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仨瓜俩枣的,够她干什么用?
所以,她很想换个院子住。虽然也要被梅氏管着,但比起待在她眼皮子底下,还是好很多的。
“这有什么难的,嫂嫂们若有此意,直接去找祖母便是。她老人家最是慈和宽容,定会同意此事的。”幼莲笑着答话,却并不接茬。
笑话,她们两个想要换院子,不去找管家的梅氏说,也不去找辈分最大的江老夫人说,反而凑到她这里,像什么样子。
罗氏见一计不成,立马改口,还是满脸笑:“这是大哥的宅院,我们自然要先来问过嫂嫂才安心。”
殷氏也点了点头,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来之前,夫君江学礼就不大愿意,但因为江学义是哥哥,又催得紧,她这才跟着罗氏一道来了。若能换院子自然最好,换不成她也没什么好失落的。
事情没办成,她们俩也不好意思立刻走,又接着坐下同幼莲说了许多并州的趣事风俗,天擦黑才离开。
等她们一走,幼莲浑身的骨头都软了,懒懒地倚在软榻上。
迎春方才听了一耳朵,对罗氏半途而废的行为很不解:“二少夫人究竟是怎么想的,您才说了一句话,她就再不提换院子的事了。”
幼莲舒舒坦坦地享受着苦夏给她捏肩,闻言哼笑一声:“罗氏是个聪明人。”
她过来这一趟,既是为了院子,也是为了试探。若幼莲是个蠢的,她肯定就直接哄着她替她们两家出头,和梅氏正面对上;若幼莲有心把管家权拿回来,更应该借这件事与梅氏分庭抗礼。
两种情况,不论哪一种,她们都能得了好处,还不得罪梅氏。
可偏偏幼莲看穿了她的想法,也不想管家,她可不就及时收手,转头说起其他事了么。
“不过这事儿没了我,应该也能办成。现成的正当理由,罗氏若是抓不住,倒难为她一番心思了。”
对她们俩的小心思,幼莲能理解,也并不讨厌。人人都有私心,只要不是像寿王妃那样算计陷害她,她也不可能一桩桩一件件都记在心里。
江学礼如今已是举人,对他的事,梅氏自然也上心的很。
感觉到两个儿子想住到其他院子里的想法,梅氏第一反应就是不同意。儿子翅膀硬了,就想甩开她,和自己的媳妇儿甜甜蜜蜜过日子,这怎么能行!
是以她当即就拒绝了,甚至还臭骂了两兄弟一通。
但事后想起来,她又觉得对不住江学礼。左思右想,等到江有朝回来的时候,她就堵在了去明方阁的路上。
“婶婶。”江有朝淡淡招呼了一句。
梅氏脸上带着笑:“哎,老大回来啦?今天差事当的怎么样,没被皇上说吧?”
“没有。”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梅氏搓搓手,看着侄子那张冷峻如刀的脸,心里就忍不住发怵,“这不是老三明年要下场嘛,我就想着,得让他安安心心读书才行。”
她觑着江有朝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那天我瞧着你媳妇儿的嫁妆单子里,有个平底四凤的端砚,能不能……”
话还没说完,就被江有朝投过来的视线慑住了。
江有朝抬眼看着她,周身透着寒意,一字一句,不留半分情面:“幼莲的嫁妆,是她自己的东西,我无权置喙,也不容许旁人打她的主意。”
第40章 ◇
◎看来,还是他做的不够好啊……◎
梅氏知道这个隔房侄子性子独,但当他冷凝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时,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头皮直发麻。
“我、我这不是和你商量吗……”梅氏赔着笑,恨不得今日没来过明方阁。
她现下也不去想什么砚台不砚台的了,只想赶紧溜之大吉,省的在这里听侄子的训诫。
江有朝想起前几日祖母替梅氏向他道歉的事,眸色愈发冷了,看着她的目光里添了几分不耐烦:“婶婶若是无事可做,大可以回并州照看铺子田产,而不是处处为难我的妻子。”
他宁愿去宫里向皇上讨要蜀锦,也不愿意动幼莲的嫁妆。梅氏却理所当然地从里头挑东西,着实让他失望。
梅氏脸一白,被他丝毫不留情面的话吓得后退几步,抓住旁边小丫鬟的胳膊才稳住步伐,强撑着开口道。“她……她才刚嫁进来,你便要为了她这样忤逆我吗?”
她话说的磕磕巴巴,话里的意思倒表达的明白。江有朝看着她慌张的样子,语气冷淡:“您若是有长辈的样子,也无需我多言。”
不等梅氏再辩解,他就大踏步离开了,只留下梅氏一个人站在原地,冷汗涔涔。
她无力地抓着丫鬟的胳膊,脸色惨白,眼睛里带着浓浓的不可置信:“老大的意思,是不是要把我们送回去?”
“不行,绝对不行。”她又赶快否定自己,“老三明年春天就要下场了,他绝不会这样无情……难道、难道是要把我送走?!”
这可万万不成。她才刚来了将军府,还没享受几天官夫人的威风,怎么能这样灰溜溜地被送走呢!
