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自然不会说话,只是在一个飞跃之后,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周围再也没有活物了,赵可安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茫愣在原地。
身后没有路了,这条路就像一条黄泉路,根本不能回头,可是她也已经无法前行了。
就在这时,一阵悲痛的哭声传来。
赵可安寻着声音的方向望了过去,视线这时候开始清晰,有一个方向的迷雾散去,逐渐出现了除路以外的风景。
一个妇人,身穿锦服,正跪在蒲团上背对着赵可安,哭得不能自已,而她的面前,放着一个火盆,里面染着熊熊烈火,边角还有没燃尽的纸屑。
显然,这位妇人是在给死人烧纸。
赵可安缓缓走了过去,因为她总觉得这个人的背影有些熟悉。
周围的光线随着她的移动而慢慢转移,不多时她就看清了那妇人周身的景致,火盆前面,放着一个排位。
“先皇后刘明淑”这几个大字着实吓了赵可安一大跳。
就在此刻,那个烧纸的妇人忽然回过神,一张极为熟悉却又满是鲜血的脸蓦然出现在赵可安眼前。
“软软,你救救母后,你救救母后啊。”
那张满是血水的脸,正是赵可安以为此刻躺在床上睡觉的房皇后。
见到这一幕的赵可安头皮发麻,再也控制不住地尖叫了起来,甚至面对那双苍白枯瘦,对自己伸过来的手时,她也疯狂地拍打着,脚步连连后退。
可是那双手还是稳稳地落在了赵可安的肩上。
赵可安挥舞着,挣扎着,使出了全部的力气试图逃离。
“滚开,你不是我母后!”
可是那双手力气好大啊,赵可安根本无法挣脱。
“殿下!”
一声极为熟悉的男声传入赵可安的耳中,让赵可安稍微平静了些许。
“殿下,你怎么了?”
赵可安空洞的眼神在这一声声呼唤中逐渐聚焦,然后视野逐渐明朗了起来。烧纸的房皇后和火盆排位都不见了,取而代之是沈含止紧张担忧的脸。
这一刻,赵可安也不顾不得眼前之人是真是假了,只知道自己受惊的心一瞬间安定了下来。
赵可安鼻子一酸,随即猛地扑了上去,带着满是委屈的哭腔道:“沈含止,我被吓死了。”
此刻的沈含止,一身宫里巡游侍卫的官服,而他身后还站着两排规整有序的侍卫,只不过此刻那两排人背过了身去,回避了这“香艳”的一幕。
尽管美人在怀,但是沈含止还是没有忘记此刻是在何处,一边抱着赵可安一边吩咐那些侍卫:“你们先去他处巡游。”
“是。”
一排排铿锵有力的脚步声逐渐远处,赵可安这才抬起脑袋,问:“你怎么会在这?”
其实她也想问,为什么她在这,而且她身上还穿着寝衣。
沈含止倒是直接,一把将人横抱而起,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才将赵可安放下,这才开口解释:“这事我还想问问殿下呢,之前我与殿下住一起那么久,也不知道殿下居然会夜游,而且还这般严重,今日若不是恰好被我撞见了,不知道殿下还要在这宫殿里游走多久,那些守夜的人呢,都死了不成?”
此刻的沈含止极为严肃,眉头拧着,嘴巴抿着,赵可安极少见到这样的他,也极少听到他说这样的话。
赵可安低下头,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开口,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来的,还被巡游的侍卫给撞上了,虽说她是公主,身份尊贵,别人不敢把她怎么样,但是赵可安还是不敢想象,如果唤醒自己的不是沈含止,会是怎样的后果。
亦或者,自己走啊走,不知道走到哪里,遇上其他的危险也不知道。
“这几日宫里到底发生什么了?告诉我!”沈含止捧着赵可安的脸,问得一脸恳切。
大清早全昌仁出宫要人,沈含止就开始怀疑了,正好听皇上要加派人手巡游坤宁宫,沈含止便抓住了这个机会,皇对他的意图心知肚明,于是就随他去了。
虽说皇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沈含止也不敢扔下职务就来见赵可安,真想着借巡游的机会去偷偷见一面,哪知就这样撞上了。
只是这个相遇的方式,却让沈含止极为难受。
作者有话说:
坏人是谁,你们看出来了吗?
第73章
犹豫再三, 赵可安终于开口:“这几日宫里的传闻你都听到了吧?”
沈含止轻轻点了一下头。
赵可安正想继续解释,手却被沈含止执起。男人粗糙的掌心摩挲着赵可安柔嫩的手背,体感的温热通过手背源源不断地传了过来, 他道:“我先送你回去, 外头冷。”
相比对整个事情的好奇, 他更担心她冷着,天已经快入冬了,看着她穿得如此单薄,他不用放心。
可是赵可安却固执地站在原地不动,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他, 甚至氤氲着水汽。
沈含止愣神,如此的赵可安,似乎无声在和他撒娇,沈含止瞬间心软了。
他柔声问:“不想回去啊?”
