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嘉平二十五年六月二十一日夏,陈逸袀携家眷一干人等到达勤安渡口。从渡口下来后,他们换了马车走官道入京。
陈家小辈都是第一次来京城,陈知韵和烂烂二人一路上都掀开帘子看沿途的风貌。来到了陈小五土生土长的地方,他这个纨绔东道主将京城哪里好玩、好吃的地方都说了个遍。
一日后,他们终于到达了京城。陈府早早派了管家在城门口迎接,管家带他们前往府中。到达京城了,陈知韵再想掀开帘子看沿途风貌,却被阿娘阻止了。
烂烂看阿姊想掀开一角车帘未遂后,他二话不说直接掀开了车帘子,小脑袋探出去:“阿姊,有糖人。”
烂烂举着车帘子,开始撒娇,“阿娘,我要吃糖人,停车买四个吧。”
陈知韵目光看向车窗外,身子不敢动,也不敢发言。烂烂见宋氏没一口答应,便跑过去抱着宋氏的大腿撒娇,眼里开始有泪光,“阿娘不想尝一下甜甜的糖人吗?”
钱氏看着自家儿子这小机灵鬼的样子,笑看了陈知韵一眼后,她自己也添把火,“姐姐也有十余年未尝过京城的糖人了,何不尝尝是否还是记忆中的味道。买几个糖人的时间,耽误不了事。”
这里离陈府没有多远的距离了,烂烂吵着闹着要吃糖人,钱氏也开口劝说。她便随了孩子的愿,应了烂烂的请求。
得到允许后,陈知韵就牵着烂烂下马车,陈小五也跟着一块下了马车。陈逾瑾没有坐马车,他是骑马入京城的。他在前头瞧见阿娘的马车停下来了,于是跑到后头来瞧瞧什么情况。
“灿灿可是发生了何事?”
“无事阿兄,只是烂烂馋了,想吃个糖人。”
被念到名字的烂烂抬头,奶声奶气地答道:“对的,是烂烂贪吃。”
陈逾瑾一过来就看见灿烂兄妹二人在那挑糖人,见阿兄来了,陈知韵顺手拿了一个递给他,今年十七的陈逾瑾猝不及防被塞了一手糖人,这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灿烂兄妹二人叽叽喳喳的在讨论给每个人买什么图案的糖人,陈小五难的没有开口说话,这很不陈小五。
陈知韵挑了一只猪猪形状的糖人给陈小五,陈小五嫌弃地看了这糖人,“这叫糖猪,不叫糖人。”
“还以为你没回府就被二叔母家法给吓怕了,连话都说不出口了。”陈知韵才不管他要不要,直接塞给陈小五。
陈小五将糖人塞进嘴里,含着糖猪叹气道:“今日好汉命一条,来日还做京城人。”今日回府,必有他阿娘的家法伺候,陈小五已经多日在睡梦中预见了。
陈知韵觉得作为兄妹,她不是那么不讲义气的人,“放心吧小五,我和烂烂还有阿兄会尽量帮你的。”
陈小五想像兄弟般拍拍她的肩膀说‘谢了兄弟’,想起三叔母那严厉的男女有别礼数还是直接改为口头道谢。
兄妹等人各怀心事,京城不愧为大周最繁荣的地方,街上的摊位都比苏州多很多,还有舞狮、喷火等杂耍。
陈知韵大概都扫了几眼,卖糖人的手艺人位置选的不错,在一家生意兴隆的客栈旁。客栈里人来人往的,一楼大厅有不少青年聚集在一起。
陈小五见她的注意力都被客栈里的茶会所吸引,开口为她解释道:“这是京城的一个茶会,会有不少学子在里面谈经义、策论,或者互相出题提问。”
“都是学问人,来日阿兄也会在其中。”陈知韵向内看去,有一公子从楼上下来,接着向在场的各位学子们行礼,一举一动均得体大方,众位学子也同样回礼。
看得出来这位公子在这群书生中很有名望。