丫鬟赶紧小声安抚她:“将军肯定是和您说气话呢,您是他的亲婶婶,养他这么大,他怎么可能不孝敬您。”
丫鬟是好心劝慰,梅氏听了这话却陡然睁大了眼睛,手上用力,将她掐得忍不住疼出声。
“我养他这么大……”
梅氏忽然想起什么,呼吸急促,脸上闪过一丝后怕。她把手放在胸前,大力按住砰砰直跳的心。
夜凉如水,黑沉沉的天幕上没有一颗星子,轻薄的云雾笼罩在亭台楼阁之上,无端添了几分静谧和清凉。
江有朝回了明方阁,就看到幼莲坐在灯下看书,俏丽小脸上满是认真。
“夫君。”幼莲抬起头,冲他露出一个清甜的笑容。
江有朝轻轻颔首,眸光不自觉柔和了几分:“今日军中有事,就回来得晚了些。”
他给自己倒了杯热茶,见她圆亮亮的眼睛一直看着他,便也给她倒了一杯。
这几日他们一起用膳的时间多,偶尔他回不来或迟回来,幼莲就自己先用了。方才回来的时候,他就问了下丫鬟,是以现下只给她倒了半杯茶。
“夜深了,少喝些。”
幼莲被他这副叮嘱孩子的语气逗乐了,软乎乎的身子贴过去,眼睛里带着笑:“今日弟妹她们同我说了一下午话呢,我都好困了,夫君还不回来……”
唔,只是边看话本边等他,应该也算是等了吧。
幼莲心里偷偷笑了笑。
江有朝才被梅氏堵了一遭,听见这话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她们来找你做甚?”
“叔齐明年不是要考科举嘛,他们就想着搬出来另找个院子住,省的一大堆人闹腾。”幼莲被他冷不丁握住手指,调皮地轻轻拿指尖戳他,漫不经心地答道。
“你又不管家,和你说顶什么用。”江有朝话刚说出口,就反应过来罗氏和殷氏的算计,眸色倏地冷下去,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幼莲居然被人欺负成这样,一个一个的,不过仗着她是新妇,性情和善又温柔,才敢明里暗里的算计她、惦记她的东西。
江有朝想到当初小姑娘被人陷害落马,又想起宫宴上她被逼无奈当众落泪一事,周身气场更盛,冷眉紧皱。
“这件事你不要管。”他安抚了幼莲一句,心里有了成算。
翌日,他就直接找了江二叔。两个人在书房里聊了许久,直到江有朝推门出来,江二叔才颓丧地靠坐在椅子上,脸色青红地将小厮叫过来。
“去,给我把夫人请来。”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梅氏就忐忑不安地进了门。没等她开口,江二叔就质问道:“你打老大媳妇儿嫁妆的主意了?”
“我……”梅氏低下头,烦闷地甩了甩帕子,“我就是觉得叔齐读书辛苦,想给他换个好点儿的砚台而已。”
她还觉得自己委屈得很。老大媳妇儿是公府嫡女,一方端砚在她眼里能有多珍贵,却不愿意给她弟弟用,明摆着就是瞧不起他们。
江二叔看她丝毫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反而心思更偏的样子就头疼:“就算是最穷苦的人家,也绝没有贪图媳妇嫁妆的。一块砚而已,你又不是买不起,干嘛非要幼莲手里那一块。”
“那能一样吗!”梅氏撇了撇嘴。
别说那一方端砚有多贵,她都不一定能不能买得起;即便能买得起,她也不会花这笔冤枉钱。
妻子精明能干,却总是在这种蝇头小利的东西上斤斤计较,让江二叔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也别管家了,把账本和对牌都还给老大,由他们小夫妻两个自己打理吧。”他懒得和她争辩,直接一锤定音地给她下了命令。
梅氏不干了,立刻朝他瞪眼:“凭什么?这家是娘让我管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是脑子出了问题才来书房和他说这种事……早就知道他偏心老大,没想到居然这样不把她的感受放在心里。
梅氏理直气壮地摔门走了,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半道,又忍不住心里嘀咕起来。昨夜老大才说了她,今日江二叔又说她,肯定是老大告的状。
可她又没有什么好法子,犹豫了一下,就去找罗氏出主意。
明方阁里,幼莲正在缝香囊。
二房的动静闹得大,连她待在屋子里都有所耳闻,让迎春出去打探了一番,才好笑地挑了挑眉:“看来是夫君出马了,才叫她狠狠吃了瘪。”
幼莲在这些事上并不能做什么,梅氏是江有朝的亲二婶,一个孝字压下来,就够她受得了,所以只能暗戳戳地和江有朝告小状。
“还不止呢!”迎春皱着眉头将端砚的事儿也一并说了,脸上满是怒色,“那可是国公爷送给您的东西,二夫人居然敢打它的主意!”
幼莲讶异一瞬,指尖无意识地在桌上敲了敲。
她沉吟片刻,想出了对策:“你去库房里把那方砚台找出来,亲自给婶婶送过去,就说是我送给江学礼的,叫他好好读书。”
“啊?”迎春愤懑不平地眨眨眼,“为什么呀,那可是姑娘您的嫁妆!”
