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倒是小瞧了你们家那位表姑娘。”陈惜春语气里带着惊叹,“听我姐姐说,她只同钟二爷处了四个多月,就抵过了赵姨娘的八年。”
端看这次赵氏被她干脆利落地送到老家庄子上,就能看出林霓儿在二房的话语权了。
幼莲倒不奇怪:“她一向聪明,能在昌平伯府混得风生水起,也是意料中的事。”
陈惜春笑了笑,没说陈羡春私下对她发的牢骚。
陈羡春是世子夫人,又要侍奉婆母,又要管着府里的事情,还要分心陈国公府的事,整日忙的脚不沾地;林霓儿是二房继室,身份上算是陈羡春的婶婶,不用操心管家的事,至于年事已高的婆婆,也有昌平伯夫人亲自侍奉,她只用动动嘴送些东西就好,每天都清闲得很。
这样大的落差,也难怪陈羡春那样识大体、好脾性的人,都会觉得不满了。
陈惜春说了两句,就主动跳过了这个话题。经过点心铺子的时候,幼莲进去买东西,陈惜春不喜欢吃甜食,就站在外头等她。
幼莲叫小二拿了五六种点心,按种类包起来以后,乐秋眼疾手快地接过。
等她们出门的时候,陈惜春已经不在门口了。幼莲疑惑地左右看了看,才发现她站在左手边不远处,同一个英朗男人说着话。
那人身量很高,虽然比不上江有朝,但比乐秋还要高小半个头,长得也不太白,是被太阳晒出来的健康的肤色。
照理说这该是很笨重的长相,可那人五官却很精致,反倒有种另类的英朗。只是眼角轻挑的时候,瞧着有些居高临下的倨傲。
幼莲蹙了蹙眉,下意识地就生出几分不喜。
陈惜春今日出来只带了一个丫鬟,幼莲怕她出事,就带着乐秋和藏冬走到她身边,安安静静地听着他们说话。
那人见幼莲过来,随意地瞟了一眼,没放在心上。直到看清她的面容时,忍不住眯了眯眼,一双黑眸乌沉沉地看着她。
幼莲不喜欢这种打量的目光,却发现他眼中没有什么淫靡之色,只好耐着性子偏过头。
他盯够了,慢慢勾了勾唇角,对着陈惜春拱手道:“多谢小姐替我解围。”
陈惜春笑了一下,觉得这人可真懂礼貌,明明她也没做什么,还要几次三番同她道谢,挠了挠头,道:“公子不是有急事吗?还是先去办事吧。”
那人应声,最后深深看了幼莲一眼,才转身离开了。
幼莲看着他的背影,眉心紧蹙,直到苦夏轻轻示意了她一下,她才低头看见前方掉落的剑穗。
“乐秋。”
乐秋应声站出来,高声唤道:“公子请留步。”
他弯下腰将剑穗捡起来,拍了拍上面沾染的灰尘,快步走上前将剑穗还给那人,脸上带着笑:“这是公子的东西吧?方才掉在地上了。”
那人愣了一下,从乐秋手里接过剑穗,低头将它系在自己的剑鞘上,再抬起头时,脸上的表情有些意味不明。
他慢慢朝乐秋拱了拱手,声音不大,却让一丈远外的幼莲和陈惜春都能听清:“多谢阁下提醒……”
“兰某,在此谢过。”
作者有话说:
抱歉宝贝们,这章来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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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
◎离别◎
长街上,二皇子的贴身侍卫正着急忙慌地在人群里寻找突然消失不见的兰怀兰公子,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主子让他好好照看兰公子,结果他非但没鞍前马后地伺候着,反而还把人给跟丢了。
侍卫左右寻找了一圈,叹了口气,黑沉着脸从身上掏出用以联络同僚的信号弹,刚想通知其他人一声,就见兰怀抱剑慢悠悠地走过来。
“兰大人!”侍卫赶紧迎上去,“殿下和王爷已经等候您多时了。”
兰怀正垂眸想着方才的事,冷不丁被他一吓,顿时什么心思都没了。他脸色立刻沉下来,声音里带着不耐烦:“那走吧。”
到了二皇子的书房,一看见他,定王就笑着迎上来:“贤侄这一路可还顺风?本王命人在瑞客居摆了酒席为贤侄接风洗尘,到时候咱们不醉不归!”
兰怀瞥了大腹便便的定王一眼,直看的他莫名其妙地低下头,才冷笑道:“外头出了那么大的事,王爷还有心情同我吃喝玩乐,真是好大的心。”
定王被他毫不客气的话说得一愣,刚想发火,又强行按耐住怒意:“贤侄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二皇子了然地垂下眼。
“我的意思是,”兰怀冷着脸,一字一句出声,“银矿的事都快被程定康查了个底朝天了,王爷怎么还没发现一丝端倪?”
定王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过了好半天才抖着手开口:“此话当真?”
