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唯一沉默着与他擦肩而过,走上楼梯,在二楼遇见邹敏,邹敏拉住他:“唯一,我刚要找你呢,这个周末有一场慈善晚会,你和我们一起去参加吧,你这么多年没回国,那些叔叔阿姨都很惦记你,你……”
林唯一推开她,像是丢了魂魄,一步一步走上三楼。
邹敏站在楼梯边,仰脸叫他:“唯一?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林唯一走进房间,将门反锁,胸口突然重重地起伏起来,他像是呼吸困难,艰难地喘着气,慌乱地眨动着眼睛,四处张望,似乎想要找到某个人。
“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抓着头发,不停地摇头,自己问自己,
“我想不通,我想不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林唯一,林余之,林小二,林朗。”
“我到底是谁?”
“我到底是谁?”
“我到底是谁?”
……
“你是林唯一呀。”有个人语声带笑,在他耳边说,“我早就告诉过你,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人,才是真正的林唯一。”
——
周五下午,林唯一在东敏集团总部大厦上班。
他跟随林海东参加例会,在会议室遇见从海城赶过来汇报工作的彭依兰。
彭依兰依旧风风火火,半句没和林海东寒暄,拿着文件夹追在他身边说:“这个项目不能这么搞!林董,我做过预算,这样的投入产出比太过理想化!是一点也不考虑风险吗?你再仔细地看看项目书!我……”
林海东站住了,对她说:“你拿给唯一看,这是他擅长的领域。”
彭依兰看向林海东身后的林唯一,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色西服,身姿挺拔,对她颔首致意:“彭总,你好。”
彭依兰没有废话:“一会儿开完会,我去你办公室找你。”
林唯一说:“好。”
会议进行了一个半小时,林唯一听得十分专注,这半个多月,他已经逐渐适应工作节奏,表现也很优异,交到他手上的工作,每一样都处理得及时又完美。
林海东深感欣慰,在他的记忆里,林唯一任性又偏激,脾气还阴晴不定,换心以后的这几年,尽管他有所收敛,性格变得越来越温和,林海东还是害怕他会在公司控制不住情绪,和人起冲突,或是旁若无人地自言自语,吓到别人。
现在看来,似乎不用再担心这些,林唯一的待人态度亲和宽厚,工作风格理智稳重,与父亲林海东很像。他没有在工作时表现出“双重人格”的症状,也没有那种上位者的优越感,走在大楼里,哪怕路过的清洁工叫他一声“林经理好”,他也会温和地回答:“你好,辛苦了。”
散会后,林唯一回到办公室,单文晖来敲门,手里拿着一个包裹,说:“猜猜是谁寄的。”
林唯一笑道:“这哪猜得出来?”
单文晖走进办公室,把包裹递给他,说:“你自己看,是个老朋友,本事忒大,都知道往公司寄。”
林唯一看了下快递单,惊讶地发现寄件人是老杨,收件人自然是“林唯一”,留的电话是集团总线。
他拆开包裹,看到里面是一本书,书名叫做《乱世·欺心》,作者名叫“杨不欺”。书的封面是水墨风格,山水间有一个小小的古装男人身影,白衣飘飘,长发飞舞,看简介还真是一本历史权谋小说。
林唯一:“……”
单文晖也看清了那本书,大笑道:“哈哈!杨老师牛逼啊!还真出版了!”
林唯一翻开封面,看到扉页上老杨写给他的祝福语:
唯一小友,
拙作面世,老杨不忘昔日浅缘,特赠你一册。
愿你未来之人生路:
所思所忆皆有迹,
所梦所盼俱成真,
所畏所悸成云烟,
所喜所爱长相依。
——杨不欺
单文晖站在林唯一身边,低头看着那几句话,说:“文化人到底不一样,随便就能写个诗……”
坐着的林唯一竟是突然站起身,把单文晖吓一跳,叫道:“你干吗?”
林唯一已经抓起大衣往外跑,差点与拿着文件夹来找他的彭依兰撞个满怀,彭依兰叫他:“林唯一,你去哪儿?”
“给我点时间。”林唯一对她说,“姐,我先去处理一件要紧事,晚点儿给你打电话。”
说完他就跑了,彭依兰暴跳如雷:“这时候知道叫我姐了?叫姐也没用!不靠谱的小兔崽子!这公司交给你迟早完球!”
单文晖:“……”
彭依兰跑去林海东的办公室告御状,单文晖愣愣地站在桌边,拿起老杨那本书翻来覆去地看,啥也看不出来,喃喃道:“又发病了?”