她着急起来,连改口叫夫人的事都忘了,一声“姑娘”脱口而出。
苦夏站在旁边,若有所思地看着幼莲,半晌才笑着拍了拍迎春的肩:“听着夫人的吩咐做就是了,你见咱们夫人什么时候吃过亏。”
迎春眼睛骨碌碌转了两圈,还是没明白她们的意思,想了半天也没想清楚,挠挠头乖乖送礼去了。
看着幼莲成竹在胸的模样,苦夏忍不住笑了笑:“姑娘这招以退为进,倒是用得极妙。”
幼莲托着腮,略有些无聊地叹了口气。
“我本来不着急要管家权的,可婶婶非要撞上来……这就怪不得我了。”
*
等到精致华贵的端砚被送到梅氏屋里,她和罗氏都结结实实惊讶了一通。
“这是你家夫人让你送来的?”她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迎春手上的锦盒,脸上露出喜出望外的表情来。
她本来对此事都不抱希望了,哪知道老大媳妇儿是个傻的,居然就眼巴巴地把东西给她送了过来。进了她的手里,任凭其他人说破天,她也不会还回去的。
罗氏坐在旁边,轻轻皱了下眉头。
她方才好说歹说,梅氏才终于松口让她们换院子的事,如今得了好处,梅氏哪还肯让她们搬出去。
果不其然,梅氏捧着砚台笑得欢快:“我就知道老大媳妇是个孝顺懂事的,你回去了替我向她道声谢,难为她惦记着叔齐读书的事了。”
迎春行了个礼:“夫人放心,奴婢必定转达。”
她心里还憋着一口气,礼送到就转身走了,留下罗氏一个人在屋里强颜欢笑。
好不容易挨到梅氏意兴阑珊地让她出去,罗氏笑着退下,出了凌熙堂正院的门就忍不住沉下脸色:“娘怎么这么拎不清!她就算当家当的再好,最后不都是嫂嫂得了好。还不如想办法住得舒坦点儿,这才是落到了实处!”
梅氏管家,她不但拿不到一点好处,还得每天赔着笑脸,处处受梅氏的辖制。
“如今是夫人当家,您才不能另择个院子住,若是换成大少夫人管家的话……”罗氏身边的婆子给她出主意。
罗氏眼睛闪了闪:“你是说……”
“大少夫人是个好的,可夫人却百般为难,甚至还想掺和她的嫁妆。这事儿要是让老夫人知道了,肯定会把管家权收回去的。”
这个婆子在并州的时候就跟着她,对她的建议,罗氏向来是肯听几句的。
她暗暗咬了咬牙,回忆起前日里她想出门买个东西,都要被梅氏细细盘问一遍,最终下定了决心。
“你把这个消息,偷偷透露给祖母……”
吩咐完下人之后,罗氏就坐立不安地在屋里走来走去,直到那婆子轻手轻脚地回来,她才小声问她:“怎么样了?”
“老奴出马,夫人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罗氏点了点头,等着江老夫人的反应。她心里记挂着这事儿,晚膳也用不到心上,江学义期间奇怪地瞅了她好几眼,她都没发现。
丫鬟突然进来通传:“老夫人请您二位去前头喝茶。”
罗氏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了地,手指悄悄捏紧了帕子,掩饰着脸上的喜色。
另一头,幼莲和江有朝也收到了这个消息,换了身衣裳就往江老夫人的院子里走去。
路上有些黑,幼莲刚想让丫鬟将灯笼拿得近一些,就感觉到自己被一只沉稳有力的大手牵住了。
那双手温热,将她的手整个包住。耳边传来清冷如玉的声音。
“我拉着你走吧。”
幼莲俏脸红了红,贝齿轻咬朱唇,低低应了一声:“……嗯。”
她忍不住抬头看了看江有朝。英俊凌厉的面容在朦胧夜色下添了一分柔和,对上那双深邃的黑眸时,里面的冷意悄悄减弱,询问她的语气也很轻:“可是觉得凉了?”
秋夜里起了风,处处萧瑟,江有朝本来想让她穿件披风再出来,谁知她爱美爱俏得很,根本不愿意让披风毁了她这一身的搭配。
幼莲拉着他的手晃了晃,语气里带着娇嗔:“才刚出门,怎么可能会冷……莫不是夫君还在恼我方才偷偷把披风放下的事?”
江有朝无奈地摇了摇头:“冷了就同我说。”
他是不大懂姑娘家的想法的,可面前这个人是他的妻子,他愿意多花些时间去了解她。
两个人慢悠悠地到了正院。凌熙堂离这儿更近,二房的人早早到了,他们两个是最后才来的。
“见过祖母。”幼莲恭恭敬敬给江老夫人行了个礼,坐到她下首。
江老夫人点了点头:“用过膳了吗?”
幼莲笑着同她说话,一副乖巧又讨喜的模样。江老夫人看着她,忍不住心又软了几分,当目光移到梅氏身上的时候,也就更加不满。
“我今日叫你们过来,主要是说一下管家的事。”江老夫人不喜客套,直接就说了她的打算,“如今幼莲也嫁了过来,管家权就该交到她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