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骏院长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心血管外科专家,操刀心脏移植手术已有二十多年,柳叶刀下成功案例无数。十几年前,邵骏还是主任医师时,就建议林唯一做心脏移植手术,说移植是针对林唯一病情最好的办法,没有之一。如果不移植,林唯一也许活不到成年。
当时林唯一才九岁,还是个懵懂的小孩,对于心脏移植手术,他非常期待,一点都不排斥。
遗憾的是,因为某些客观原因,移植手术被迫推迟到林唯一青春期发育后才能进行。谁都没想到,短短几年时间,随着林唯一从孩童长成一个少年,他的观念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开始极度排斥移植。
现在他已经二十二岁,早就过了邵院长建议的最佳手术时间,依旧倔得像头驴,急得邹敏恨不得把他绑上手术台,又知道这样的做法弊端众多,即使手术成功,林唯一也有可能选择自我了断。
所以,这些年来,全家人都在变着花样地劝林唯一接受手术,林唯一的立场却从未动摇,说不做就不做,打死都不做!
他这个“死”可不是打嘴炮,邹敏知道,她的宝贝儿子是真的会去寻死。
林唯一需要休息,暂时还不能出院,探视过后,林海东夫妻无奈地离开医院,只留单文晖和护工在病房陪同。
单文晖让护工去外面待着,自己岔着腿坐在病床边,问床上躺着的人:“你到底为什么不肯做移植?”
林唯一说:“不为什么,就是不想做。”
“你不想活下去吗?”单文晖想不通,“又不是什么风险很大的手术,别人整个心肺系统都能一块儿移植,你就是个单心脏。”
林唯一笑得古怪,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不想活。”
“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家又不差钱。”单文晖试图用身边人的经历给林唯一讲道理,“我以前当兵的时候有个战友,有一次我们练跳伞,这人点儿背,落地时没找准方向,摔断了尾椎骨,弄得后来走路都不利索,退伍后找不到工作,也找不到老婆……呃,他那方面有了障碍,没法过夫妻生活。这人现在唯一的收入就是部队给的补贴,都这样了,人家还好好活着呢。”
林唯一不为所动,问出另一个问题:“跳伞刺激吗?”
“废话。”单文晖失笑,“问这干吗?你又不可能去跳伞。”
“你说……”林唯一幽幽开口,“我要是去跳个伞,或是蹦个极,是不是能当场死掉?”
单文晖嘴角一抽,笑不出来了,骂他:“胡说八道什么呢!被你爸妈听到又以为我给你出了什么馊主意。”
林唯一笑了笑,没再继续往下聊。
单文晖心中不安,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言而喻,一个水杯摔地上都能吓得心脏病发作的人,还跳伞?还蹦极?没落地估计就得先升天。
他和林家夫妻一样想不通,不明白林唯一为何会失去求生欲,换位思考一下,普通人都会选择做移植吧?而林唯一什么都不缺,怎么就是不愿意呢?
单文晖觉得,林公子就是没过过真正的苦日子,得了个心脏病就觉得自己全世界最可怜,作天作地,无病呻吟。
不对,他是真有病。
单文晖转念一想,又觉得可以理解,林唯一不是普通人,他是个精神病,医生认证过的。
林唯一继续在床上休养,病房里渐渐变得安静,他依旧感到疲惫,这是心脏病患者的生活常态,身体乏力、精神萎靡、心慌心悸……林唯一早已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能激动、生气、害怕、着急……哪怕是“高兴”这种积极正向的情绪,也得生生憋在心里。
何况,他也遇不到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不知什么时候,林唯一睡着了,单文晖陪在病床边,因为无聊而看起了网络小说。
一个多小时后,林唯一醒过来,身子刚一动弹就被单文晖察觉,问:“醒了?”
“嗯。”林唯一坐起身,抬手挠挠头发,掀开被子下了床。
单文晖问:“上厕所吗?要不要我扶你?”
林唯一摇头:“不用。”
去卫生间前,他带上了手机。
单文晖提醒他:“不准锁门,别坐太久,有事就叫我。”
林唯一简短地回答:“知道。”
他没在卫生间待太久,出来后又慢吞吞地爬上了床,单文晖问:“晚上想吃什么?我让吴姨准备。”
林唯一说:“随便。”
“又是随便,那个……艇仔粥,吃吗?”单文晖给了他几个选项,“还有生滚鱼片粥,鸡丝粥,牛肉粥,皮蛋瘦肉粥。别挑食,你现在只能喝粥……”
“就艇仔粥吧。”林唯一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面无表情地做了选择。
“行。”单文晖点头,“我去通知吴姨,你再睡会儿。”
林唯一没再说话,很快又拢着被子睡着了。
这个午觉连头带尾足足睡了四个多小时,傍晚时林唯一再次醒来,因为躺得太久,他有点难受,便下床去窗边站了会儿。
病房楼层很高,能看见天边的落日、被染红的云彩,还有附近一大片高低错落的建筑,以及街道上渺小如蝼蚁的人与车。
每次待在这样的高度,林唯一总是会忍不住地幻想,从这儿跳下去,肯定能摔死吧?
