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逾瑾知她晚上不曾进食,给她带了糕点和茶,他边为陈知韵沏茶边说;“听阿娘的语气像是要关你上京那一天,外祖父早知你会忍不住回去见他,特地托我传话与你,他去梧州了。”
陈知韵伸出去接茶杯的手一顿,外祖父竟然为了避开她去了梧州,难道外祖父也嫌弃她烦人因此避而不见吗?
陈逾瑾给她倒上热乎乎的茶水:“外祖父他老人家最不喜离别,怕你哭哭啼啼的,又会顺手顺走他不少好宝贝。”
陈知韵娇瞪陈逾瑾一眼:“阿兄就会取笑我,都被大家识破了,我还怎能做那厚颜无耻之人。”
陈逾瑾用手做拳抵住唇笑了笑:“但他托我转交于你两个礼物,特地叮嘱了不能现在打开。”他从袖中掏出两个锦囊,一白一黄。
“那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打开?”
“你十分十分想念外祖父的时候,先打开第一个白的。待到下次十分十分想念外祖父的时候,再打开第二个黄的。”
“这是什么规矩?我现在就十分十分想念外祖父。”她想接过锦囊,陈逾瑾却没有给她。
“外祖父说了,你要是现在打开,这两样东西就不能给你。”
“行吧,我保证我不会现在打开,要等十分十分想念外祖父的时候再打开。那阿兄可以给我了吧?”
陈逾瑾将锦囊递到两人中间:“君子一诺”
陈知韵接上:“驷马难追”
黄白两个锦囊到陈知韵手中,陈小五正梦想里睡熟,嘴里还吧唧着几句话:
“灿灿,我保证不会将你的秘密说出去的。”
“哪只猪要攀我妹妹这枝高枝,老子砍断他的猪腿,给爷爬。”
“阿娘我不要读书,我成不了材,别拧我耳朵阿娘。”
兄妹二人相看对方一眼,唇边都染上淡淡的笑意。
陈逾瑾走过去轻拍陈小五,“子晟,醒醒回屋睡了。”
陈小五睡眼朦胧看着眼前的人:“什么?开饭啦”
陈知韵忍不住噗嗤笑出声,一日来的阴霾全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夜晚的风很凉,兄妹三人走在回廊上,陈逾瑾身姿板正扶着歪歪扭扭的陈小五,风扬起陈知韵的披风,弯曲的回廊上,她手中的紫檀彩绘花鸟六方灯照亮了前方的道路。
“阿兄快点。”
“我也想快,小五太闹人了。”
“猪肘子猪肘子,都做成猪肘子。”
昼夜交替,清晨到来。
陈知韵和陈小五被罚跪三日后,终于被解禁。这一次,她们要告别苏州了。剩下的日子里陈知韵都在收拾行李,以及和她的好姐妹们告别。
很快到了上京这一天,知府门大开,一辆辆装着笼箱的马车往渡口驶去。知府门口和渡口都有着自发的百姓为陈父送行,陈知韵掀开马车的帘子,看向自己居住十年的知州府邸,熟悉的青砖青瓦,大街小巷,一点一点消失在视线中。
她放下车帘,再见了苏州,此次一别,或许下辈子才有机会重返故地。
马车行至渡口,今日的渡口十分热闹。陈知韵一下马车,就看见有百姓为阿爹送上万民伞。阿爹赴京上任是升职,送万民伞不是表示挽留,而是歌颂赞扬阿爹这个父母官的政绩。
陈知韵看见阿爹红了眼,在船只缓缓移动时,岸上的百姓自发跪下,隔着运河行遥遥相拜,阿爹双手作揖回以大礼。
岸边甚至有哭泣声响起,陈父从船头站至船尾,船只早已驶出渡口,他依旧遥望着这座城,伫立良久。
“陈知府是个好官。”船舱里石头正为裴南湛研磨,裴南湛一身白衣坐于案桌前,单手执笔,光透过窗户纸照射在他身上。
以他为身,浮光流动,满室惊华。
外面人多,裴南湛是秘密下江南的,所以他没出船舱,但在船舱内也知晓了外边发生的一切。
“是个好官。”他夸赞道,提笔在信纸上写上第一行字。
信纸上所写,“祖父,亲启。孙儿已动身回京,青乌众人已出苏州前往北疆......”