兰怀不耐烦地“嗯”了一声。
定王焦急地在房间里走了几步,最终还是没忍住心底的担忧,朝他们俩拱了拱手:“本王这就去打理银矿的事,先走一步。”
他迈着大步夺门而出,脸上的焦灼和紧张显而易见。兰怀看着他的背影,嗤了一声:“你就认这么个蠢货做岳父,也太丢咱们兰家的脸了吧。”
既然他现在能安安稳稳地站在这儿,就说明银矿的事还在他的掌握之中。也只有定王胆子小,才会这么着急忙慌地离开。
二皇子开口的动作滞了一下,道:“只有华昭生下嫡子,定王爷才肯把银矿交给我。”
兰怀眯着眼笑了笑:“嫡子?”
“若你继承大统,从你正妃肚子里爬出来的都是嫡子,又不一定是他定王府的人。”兰怀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表哥的意思是……”二皇子微愣,没有想到他们打的居然是这个主意。
兰怀不置可否:“兰氏有一位麒麟儿,聪颖敏慧,可堪为正妃。等定王府没了用处,便废了华昭,改立我兰氏女儿吧。”
二皇子僵住了,一双眼睛直直地看向他。
兰怀却根本没发现他的异状,自己把这件事敲定了,问道:“转移银矿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十之七八。”
“好。”兰怀自顾自地把自己放在决策者的位置上,吩咐道,“留下一成的银子在原来的位置,我要用来引蛇出洞,其余的都尽快搬走,别让定王发现了。”
二皇子低下头,掩饰自己脸上的怒意:“程定康如今没有官职在身,咱们真的有必要这么忌惮他?”
几个月前兰怀第一次同他说这件事的时候,他就派人守在银矿附近,虽然没能杀了程定康,但也让他付出了许多代价。如此看来,程定康也算不上什么。
兰怀用看傻子的目光瞥了他一眼:“程定康已经穷途末路,不足为惧。但你别忘了,他的徒弟可是在朝中混的风生水起,深受陛下的仰赖。”
说起江有朝的时候,兰怀的脸色稍微变了一下,只是动作极快,没有让面前的二皇子发现。
二皇子沉默片刻,最终下定决心般开口:“银矿其中三成送去了邕州,送往燕州的那两成,如今也已经到了关外,不日就能到达完颜手中。剩下的三成里,除过要留下的,其余两成我也会送到邕州。”
京城由禁军统辖,江有朝自不必说,掌管御林北军的曹威也是个硬骨头。即便与江有朝不睦,但在面对他派去的人时,居然和江有朝站到了同一条线上。
此时将银子送进京城,风险太大。唯有千里之外的邕州,有兰将军帮忙,才能天衣无缝地瞒过去。
想到这儿,二皇子的脸色有些铁青。这样的话,岂不是一整座银矿,有半数都进了兰家的口袋?
他努力让自己忽视这一点,可半数的银子总在他脑子里晃悠,让他的脸色更加难看,黑得仿佛都涂了一层墨汁似的。
兰怀勾唇笑了笑,显然对他的话十分满意,他拍了一下二皇子的肩头,安抚道:“程定康的事交给我来处理,同完颜的谋划,也有我父亲坐镇,你只需要安安心心当你的皇子就好。”
二皇子点了点头,没说话。
直到兰怀背着手离开了,他才猛地将桌上的东西挥落,瓷器碎裂,发出清脆的声响。屋内等候吩咐的暗卫心中一凛,立马跪倒在地。
二皇子咬着牙,向来文雅的脸狰狞无比:“我才是要继承皇位的人,他算什么东西,也敢命令于我。”
兰贵妃是他的生母没错,可兰家不过是皇室的一条狗。兰怀算个什么东西,在他面前不俯首称臣,反而把他当成三岁小儿一样糊弄。
他气极反笑,看着地上的狼藉好半天没出声。
良久,他才转了转脖子,目光直直地看向跪在地上的暗卫:“传信给宣国公,他的要求,我答应了。”
舅舅是昏了头了,居然想和完颜那帮言而无信的贼子合谋帝位。他们无所谓,可他却不能也一头扎进这个漩涡里,得想个其他退路才行。
丫鬟轻手轻脚地进来,将地上的碎片收拢拾捡干净,又换了一套崭新的茶具,书房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桌上袅袅的熏香,被窗外的微风轻轻吹散。
*
令国公府。
幼莲坐在床榻边,从丫鬟手中接过药碗,递给靠坐在床上的施芮:“嫂嫂快把安胎药喝了吧。”
施芮闷闷接过,端起碗一饮而尽,又飞快地往嘴里塞了五六个蜜饯,直到苦涩的药味被压下去,才自责地开口道:“是我不好,非要拉着你踢毽子,现下反倒累得你在这儿照顾我。”
幼莲弯了弯眉眼,浑不在意地开口:“我倒是无妨,只是嫂嫂以后可不能再这样粗枝大叶了,连自己怀了身孕都不知道。”
方才两人正踢毽子,施芮侧身去接,不小心在青石上跌了一跤。叫府医来看了之后,扭到的脚腕没什么大问题,只是腹中的胎儿有些受惊。
她们这才知道,施芮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我已经叫长风通知大哥哥了。”幼莲温声安抚道,“婶婶去了庄子查账,大约明日才能回来,府里没个主事的人怎么能行。”