身后的单文晖已经开始张罗晚饭,给吴姨打电话说林唯一醒了,让家里派人把晚餐送过来。
“饿不饿?你点的艇仔粥大概半小时到。”挂掉电话后,单文晖通知正倚在窗边看夕阳的年轻人。
林唯一回过头,疑惑地问:“我点的艇仔粥?”
单文晖一愣,心想,这是老毛病又犯了?他不动声色地说:“嗯,你自己点的,忘了?”
林唯一沉默片刻,笑了一下,说:“没忘,就是睡懵了,刚一下子没想起来。”
真能装呢,单文晖想:也就只能骗骗别人,我可什么都知道。
趁单文晖不注意,林唯一拿起手机,再一次打开那个隐藏的笔记APP,发现内容果然有更新:
3月20号,14:54
你真的不考虑做心脏移植吗?你最近的状况不太好,我很担心。
你还是考虑一下吧Q_Q
看着这句话,还有后面跟着的那个小表情,林唯一又笑了,轻车熟路地删掉看过的内容,打上自己的回复:
3月20号,17:46
如果你能消失,我就考虑做这个手术,but,你会消失吗?
作者有话说:
这个故事有悬疑元素,但没有推理,不涉及案情,整个故事就是围绕一条主线展开,我觉得是感情线为主,所以看的时候其实不怎么需要动脑子,也不存在看不懂,暂时的看不懂只是因为剧情还没展开,毕竟我也不咋聪明,写不了太高深的剧情,整个故事本质上就是男女主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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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寄生虫
攸晴等待着杜馨梦的消息,一等就是一个多星期。
她不好意思去催促,也不知道林唯一是否出院,只能每天关注着微信。
那串手链已经陪伴她十多年。上大学前,学生不能戴首饰,攸晴就把链子戴在脚踝上,藏在袜子里。外婆说这是她的护身符,能保她平安健康,攸晴其实不怎么信这些,她看重手链,纯粹是因为这是外婆送给她的东西。
时间拖得越久,找回手链的希望就越渺茫,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攸晴的心情变得越来越焦虑。
所以,当她在校园里看到林唯一家那辆招人眼球的豪车疾驶而过时,整个人像安了弹簧似的蹦起来,一把将书包塞给同行的金露,说:“你先去教室帮我占个座!我一会儿就来!”
还没等金露反应过来,攸晴已经追着车屁股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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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唯一在医院住满五天才被允许出院,又在家休息了一个周末,周一早上由保镖陪同,去学校上课。
司机把车开到停车场,保镖从副驾下车,左右观察一番、确认一切正常后才拉开后排车门,请年轻的雇主下车。
林唯一面无表情地拎着背包走下车来。
他穿着一件白色休闲外套,长发在脑后松松地扎了个揪,脸上戴着一副太阳镜,像个明星似的跟在保镖身后往停车场出口走。
这一天的保镖叫王胜,年龄三十出头,个子不高,浑身肌肉发达,和单文晖一样也是一名退伍军人。王胜不苟言笑,除了必要交流,工作时不会与林唯一聊天,刚好林唯一也不是个多话的人,所以,每次碰到王胜当班,主雇二人间的气氛便格外沉默。
林唯一和王胜还没走出停车场,就看见一个女孩一路狂奔,朝着他们大步冲来,一边跑还一边喊:“林唯一,林唯一!”
王胜如临大敌,瞬间挡在林唯一面前,对着女孩怒吼道:“站住!你想干什么?!”
攸晴一路追车追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渐渐停下脚步后,掐着腰站在两个男人面前三米远处,气都没喘匀,先说明了来意:“林唯一,你、你有没有看到我的手链?”
林唯一歪了歪头,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见对方没反应,攸晴赶紧连比划带解释地说:“就是上上礼拜六的下午,在图书馆,你不是晕过去了嘛,我给你做急救,后来你醒了,抓住了我的手,可能、可能把我手腕上的链子给扯断了。我在现场找过,没找到!所以就想问问你,你看到了吗?”