他正提笔写着寄往京城的书信,船舱外的窗户飞进来一只有着橘红色腮红的鹦鹉。
作者有话说:
陈小五:好诗好诗,让关祠堂来的更猛烈些吧,我就是下一个李白!
陈知韵&裴南湛:……
陈逾瑾:……好油的诗
第5章
一连几日,鹦鹉都飞到裴南湛的窗前。
它很安静,只静静注视着船舱内的人,每日只待一炷香的时候后,它便飞走了。
因此裴南湛也只是以为是运河飞过的鸟在此停留,没有留意到他被一只鸟给盯上了。
从苏州往京城,日夜行船,运河北上。行至数日后,船靠岸修整。船只会在此处停留一天,方便船上人员的采补、修整。
陈家众人一连坐了数日的船,看了数日河道上的风景,早就期盼着能够上岸吃些新鲜吃食,看看不一样的风景。
“灿灿,走了。”前方甲板上陈逾瑾在唤她。
“阿兄可曾看见小八?我处处都寻不到它的踪迹。”陈知韵慌慌张张地在呼唤鹦鹉小八的名字,奈何都没有回应。
“走啦走啦,你管一只古灵精怪的鸟儿做啥?它可是自由的。”陈小五催促着她赶紧下船,在船上日日都是海鲜,他的嘴都快淡出鸟来了。
最终陈知韵抵挡不住陈小五和陈逾瑾的劝说,下了船。她养的鸟是个小机灵鬼,认路也认人。估计是船只快要靠岸前,小八就先飞到岸上了。
船只靠岸的这座城镇名叫阳城,是水路上一个重要的渡口城镇,来往的船只都会在这里停顿采补,或者装载卸货。因此阳城是一座人口流动性大的城镇。
从渡口一路往城里客栈走去,街头繁华,人流涌动。
陈父一手牵着妾氏钱氏,一手牵着烂烂走在最前面。陈知韵挽着阿娘的手,小嘴吧啦说着船家给她讲的故事。每当精彩之处,陈小五还十分捧哏喝彩,逗得宋氏眉舒目展。陈逾瑾一边听着陈知韵的故事,一边看着阳城的风土人情。
“这家不错。”陈父在一家拥有百年字号的酒楼停下脚步,要了一间上等包间。
包间内店家上了当地著名的菜色,陈父陈逾瑾宋氏都是规规矩矩在用膳,钱氏在喂儿子烂烂。钱氏对待儿子和陈知韵一视同仁,给儿子夹什么菜也会夹一份给陈知韵。
而陈小五这边他将每道菜都扒拉两筷子,尝过了味道后,他就放下筷子盯着陈知韵。
陈知韵被他盯得心烦,转头不看他,问幺弟:“烂烂,这道笋干老鸭汤好不好喝?”
烂烂看着阿姊脸上的笑容,嘟着嘴咕喃道:“好喝~”
陈知韵毫不吝啬夸奖道:“烂烂真乖。”
被人完全忽视的陈小五用手轻扯陈知韵的袖子,陈知韵这才回头,用眼神询问他,又要做什么妖?
陈小五旋转着头,眼神一直盯着门外,示意她别吃了,出去玩。
饭桌上这兄妹的一举一动全都逃不过饭桌上其他人的目光,陈知韵放下手中的碗筷,抬头目光期许地看向阿娘。
宋氏也不打算拘着这一群孩子,“去吧,别走远了就是。”
得到许可的陈知韵欣喜,询问陈逾瑾:“阿兄去不?”