“想, 但也不想。”赵可安上前一步,语气低迷地说着, 然后忽然伸手, 环住了沈含止的腰, 整个人贴在了沈含止怀里, 声音绵软含着委屈, “想和你单独待小片刻。”
此时此刻, 沈含止忽然明白, 书上形容的,男子面对心爱的女子的时候,心都要化了的感觉了。
怀里的人儿娇柔又泛着馨香, 他忍不住俯下身子, 轻吻她的乌发, 然后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
赵可安在他怀里,半张脸被沈含止的肩膀掩藏,闻着男人身上熟悉的味道,似乎驱散了内心的害怕,让她无比安心。
随后她闭上了眼,让男人的气息将自己完全包裹,感受他胸腔的起伏。
好半晌,她才缓缓开口:“昨晚睡得好好的,夜里忽然听到猫叫,我便想叫人进来,可是好巧,门口轮值的人换班,当时一个人也没有。于是我就打算独自出去瞧瞧,结果就看见了一个黑色人,和一只黑色的猫,我想看清楚那人到底是谁,追了一路却追丢了,回去以后,母后的屋子里发现了一团黑色的头发,还是带血的,母后被吓坏了,我也被吓着了,但是我不能表现出来,因为我进宫,就是给母后当依靠的,然后今日我就叫全昌仁将春柳她们接进宫。白天的时候,我就审问宫人,想查清楚昨晚之人是谁,可是没有结果,然后就是晚上夜游。我是看见了那只猫才追出来的,但是今日的这只猫,绝对是假的,白天我见过那只猫的尸体了。”
赵可安的语调一直平淡又温柔地诉说着,但她越是用这样的平淡无波的语气说话,沈含止的心揪得越疼。
她不是一个情绪外放的人,但他知道她胆子也小,害怕那些血淋淋的东西,天知道她看见那些东西的时候,是多么的害怕,可惜他沈含止当时没有在她身边。
“嗯。”沈含止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轻轻地回应了一声,可环住赵可安的力道却不由得收紧。
赵可安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沈含止,你抱得我快喘不上气了。”
“想把你带出宫,不想你进宫了。”沈含止有些孩子气道。
“那不行,皇宫有我至亲的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赵可安轻声哄着,说话的时候,下巴一下又一下地点着沈含止的肩膀,弄得沈含止肩膀轻痒。
沈含止就这样抱着赵可安没有说话,但是赵可安却有些担心寝殿内还在休息的房皇后了,点着沈含止的背,示意道:“劳烦世子送本公主回去吧,再不回去,母后醒了该担心了。”
再说,赵可安也想回去看看,守夜的那些人到底在干什么,为何她会一路畅通无阻地出来。
男人长长叹了一口气,尽管万分不舍,却还是松开了赵可安,其实最主要还是担心她会冷着。
赵可安抬眸看向了沈含止,笑道:“放心吧,我心里已经有怀疑的人了,相信很快就会查出幕后黑手了。”
“哼。”沈含止不屑轻笑,“幕后黑手掐指算我都能算出来。”
“呦,那世子说说,何人也?”
沈含止道:“你抓的不是幕后黑手,你抓的只是棋子罢了,不过殿下能将那棋子找到,也是极为厉害的,抓住那么谋害皇后之人,其他的事情交给我。”
赵可安眉眼弯弯地笑了,说实在的,她心里应该是和沈含止想到一处去了的,前朝的事情她不能插手,所以能做的,就是抓住那行凶之人,到时候幕后策划之人也跳不掉了。
不远处,寝殿方向传来点点亮光,熟悉的呼喊声传来。
沈含止牵着赵可安的手,缓缓走出了阴暗的树荫。
春柳是第一个发现赵可安的人。
在看见赵可安的身影以后,飞奔了过来,带着哭腔道:“殿下,你去哪了?”
她的手上正好拿着一件白色的大氅,一走过来,便立马抖开大氅,披在了赵可安的身上。
被大氅覆盖住的身躯,瞬间暖和了,赵可安内心发出一声舒适的喟叹。
还不等赵可安问话,春柳就已经转头看向沈含止:“驸马怎会在此?”