——
林唯一开车上了高速,目的地是安县。
他的心跳得很快,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身上层层瓦解,他坚定地望着前方,没有去控制眼角流下来的泪水。
其实,只要他愿意,林唯一和林小二可以永远共存,他骗得过全世界,连自己都深信不疑。
所有人都叫他“林唯一”,他的身份证、户口本、护照、社保卡……上面都印着“林唯一”,照片上则是他的脸。
林唯一,林唯一,林唯一……
但是,他不想欺骗攸晴。
他一直不回来,就是不敢面对攸晴。
全世界就只有那一个人,唯一的,仅有的,思念着真正的他。
她甚至养了一只小猫,给它取名叫“小朗”。
车子开到安县,林唯一看过时间,攸晴应该已经下班了,他把车停在她的出租屋外,下车冲向小楼,双手拢在嘴边,在楼下朝着四楼窗户大叫:“攸晴,攸晴!攸晴——”
攸晴从窗户里探出脑袋,震惊地看着他:“林唯一?你怎么又来了?”
林唯一向她招手:“你下来,快下来!我有话对你说!”
攸晴穿上外套匆匆下楼,跑到林唯一面前,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干什么呀?我不是都跟你说了嘛……”
林唯一拉起她的手就往路口跑,攸晴吃了一惊,边跑边喊:“你干吗?你要带我去哪儿?”
林唯一拉着她冲进一家小卖店,这店开在学校附近,卖的都是学生喜欢的小零食小玩具,到了冬天,柜台上就煮起了热腾腾的关东煮,还有烤肠、茶叶蛋、粽子和玉米棒等小食。
有几个刚放学的高年级孩子正围着柜台挑吃的,看到身边冲过来两个大人,都吓得退到一边。老板娘也瞪大眼睛看着他们,林唯一西装笔挺,头上抹着发蜡,画风和这小县城一点儿也不搭,胸口别朵花都能去结婚了。
他紧紧拉着攸晴的手,指着关东煮炉子说:“点吃的。”
攸晴:“???”
林唯一:“点关东煮,你懂的!”
攸晴:“……”
她看着林唯一的眼睛,渐渐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又觉得这不可能。
怎么可能啊?到底是他疯了还是她疯了?
林唯一还在催她:“快点啊!你想吃什么?”
攸晴看向那个满满当当的炉子,抬起食指,犹豫地说:“呃……北极翅。”
老板娘:“有。”
林唯一:“不行,换一个!”
攸晴:“撒、撒尿牛丸?”
老板娘:“也有……”
林唯一气死了,瞪着攸晴:“默契呢?”
攸晴非常不想说出那两样食物,可到了这一步,已经由不得她,她的视线与林唯一胶着在一起,几个小学生咬着烤肠,一脸懵懂,老板娘也是不敢吱声,只顾着看戏。
攸晴终于说出那五个字来:“贡丸,甜不辣。”
老板娘:“有!有!都熟了!”
林唯一突然就笑了,笑得格外灿烂,他一把把攸晴搂进怀里,揉着她的头发,在她耳边低语:“烤肠,玉米棒。”
攸晴呆滞了,听到他说:“攸晴,是我,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大结局!
提前透一嘴,因为题材关系,这本文明晚24点会关闭评论区,没有别的原因,评论区一直很和谐,就是觉得评论区剧透会影响新读者的阅读体验,所以就打算关掉,保留一点神秘感。
红包我就不发了,会搞全订抽奖,大家有什么想说的,今晚明晚还可以留言。
非常感谢你们的支持,我写得特别开心,特别过瘾。这个文,我不会太在意评价,也不是什么转型之作,我就是想写它,完成度我自己还挺满意,可能结尾会有一些妹子意难平,只能说声抱歉,两难嘛,他们难,我也难,明天会有一个长作话,有很多小花絮想和大家分享,再次感谢阅读。
——
第77章 、尾声
又是一年三月天, 春光明媚,百花盛开,彦城大学的桃花林再次迎来一年里最美丽的季节。
攸晴已经结束在安县的实习, 回到学校准备毕业论文答辩。她还是住在寝室, 每天和室友们同进同出, 偶尔会去图书馆修改论文,因为那儿环境舒适,还能看到优美的风景。
一个周五的下午,攸晴和金露一起走去图书馆,穿越桃花林时, 金露聊起毕业后的去向,问攸晴:“你真的准备考研了?”
“对啊。”攸晴笑着回答,“我想留在彦城嘛,还是想做老师。”
金露糗她:“哎呦, 你男朋友那个样,你还做什么老师?直接回家做富太太啦。”
攸晴努着嘴说:“不要, 我就是想做老师, 之前在安县实习, 那些小孩都很喜欢我, 知道我不会留下, 好多孩子都哭了呢。”
这是事实, 知道攸晴不会留在安县, 很多学生都哭了。苏雯洁哭得最凶,还在攸晴上班的最后一天送给她一张贺卡,上面写着:攸老师, 你是我最喜欢的老师, 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学习, 长大后也要考上彦城大学!
