后坐在了一边的美人榻上,为她擦去额头的密汗,见房皇后精神不佳,赵可安转头问一边的方嬷嬷:“到底怎么回事?”
方嬷嬷一脸的难色,看了看房皇后才开口:“娘娘说这几日总是梦见前皇后,夜里频频被她滋扰,宫里又不许散播鬼神之说,不然早就请外面的法师进宫做法了。”
“荒唐,就算是频频梦魇,但是那头发又如何解释,分明是有人装神弄鬼!”赵可安神色严肃,第一次在老嬷嬷面前露出这般威严。
老嬷嬷和赵可安的想法自然不同,这些年浸泡在宫闱,见过的死人不少,忌讳的东西也多,但是也不敢反驳赵可安,只能埋头嗫嚅道:“殿下说得是。”
赵可安没有留意老嬷嬷的神色,径直转过身,朝着那几个宫女问道:“今日守夜的人是谁,方才为何不在?”
那几个宫女面面相觑,然后走出来两个人。
赵可安正要再次发问,老嬷嬷却解释道:“启禀殿下,方才半刻钟是轮值的档口,没人在是正常的。”
“那屋内的烛火为何会熄灭?本公主记得入睡之前分明亮得好好的。”
“这……”老嬷嬷也为难了,转头问前面轮值的宫女,“你们俩可进殿熄过蜡烛?”
二人皆是摇头,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软软。”房皇后这时候探过冰冷的手,拉过赵可安的柔荑,颤着声音道,“别问她们了,这几日日日如此,她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赵可安回过身子,一下又一下地拍着房皇后的后背,想让其安心。
房皇后在她怀里问:“软软,你刚才去哪了?”
赵可安露出一副恬静的笑意:“我看见屋外有人影,于是追出去了,那人险些被我抓到,可惜夜色太黑,跟丢了。”
房皇后眼里满是惊恐:“会不会是……?”
“不会。”赵可安拒绝得极为坚定,“我都看见那人的影子了,还能是鬼不成?”
第71章
就在此刻, 太医院的岑太医提着医箱出现在了门口。
太医看过的结果也和赵可安意料中的一样,就是说忧思过度,给房皇后扎了几针以后便打算起身告辞。赵可安却忽然叫住了他。
“岑太医, 可否帮忙看看这安神香, 是不是药剂不对, 才会导致我母后连连噩梦。”
今日就寝前,宫女探月特意燃上了这安神香,赵可安当时只觉得是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睡觉前,她却感觉这安神香的味道有些不好闻, 按理说,安神香的味道应该是温和静神的,怎会出现让人排斥的味道呢?
赵可安不解,所以才叫太医看看。
岑太医得令, 打开了鎏金暗八仙香炉,拿起来未燃尽的香, 放在鼻尖仔细闻了一下, 然后指尖仔细地摩挲了一下, 又闻了闻, 才道:“这香里面加了犀脂香, 犀脂香燃烧是有一种异味, 但是也是助眠的, 此香民间道士经常用,据说燃此香可梦见已故的亲人。臣记得,医书上有记载, 这香只是容易让人做梦, 而所谓能梦见已故的亲人, 只是民间道士揽财的噱头罢了。”
“那会让人梦魇吗?”
岑太医摇摇头:“不会,这香没有如此大的功效。”
赵可安点点头,然后叫人送岑太医出去了。
“是我特意让太医们专门研制的。”房皇后这时候忽然开口。
赵可安转过身,惊讶问道:“母后为何要这样做?”