接着有人上来和他寒暄或者是在提问,大家在互相切磋问题。那位公子坐在客栈长椅上执扇笑谈风声,翩翩君子温如玉,光是一个侧脸,陈知韵满脑海里的就只剩一句‘色如春晓之花’飘荡在心中。
陈小五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盯着陈知韵看,在旁边悻悻然解释给陈知韵听,“那便是我和你所说的裴南湛——京城第一俊,果然你们这群女子一见到他都是这幅表情。”
“裴南湛?”陈知韵念道,直盯着那位公子的脸看。裴南湛习惯了无数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他坐在客栈长椅上,正和向他提问的友人交谈,出口成章,逻辑清晰,引用有条有据。
众多书生中他就坐在那儿,陈知韵一眼就瞧见了他,只因出色的容貌与周身气度。
她读的典籍著作中那俊男突然有了脸,面如冠玉,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长着一双极其漂亮的双眸,笑与不笑时都有不同的俊,真是好一个唇红齿白的小郎君。
“灿灿,阿娘催你该启程了。”陈逾瑾出声打断了陈知韵的思绪。
陈知韵这才回过神来,呆滞地瞧见阿兄无奈的表情,以及陈小五十分嫌弃的目光。她这十四年里见过最俊的男子便是阿兄,
没有想到这世间竟然还有男子比阿兄还好看。
“阿兄你多看看那位公子几眼,他长得好,学问也好,日后去书院可要多多相处。”陈知韵笑着说道,内心里想着裴南湛和那日在水道上的入月仙相比,到底是谁更俊?
陈小五毫不犹豫揭穿她:“我人要是还在苏州,都能听到你的如意算盘打得邦邦响。”
陈逾瑾在马上朝客栈内望去,他知道客栈内在举办茶会,各位学子会相互交流切磋学问。人群中的确有一公子长相十分出色,也难怪自家妹妹.....
陈逾瑾及时制止住了他的想法,自家妹妹还未出阁,一见倾心这个词是不能乱用的。
在客栈内被众人包围的裴南湛,注意到门外有两男一女注视他许久。他回眸,便见门外陈逾瑾亲自赶陈知韵上马车。
陈知韵被陈逾瑾赶上了马车,他转身恰巧挡在车窗前和裴南湛对上了视线,两位公子均是隔空回礼、作揖相拜。
陈知韵掀开车帘子,怒道:“阿兄,你在做什么!按照戏本上该和他对视的人,是我。”
作者有话说:
陈逾瑾:我拿了女主剧本
陈知韵:我拿了炮灰剧本
裴南湛:我拿了男主剧本
陈小五:我没有剧本,真情演出
陈知韵:那我走?
裴南湛&陈逾瑾:不许
第10章
陈知韵没有想到自己和大周第一美男第一次回眸对视,被她阿兄截胡了。
马车一路往陈府驶去,陈知韵坐在马车里微微出神。钱氏忍不住和宋氏咬耳朵,窃窃私语,“果真有那么好看的人?”
宋氏用帕子做遮掩,眼眸往陈知韵那看了看,在确认她神识在放空后,才说道:“谁知道呢?改日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钱氏和宋氏交换了一下眼神,把这件事给记在心上了,待日后提上日程。她们本来想着上京给灿灿找个好郎婿,如今倒是省去了许多麻烦。
车子停在在陈府大门口,陈老夫人和大伯陈弘博以及大伯母阮氏均在府邸大门口迎接。而这些长辈的身后,站着家中的小辈,两位青年才俊。
陈老夫人一见到陈父就颤着身子,哑声痛哭:“我的儿阿......”