最近江有朝也忙得很,没时间照顾江老夫人,她总不能留在这儿照顾施芮,把祖母一个人丢在府里不管。
施芮潇洒摆手,示意她有事先走:“其实我一个人也能行,怀孩子而已,又不是百病缠身起不来床了。”
幼莲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我先在这儿陪你一会儿,等大哥哥回来了我再走。”
徐春慧去庄子上的事情倒是提醒她了。这段时间事情太多,她都忘了查账这件事,也多亏了冯管家忠实能干,没让她操过什么心。
等回了将军府,冯管家就将厚厚的账册抬了过来。
幼莲慢慢翻着账本,柳眉轻蹙。
冯管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解的目光看向站在后头侍奉的迎春和苦夏,没得到回应,只能默默地看着幼莲。
账本“啪嗒”一声放在桌上,幼莲抬眼看着冯管家,语气平淡:“自从四月份以来,府里的支出就多了一大截。只不过铺子的进项多,才没显出这回事来。”
她看着往年同今年的数目对比,等着冯管家给她一个解释。
“用冰的支出比往年多出一倍,我倒也能理解。怎么粮油米面这块儿的支出,也比原先多出这么多?”
“夫人有所不知。”冯管家还以为自己是哪儿做的不好,听她说完以后反倒松了一口气,“咱们府名下的庄子不多,吃的喝的,大多都是从外头采买。”
“可今年天干物燥,田地里头的收成也不好。河淮地区的稻麦跟不上供应,就只能往南边走,一来二去的,水运上头花的多了,匀到粮食上,可不就贵了嘛。”
虽然府上只有三位主子,可仆从众多,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花销自然大得很。
幼莲眉心微蹙:“收成不好?”
“的确如此。”冯管家恭恭敬敬答道,见幼莲忧心忡忡的模样,又忙不迭补上一句,“只是黄河南北不太好,淮南道和江南道的收成尚可。”
自从入了春,就没下过什么雨,地里收成不好,连带着粮食也涨了价。将军府采买时少有人敢随便提价,普通百姓买粮的花销却大得多。
幼莲思忖片刻,问道:“京中的粮价,你可清楚?”
冯管家犹豫了一下:“大致的价钱能约莫出来,若是您想要细致些的,恐怕得奴才去打问打问。”
幼莲:“嗯,别太高调。”
“是。”冯管家应道,他觑着幼莲的脸色,又补了一句,“不如老奴让负责南下采买的人也写一份明细,一并交给您?”
幼莲轻轻挑眉,有些讶异于他的敏锐,点了点头:“可以。”
她又吩咐乐秋:“你去瑞客居誊抄一份他们这段时间的采买单子。锦绣姑姑她们家是京中首屈一指的酒楼,吃食供应要比咱们府上大的多,想必更明显些。”
吩咐完这些,幼莲坐在椅子上安静地想了想,又研墨给虞青竹和殷氏分别写了一封信。
他们在和州和郓州外放,设身处地,应当对情况更了解些。
今年的气候并不常见,想来旱灾一事,朝中应当有人已经知道了。幼莲不知道他们会如何应对,但她既然发现了,便会尽自己的努力做些什么。
当晚,江有朝依然宿在了京畿大营,幼莲也不好将这些还没有定论的猜测随便写在纸上,便想等着他回来以后再商量。
谁知第二日,就收到了皇帝要外派他出去的消息。
江有朝回府的时候,幼莲就坐在廊下等他。倚坐在美人靠里的妻子温软柔弱,似乎还对动荡的时局毫无所觉,身穿烟霞色镂金挑线纱裙,半臂短衣里露出白皙的胳膊,松松搭在栏杆上,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江有朝的脚步顿了一下。
幼莲闻声回头,对上他的视线时,清亮盈润的眼眸轻弯,恍若含着烟雨水色,眸中的依恋和不舍显而易见。
他动作突然快起来,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将幼莲拦腰抱起,听见她的小声惊呼时也没吭声,直接带着她进屋关上门,将她抵在门上。
还没等幼莲反应过来,他就急不可耐地俯身亲上了她的唇。
在金銮殿领命的时候,他想的都是定王偷藏银矿,伙同兰家锻造兵器、募养私兵的事。现下回了家见到幼莲,却突然生出满腔的不舍来。
幼莲紧紧抱着他的臂膀,向来含羞紧闭的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下乌青分明,巴掌大的小脸惹人怜惜。
她整个人被圈外他和门板之中,玲珑娇小的身子被遮得严严实实,从后头看,只有绽开的裙摆泄露了她的踪迹,却更显姿态旖旎暧昧。
江有朝低头亲了亲她的眼睛,爱怜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