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南山的山茶花、树木都生长得极为茂盛, 绿叶扶疏,深树重叠, 云蒸霞蔚。
站在高处放眼望去, 天光浮粼, 在交错的枝丫中透出来, 似惊鸿照影。
清新的空气与馥郁花香交融, 沁人心脾。
林间似乎还有叫不出名目的大小鸟兽穿梭在灌丛间, 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勃勃生机。
姒玉心情很好, 采摘了很多白色的山茶花,突然她有一个奇特的发现。
有紫色的山茶花。
这是姒玉头一回见到紫色茶花,十分欣喜, 眉眼笑开, 银铃般的低低笑声荡漾在山林间, 惊扰到藏匿的鸟兽。
君宝偏头,耸拉耳朵,眼不见为净。
这株茶花树不高,绽放的花也不多,其中仅仅只有两朵绽放的紫茶花,这对姒玉来说已是意外之喜。
姒玉温柔地抚摸花朵,欣赏着。
君宝倒是不惊讶,他在山里头过了这么多年,什么颜色的花没见过?
他只疑惑姒玉缘何发笑,这笑得让他心悸。
未久,姒玉捧着花同君宝回去。
正当姒玉和君宝踏进云轩时,门口来了不速之客。
是萧元香和萧元贞。
明眼人一瞧便知她们打扮用心,贵气的襦裙完美勾勒出她们的纤细身段,秀丽的脸上都施了粉黛,妆容精致,身后还有几名侍女,侍女的手上端着托盘。
姒玉轻轻惊呼一声,眼睛瞅向萧元香时还有几分婉转怯意,“二表妹,三表妹,你们过来做什么?”
萧元贞看眼姒玉手中的花,讲明来意:“姒玉,昨日是元香妹妹不懂事,我今日携她来,正是为了向你当面道歉。”
可看她们的衣着打扮,不像是来道歉的,倒像是来会见情郎的。
姒玉不用深思都明白,她们两个是为玹度。
“原来如此,我......”姒玉沉默片刻,转头把缠好的花交给君宝,示意他先进去。
君宝点头,拿过花,向萧元香和萧元贞行礼后,方才进去。
“昨日,三表妹的所作所为的确对我造成了一定阴影,三表妹,你我无冤无仇,你作甚要关我?倘若不是道长来救我,我都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
姒玉抿抿唇,羽睫不安地上下扇动,如遇险艰难逃生后的蝴蝶,在勉力挥动自己薄薄的翅膀。
她的尾话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萧元贞暗中拉了拉萧元香的袖子,萧元香不情不愿地上前,眼睛望向别处,悻悻道:“姒玉,昨日是我不对,一时气结,这些是我给你的赔礼。”
萧元香举止无礼,语气生硬,姒玉从她的话中压根就没听出什么真切的歉意。
丫鬟上前,递出托盘上的一根银簪。
姒玉火眼金睛,她耸耸肩,百无聊赖扫眼簪子,不屑地勾起唇角,不是什么好货色。
不等姒玉说什么,萧元香就迫不及待扭头看云轩的门,然后理直气壮问姒玉:
“青徽子道长呢?”
她此番来向姒玉道歉,可不是真心,只是想让玹度看见,这样才有可能改掉她在玹度心中的坏印象。
身边的萧元贞看萧元香如此亟不可待,摇摇头,也理解萧元香。
昨夜萧元香忽然吵醒她,哭着跟她说了自己做的混事,不断抱怨姒玉是个狐媚子,勾的玹度一颗心都向着姒玉。
萧元香一想到自己被心上人逼问另一个女子的下落,萧元香就心如刀割,芳心碎了一地。
萧元贞再平静,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因常年接受世家贵族的教育,萧元香虽说性子有点毛躁,但依旧是个修养得当的女郎。
孰料萧元香会干出这样的事!
萧元香的行为实在大胆,要是在这太清观闹出什么事可是极为不妙,还会对萧氏名誉赵成损害!
萧元贞担惊受怕过了一夜,幸好次日没有传出什么风波,长辈似乎也不知晓,萧元贞松了一口气。
v 但因萧元香一时恶念,导致她在玹度心中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为此,萧元贞安慰了萧元香一整晚,劝说萧元香给姒玉道歉,是以有了现在的一幕。
看着萧元香那趾高气昂的样子,萧元贞叹口气,她就知道萧元香不会低头。
不过也没关系,姒玉也受不起元香的道歉。
云轩大门前,姒玉几不可察地打量萧元香,心道她还真是会做样子。
瞅瞅她这副心急模样,啧啧,可笑。
姒玉道:“三表妹,道长他去后山了,你怕是见不到他。”
“哦,对了。”姒玉倏尔记起什么,又说,“我伤势还未好,道长心疼我,便特意去后山钓鱼,做鱼羹给我吃,你、你们要不要留下来尝尝道长的手艺?饱饱口福?”