陈父一甩衣衫下摆,双膝跪地,两泪纵横,先给陈老夫人磕了一个响头,“孩儿不孝,十八年来未成归京探望老母。”
陈父一跪下,陈老夫人就去搀扶起他,两人在府邸门口上演一出母子情深的戏码。等陈老夫人和陈父两人情绪缓和下,大伯父这才上前拍了拍陈父,“阿弟,终于盼你归来了,阿娘和阿弟都一块进屋聊。”
大伯母阮氏绕过大伯父来到宋氏跟前,熟稔挽过宋氏的手,她们仿佛一对多年未见的闺中好友,“一个月前我就命人收拾好屋子,就等着你们归来。厨房里还备着你爱吃的枣泥酥,不知道十八年过去了,还合不合你口味。”
“阿娘最喜欢枣泥酥了,大伯母尽管放心。”陈知韵接上阮氏的话。
阮氏温柔看向陈知韵,笑起来杏眼微眯,“这便是灿灿吧,长得真国色天香。”
陈知韵向阮氏行礼,“大伯母才是国色天香美人,灿灿一眼在人群中就瞧见了大伯母。”
一句话就将阮氏逗笑了,直说她嘴甜。一群人洒了艾草水,跨过火盆进了府邸。
一路上陈知韵都在打量陈府,她日后要住的地方。这是一个五进的院子,府邸挺大,院内装饰和物件都不便宜。陈氏一族起家是靠武起家的,论财力应该过不上如此富饶的生活。
陈知韵的祖父起初只是一名士兵小卒,陈老夫人是一个六品小门户的庶女。先皇刚接皇位的时候,时势比较动荡,陈老爷子随着先皇西征,后战死沙场。陈家真正起家是靠大伯父陈弘博,他靠着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走到了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从一品的位置。
娶妻阮氏,礼部侍郎之女。阮氏先后生下一女一儿,府中称大小姐、三公子。其女已经出嫁。
二伯父陈翰海,既不似大伯父从武职也不似阿爹走文官的路子,在家经营铺子。当年陈老爷子跟随先皇西征,大儿子跟随,二儿子在家中侍奉老母,三儿子专心读书。这照顾全家的职责就落在二伯父身上了,虽说二伯父无功名利禄,但陈府能有今日,二伯父有相当大的功劳。
二伯父娶妻郑氏,陈老夫人娘家侄女,生有两子,府中称二公子和五公子。
陈知韵早已知晓府上的人员构成,阿爹是祖父第三子,阿娘生有一子一女,阿兄排行老四,她排行老六,烂烂排行老七。按理说大伯父虽然也是从一品大员,但是也买不起这么一个五进的大院子。
能买的起这个大院子的原因,是因为钱姨娘。陈氏一族是没有纳妾的规矩,陈老夫人虽然是小门小户出身,对纳妾之事是下了家训的。她怕子孙沉迷情.事而搭上一辈子,因此陈氏有家训,男子三十无子方能纳妾。有子四十以后方能纳妾,且需主母同意。
钱氏进门后给陈家赚了不少钱,虽然她们一家子远在苏州,却在京城也有不少属于自己的产业。陈府自己本身就有银子铺子收益,再加上阿爹每年都会派人给祖母送银子送各种江南有的稀罕玩意上京。因此,陈府并不穷。
回府第一件事,便是进堂屋祭祖。祭拜先祖时,陈知韵一直都没有瞧见二伯父二叔母,也就是小五的父亲母亲。
待祭祖结束后,一干人等前往祖母住的清心堂。路上陈小五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陈知韵走在他旁边问,“你这是怎么着了,怎么也不见二伯父和二伯母?”