当时,攸晴也哭了,分离难免叫人心生伤感,但这是每个人都避不开的经历,相聚,离别,再相聚,再离别,人生就是这样不停歇地在往前行进。
这时,几个女孩从攸晴身边跑过,她们穿着漂亮的小裙子,脸上化着美美的妆,一个个大呼小叫,在桃花树下给彼此拍照,其中一个女孩还穿着汉服,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人面桃花相映红”。
金露笑道:“这么激动,肯定是大一的小师妹。”
攸晴看着那几个笑闹的女孩,说:“她们好时尚啊,化妆技能满级,我大一的时候化妆可烂了。”
“别提了,你那会儿是真土。”金露无情地吐槽她,“齐刘海,马尾辫,跟个小学生似的,整天背着个灰书包,上头还挂着一只猪……哎,那只猪呢?”
攸晴说:“不知道,搬过几次家,可能已经丢了。”
金露打量着身边的女孩,现在的攸晴不再那么稚气,依旧有一张小圆脸,只是脸颊上没有了婴儿肥,她长发披肩,明眸善睐,穿衣打扮的风格偏清新温婉,笑容还是那么灿烂,富有感染力。
不过,这也是最近几个月才有的变化,之前的两年多,攸晴一点儿也不快乐,像一只缩在壳里的蜗牛,每天郁郁寡欢,都被金露看在眼里。
两个女孩来到图书馆三楼的自习室,打开各自的笔记本电脑干起活来,攸晴坐在窗边,偶尔会望向窗外的桃花林,暖暖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她捧起一杯热咖啡,感受着这春日里的好时光。
下午四点多,她开始频繁地看时间,金露发现了,小声问她:“你晚上有事啊?”
攸晴抿着唇笑,害羞地低下头:“嗯。”
金露问:“要去干吗?”
攸晴说:“秘密,不告诉你。”
没多久,答案就被揭晓,有个女孩在望向桃花林时眼睛一亮,低声对身边的同伴说:“哎,快看,那边有个帅哥。”
金露和攸晴也望了出去,看到一个年轻男人站在桃花树下,正在看手机。他身姿颀长,留着黑色短发,身穿白色外套和深色长裤,即使距离不近,也能感觉到那是个难得一见的大帅哥。
金露恍然大悟:“噢!原来如此,有人打飞的来寻妻呀。”
“你别胡说。”攸晴看完手机上的消息,把笔记本电脑放进背包,眉眼里盛满笑意,“我先走啦,露露,下周一见。”
金露说:“去吧,Enjoy your weekend。”
攸晴提着包匆匆离开图书馆,金露和几个女孩还在窗边往外张望,很快就看到攸晴跑到那男人身边,男人接过她的双肩包,两人手牵着手,慢悠悠地穿过了桃花林,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咱们学校还有这样一号帅哥吗?”有个女孩托着下巴,满眼羡慕。
另一个女孩说:“不知道,大概是校外的吧,从没听说过。”
大四师姐金露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心想,时过境迁,彦城大学已经没有了林唯一的传说。
——
林唯一还没毕业,这趟回来,其实是为了给林余之扫墓。
三年了,他从未去过那个墓园,因为不敢看到那块墓碑,那会击溃他所有的防线,会让他从梦中惊醒,知道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个谎言。
可是,梦就是梦,总归是要醒的。
林唯一把计划告诉给父亲,问他要不要一起去。
林海东考虑以后,说:“我每年七月一号都会去看他,这次就不去了,你和攸晴去吧。记住,千万别让你妈妈知道这件事,会影响她的情绪。她和我们不一样,始终接受不了那个孩子的存在,我没法去苛责她,谁都不能去苛责她,活着的人更重要,我完全理解她。”
清明时节,林唯一和攸晴一起来到墓园,同行的还有葫芦和老胡头。
葫芦被老胡头和秀大妈照顾得很好,剃着清爽的短发,脸色红润,好奇地东张西望。他这辈子没扫过墓,看到那漫山遍野的墓碑也没什么感觉,倒是在见到林唯一时,突然瞪大了眼睛。
他没有分寸感,直愣愣地走到林唯一面前,抬手去摸他的脸,老胡头想去阻止,拉着他喊:“葫芦,不能这样!不礼貌!”
葫芦甩开他的手,眼神执拗地盯着林唯一,林唯一对老胡头说:“胡爷爷,没关系,他不会伤害我。”
葫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两只手捧住林唯一的脸,又是捏又是搓,最后开心地笑起来,激动地喊:“弟弟!是弟弟!是弟弟!”
他又去摸林唯一的胳膊,蹲下来摸他的腿,仰起脸笑得好大声:“弟弟有手!弟弟有脚!找到了!弟弟找到了!”
攸晴看着这一幕,知道是怎么回事,葫芦是第一次见到林唯一,在他眼里,林唯一和林余之的五官长得很像。
没错,是很像,只要忽略掉林余之那变形的脑袋、坑坑洼洼的头皮、稀疏的头发,他和林唯一真的很像,连攸晴都这么认为。
林唯一微笑着面对葫芦,温和地叫他:“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