林唯一:“……”
他对女孩说的事毫无记忆,并且确认自己不认识对方,但依据多年来的生活经验……林唯一明白,她说的事,很有可能是真的。
只是,他需要去向某人求证。
王胜才不管什么图书馆、什么手链,在他眼里,攸晴就是个对林唯一图谋不轨的花痴女生。这样的女生他见多了,总是见缝插针地找机会接近林唯一,给出各种蹩脚的借口,再提出各种乱七八糟的要求,比如合影、加好友、送礼物、请吃饭……
怪不得林先生林太太要给儿子请保镖,先不说那些潜在的危险,光是这些疯狂的女孩,弱不禁风的林公子就招架不住。王胜这么想着,便一脸冷酷地对攸晴说:“这位同学,请你自重,小林先生要去上课,请你不要挡路。”
“我没挡路。”攸晴乖乖地退后一步,抬手掠掠被风吹乱的鬓边碎发,对“躲”在王胜身后的林唯一说,“林师兄,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找回我的手链。我想过了,手链有很大概率是被你拿走了,当然当然,你肯定是不小心的。”
林唯一目光深沉,隔着太阳镜片无声地观察对方。女孩个子不高,身材纤瘦,长着一张圆脸,眼睛很大,因为跑了不短的一段路,此时双颊泛红,还在微微喘气。
她的眼神清透明亮,带着点儿怯懦地望着他,似乎有些害怕。
林唯一收回目光,他对这个女孩没兴趣,确切地说,他对任何事都没兴趣。这个意外并未勾起他的好奇心,他单肩挂着背包,双手插兜,冷漠开口:“我没看见你的手链。”
攸晴心里一凉,眨了眨眼睛,还是不愿放弃,说:“你当时是昏迷状态,会不会、会不会被医生护士给拿走了?还有你的保镖,上次不是他。”她指了指王胜,继续开口,“你能不能帮我问问他们,那串手链对我真的很重要。”
林唯一重复了一遍:“我说了,我没看见你的手链。”
王胜听过林唯一的回答后已经给这事儿定了性——这女孩就是来碰瓷的,林唯一怎么可能会看上她的手链?他说没看见,就是没看见。
王胜偏头对身后的林唯一说:“小林先生,我们走,别理她。”
“嗯。”林唯一也不想继续浪费时间,跟着王胜往前迈步,路过攸晴身边时,王胜还瞪了攸晴一眼,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
攸晴手足无措地看着他们与自己擦身而过,心里一急就冲了上去,作势要拉林唯一的胳膊:“林唯一!你就帮我去问问……”
她当然没碰到林唯一,保镖先生可不是吃素的,林唯一只觉眼前一花,还没看清呢,攸晴已经被王胜反剪双臂摁在了地上。
可怜的女孩一声尖叫,脸颊已经贴住了停车场的砂石地面。王胜擒拿手法干净利落,又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心,屈膝抵住攸晴的后背,左手扣紧她的双腕,右手摁住她的脑袋,令她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攸晴大力挣扎,心里委屈极了,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像个孩子似的嚎啕大哭起来:“呜呜呜,你放开我!林唯一!你叫他放开我!”
王胜像对待阶级敌人一般地冲她吼:“不许动!老实点!”
真是一场闹剧,林唯一皱了皱眉,一个女孩被一个壮汉摁在地上,这场景怎么看怎么荒诞。
但这些事和他有关系么?没有。
他一言不发地继续抬脚往前走,攸晴边哭边喊:“林唯一!你混蛋!我救了你的命都不用你道谢!我只想找回我的手链!手链肯定被你拿走了!你是不是把它丢掉了?就算丢掉了你也得告诉我啊……”
林唯一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终于摘下了鼻梁上的太阳镜,露出一双漂亮又忧郁的眼睛。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攸晴,眼神里充满疑问:“你救了我的命?”
攸晴艰难地抬起头,眼泪汪汪地反问:“你忘记了?”
林唯一:“……”
攸晴又说:“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杜馨梦!”
“杜馨梦?”林唯一想起那个温柔如水的女孩,内心更为困惑。
他也不是对任何事都不感兴趣,杜馨梦——对他来说,算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沉吟片刻,林唯一没有情绪地对王胜说:“胜哥,放开她吧,快上课了。”
王胜依言松开攸晴,又瞪了她一眼,不再耽搁,护着林唯一离开了停车场。
等他们走远,攸晴才从地上爬起来,低头打量自己,真狼狈啊,衣服裤子都弄脏了,脸上还蹭破了皮,火辣辣得疼。
这时,停车场保安从远处跑来,问她:“同学,发生什么事啦?”
“没什么,我刚摔了一跤。”攸晴的外形就是个典型的学生妹,脸颊上还带着点婴儿肥,眼角带泪的样子我见犹怜,搞得保安愧疚不已。
“刚才,其实我都看见了,就是没敢过来……那可是林唯一。”保安安慰攸晴,“你是这学校的学生,应该听过他的名字,没事儿就别去招惹他,这种富贵人家的大少爷,咱们招惹不起。”
“我知道,谢谢你。”攸晴抹抹脸颊,向保安道别,噙着眼泪离开了停车场。
等到走回大路,攸晴脸上委屈的神情已荡然无存,她木着脸,像个没事人似的大步往教学楼赶,一边走,一边想:林唯一好像真的不记得我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那个传闻是真的?
——
林唯一坐在教室里,上着无聊的商业银行经营学课程。
他挑了个角落靠窗的位子,自从坐下后就没人敢靠近,同学们都知道他的保镖守在门外,时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