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原哀抬头看了看五条悟,从墨镜下方发现了愉快的目光,望着伏黑惠消失的墙头。
“哼哼。”真希又冷笑,有不服,也有不愿承认的羡慕。
她坚信自己不会输,但那个同样不肯姓禅院的小孩,有着她
所没有的优异天赋。
“喂,那小子不是坚持要跟姐姐住吗?为什么会在这里?”真希忍不住问。
“她姐姐──”五条悟顿了顿,接着说,“惠在学校打架了,被勒令停学反省半个月。”
“哈哈,还真是他会干的事!”禅院真希嘴上数落,心里却是欣赏的。
伏黑惠跟她一样,血管里流淌着注定要叛逆的血,就像他刚到禅院家,也被直哉那混蛋欺负,明明打不过,却每次头破血流也不肯认输。
将来我有机会掀翻禅院家,一定带上这小子一份!
五条悟东张西望,像在寻找什么人,嘴里自言自语,“这个点钟,惠不是该在上网课吗?不会是大叔又包庇他了吧?真够呛,我可不想再被他班主任叫去骂啊……”
他的嘀嘀咕咕,只有身边的灰原哀听清了,脑海中马上有场面浮现──
她一百九十公分,高大魁梧的哥哥,套着黑衣、戴着墨镜,站在身材娇小的年轻女老师面前,俯首帖耳,毕恭毕敬的听训:不是我说啊,五条先生,您儿子最近又blablabla……
灰原哀忙握拳捂嘴,硬忍住了笑声。
这男人或许任性,或许天真,但无论当爸爸还是当哥哥,其实都很用心,很负责的……
“老爷──老爷──”忽然,一串急促的脚步和呼唤,打断了灰原哀的思绪。
循声转头,她看见一名男子从凉亭那边匆匆跑过来。
老爷?他在叫谁?
灰原哀看了看附近,并没有新的人物出现,更不可能是叫学生们,那不会是……
她的视线落在五条悟脸上,见他墨镜滑到了鼻尖,面颊不规则的抽动,仿佛被人照脸打了一拳。
学生们还在茫然,灰原哀最先领会了,又使劲捂嘴巴,但这一回无论如何忍不住了。
“嘻嘻嘻……”她肩膀抖动,从指缝间漏出笑声。
“咳咳,小哀,别笑嘛……”五条悟自己只能尬笑。
“呵呵呵……”灰原哀笑更大声了,既然忍不住,她索性撤了手,痛快的笑出来,还把泪水蹭在五条悟袖口上。
那人很快跑到跟前,灰原哀看清楚了,是一名六十多岁,头发花白,神采矍铄,穿一身整洁的西服,只是领结在小跑中有点歪了。
他跑到五条悟跟前,马上躬身行礼,“对不起,对不起!老爷,我刚在准备下午茶,以为你们晚间──”
“我知道了!”五条悟马上抬手打断,向众人介绍,“这是五条家的管家,五条吉右卫门的大叔,今后大家生活上有什么问题,就找他吧。”
老管家看着大家,面上的皱纹堆出笑容,“这几位,就是老爷的学生们吧?这一位,就是您提到的小哀小姐么?”
“嗯……”
自从五年前,五条家最后一位本家长辈去世后,刚满二十岁的他就成为“御三家”的五条家家主,也由“悟少爷”升格成了“老爷”,无论怎么要求,老管家就是固守家规,不肯改口。
“大叔,你好呀!我是五条老爷的学生,真希,
哈哈哈!”
“噗……”
真希已不客气的发出笑声,熊猫、乙骨忧太和狗卷棘也因为忍笑,扭曲了五官。
只有灰原哀最快恢复淡定,礼貌的颔首回应,“承蒙您关照了,大叔。”
“不不,小哀小姐客气了,您是老爷的妹妹,我很荣幸能够服侍您。”老管家又连连躬身还礼。
五条悟额角青筋直跳,再受不了老管家一口一个“老爷”,忙转开话题,“我不是让你看着惠好好上网课、做作业么?他刚跑出去了。”
“啊?我这就去把惠少爷找回来!”