姒玉以德报怨,似乎并不介意萧元香的无礼和蔑视。
“什么?”萧元香震惊了。
萧元贞目中嫉妒一闪而过,很快恢复温婉镇静,她试探道:“姒玉,你说道长亲自为你下厨?”
“是啊,二表妹,你没听错。道长慈悲心肠,还有,你们要在这吃的话,我还得问过道长才行。”
遽然,姒玉身后响起清越嗓音:“问什么?”
萧元香和萧元贞对玹度的声音很是敏感,一下听出是玹度,赶忙探出头,越过姒玉去看过来的玹度。
“青徽子道长。”两姊妹忍俊不禁地呼喊。
姒玉循声扭头,入目是一手提竹篮、拿竹鱼竿的玹度,他另只手一如既往,是他寸不离手的竹伞。
“道长,你回来了。”姒玉拔高声音,“有收获吗?”
玹度点头,视线掠过萧元贞和萧元香。
彼时,萧元香和萧元贞多少能感受到玹度对姒玉态度的不同,明显没有那么疏离。
思及此,两姊妹都咬紧了后槽牙。
“两位善信来此是有何事?”玹度问道,他好清净,不喜闲杂人来他的院子叨扰他。
姒玉解释两姊妹的来意,以及自己邀请她们来云轩吃鱼的事。
玹度嗯一声,不知是回答哪个问题。
“这里是贫道的住所,两位无事的话,可否离开?”玹度淡淡道。
此言一出,两姊妹纷纷白了脸。
须臾,萧元香连忙赔笑,萧元贞堆起温柔的、充满歉意的笑。
“施主,她可有向你道歉?” 玹度视若未见,只问。
闻言,萧元香立即心尖一紧,慌乱间插.进话:“道长,我当然郑重道歉了,我已经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是吧,姒玉?”
萧元香威胁的眼神不着痕迹落在姒玉身上。
姒玉佯装露出畏惧,实则心里没有一丁点害怕,玹度好像是看出姒玉的为难,出声为姒玉撑腰:“施主。”
两姊妹眼睁睁看着玹度对姒玉的维护,都不由气结于心,偏又说不了什么。
萧元贞和萧元香攥紧手中的帕子,帕子顿时皱成一团。
少焉,姒玉觑了觑萧元香和萧元贞,好半晌纠结道:“三表妹是说了,可我觉得、觉得......”
“什么?”玹度搭话。
“感觉不到她的诚意。”姒玉说罢,侧身躲在玹度身后,“三表妹,还有二表妹,对不起。”
“什么叫没有诚意?”萧元香努目,“我亲自登门,还带了赔礼,你说说,哪里没有诚意?”
姒玉解释:“二表妹,你听听,三表妹的语气是不是很冲?话语中根本没有什么歉意,三表妹你就是把我当傻子,觉得我善良好欺负?”
“姒玉,你说得言重了。”萧元贞稍拧眉。
到底是有玹度在,萧元香不敢放肆,马上弱了声线:“血口喷人,一派胡言。”
玹度突然道:“贫道相信姒玉施主的话。”
言下之意:玹度站在姒玉这边。
他的表态让姒玉有点高兴,想到什么,姒玉对着萧元香,提起下巴,开心地扬起了微笑。
萧元香霎时瞪大了眼,这回她是彻彻底底看清了姒玉的真面目!
不等萧元香吱声,姒玉抢先一步,“对不起,二表妹,三表妹,我现在不想见到你们,可以请你们回去吗?这些东西我也不需要,你们拿回去吧,方才我说的话,也不作数,你们别当真。”
“姒玉!”萧元香怒极,面色铁青,绷不住情绪了。
看着萧元香抓狂的模样,姒玉笑意更浓,她尤其喜欢萧元香看不惯她又动不了她的样子,真是个开心果。而萧元贞,还算镇定,没什么看头。
而姒玉的笑在萧元香眼中无异于赤.裸.裸的嘲笑。
萧元香正欲破口开骂,玹度一个眼神扫过来,萧元香莫名背后冒出冷汗,寒毛竖立,生生把话吞入腹中。
“贫道叫君宝送送二位。”玹度说。
音落,萧元香和萧元贞的脸色算不上好看。
姒玉低首卷了卷鬓角发丝,轻轻一吹,几缕青丝在指尖飞舞。
哑巴了好一阵的萧元贞忽然开口:“道长,可否借一步说话?”
“有事在这讲便可,贫道还有要事在身。”玹度不想耽误时间,也没有闲暇去和无用之人交谈。
无聊透顶。
若非玹度记忆力好,他都不一定记得萧元贞和萧元香的名字,辨别她们的容貌。
“只要一小会。”萧元贞央求道。
玹度忖度之际,姒玉道:“道长,既然二表妹有话说,你便去吧,表妹肯定是有重要的话要讲。”
姒玉想试试。
她明白萧元贞拉玹度过去,无非就是说她坏话。
姒玉想看看,玹度会不会相信,还是会有其他反应?