陈逾瑾将碗筷放下后才回话:“你们先去吧,等我吃完后再去寻你们。”
“好,我们就在来时的商道上逛逛。”陈知韵答,临走时,钱氏大大方方给她塞了一袋银子,陈知韵笑得眉目弯弯接下了。
等兄妹二人出门后,宋氏对钱氏佯怒道:“你就惯着她吧。”虽是佯怒,语气里却没有一丝怒气,嘴角边还挂着笑意。
钱氏轻轻拍了拍宋氏的手背,“姐姐我们就这么一个女儿,不惯着她还能惯着谁?”
陈父和陈逾瑾两人丝毫没有掺和宋氏和钱氏的谈话,两个人在谈论阳城的民生。
出门后的陈小五和陈知韵在逛街上的小贩铺子,刚才来时他就想进去逛逛了,奈何要先去吃饭,再加上陈知韵讲得故事太吸引人了,他一时间就忘记了这回事。
兄妹二人在饭桌上都没有吃饱,她们买了一些当地的小吃。在阳城这条繁荣的商道上可以看见,两位穿着上好苏锦的贵公子和贵小姐手捧着当地小吃,在人流中行走。
“灿灿,为何钱姨娘这么有钱?”
“因为姨娘是个经商天才,阿爹外放的时候是个一穷二白的穷小子。姨娘是阿爹阿娘婚后第五年,阿娘亲自给阿爹迎进门的。”
陈小五看着陈知韵身上的苏锦做出来的罗裙,上面的苏绣栩栩如生,而她身上佩戴的其余物件均是价值不菲的上等货,看得出来她是一位在家备受宠的千金小姐。
陈小五想问陈知韵宋氏和钱氏两人的关系如何,突然间街上就涌入大量的人,汹涌的人群将兄妹二人冲散。陈小五被人撞到了角落里,身边没有陈知韵的身影。
而陈知韵被人撞了一下肩膀,随后有人用手死死捂住她的嘴。陈知韵刚想动武,陈小五的大嗓门就响起了:“来人啊!抓贼啊!前面那个杀千刀的大个子,他抢走了我唯一的妹妹!”
陈知韵念头一改,打消了在这么多人面前显示她会武的事实。她用力咬住对方的手掌,对方疼得松了手后,她急忙呼救:“救命啊!”
话刚说完,陈知韵又被人捂上口鼻,加速带她离去。
陈知韵歇斯底里的呐喊,陈小五自然听到了陈知韵的呼救。但是拐走陈知韵的那个大个子跑得飞快,他压根就追不上。
“各位乡亲,请帮我拦下那个傻大个,拦下者一人一两银子!”
原本街道上的行人见到此类事情,都唯恐惹祸上身,听到有银子可赚,大家有些心动又有些犹豫。可能是屈于银子的诱惑下,不少行人自动为陈小五让出一条道来。
陈小五见还是没人帮他,又加大了筹码:“拦下者一人五两银子!见者有份!”
五两银子的诱惑让不少人倒戈,纷纷出手拦下拐卖陈知韵的人。但是这个拐卖的人虽然体格大,冲击力和速度都是一等一的,直接鲁莽将路上阻拦他的行人撞开。
路上一片哀呼,动静之大传到了一家酒楼里。酒楼二楼有一头戴纬帽的白衣人从包间里出来,见到一体格硕大的男子捂着一女子的口鼻,将她夹在腰下飞快逃跑,而体格硕大的男子身后有一身着华丽的贵公子在追赶。
头戴纬帽的白衣人身边的小厮问,“公子可要救那小姐?”
白衣人不答,反而从二楼的花圃捡了几粒石子,石子从他手中弹出,正中那拐卖人口贩子膝盖。
人贩子扑地一下跪在地上,即便如此那人贩子还是死死抓着陈知韵不放手。陈知韵也跟着他一块,摔在了地上。这一摔,人贩子被众人围在一个圈里。
陈小五也气喘吁吁地赶到,人贩子见到情况不妙,他暂时逃不掉,只想另想其他办法带走陈知韵。
他迅速站起来紧紧抓住陈知韵,恶狠狠出声对着围着他们的众人道:“我带我那不听话逃婚的妹妹回去,这种家事你们也要管?”