老管家惶恐的转身要走,又被五条悟叫住,“不用了,你先带这几个小鬼,到他们的房间去。”
“是,老──”
“走,小哀,去看看你的房间!”五条悟慌忙抱起灰原哀,麻溜的跑开了。
被学生取笑,他倒无所谓,反正他在他们面前,也没有多少正经的时候。
但被小哀取笑就太难受了,尤其那一声声的“老爷”,似乎在提醒,之于小哀,他确实已经很老了……
五条家不算很大,但新旧杂糅,东西合璧,有古朴庄重的回廊庭院,也有时尚的篮球场和游泳池,连排的和室背后,是改造后的二层小洋楼,还带大露台的那种。
毫无疑问,这是新一代“五条家主”的品味。
灰原哀无法评价,心里羡慕的,羡慕他率真任性,为所欲为的人生,无须为任何人,任何事畏而却步……
五条悟推开了二层的一扇房门。
“这里是小哀的房间,抱歉,时间仓促,没有好好布置。今后你想怎么改造,告诉管家大叔就好了。对了,实验室和琴房在隔壁,忧太他们就住你楼下。”
第一眼,灰原哀是满意的,房间比高专的更宽敞,或许是怕她不适应,布置成了跟原来一样,明亮素净的风格,就连窗台的小盆栽,和窗边笔筒里的“五条悟棒棒糖”,都一模一样。
他是很任性,对自己,也对别人,唯独对她,付出了足够的细心、耐心,还有……爱心。
“是不喜欢吗?”见灰原哀神色间,像在控制某种情绪,五条悟又担心起来。
灰原哀深吸一口气,控住鼻腔热流,浅浅一笑,“没有啊,我觉得很好,谢……”
她原本想说,谢谢哥哥,忽而感动化为灵感,灵感又勾起了她顽皮的心情。
“……谢老爷!”她舌尖停顿一秒,弹出了脆生生的音符。
这是灰原哀头一回,主动跟五条悟开玩笑,并且自己也由衷感到快乐!
“啊啊啊!”五条悟立马夸张的嚷嚷起来,“连小哀都这么叫,你果然是嫌弃哥哥太老了!”
“不是啊,其实……”灰原哀侧过身体,把脸朝向五条悟看不见的后方,“我跟哥哥,并没有相差很多岁……”
“小哀说什么?”五条悟没听清楚。
“没什么……”灰原哀咬住嘴唇,不说了。
她感觉脸上有点发热,思维也往一个尚且很模糊,似乎又不太好的方向走,赶紧强行断了不再想。
第44章 你是谁家的小孩
感觉肩膀被轻轻碰触,五条悟转头,看见灰原哀把下巴搁在他肩头,目视前方,又似乎没有焦距,睫毛不规律的抖动,像极了满怀心思的小大人。
五条悟又追问:“肯定有啊,说嘛说嘛,哥哥刚才没听清楚?”
“真的没有……”
“小哀越不说,我就越想知道,晚上要睡不着觉了怎么办?”
他是故意逗着灰原哀玩,希望她到了新环境,心情可以轻松一点,便把一脸急不可耐的样子,表演的活灵活现。
二十六岁的大人了呀,为了我,肯做到这份上,真的好么?
不,他不是为了我,是为了“灰原妹妹”……
灰原哀咬住嘴唇,摇了摇头,坚定的表示“没什么”。
“那好吧。”五条悟只得捏了捏她的脸蛋。
咦,怎么热热的?
他这才觉察到,灰原哀不仅脸皮发热,细看肌肤下方,似乎还透出一层浅浅的绯红色。
小哀这是……害羞了?有发生什么令她害羞的事吗?
但五条悟知道,很难再从她口中掏出心里话了。
这是他莫大的遗憾,无论再怎么用心,他终究是个男的,真不擅长养育女孩,甚至连她的小心事都摸不到。
小哀到底还是需要一位女性来陪伴,会比较好吧?
五条悟心思刚动,门外便传来飒沓的脚步声,不一会,真希和熊猫便到了门前,一人手里拎了件灰原哀的行李。
“小哀,你的东西来了!特别是那些宝贝的实验器材,我亲自拿──”
真希嚷嚷到门前,看见五条悟还在,想起不久前还为了买这些东西,带着小哀偷跑出去,忙舌头一吐,躲到熊猫身后了。
灰原哀赶紧在五条悟肩上一推,从他臂弯滑落下地,努力神色如常,轻轻说了声:“谢谢。”
“你们都安顿好吗?”五条悟为了,“忧太和棘呢?”
熊猫指了指外边,“他们两个呀,帮管家大叔找那个刺头小弟去咯。”
他说的“刺头小弟”,是伏黑惠。
五条悟听了,不以为然的摇头,“根本没必要找,惠肯定躲在哪里生闷气,一会自己就回来了,任性小鬼就不能纵容。”
惠的确是任性小孩,但他有坚定的理想,不会离开咒术界的试炼和强大的养父。
这一点,五条悟很相信。
当他大言炎炎的说出“任性小鬼不能纵容”时,真希和熊猫都不约而同的望向灰原哀,脸上的表情再明显不过了:
就你这宠妹狂人,也配说这种话?
灰原哀连忙又低头,拖拽地上的旅行箱。
果然,五条悟立马夸张的叫起来:“放着放着,这么重小哀可搬不动,要是砸痛了脚,哥哥可是很心疼的!看着干嘛,你们两个,帮小哀把东西拿出来呀?”
“是了,老爷──”真希和熊猫,故意拖着长长的怪腔调。
“小哀,你先休息,我出去看看那熊孩子回来了没有。”
走出房门,五条悟就掏出了手机。
有一件事,他计划了好久,又因为犹豫而没有执行,那就是给小哀找一位家庭教师。
最好是学识丰富,性格开朗,又善解人意的年轻女性,不仅可以教小哀读书、做实验,还能陪她谈谈心。
只不过,小哀会不会排斥跟陌生人相处?
