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晴还在生气,俞红代她发言:“你不会提前和我们打个招呼吗?”
谭苏说:“打了招呼你们肯定要问东问西,关键是我也不知道柳翠的意图。她就是让我跟着林唯一,后来我发现还有别的人也在跟踪他,就想看看他们到底要干吗。”
攸晴气道:“你有没有想过,你突然出现,林唯一会怀疑我的!你在他眼里就是个在客栈打工的厨子!莫名其妙跑到杨山来,还明摆着是在跟踪他,傻子都会怀疑吧?那我怎么跟他解释?我和你明显是一伙的。”
谭苏委屈极了:“我本来也没想被他发现啊!这不是他被人抢劫嘛!难道我眼看着东西被抢不去帮忙?我今天被人揍了一顿哎,那两个人不是普通流氓,很能打的!你不来问问我有没有受伤,还怪我连累你?你这个人真的很没良心!”
攸晴闭嘴了,心里明白谭苏也是没办法才现身,但是他的现身实在太过古怪,攸晴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和林唯一解释,谭苏为什么要跟踪他。
其实,她更在意的是林朗的想法,林唯一经历的一切,林朗都知道,林唯一要是有了疑问,林朗自然不会无动于衷。
攸晴对林朗的心意是真实的,不想因为柳翠而让这份情感带上杂质,更不想让林朗对她产生怀疑。
俞红问:“那个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为什么会被人抢?”
谭苏比划着说:“不知道,盒子外头缠满了胶带,不好打开,林唯一自己都没来得及看。”
俞红又问:“你知道那些人是谁派来的吗?”
“不知道。”谭苏说,“不过那些人不像是要林唯一的命,他们的目标就是那个盒子。”
说到这儿,他转过头问后座的攸晴,“有个事你们知道吗?前几天,六月五号,就是林唯一做手术的前一晚,他的大姨出车祸死了,在彦城去虹城的高速公路上,车子撞得一塌糊涂,人当场就没了,他跟你们说了吗?”
林唯一和林朗都没对攸晴提过这件事,她摇头道:“他没说,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谭苏说:“林唯一的这个大姨有点古怪,上个月底,她偷偷摸摸跑去虹城,好像是和林唯一的主治医生见面。之后过了没几天,林唯一就定下了手术时间。就在手术前一晚,那位大姨又跑去虹城,结果半路撞车死了,紧接着,林唯一的手术就被取消了,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攸晴没见过邹婉,也不像谭苏那样对林唯一家的亲戚关系有所了解,单从这一事件分析……她不安地问:“是有人不想林唯一做手术吗?”
“肯定有人不想他做手术啊!”谭苏一直保持着转身的姿势,看着攸晴,说,“但也有人很着急地想让他做手术,我现在的感觉就是……有人想他死,又有人想他活,具体是哪些人,我也搞不清楚,反正他爸妈肯定是想他活。”
攸晴沉住气,问:“那翠姨呢?翠姨是想他死,还是想他活?”
谭苏思索了一会儿,摇头道:“不好说,我猜不透柳翠到底是个什么立场。”
攸晴不吭声了。
后面那辆车上,气氛也很凝重。
林唯一抱着盒子不撒手,单文晖想来想去,怎么都想不通谭苏为什么会出现。这不可能是巧合,他们都出了彦城,唯一的解释就是谭苏一直在跟踪他们。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谭苏到底是什么来头?还有俞红和攸晴,又是什么身份?
一个客栈老板娘,一个厨师,一个大一学生,攸晴说俞红是她姐,俞红说他们三个都是孤儿,攸晴和谭苏就是她的异姓弟妹。三个人还都会功夫,像极了一个隐秘组织,难道是新世纪的东方三侠?
他们接近林唯一,究竟是出于善意还是恶意?
还有那拨抢盒子的人,又是什么来头?
盒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单文晖瞅了眼林唯一,发现他沉着脸,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盒子上的胶带,大概也意识到这趟杨山之行颇为诡异,充满疑点。
——
欧翰生等在家里,看到几个年轻人去而复返,林唯一还满身泥水,心情也是一言难尽。
他安排好客房,准备了干净的换洗衣物,让林唯一、单文晖和谭苏赶紧去洗澡。
林唯一不敢让盒子离开自己的视线,洗澡时都拿进卫生间,洗完后,他穿好衣裤,顾不上吹头发,捧着盒子走回客房,发现攸晴等在那儿。
“我来看看你。”攸晴瞄了眼他手里的盒子,局促地说,“要是不方便,我就出去。”
林唯一想了想,说:“你去帮我拿把剪刀,胶带缠得很牢,我扯不开。”
攸晴说:“好的,我这就去。”
剪刀很快拿回来,保镖们都守在门外,林唯一反锁上客房门,当着攸晴的面拆盒子。
他低着头,一边剪胶带,一边问:“谭苏为什么会跟着我?你能解释一下吗?”
攸晴小声说:“我不知道他在跟着你,真的。”
林唯一:“那刚才在车上,你没问他?”