陈小五这是第一次离家这么久,自然也很想念他阿娘,虽然他阿娘十分凶悍,又啰嗦,还有经常动手打他。他一下马车就没有看见他的阿爹阿娘,找了个空他问了大伯母才知道,他阿娘不是不想来,是来不了。
“我阿娘被我阿爹气生病了,躺在床上暂时来不了。”
“阿爹前段时间刚回府,阿娘要他在家多住一段时间,阿爹夜里就带着银子跑了,这是他不声不响第九次离开家。听说要走完西北全貌,画西北舆图。西北那个地方常年动乱,阿娘怕阿爹去了没命回来,在房内连哭了几日后,便发起了高热,至今还未康复。”
陈知韵是知道一些关于二叔父的情况的,早年二叔父代替大伯父支撑着整个家,后来大伯父官运通达,阿爹也有了生财之道后。二伯父似乎到了‘叛逆’期,他四处游走,喜欢游山玩水,爱写游记。陈知韵每年都能收到二伯父送来的画册,她之所以知道鸵鸟的存在,便是二伯父画册上为她图文并茂描述的。
这就苦了二叔母了,终年见不到丈夫,还要担忧丈夫安危。日积月累下来,便有了怨气,两人关系似乎也不是很好。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陈知韵只能安慰陈小五,“我笼箱里有不少上等的药材,兴许对二叔母的病情有些帮助。”
陈小五应下了,在他看来一家人不需要虚伪的推辞。
陈府若干人等来到清心堂,陈老夫人坐在上座,众人给陈老夫人请安。
陈知韵规规矩矩地给陈老夫人行礼后,老夫人向她招招手,眯着眼仔细端详着她。
她说:“你过来。”
第11章
陈老夫人喊陈知韵过去,全家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陈府孙子辈只出了两位姑娘,大姑娘已经出嫁,如今未出阁的只剩下三房这一位六姑娘。
对于素未谋面的这位长辈,陈知韵守着规矩来到陈老夫人面前。
陈老夫人笑着拉过她的手,将她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遍,直夸道:“好孩子,容貌都遗传了你爹娘的优点,长得真水灵。祖母给你安排好了院子,衣裳首饰也给你备上了,还缺什么和你大伯母说,从公中出银子给六姑娘添。”
“多谢祖母挂心,灿灿首饰衣裳够多啦,再添上些,阿娘又该说我败家啦。”陈知韵打趣着向宋氏看去,宋氏无可奈何地瞥了她一眼,嘴角却还挂着淡淡的笑意:“母亲可别宠她了,宠的她不知天高地厚的。”
陈知韵乘机将话题引到陈瑜瑾身上,“还是多给阿兄买些书吧,今年阿兄就要下场科举了。”
陈老夫人的重心就转移到了陈瑜瑾身上,这位陈家最有希望科举中状元的哥儿。祖母和阿兄你来我往的谈话,询问这些年的阿兄的情况,从衣食住行到学业全都询问一遍。
谈话完毕,陈家三房就还剩烂烂没有和祖母说上话。
陈父这时候站出来介绍钱氏和烂烂,钱氏和烂烂给陈老夫人见礼,陈老夫人平淡点头,便说:“既然入了一家门了,就好好过日子。行了,你们舟车劳顿也乏了,也不必陪我这老婆子,都先下去安顿吧。”
祖母发话了,众人就从清心堂散去。刚才在祖母的清心堂里,陈知韵已经见过二哥和三哥。因今日时机不巧,便匆匆打个照面。陈小五被他兄长拎着耳朵回了二房,一路上陈小五都在念叨:“疼疼疼,二哥轻点。”
陈小五兄长陈子衸说道:“阿娘病了也有你一份功劳,你那两只狗腿子还能蹦跶,真算是祖上在保佑你。”
两兄弟越走越远,陈知韵这边也在去她的新院子。她的新院子名叫兰雪院,还带着一个小花园,人未至,便先听闻潺潺水声。进了院子里,房中物件摆设一应俱全,窗边的案几上还插着兰花,处处精致巧别。
她的鹦鹉小八张开翅膀绕着窗棂飞来飞去,陈知韵站在窗棂前,半个身子探出去,她笑着弯着眼睛,风吹动她发簪上的流苏,缓缓摇曳。
于夏日小院中,张泊新见到的便是如此景色。长年保持的惯性,他的右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停滞在原地。
陈知韵很喜欢这个地方,有好看的人,一家子待在一块热热闹闹的,京城也不是那么无趣。福满在给她整理行李,小八坏心眼上来去啄窗棂,陈知韵挥手驱赶它。
她一转头,就对上门外的张泊新的视线,姣好的容颜上,立即露出笑容:“泊新,你回来了。”
张泊新连忙走到陈知韵身前,向她行礼,“在下张泊新给小姐请安。”
“小姐要我查的那两拨人,均来自京城。他们均去过临安的定慧巷,一个叫苏影的人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