五条悟刚掏出手机,就一拍脑门,“哎哟”的叫出声来。
不知何时,他把手机误触成了静音,屏幕上赫然显示五个未接来电,全来自那个连他都得迁就三分的家伙──
七海建人!
此刻,七海建人正左手捏着手机,右手提着箱子,箱子里不时传出吱吱的叫声。
手机屏幕第五次暗下来,他脸上的表情,就像眼前要出现个人,下一秒钟就会挨揍。
得知灰原哀今天就会搬到五条家生活,七海建人特地请了假,买了一笼子小白鼠,兴冲冲的赶过来。
毕竟时隔近十年没再来,他对五条家的位置有些记不清了,到了附近,就一直拨打五条悟的手机。
没想到,那混蛋又故意不接!
在七海建人看来,性格恶劣的五条悟,知道他迫不及待的想见妹妹,才故意耍把戏抻着他!
七海建人站在巷口的大榕树下,铁青着脸,咬牙低骂:“五条悟,你这,大混蛋!”
正当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之际,忽然头顶传来人声:“喂,你骂谁?”
是个男声,仿佛犹有一点稚气,但语气森然,使人听了心生寒意。
尤其是七海建人,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被人迫到近处,还浑然不觉的情况了。
他霍的抬头,就看见一段大树杈上,歪靠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容貌十分俊秀,却压着眼皮,态度倨傲的俯视他,颇有几分敌意似的。
不用说,这少年就是赌气跑出五条家的伏黑惠了。
他心情很差,不止因为五条悟纵容学生戏弄他,让他叫个小屁孩“姑姑”,还因为和与熊猫、乙骨忧太的须臾交手,更确认了自己能力的不足。
津美纪还躺在医院,如果我无法迅速强大起来,就不能解除她身上的咒术,不能找出凶手,为她报仇!
津美纪,是伏黑惠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平时相处并不好,他嫌她嗦、碍事。
可一旦她人事不省,对他不闻不问,伏黑惠才发觉,从自己的世界直到内心,仿佛都被掏走了最重要的东西。
说不出的愧疚,说不出的痛苦!
他藏在这树上,独自咀嚼痛苦,却发现一个行迹可疑的男人,提着更可疑的箱子,在巷口走来走去,居然还骂起了五条悟?
伏黑惠对“养父”的心情十分复杂,感激他将自己从禅院家“赎”出来,发自内心佩服他强大的实力,但对他拙劣的“管教方式”又非常排斥。
尤其是,在伏黑惠的内心,早将五条悟列为最终要超越的人生目标。
天底下只有我一人,偶尔可以不尊敬他,别人骂他是绝对不允许的!
伏黑惠心情不好,七海建人心情更差。
这八年多,他早习惯生活于各种“规则”中,“大人要爱护小孩,小孩要尊敬大人”,就是其中一条。
“今天是上学日吧?逃学了?你在哪所学校读书?”七海建人冷峻的问上去。
这又戳到了伏黑惠心头痛处,冷漠的语气变的犀利,“关你的事吗?先回答我的问题,你在骂谁?”
七海建人浓眉一沉,决定多少给这傲慢小孩一点教训。
他盯着伏黑惠,忽然抬手,隔空朝树干一弹,已送出一股强劲的咒力。
树干像被无形的炮弹击中,猛烈的摇晃,伏黑惠猝不及防,从树上掉了下来。
七海建人没想让他受伤,咒力又一带,目的是让他屁股着地,摔一跤会疼就好了。
没想到,伏黑惠人在半空拧身,双脚蹬上树干,一个筋斗翻出去,在十多米开外平稳落地。
他眸色浓黑,迸射出更鲜明的敌意,沉声喝问:“你会咒术?你是诅咒师?”
“嗯?”七海建人的诧异,不亚于伏黑惠。
他没想到,这顽劣的“逃学小鬼”,不仅身手敏捷,还知道“咒术”?
七海建人又将伏黑
惠审视一番,谨慎的问:“你是咒术学校的学生?”
“不是。”伏黑惠的回答,颇有几分不耐。
谁让五条悟老是说,他现在修为还不够,再不努力的话,就没有资格入学咒术高专。
“那你是谁家的小孩?”
“应该由我来审问你!”
伏黑惠并非争强好胜,此刻他反而冷静了下来。
因为,刚才七海建人展现的实力,至少有准一级以上的水准,而日本这个级别以上的咒术师,五条悟都给他介绍过了。
既然不是咒术师,手里还提着像是老鼠叫的恶心东西,那就肯定是诅咒师了!
七海建人给灰原哀带来的实验用小白鼠,坚定了伏黑惠的误会。
他决定,要擒拿下这名邪恶的“诅咒师”,为了保护五条家的安宁,为了身为未来咒术师的责任!
“既然这样,就让我带你到家长老师跟前,打戒尺吧!”七海建人连笼子都没放下,只略微松了松领带。
这明显轻视的态度,刺激了伏黑惠,决定先发制人。