虽然冒险,但有点刺激。
玹度的目光追逐姒玉。
姒玉轻笑。
玹度最终应允:“半刻钟。”
他把东西交到姒玉手中,只拿了竹伞。
听言,萧元贞一喜,带上萧元香与玹度走至说话的地方。
三人来到僻静的紫竹林中。
地上的落叶簌簌作响,拂过玹度的鞋履,掠过他垂坠无褶的袍裾。
萧元香忍不住率先开口:“道长,你可千万不要相信姒玉,她就是一个水性杨花的狐狸精,你现在就是被她伪装出的样子迷惑到了。”
萧元贞添柴加火:“道长,不瞒你说,姒玉确实如元香所言,她是个卑劣的女郎,我们并未诬蔑,句句属实。”
萧元贞目光灼灼看玹度,眼底隐含痴迷,“道长,还请你不要被她诓骗了,一定要离姒玉远远的。”
玹度不动声色后退几步,拉远与两人的距离。
因容貌,玹度被数不胜数的女郎倾慕,常常有不知死活的女人妄想得到他。
若非长年修身养性,她们可能早就......
有时装久了,他都觉着自己真是个大善人。
无趣得厉害。
玹度垂眸,端详自己手中的碧色竹伞,出声:“卑劣?”
作者有话说:
修文ing。
为区别对女主称呼,男主唤女配为善信。
善信也是施主的意思。一般道士才说。
第30章 情意浓1【修文捉虫】
玹度说这两个字眼时, 语调与平时有所不同。
两姐妹甚而同时觉出话语中裹夹某种危险。
两姊妹一时毛骨悚然。
四周寂静无声。
回过神,萧元香以为玹度信了,忙不迭顺着玹度的话再添油加醋。
“没错, 道长, 姒玉就是这样一个人, 她卑劣不堪,最善于欺骗人。”她急声道。
玹度不语,过了一会儿,他张目,望向远方。
只见轻盈细巧、秀拔凌霄的竹子参差错立, 凝绿姿,似重帘。
嫩色的竹梢相互碰撞。
正好有一片碧绿的细竹叶掉下,落进玹度眼中。
他袖袍下的手稍掸,声音平静道:“两位善信找贫道过来就是为了讲这个?”
玹度:“在贫道看来, 你们二人在此同贫道编排姒玉施主,莫不是卑劣?”
此话一出, 瞬间让两姊妹脸色发白。
“贫道还有要事, 先行一步。”不等人回复, 玹度说毕, 转身离去。
见状, 萧元香和萧元贞都急了。
两人下意识挡住玹度去路, 留住玹度。
玹度似有所感, 及时避开。
“道长,你不相信我们说的吗?”萧元香道。
“信什么?”玹度反问。
看着玹度眼中的波澜不惊,萧元香心中一急, 便把她所知道的有关姒玉的事全抖了出来。
萧元香可谓是毫不犹豫地贬低姒玉, 把姒玉从前与豫章郎君亲近的事放大歪曲。
玹度打断萧元香后续的话:“萧善信, 你对姒玉施主有太多偏见,你与她既为表亲,该和睦相处。”
见萧元香还欲意开口,玹度道:“贫道有事在身,先行一步。”
话音未落,玹度在两姊妹还未来得及反应时走远。
.
姒玉回到云轩,把手上的竹篮和竹鱼竿放在小厨房中,再去君宝那把花拿过来。
姒玉心里有事,明日是最后一天,不管萧二夫人会不会对她下手,她得先发制人。
姒玉坐在竹编椅上,思忖法子。
那要采取什么样的报复手段?
不如真去抓蛇?
姒玉有点纠结,她的腿虽然好了很多,但到底还是有点不方便,且姒玉不确定自己能不能逮到蛇。
不能是毒蛇,只能是无毒的蛇。
不亲自报那追杀之仇,姒玉良心难安。
午时,清飔压树梢,玹度回来,道袍轻舞,飘若游云。
姒玉撑着拐杖,站在院落中的树下,侧影窈窕,好似是余光见到玹度,她立即偏过头。
一双水盈盈的俏眸穿过来,姒玉喊道:“道长。”
玹度瞧着姒玉手中捧起的花,一言不发,等姒玉小跑过来,她照例把沾有水露的新鲜花团送给玹度。
“道长,给你,我今日发现了紫色的茶花,特别好看。”姒玉与玹度分享惊喜。
玹度扫一眼,接过,认真打量被白色茶花拥簇的紫色茶花,出乎意料地评价说:“花不错。”
“道长喜欢就好。”姒玉受宠若惊,一眼望进玹度漆瞳中。
不知为何,姒玉忽地心一悸,下意识别开眼。
有些不对劲?
目送玹度的背影,姒玉摸上手臂,一阵诡异的感觉弥漫在心头。
怎么回事?
姒玉想不通,且这种奇怪的感觉稍纵即逝,姒玉未曾重视。
她在想,看玹度的样子,萧元香她们的话对玹度应当是没有什么影响。
姒玉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