房皇后淡笑了一下,轻摇了下头:“若是真的由此功效就好了。”
今日一晚上都被吓得精神紧绷,赵可安也有些招架不住了,总感觉房皇后有很多很多的事情瞒着她,她就犹如在迷雾里探索的人,什么也看不见,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乱窜。
赵可安一脸认真地看着房皇后,开口:“母后是不是该和儿臣解释一下,为何要这样做?还有为何要下处死猫,以及封井的口谕。”
其实这件事情,房皇后一开始也不打算瞒着,只是想着第二日和赵可安提也不迟,却没想到今晚就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左右今日晚上是睡不下了,房皇后便打算交代个清楚。
房皇后只留下几个亲信,其他人一并屏退以后,明晃晃的灯火照亮了整个殿宇。房皇后靠在美人榻上,方才被吓得没有血色的脸此刻缓和了一些,赵可安坐在她的身边,轻握住她的手。
房皇后这才开口:“前几日,我忽然梦见已故的刘皇后,本来也没当回事,可是之后啊,便接二连三的梦见她,梦里她总是面目狰狞,从一开始的站在那不说话,再到后来的化作猫,从枯井里面爬出来,后来又说要向我索命。”
房皇后说着,两手挥舞着,说着情绪也不自觉地激动了起来,似乎梦里的刘皇后又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一般。
赵可安急忙握住房皇后胡乱挥舞的手,身子靠了过去,轻轻地环住了房皇后。
赵可安对刘皇后的印象不深,毕竟刘皇后走的时候,她才六岁,只是隐约记得,自己母后一直帮刘皇后料理后宫,经常半夜不能回宫休息,那时候赵广颂天天哭着找母妃也不见得房皇后得空看一下。
那位体弱多病的皇后娘娘,赵可安很少见,房皇后也是不许赵可安和赵广颂出现在刘皇后眼前的。此刻见房皇后如此惧怕已故的刘皇后,赵可安不由得怀疑房皇后之前是不是做过对不起刘皇后的事情。
“我每天一睁开眼,就看见她一脸的血站在我的面前,软软,你告诉我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房皇后哭了起来,方才好不容易镇定下来,此刻又再次奔溃,赵可安的手都被抓痛了。
“母后未做过对不起刘皇后的事情,又为何要怕她呢?”赵可安急忙出声,试图换回房皇后的理智。
房皇后确实冷静了一瞬,然后那双空洞的眼睛缓缓看向赵可安,道:“软软,是不是因为最近赵嫆被你父皇禁足了,所以她便找上我,报复我啊?她是死在皇宫的,所以只能拿我撒气,软软,你去求你父皇,叫你父皇宽恕赵嫆,好不好?”
“母后,你清醒一些好不好,刘皇后薨了有十年了,就算有灵魂,此刻她怕是也投胎了,母后,你和儿臣说实话,是不是刘皇后生前,您做了对她不好的事情?”
赵可安的话一问出口,房皇后的眼睛都瞪大了,一把挥开赵可安,甚至是愤怒,她道:“不是我对不起她,对不起她的是你父皇!”
“父皇”二字脱口而出的时候,赵可安神色一凝,抬手示意守在殿内的宫女都退出去。
内殿的人算是彻底清空了,赵可安再次开口:“既然是父皇对不起她,那她为何找上母后你呢?”
赵可安不信鬼神之说,此刻承认那个“她”的存在,也是为了引诱房皇后说出心底的亏欠,好对症下药。
房皇后也猜到了赵可安的意图,她神色犹豫,嗫嚅着唇,过了许久才开口:“当初她重病时,不是无药可医,太医说的是想要对症研制药物,极难,皇上确实吩咐下面的人去研制药物了,这事落在外人眼里,便是帝后伉俪情深的模样,殊不知,对症的药研制出来的那一晚,也就是刘皇后薨了的那一晚,皇上亲自断了给她续命的药。”
房皇后的脑海里,回忆起了刘皇后去世的那一晚。
雷雨交加的雨晚,刺眼的白光时不时地照射进来,那晚,刘明淑的寝殿内跪满了人,太医院的古栾峰一脸兴奋地奉上了整个太医院耗时一个月研制出来的药,献宝似地送到了皇上面前。
药方子被拿下去再到变为一晚热腾腾的药送到面前,都没用到一个时辰。
皇上一脸情深地亲自喂药,刘明淑尽管一张脸被病痛折磨得枯瘦蜡黄,但那一刻,房灵婉还是从那张病态虚弱的脸上看出一一丝娇羞。
而她,则是跪在一边,看着皇帝一勺一勺地将那药喂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