“我问了。”攸晴结巴,“可他、他……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着你,你信吗?”
林唯一抬头看她:“攸晴,你和我说实话,你接近我,是不是也想杀我?”
他问得这么直白,把攸晴惊到了,连忙摇手否认:“不是不是!没有没有!我绝对不会做伤害你的事!我、我就是……我……”
林唯一注视着她的眼睛:“所以,你的确是故意接近我的?”
攸晴窘迫得要死:“我……”
此时说“不”,她自己都不会信。
林唯一笑了笑,又问:“林小二知道吗?”
见攸晴一副要哭的样子,林唯一说:“好吧,他现在知道了。”
攸晴:“……”
“我知道有很多人想我死。”林唯一已经在把胶带一圈圈地扯下来,“刺啦刺啦”的声音极为刺耳,他说话的语调却是漫不经心,“以前,我也没怎么在意,只觉得他们都很搞笑,干吗要来杀我?我本来就活不久。现在我想通了,做完心脏移植,我就能活下去了,那些人大概也知道这个情况,所以就变着法儿地来阻止我做手术。”
攸晴说:“我希望你能尽快手术,我想要你活下去。”
“我信。”林唯一又看了她一眼,“刚才洗澡时,我就在想,你和谭苏到底是什么立场。如果你们是想要我死,机会很多啊,第一次在图书馆,第二次在悦来国际,第三次在湿地的巷子里。攸晴,你有很多机会可以杀我,但你没动手,还救了我,两次,我就觉得……无所谓啦。”
他耸耸肩,一脸的洒脱,“我是把你当朋友看的,至于谭苏……他向来看我不顺眼,我看他也不顺眼,但他今天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就决定了不和你们计较。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不关心。不过,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不代表林小二,他要是生你的气,那我也没辙,你自己想想怎么去哄他吧。”
攸晴难以置信,林唯一就这样不追究了?都不知道是要夸他肚量大,还是要说他缺心眼,他好像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她和谭苏的来历,就这么……自我消化了。
这时,林唯一终于撕掉了最后一截胶带,他没犹豫,直接打开盒盖,攸晴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看向盒内,发现那是一叠书信,还有一本样式古早的牛皮笔记本。
林唯一皱了皱眉,坐到床上,拿出那本笔记本翻了几页,说:“是牛叔的日记。”
攸晴问:“牛叔是谁?”
林唯一说:“我爷爷的下属,要是还活着,年纪应该很大了。”
他又去看那些信件,发现全是爷爷写给牛叔的,随意地看了几个日期,都发生在他九岁到十六岁之间。
林唯一把鞋盒放到一边,翻开笔记本的扉页,仔细地阅读起第一篇日记,只看了几行,他的眼睛就瞪大了。
XXX1年2月7号,星期三,天气阴
今天是元宵节,也是小宝来到家里的第三天。元宵节讲究阖家团圆,可惜小宝不能和他的父母兄弟一起过,只能和我们这几个老人待在一起。没关系,我们也是他的家人,从今以后,他就是这个家里的一份子了。
前两天,小宝一直饿着,大概是饿得太狠,还哭了几声,发出来的声音真叫人瘆得慌。我看不过去,给他喂了点水,他喝完水后好像在朝我笑,笑得我眼泪都要掉下来。
我忏悔!我们的确是故意不给他吃!想要活活饿死他!这根本不是人干的事啊!我这两天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良心上真的过不去,半夜都要起来好几趟去看他,怕他死了,又怕他活着,真是造孽。
三天前,小宝被邹家大姐送过来时,我们都以为他已经死了,谁知道他还活着!邹家大姐当时也吓坏了,问我们要怎么办。
大哥大嫂都不知道怎么办,后来还是大哥拍了板,说先不去管他,应该撑不了多久。邹家大姐走的时候还和我讲,人没了就通知她一声,她心里好有个数,然后让我们把人送去公墓埋了,说是墓碑上不要刻名字,什么信息都不能留。
大嫂觉得小宝很可怜,也是隔两个钟头就去看他,每次看完都要哭,我叫她不要哭,她还是忍不住。大哥也很愁,这几天抽烟特别凶,应该是不知道拿小宝怎么办。
我觉得这没什么好考虑的,第三天了,小宝都没死,是他命硬!都这样了还不死,我们更不可能去弄死他!也就是喂口饭吃,给口水喝,费不了多大工夫,小猫小狗都晓得偷生,何况是个人。
要我讲,就养着他嘛,他能活多久是多久,我们自己要做到问心无愧。
今天早上,大哥和我商量,说留下小宝吧,以后好好照顾他,我听说以后特别高兴!自告奋勇去照顾小宝,大哥答应了。