赵可安却在这时候打断她的问话,道:“我还想问你呢,今日你和夏荷不是守夜吗?我怎么出来了你也不知道。”
春柳咬着唇,眼睛一瞬间就红了:“我和夏荷昏睡过去了。”
赵可安一脸明了的神色,似乎早就猜中了。
春柳还在那解释:“但是这绝对不正常,我们做了这么多年的宫女,从来没有一次睡得如此死,而且还是一起昏睡过去。”
“行啦。”赵可安一脸温柔地打断她,道,“知道了,本宫知道不是你们的问题。”
赵可安虽然不责怪了,但是春柳还是一脸的歉疚,随后又讲将目光转向沈含止,满脸的疑惑都写在了脸上,但是被赵可安打断了一次,她不敢贸然开口了。
沈含止不想做过多的解释,只是说了两个字:“公务”。
随后,便牵着赵可安的手,二人一起去往房皇后的寝殿。
春柳和夏荷醒来的时候,发现房门大敞着,进屋查看的时候就发现赵可安不见了,同时,动静也惊醒了睡梦中的房皇后,此刻一屋子的人都在找赵可安。
沈含止将人送了进去,然后给房皇后请了个安,却没想到房皇后居然将沈含止忽视了个彻底,年近四十的她,也如春柳一边,紧张欲哭得犹如一个孩子。
“软软,母后的软软,那个天杀的敢动你,我死了也不会放过她。”
房皇后还以为是死去的刘皇后在作祟。
“母后。”赵可安无奈地笑了笑,然后替房皇后抹了泪,道,“我没事,你也没事,真好。”
幻想里的那一幕似乎还在眼前,此刻能摸着房皇后温热的脸庞,赵可安是庆幸的。
还好那只是一个梦。
房皇后此刻才转头看向沈含止:“你怎么会在这?皇上派你来的?”
沈含止颔首:“是。路上恰好遇见夜游的公主殿下。”
房皇后收回目光,又看向了赵可安,一脸的严肃:“你天一亮就随驸马出宫,我这里用不着你陪着。”
赵可安淡笑并未理会房皇后的意见,和沈含止道:“你先去忙吧,因为我耽误了巡游,小心父皇怪罪下来。”
沈含止也知道此时不是自己滞留的时候,但是临走前又说了一句:“明日来接殿下。”
沈含止的话别有深意,可能只有赵可安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了,之前进宫的时候说的三日,马上到期限了。
今夜也过了子时,满打满算,明日正好三日。
沈含止行了个礼,然后离开了。房皇后一脸莫名地看着赵可安:“软软,明日出宫?”
房皇后只是不明白,自己明明叫她现在走,她为何现在不走,偏要等到明日,还是说,这个明日,有其他意思。
赵可安回过头,看着房皇后,道:“今日,软软打算摆坛捉鬼了,所以,只能明日回去了。”
看着赵可安一脸甜柔的笑意,房皇后微微愣神,这个样子的软软她真的是没见过,带着一丝娇柔烂漫,是独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朝气。
房皇后嘴角也不自觉地扬了起来:“我们软软,嫁了个好夫婿。”
皇上算计了一辈子,这一次,总算算计对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软软的婚事。
房灵婉没有告诉赵可安,在她成婚之初,她连给她和离的后路都想好了,只要刘家倒台,她可助她和离,前提是得忍了几年。再后来谣言四起,说沈含止不行,房灵婉本来还打算叫赵可安进宫,给沈含止找几个太医过去看看的,可是钱嬷嬷回来说,公主与驸马感情和睦,并没有外面传得那样,她这才压下了给沈含止找太医的想法。
今日,看着自己的女儿嫁人以后脸上的笑容更多了,她也算放心了,亏欠了大半辈子,总算是为她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思绪拉回,房皇后这才反应过来赵可安说了什么事情。
“你是说,今晚要抓鬼?”
赵可安点点头:“母后,叫宫女探月,和方嬷嬷过来吧。”
一听到这两个人的名字,房皇后的脸色明显愣了一下:“软软怀疑他们二人?”
“是,母后就没发现异样吗?”
房皇后摇摇头,道:“方嬷嬷跟在我身边有二十年了,进宫之前就一直伺候在我身边,你怎会怀疑到她头上呢?”
赵可安没有解释过多,只是道:“母后叫她过来就是了。”
上一次房皇后出事,方嬷嬷是第一个出现的,可是今日却到现在都还没有来,也不知道是察觉出了什么,还是赶着去通风报信了。
赵可安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方嬷嬷的身影才出现,还是被两个太监架过来的,至于探月……压人的小太监说,已经投井了。
谁能想到,赵可安视为半个亲人的方嬷嬷,有一日也会被人利用,走上了加害自己主子的这条不归路。
方嬷嬷被反手绑着,跪在了赵可安和房皇后面前。
老妇人依旧一脸的平静,赵可安看着不由得感慨一句,宫里混迹的老人,胆识果然不同。
“殿下,皇后娘娘,这么晚了,压奴婢过来,可是奴婢犯了什么事?请皇后娘娘和公主殿下明示,让奴婢死也做个明白鬼。”
苍老的声音极为平静地为自己狡辩着,像极了只千年成精的狐狸,死到临头了很不舍得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赵可安和房皇后坐在高位上,对方嬷嬷说的话赵可安表现得不以为意,只是和房皇后道:“母后只管看着,儿臣来说。”
赵可安放下了手里的杯盏,然后迈着步子缓缓走到方嬷嬷面前。
“嬷嬷许是还不知道自己何时被人怀疑的,或许还疑惑着,明明今日我应该和母后一样,觉得这世间真的有鬼,吓得肝胆俱裂,劝着皇后娘娘‘招供’了之前谋害刘皇后的事情,怎么忽然,反手把你给绑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