陈知韵这会没有被捂住口鼻,她大声替自己辩解:“看长相他就不是我兄长!我阿兄可不长这么寒碜,他就是拐卖良家少女的人贩子!”
“胡说八道!她才不是你妹妹!哪里来的婚约,你就是一个人贩子!”陈小五上前想要把陈知韵拽回来,人贩子对着陈小五就是一推,陈小五被这巨大的推力推地往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幸好他的身后有一头戴白色纬帽的人扶了他一把,他道了句“多谢”,没有留意是谁扶了他。
一个阳城的书生出面调解这件事,“两位都说是这位女子的兄长,敢问两位知道这位小姐的名讳吗?”
陈小五连忙答道:“自然知道,但女子闺名岂能轻易被外人所知!”
路人书生道:“这位兄台说的是,小生这边有笔墨,不如双方写下名字,我作为中间人递给这位姑娘核实。”
陈知韵真是服了这迂腐书生,开口道:“不用核实了,我都说了这位是人贩子,那位公子才是我兄长。”
书生立即接上道:“非也,这位大个头仁兄说你是外逃避婚,那你自然不认他是你兄长。”
陈知韵长吸一口气,真的好想动武,她的拳头快忍不住了。
陈小五看着周围这群人都是看热闹的,没有人真心实意为他们调解。他一咬牙,说:“写吧写吧。”
书生递给双方纸笔,双方均写正确了陈知韵的名字。
路人书生看这种情况,又生了一计:“既然两人都回答正确,那就说出名字的由来吧。作为兄长不能不知道自家妹子来源吧?”
陈小五面露难色,他读书少,他是真的不知道陈知韵的名字来源啊。同样不知道陈知韵名字由来的,还有那人贩子。
陈小五身后有一道温润如清风的声音,悄悄提醒他:“李清照《满芳庭》”
陈小五抓耳挠腮,听到了这句话后也想不明白满芳庭是个什么玩意?他听都没有听说过。
陈知韵看见急得脸色涨红,嘴里却憋不出一句话的陈小五,怒道:“陈小五!你读书时都去放牛了吗?书院里是不是有牛给你放!”
“我看你也别救我了,让我给人贩子拐了去算了。”
陈知韵的话说完,周围的人都哄堂大笑。陈小五身后的戴纬帽之人也忍不住低头轻轻一笑,低头之间,白色纬帽微微晃动,间隙之间能瞧见,纬帽之下的绝色之姿。
此次他直接提醒对方,陈知韵的名字来源。
“从来,知韵胜。”
作者有话说:
裴南湛:你在我这,永胜一筹。
陈知韵:只有一筹而已吗?
裴南湛:许你千千万万筹。
第6章
人群哄闹,陈小五听不懂身后人所说。
“从来,知韵干嘛?”陈小五没有听清。
此刻陈小五也不管别人是怎么看他的了,反正人生地不熟的,没人知道他是京城纨绔小霸王。
他直接跑过去抱住人贩子的大腿,大声哭诉:“大哥啊别拐我妹妹了,我就就这么一个妹妹,我盼了十四年我家才有这么一个妹妹!”
“大侠啊,我妹妹只会花钱赚不了钱的,放了我妹妹吧。你拐她只会给你家增添负担的,你们养不起她的。”陈小五撒泼哭喊的时候,手十分不老实去解人贩子的裤腰带。
待他摸到裤头那一块的时候,他大喊一句:“灿灿闭眼!”
陈小五立即脱下人贩子的裤子,同时还用他的铁头功对着人贩子的隐私脆弱部位一磕。
人贩子痛地弯下腰,陈知韵趁机闭眼逃脱,嘴里念叨着;“完了完了我不干净了,我要长针眼了,呜呜呜。”
周围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嬉笑嫌弃一句:“咦~头部攻鸡。”
陈小五攻击完人贩子后,迅速逃到陈知韵身边,将她左转一圈,右转一圈边检查她身上是否受伤,边问道:“灿灿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