我立刻就去给小宝喂东西吃,他饿了太久,我不敢喂太多,就给他冲了点奶粉,用奶瓶喂。他大口大口地喝,没喝几口就呛出来了,喷得到处都是,我给他搞干净,隔了一会儿再去喂,小宝喝得就没那么急了,我觉得他还是懂的。
给小宝喂奶时,我发现他长牙了,很小的几颗,我想,是不是可以给他喂点别的,米糊糊,蔬菜糊糊,水果糊糊,以后慢慢试吧,大哥大嫂都很健旺,平时也不用我做什么,我有的是时间。
我决定从今天开始写日记,照顾小宝的日记。我问大哥,小宝总归是个人,要不要给他取个名,大哥说,让我来取。
我琢磨了一晚上,想到小宝的亲兄弟叫唯一,我就想给他取名叫“遗之”,大哥说“遗”这个字不好,换了一个字,叫他“余之”。
林余之,苦孩子,不要怪罪你的父母,他们也是身不由己。以后,你就和我们一起过,就算你看不见也听不见,医生还说你是个没思想的傻子,我牛德旺也不会嫌弃你。
我会好好照顾你,不会再让你饿着,渴着,兴许有一天,你会变得好一点,能看见东西,能听到声音,能学会说话,到那时,我就带你去见你的爸妈,还有你的兄弟林唯一。
真希望能有这一天啊!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日记
林唯一只看完第一篇日记就合上了笔记本, 呆呆地坐在床沿边,很久都没说话。
攸晴不知道笔记本上写的是什么,这是别人给林唯一的东西, 他要是愿意说, 自然会开口, 他不说,攸晴也不好去问。
两个人一站一坐,就这么沉默着过了几分钟,林唯一终于回过神来,抬起头看向攸晴, 说:“你让晖哥他们准备一下,我们出发回彦城。”
“好。”攸晴点点头,心里还是担心,问, “你没事吧?”
林唯一说:“我没事,你先去外面等我, 我……吹个头发。”
攸晴出去了, 林唯一关上房门, 把笔记本放回盒子, 盖上盒盖后盯着它看了半天, 才转身走进卫生间。
欧翰生家的客房卫生间设施齐全, 有吹风机, 林唯一站在镜子前吹头发,镜子里的男人脸色苍白,眼神木然, 他把吹风机开到最大档, 黑色长发被吹得乱舞, 好让“轰轰”声完全掩盖住他的说话声。
“你看到了吧?牛叔的日记。”
“你觉得那是真的吗?”
“我居然有一个亲兄弟,双胞胎吗?被大姨送到了爷爷家,当时还活着,牛叔负责照顾他。”
“杂货店的阿姨说牛叔离开杨山是去照顾一个人,还要隐藏踪迹,要不然那个人会有生命危险。”
“就是要去……照顾他?”
“如果是他,至少说明爷爷去世那年,他还活着。”
“那现在呢?现在他在哪儿?”
林唯一的大脑飞速运转,很多曾经忽视的细节被一点点地挖掘,串成了一条线。
“牛叔去了虹城,在那边隐姓埋名生活了很多年,大姨找到的心脏捐赠者也在虹城,这是巧合吗?”
“我手术的前一晚,大姨去虹城做什么?”
“她死了,我的手术也取消了。”
“为什么?”
答案呼之欲出,林唯一知道林小二很聪明,他都能想到的可能性,林小二不可能想不到。
“我的那个亲兄弟,就是心脏的捐赠者,对吗?”
“只有这个解释了。”
“可他们说,那个捐赠者是脑死亡状态,要靠仪器才能维持生命体征。”
“脑死亡就是死亡!不可逆的,活不过来的!”
“那他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林唯一左手拿着吹风机,抬起右手捂住左胸,T恤面料纤薄,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砰砰,砰砰……似乎很正常,可他知道,在听诊器或别的精密仪器的监测下,哪怕是个医学院的在读学生,都能发现他的心脏有大问题。
他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在是否做心脏移植的问题上与父母来回拉锯。他错过了十六颗心脏,那十六颗心脏里,有几颗来自陌生人?又有几颗,其实是来自于……他的那个手足兄弟?
林唯一眼睛红了,心里的感受难以言喻,看日记时,他经受了巨大的冲击,很勉力才能在攸晴面前保持镇定。
而此刻,只有他一个人……不对,还有一个林小二,他曾经以为的副人格,每分每秒都与他同在!林唯一瞪视着镜子里的那个人,万分艰难地问出心中疑问:
“是你吗?”
“我的那个亲兄弟,就是你吗?”
他的身体颤抖起来,一掌拍在镜子上:
“林小二!你说话呀!”
“你是不是林余之?是不是?!”
“你现在在哪儿?在虹城吗?”
“对,对,你应该就在虹城……”
“大姨知道你在哪儿,她知道你在哪儿,邵院长应该也知道,我要去找邵骏,对,我要回去找邵骏……”
林唯一渐渐冷静下来,再看向镜子时,表情又变了,他歪着头,长发凌乱地垂落,嘴边泛起一抹古怪的笑。
“如果你真是林余之,那我们DNA一样啊,你的心脏移植给我,都不会产生排异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